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沅回國是春節後那會,唐嵐從年頭就心心念念要她進公司出力,眼看時間直奔著年底去,終於落實。


    唐氏的總部所在也是滸城地標建築之一,鋥亮的銀藍色大樓直立高聳,一路乘電梯到達幾十樓以上的高層,地麵的一切都在視野裏拉遠。


    唐沅穿著一身大方幹練的套裝,雖是新人,氣勢倒是十分不可小覷。唐嵐早就等候多時,以往晨間排滿了會議,今天為了她特意做出調整。


    姐妹倆閑話幾句,唐嵐簡單交代完,眉頭微挑著打量她:“氣色這麽不錯?我還以為你不想來,會煩得連覺都睡不好呢。”


    “有嗎?”不防她的話題從正事跳到這,唐沅頓了下,忍住抬手摸臉的動作。


    唐嵐的視線一直在她臉上,煞有介事地點了點頭,她不知想到什麽,臉上赧了一瞬,很快掩飾下去。


    她睡得倒也沒有多好。


    入職前的這些天,她除了休息和準備,其它時間全都用來應付江現了。他的精力真的超乎預料的好,每天有那麽多工作要忙,依然興致十足。


    她有次累得連手指都不想抬,喘著氣問他:“你這樣睡不夠工作的時候不困嗎……?”


    然而對上他精神抖擻的臉,她立刻就明白自己問得有多麽多餘。


    在辦公室待了一會,助理進來通知,會議已經準備妥當。唐嵐說知道了,招呼唐沅起身:“走吧,該見人了。”


    唐嵐是在國內讀的大學,沒畢業之前就開始接觸這些事情,進公司時間不短。頭頂上雖然還有個章雪芬,但在唐家新一輩裏,已經是舉重若輕的存在,她若論第二,沒人敢稱第二。


    能參加會議的都是她手底下級別不低的骨幹,唐沅的第一次亮相安排在這些核心層麵前,是對其他人的一個表態,也是對有輕慢之心的人的警示信號。


    流程走得很順利,唐沅沒給唐嵐丟人,鎮定自若地對著一幫各懷心思的老油條做完自我介紹,頭回參加這種會議,沒有絲毫慌亂出錯的地方。


    會後,唐嵐帶她到辦公區域,和這一層的員工們打招呼,認了認臉。


    唐沅的獨立辦公室在走廊一端,環境雅致,能看得出是費心重新裝點過,色調和風格都是她喜歡的。


    “有什麽事電話call我。”唐嵐扔下這句便沒多留,瀟灑地回自己的地盤。


    唐沅道了聲“ok”。很快,安排給她的助理就將幾個整合好的文檔送進來,全是需要她初步了解的東西。


    剛開始上手,要有個適應的過程。


    沒人來打擾她,她自己也投入,翻開文件一看就忘了其它。


    直到被江現的消息喚回神,已是臨近中午的時候。


    【江現:怎麽樣。】


    【江現:還適應嗎?】


    看見他的消息,唐沅驀地一下就想起前麵唐嵐說她氣色好的事情,臉上不自在一瞬,趕在腦子裏那些不好描述的畫麵成形之前,她連忙將多餘的思緒甩開。


    【沅不沅:還行。】


    【沅不沅:可能會很忙。】


    【沅不沅:我認真工作的時候你不準幹擾我。】


    【江現:哪樣叫幹擾?】


    【沅不沅:包括但不限於給我發消息、打電話,都不行。】


    【江現:那我想你怎麽辦。】


    “……”


    他說得一本正經,連個帶點語氣的標點都沒有,卻弄得人莫名心跳加快。越來越信手拈來了,他幹擾起別人來還真是不自知。


    【沅不沅:不許想!】


    【江現:?】


    【沅不沅:……】


    【沅不沅:那不然悄悄地想吧。不要想出聲來。】


    臉微熱,他又發來什麽,唐沅沒再回複。視線掃過這番簡短對話,自覺最後一句已經很寬容體貼,她斂了斂神,率先結束話題。


    ……


    中午和唐嵐一起用的工作餐,午後,唐沅作為初來乍到的“新人”,大手一揮給整層員工點了下午茶,頓時收獲了一片“謝謝總監”的聲音。


    咖啡喝到一半,唐嵐的內線通過桌上座機打來。


    她不廢話,開門見山直接通知:“晚上跟我去一個商業酒會,等會別走那麽快。”


    “酒會?”


