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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琰站在自己的屋裏看著已經占據掉他房間一半的陸澤睿的玩具,他有些無力頹唐得靠在牆上。


    真是頭腦發昏。


    真以為他叫了你幾聲媽媽,你就真的可以撫養他了嗎,他這麽親近你,知道你其實根本不想生他,甚至生下來的時候還想掐死他嗎。


    他知道他是最後清賬的籌碼嗎?


    陸家沒有不要陸澤睿,陸溓寧也沒有要和別人結婚。


    甚至他把陸澤睿撫養的還算不錯,比別的同齡的小孩還要高出一個小小的頭尖,他長得好看,模樣討人喜歡,應該在幼兒園裏生活的也不錯。


    他跟著你能夠得到什麽呢,你甚至連大學都沒有上過,不管是經濟條件還是能夠為他營造的教育環境,都差太遠了,況且他在陸家,他是陸溓寧唯一的繼承人,是陸家尊貴的小少爺。


    和你呢,你要讓他和你一起啃白菜葉嗎?


    叫你媽媽你敢應嗎,他那時候那麽小一點點,什麽都不知道,那麽無辜,你就要去結束掉他的生命。


    李琰猛地閉了閉眼,吐出來一口氣。


    好在陸澤睿看起來也已經過了新鮮勁,在他這裏已經住夠了。


    李琰這晚沒在往常睡覺的點上床休息。他拿出來一個大麻袋,一個一個裝陸澤睿的玩具,收拾到到最後,看見桌麵上陸澤睿給他折的小跳蛙,猶豫再三,自己留下了。


    就算是留作唯一的紀念吧。


    這一切也早就該結束了。


    李琰第二天去賣飾品的店裏買了一枚戒指,價格不高,銀色素環,款式簡單沒什麽花樣。


    他付完錢拿起來戒指放進口袋,往外走去。


    天色陰沉沉的,像是要下雨,從早上開始就是這樣,空氣也有些陰冷。


    李琰把自己的外套的拉鏈往上拉了拉,然後隱入人堆裏,跟那些神色匆忙行人沒什麽兩樣。


    他沒有回家,去了那叢林深處,這裏似乎更加陰冷,風吹過去,樹葉嘩啦啦響起來。


    此處很少有人來,雜草遍地,有些不太好走。


    他來到陳埡欣墳墓前,蹲下來身子,看陳埡欣永遠定格在此處的照片,然後說:“這麽多年了,也沒能送你個什麽像樣的禮物。”說完,他陷入了一陣沉默裏。


    這時候天空中飄落了一些細雨,有些微涼。


    他把戒指從兜裏掏出來,然後扒了扒土,埋進去了。


    雨這時候下得有些大了點,但是好在他早上出門的時候看到是陰天,於是拿了把傘。


    他把傘撐開,開始往家裏走去。


    雨打在傘麵上,有些吵,原本在這樣的噪音裏,他應該是聽不到其他別的聲響的,但是就在他要邁出密林的時候,又是很清脆的一聲踩斷枯枝的聲音。


    李琰的動作頓住,他攥著雨傘的手猛地一緊,他瞬間回過來頭,可是隻看到一片枯木林,被雨劈裏啪啦得敲打著。


    樹葉都被拍落了幾片。


    李琰繼續往前走,差不多數十步的時候,又突然折返回去。


    他這次的步伐可比剛才去的時候慌亂的多,幾乎是一路小跑了。


    等他氣喘籲籲打著傘返回到陳埡欣墳前,他蹲下來用手去扒剛才埋戒指的地方,結果那裏果然已經空無一物。


    他有些不可置信得用手繼續往裏挖,指甲縫裏全是泥土砂子,磨得他手指泛紅,雨打濕的泥水順著手掌往下滑落。


    李琰用力拋出來一個比剛才更大更深的坑,但是還是尋不到那枚戒指。


    他用力的吸了一下鼻子,然後手撐著地起身,重新撐起來那把傘往外走,腳踩在泥巴地裏,步履艱難。


    他一路往回走,回去的路上人越來越稀少,天色已晚,下這樣大的雨,很快街道上就已經沒有什麽人煙。


    是他回家的方向,但是還有一定距離。


    他行走的步伐越來越慢,直到真的停住,就停在那裏,然後他往回看,還是空無一人的街道。


    最後他一把扔下了傘,整個人都暴露在雨中,幾乎不到片刻,他的全部的都被雨水打濕,他身體不好,受不了這樣的涼氣,冰冷的雨水往他的衣服裏灌。


    陸溓寧在下一刻從街角出來,快步跑到他的麵前,抿著嘴巴,看著李琰裝模作樣得講:“好巧,你沒帶傘?”


    黑色的大傘把兩個人都可以籠罩住,李琰的頭頂被遮擋住,但是濕透了的衣服還在往下滴水,他紅著眼睛,望著陸溓寧,不給他任何裝傻充愣的餘地:“把戒指還給我!”