    “嗯。帶你去見見人。”唐嵐說,“忙完我來找你。”


    好家夥,第一天來報道,行程還不少。唐沅心裏默歎一氣,但還是分得清輕重,聽唐嵐說了幾句,道過知道後,並無異議地掛斷電話。


    江現被她“警告”過,一整天,果真沒有幹擾她。


    拿起一旁的手機,距離上午已經過去幾個小時,唐沅發消息告訴他自己晚上要晚點回。


    【江現:商業酒會?】


    【江現:在泰利的那場嗎?】


    【沅不沅:你知道?】


    【江現:嗯。】


    【江現:我晚上正好也要去。】


    還真是巧。唐沅本來還想說,難得有一天是她忙工作晚回家,剛好讓他在家一個人好好待會。想得也是太簡單,像這種活動,若是真的重要,他必定也會收到邀請。


    從沒在工作場合和他見麵,這下她不僅對入職頭一天感到新奇,對這種碰麵方式也多了幾分新鮮感。


    傍晚下班後,員工陸續離開,唐沅等唐嵐忙完手邊事情,雙雙動身趕往酒會現場。


    泰利場館一層最大的廳裏,她們到的時候人已經不少,都是滸城商圈裏叫得上名號的人物。唐沅碰見好些個認識的人,有別家長輩,也有同輩,從進門開始打招呼,好半晌才得空喘口氣。


    唐嵐端了杯酒給她,抿了抿,朝一個方向示意:“喏,你男人在那。”


    唐沅順著看過去,江現熟悉的身影映入眼簾。


    他一手插兜,一手端著酒杯,和麵前的人說話。沉靜的麵龐很是精神,即使離得遠,也能依稀看清那淩厲線條透出的俊朗。


    江現穿正裝,無論看多少遍都覺得好看。


    嘴角微撇,唐沅輕笑一下,看了幾眼,欣賞夠便冷靜地收回目光。商業酒會算是半個工作場合,他有正事要忙,她不想打擾他,她們也有自己此行的目的。


    唐沅跟著唐嵐見了很多以往有過合作或是正在合作中的生意夥伴,不同於平時的社交場合,這是她正式以唐氏一員的身份在商業圈露麵。


    這一亮相,在場諸人都明白,若是要同唐氏打交道,自此又多了一位角色。


    應酬起來時間過得很快。唐沅記得自己的酒量,到後頭幾乎都是用抿,該見的人都見得差不多,唐嵐暫時有事走開,她終於可以喘口氣,一個人躲到角落休息。


    剛放下酒杯,身後就多了個人影。


    江現的聲音響起得猝不及防:“躲在這裏幹什麽?”


    唐沅嚇一跳,回頭見是他,忍不住嗔了他一眼。


    她穿著淺色的正裝,雅致又大方,下|身包臀的短裙將腰肢和臀線襯得格外曼妙。江現眼色幾不可察地沉了沉:“你今天出門的時候穿得是這身嗎?”


    她挑眉:“對啊。”


    江現盯著她看,有幾秒沒錯眼。


    她五官美豔穠麗,這張臉配這知性優雅的一身,更有反差感。


    在她被盯得快要露出不解的時候,江現朝她剛放下的酒杯看去:“喝了多少?”


    “就兩三杯。”唐沅連忙保證,“沒多喝,真的。人家都端著酒,我不好空著手,就拿在手上裝裝樣子。”


    江現看她神色不似作偽,信了她的說辭,緩緩問:“怎麽不來找我?”


    “我看你在忙嘛……”


    她話沒說完,他提步靠近,感受到他的手攬上腰肢,唐沅不由推拒:“這麽多人,別鬧……”


    他們在角落,江現的舉動並沒有太出格,隻是親昵地摟著她。


    “等下一起回去。”


    不是問句,而是陳述口吻。


    唐沅惦記著唐嵐:“可是我姐……”


    “你要是想,我們可以送她回去。”


    先送唐嵐,他倆再自己回家,反正就是要一起。唐沅聽明白他的意思,不跟他多掰扯,無奈:“好啦好啦。”


    “……”


    江現越靠越近,他們正說著話,忽然過來一個人。


    “江總?”


    江現回頭看向聲源,唐沅順勢掙脫他的手臂,端正站定。


    “方總。”江現斂神略略頷首,沒等開口介紹,身旁的唐沅看著來人一愣。


    “唐沅?”那個被稱作方總的男人也瞧見她,頓時朝她一笑,“真是你,我還以為我看錯了。”


    江現眸光頓了下。


    唐沅從短暫的詫異中回神,微微彎唇:“方學長,好久不見。”


    “好久不見啊學妹。”方總眼神發亮,朝唐沅笑開,“沒想到會在這遇見,真是太巧了。”


    江現眉頭不露痕跡擰了擰,淡淡出聲:“你們認識?”


    “啊。”唐沅點頭說是,“留學時認識的。”


    這位方總方義涵比她高兩屆,她記得她學業還沒結束時,他就畢業進入了國外一家大公司任職。


    許久沒見,她問:“你怎麽會在這?”


    “我今年調任,負責亞太區的業務,這段時間代表我們公司回國內談事情。今天就是特意來見江總的,前麵我們還在聊呢。”方義涵解釋道,忽地想起走過來時看見江現和她挨得極近,還有些肢體上的親昵舉動,眼神閃了閃,“你現在……”


    “她目前就任豐唐集團高級總監的職位。”江現把話接過去,下一句,“也是我未婚妻。”


    唐沅瞥他一眼,朝方義涵笑笑。不知為何,總覺得他後麵那句說的有點重。


    方義涵麵露詫異,看看江現,又看向她:“未婚妻?我聽說江總要結婚,還想著是誰,不知道有沒機會見一見,居然是學妹你?”


    “太巧了,這樣的事怎麽都不通知一下。”他笑道,“你回國後可好久都沒跟我聯係了……怎麽,以前吃了我那麽多披薩餅,都忘了?”


    唐沅被他調侃得不好意思:“不是故意不聯係,主要怕打擾……”


    其實他們關係也沒到那個份上。方義涵畢業開始工作,他們接觸得就少了。她回國後,跟留學時的很多人都沒怎麽聯絡。


    方義涵長得算俊,性格和氣質都很陽光,聞言立刻道:“怎麽會打擾,盡管聯係,我高興還來不及。到時候有空,我再給你做披薩吃啊。”


    唐沅笑笑沒說話。


    方義涵和他們聊幾句,被其它找來的人叫走。離開前,他不忘對唐沅道:“晚點我給你發郵件,加一下你國內的聯係方式。”


    她點頭:“好。”


    方義涵衝她頷首,他走開後,沉默了半天的江現忽地幽幽問:“你們是校友?”


    唐沅說不是:“留學那會經常有party,我們是在聚會上認識的。”


    學長學妹隻是一種稱呼,她和方義涵念的不是一個大學,不過兩所學校離得挺近,同在一個留學生圈子,隔三差五見一見,算是熟人。


    江現端著酒抿了一口,沒說話。


    唐沅的這身衣服穿了一天,比平時板正的多,說話的這會功夫,後腰拉鏈處傳來些許不適感。她不由朝後看,反手伸去調整,怕不雅觀,朝隱蔽處挪了兩步。


    江現也跟著提步,朝她靠近。


    正注意著拉鏈,腰上忽然多了隻手,唐沅愣了下,一抬頭對上江現難以捉摸的眼神。外界視野正好被她身旁的遮擋物阻攔,她被他摟著,緊貼他的胸膛。


    沒等說話,他的吻便落下來。


    唐沅嚐到了他唇舌間的酒味。


    他親得有點重,但並不太久,幾秒後放開。她喘著氣,那近在咫尺的氣息低低出聲:“你和他很熟?”


    唐沅慢半拍反應過來他說的是誰:“不……”


    話沒能說完。


    江現低暗著眼眸又親下來,在比先前更長的糾纏間,重重咬了她一口。


    ……


    好半晌從角落出來,唐沅一邊平複臉上熱度,一邊朝江現丟去警告的眼神。他倒是麵色如常,一派亮麗光鮮,除了那微紅的薄唇,不細看根本看不出端倪。


    唐沅帶他去和唐嵐打了聲招呼,隨後又分開,各自在酒會上待了一會。直至尾聲,他們提前退場,唐沅沒坐唐嵐的車,隨江現一道回了公寓。


    到家沒多久就收到方義涵的郵件,唐沅禮貌回複,他隨即將聯係方式發來,兩人加上微信。


    江現在旁看著,端著水杯語氣涼涼:“客套的話其實可以不必當真。”


    唐沅瞥他一眼:“可是人家都那樣說了。”


    郵件和聯係方式都主動發來,置之不理不太好。


    她一邊皺眉,一邊回複方義涵微信上打招呼的話。


    江現看她一會,冷不丁地問:“他做的披薩很好吃嗎。”


    像是很平淡的語氣,唐沅卻從中聽出了幾分在意,頓了下:“還好啦。”她說,“我們就是留學的時候聚會上會見一見,他做披薩的手藝不錯,有的時候大家互相準備吃的,他就會弄一點。不是做給我一個人吃,別人都吃了。”


    可他剛才的話,分明還想給她單獨做著吃。江現沒什麽表情:“他好像對你很熱情。”


    “……你不會以為他喜歡我吧?”唐沅瞬間想起他在酒會上的反應,嘴唇吃痛的感覺浮現,她轉過身解釋,“沒有的。他沒那個意思,真的。他對我一直是一般朋友的態度,像其他追我的人都會拚命往我麵前湊,老是找機會做各種事套近乎,但他不會,就很正常,不然我也不能跟他相處下來。”


    她說著這,江現卻捕捉到別的重點,眸色幽暗:“留學的時候很多人追你?”