    他的目光充滿了審視的意味。


    陸溓寧與他沉默的對視,最後眼神變得有些閃躲,他回避過去說:“沒見過,什麽戒指?”


    他把雨傘往李琰手裏遞:“你快回家吧,雨下很大,你這身子骨得趕緊把濕衣服換下來,我就不過去了,你…你走吧。”


    “我說讓你把戒指拿出來!”李琰情緒被他徹底激起來,氣紅了一雙眼,上去一把攥住陸溓寧的衣領。


    陸溓寧望著他的表情,突然吐出來一句:“不拿。”


    下一秒他被李琰撲倒在地,沉重的身體倒在地上,發出來一聲悶響,濺起來一陣淩亂的水花,他的後腦勺磕在地上,一陣頭暈目眩,傘不知道被摔去了哪裏,他們兩個人很快被雨水打了個濕透。


    他抬手擦了一下有些模糊的眼睛,看著依然表情憤恨攥著他的衣領索要戒指的李琰。


    “你送給我過什麽?掉漆了的塑料玩具?還是永遠都他媽的遲到的生日祝福?”他仿佛受了天大委屈,眼紅的比李琰還厲害:“你有給過我什麽好東西嗎?”


    “但是這些都沒關係…,我原諒你,原諒你對我不好,原諒你永遠對我都冷漠無情。”陸溓寧呼吸急促起來:“所以…所以我也希望你可以原諒我…”


    幾乎是話音剛落,他臉上就被李琰砸了一圈,他肯定用了全力,陸溓寧半張臉都麻木了,嘴裏泛上一股兒血腥味。


    “不原諒!不原諒!我不原諒!!!”李琰整個人像是都被這句話擊潰,他嘶吼出聲,拳頭用力到發顫,攥得死緊,一隻手緊抓著陸溓寧的衣領,像是還要砸下來第二拳,他喘得很凶,一副完全失控的模樣。


    陸溓寧在那一瞬間,仿佛被那三個字就地絞殺了。


    這鋪天蓋地砸下來的不再是雨,是細密綿長的針,是鋒利的刀刃。


    將陸溓寧反複的淩遲。


    將他靈魂喚回的是燙到皮膚的眼淚。


    李琰的眼淚砸到他的臉上,陸溓寧在他以為他恨李琰的時候就已經是十分見不得李琰的眼淚,在此時更是慌亂了起來。


    他說:“李琰,你別哭。”


    李琰聽他這樣講,像是根本不知道自己在哭,他睫毛顫了兩下,看見陸溓寧嘴角被砸出來的血,恍惚中才意識自己剛才做了什麽。


    緊繃似弓的身體慢慢鬆了下來,他動作遲鈍的放下來拳頭,從陸溓寧身上起來,手撐著地麵有些艱難的起身。


    陸溓寧剛才摔掉的傘就在他的麵前,但是他步履蹣跚的繞過它,往家的方向走去了。


    他走去了很久,陸溓寧還躺在雨裏。


    李琰哭了,李琰又被他惹哭,他好像永遠做不了給李琰帶來快樂的人。


    他被這樣的眼淚燙傷了心髒一般,簡直可以說是一種生理上的疼,從心髒處蔓延開來,沿著他的血管,到達他的四肢百骸。


    他像是一隻被世界遺棄的可憐動物,要暴露在冰冷的雨裏,直至僵死也不會有人來認領。


    李琰回到自己的屋裏,像是四肢都被抽走了力氣。


    他關上門,貼著門蹲坐在地上,有些失神地望著自己剛才砸到陸溓寧臉上的手。


    不是不恨嗎?


    那為什麽不原諒?


    你打他做什麽?


    李琰慢慢手垂下來,將臉埋在膝蓋間哭了起來。


    陸溓寧不知道什麽時候來的,他的腳步聲被隱沒在雨聲裏。


    他來到李琰的門前,貼著門跟李琰講:“李琰,是我不好,是我做錯事,我學不會,我罪該萬死,我罪大惡極,你確實不應該原諒我,我也希望你可以繼續怨恨我。”


    “你其實也知道吧,你現在可以輕而易舉的傷害我,你可以還回來,隻要你可以好受一點,高興一點,可以跟我動手,可以罵我,我不會再做任何傷害你的事。”


    “你沒有做錯任何事,所以不要哭了,放過你自己,但是請不要放過我。”


    李琰聽到他這句,眼淚從愣怔的臉上滑落。


    他沒想到,多年以後陸溓寧第一次沒有胡攪蠻纏,沒有左右言他,沒有推卸責任,袒露心聲表達願望的求愛語,是希望得到李琰的怨恨。


    過了很久,外麵沒有了聲響。


    李琰慢慢打開了門,看到門口落著一枚銀色素環。


    是那枚戒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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