    “……”她默了默,“還好吧,沒數過。”


    唐沅是真沒數過,從她剛出去讀預科到她回來,示好的人……好像是一直沒斷過,她回國後,依然時不時能收到一些不死心的問候郵件。


    可能也算多。唐沅撓了撓臉頰,有點閃躲他的目光:“我那時候一心讀書,根本沒這方麵的想法。”


    這個真的是實話。


    江現從她的神色已經能看出答案。一方麵明白她被喜歡是再正常不過的事,一方麵又有種,重要的寶貝在他不知道的時候被人覬覦了的不爽感。


    很難平衡這種心情。


    被他摟來的手臂箍進懷裏,唐沅想躲躲不開,整個人被他壓在沙發上,半玩鬧性質地,到最後他的氣息撩得她有點癢,忍不住邊躲邊笑。


    “我餓了。”許久,她勾著他的脖子認真開口。


    “沒吃飯?”


    她點頭,眼神頗有點可憐巴巴的感覺。


    離開公司的時候沒顧上吃,唐嵐在車上給她賽了點東西墊肚子,酒會上沒有食物,幾個小時下來,胃裏早就空空如也。


    江現盯著她,眼神仍帶著幾分沉默的不善,低頭惡狠狠在她唇上親了親,這才起身:“我給你煮麵。”


    唐沅跟著下地,趿著雙拖鞋吧嗒吧嗒跑進餐廳,他煮東西,她就在旁邊看,一個勁叮囑:“就要上次那種,很好吃。”


    江現動作細致,不急不緩地開火料理好,端著和上次一樣豐盛誘人的麵到桌上。唐沅興衝衝坐下,吃了兩口,就聽他問:“好吃嗎。”


    “好吃。”


    “和披薩比哪個更好吃?”


    “……”唐沅嗆了下,差點噎到,對上他看似沉和平靜的表情,心裏很有數,“當然是麵條好吃!”


    江現幽幽地看著她不說話,不知對她的回答滿意還是不滿意。


    洗漱後進被窩,唐沅便知道了。


    ——他怕是滿意不到哪去。


    在已經開始習慣的他的床上,江現親她親得有點凶,好半天才停下。


    倒沒繼續做什麽,大概是記著她剛入職,需要良好的狀態集中精神,江現很體諒地給她休息的機會:“……你明天要上班。”


    這話對她說,又像是在勸解他自己。


    換了幾個姿勢,唐沅被他從背後抱在懷裏,他手臂有力,胸膛緊緊貼著她的背。


    夜靜下來。


    他的呼吸在她耳邊,似乎能聽到彼此的心跳。


    她很喜歡,越來越喜歡這樣被他抱著。


    安靜了好久。


    唐沅想了想,緩緩在他懷裏翻身,麵朝向他。


    江現睜開眼。


    她感受到他的視線,但沒抬眸,盯著他的脖頸喉結,輕聲說:“我和方義涵其實不是特別熟。最開始在一次聚會見過,後來有些學業上的事情他找我幫忙,才認識的。”


    “那陣子我不是很愛交朋友,隻是偶爾參加一下固定圈子的聚會。”她說著,停頓兩秒,“第一次見他的時候,我看到他在看書。”


    唐沅在他胸膛前,很小聲地說:“……他也喜歡看梭羅。”


    江現頓了一下。


    “聚會的時候我看到他在看《瓦爾登湖》的英文版,我問他也喜歡梭羅嗎,他說是。”


    她不大的聲音,在寂靜的夜裏如此清晰。


    也喜歡梭羅嗎。


    這個“也”,並不是因為她自己。她是讀過這本,但更早,最初知道這本書知道這個作家的時候,是在高中。


    江現喜歡《瓦爾登湖》。


    有一陣手裏拿的都是梭羅的書。她還問過一次,湊在他麵前問他“你在看什麽啊?”


    手指輕輕揪著他的睡衣領子,唐沅低聲說:“我其實和他不是很熟的……”


    房間裏沒有任何聲響,一點點窸窣動靜都顯得無比地重。


    唐沅抿了抿唇,忽然感覺額頭被親了一下。她抬起眼,江現低下了頭,視線相迎兩秒,他的吻隨即便落到她唇上。


    不是簡單快速地觸碰完就結束。


    “江現……”


    間隙裏,她短促的話沒說完就被堵住。


    唐沅微愣著,被動又驚訝,他剛剛都已經讓她睡覺了……


    來不及思考更多。


    氣溫逐漸升高,他突然格外地亢奮,甚至令她有些招架不住。也不知是因為“披薩”,還是因為她剛說完的話。


    腦海裏昏昏沉沉。


    唐沅無法抗拒地被他點燃,又一次,隨他墜落到雲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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