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德烈如同惡劣的貓,每次都隻在加文身上扯下一些肉塊,然後扔掉。像在戲弄一隻無法還手的老鼠。


    他直接無視掉萊恩斯或者加文的攻擊,頂多偏一偏頭顱躲過斬向脖頸的致命傷。這個過程讓他愉悅又享受。


    在沃爾德倫還未變作棺材裏一具安靜的屍體之前,安德烈一直都在這樣消磨自己的時光。


    虐殺掉沃爾德倫丟進來的“獵物”,或許是想要殺掉他的貴族,也可能是想要成為沃爾德倫後代的“兄弟姐妹”。那些人是無比渴望著他的死亡,相信沃爾德倫允諾的榮華富貴。


    但其實,他們才是被投喂下虎籠的肉塊。


    加文並不是好啃的骨頭。他懷揣著教會的聖器,總有將安德烈置於死地的法子。


    但一台不要命的戰鬥機器並不會因為死亡或者疼痛遲疑片刻。


    安德烈似乎計算好了什麽樣的傷能夠恢複,什麽樣的傷會導致行動遲緩。他的半邊身子沾滿了血液,粉白色的嫩肉正在生長出皮膚。


    加文此時隻能躺在原地,他的四肢被一次又一次的扯斷,新長出的皮肉還未成型就會被撕扯而下。與他口中所描述的艾德裏安的慘狀幾乎一模一樣。


    加文冷冷地笑著,在短暫恐懼後他看透了一些東西,憐憫又嘲諷地喊:“真是可憐啊。沃爾德倫是隻深諳血族本性的吸血鬼,他教養出來的狗,果然也是沉浸在血脈裏,無法掙脫的廢物。”


    “這具身體可以送給你,安德烈。就當做你的殉葬品吧。”加文嗬嗬地笑個不停,“我的靈魂仍可以再生,但你,你已經死在你的軀體裏了。”


    “不勞你費心。”安德烈說著指爪向加文心髒處抓出。


    側麵寒風襲來,安德烈不得已停下攻擊,躲過刺向他麵門的銀製匕首。


    “當啷——”珍貴擺件落地,咕嚕嚕地滾遠。


    安德烈神經一緊,向聲音發出的方向看去,塞繆斯不知道何時醒來,被一地碎肉塊嚇得發懵。


    塞繆斯趴在地毯上,呼吸急促,驚懼地看著大廳中的所有人,咬緊牙齒後一閉氣再次暈了過去。


    安德烈眯了眯眼睛,深紅瞳孔底端的暴虐平靜了一些。


    加文雖然嘴裏說著放棄這具身體,卻並不甘心。見安德烈分神,立刻在匕首上刻下惡毒咒語交給萊恩斯,要他拖住安德烈,自己則看準時機逃跑。


    古堡中的任何異動都在安德烈的掌控之下,他冷笑一聲,向加文衝去。身上的傷使安德烈行動變得遲緩,在場除了暈厥的塞繆斯以外,萊恩斯是最完好無損的那一個。


    加文滾動著躲避安德烈的攻擊,由於四肢缺失,根本無法做出更多動作,很快被安德烈掐住脖頸摁在地板上。


    加文的笑容在臉上擴大,他的身體已經停止愈合,血肉開始腐爛:“安德烈,你錯就錯在對一個人類太好了。如果有緣分,我會回來把你的屍體一口一口吃掉的。”


    “安德烈!”暈厥的塞繆斯不知什麽時候已經醒來,食指淌著血趴在地毯上,他大喊一聲,整個人帶著沾滿血液的地毯一起滾開。露出下方的陣法。被短劍剮蹭處已經填補,好在雖然刮痕長,卻細,依照原有圖案稍微填補就可以完善陣法。


    安德烈猛地將加文提起摔在陣法中間。


    加文眼底閃過一絲狠厲,身體的腐爛趨勢愈加明顯。


    “我說過,我看中的獵物,逃不掉。”安德烈抽出一把鑲嵌珠寶的短匕首,直直插入加文的心髒。


    匕首上繁複的花紋被血侵染,最後的凹槽浸滿血液後,散發出刺眼的光芒。隨之傳來的是加文的慘叫。


    匕首上刻印著禁錮靈魂的咒語,是維喬萊爾在安德烈臨走前給他的。從一開始,安德烈就沒想讓加文逃脫。在加文撕裂的怒罵聲中,安德烈緩緩念起啟動陣法的咒語。


    “安……安德烈……!”塞繆斯突然大喊,聲音淒厲。


    安德烈頓了片刻,餘光看到一抹寒芒,隨後後心一緊。


    撕扯的疼痛從刀口切入的地方瞬間傳遍全身。麻木與疼痛讓腦子混沌,混合著加文放肆的大笑。


    獵人的氣息就在背後,如死亡來臨前的幻象。


    安德烈咬緊牙齒,仍然念誦著咒語,巨大陣法開始運轉,如一台不可逆轉的機器。


    “加文,我以血族的名義詛咒你。你的靈魂,你的軀體,任何與你有關的東西我都會一一粉碎,地獄是你唯一的歸處!”


    萊恩斯麵前的黑暗出現了一絲細小的裂縫,寒涼的氣息由手臂傳至胸口,在灼熱的烈火中格外明顯。


    燃燒的走廊一直處於崩塌的前夕,男人身影停滯不前,萊恩斯睜大雙眼,舉起雙手,看到的是一對稚嫩白皙的嬰孩手臂。他好像在這個噩夢中沉迷了很久,以至於忘記了太多重要的東西。


    “安德烈。”


    萊恩斯喃喃。


    這個名字如同隨著春風長起的嫩芽,在焦炭與火舌的走廊間生長,驅趕麵前凝聚的黑影。


    “安德烈……”萊恩斯又念了一遍,看到了手指上帶著的簡易男戒。有一個人,帶著同樣的男戒,裏麵刻印的是他的名字。


    被橫木壓垮的身體麻木不堪,萊恩斯卻突然意識到他應該出去。


    他不屬於這個永遠在焚燒的別墅,也不屬於那個向他走來使出援手的男人。


    他屬於一隻孤獨優雅的吸血鬼,他是他的獵物,也是他的……愛人。


    “安德烈!”萊恩斯暗紅色的瞳孔一陣清明,胸腹部卻被一股力量推出。


    陣法行至一半,安德烈額前滿是冷汗,不止是匕首與咒語對他造成的傷害,從心底繞在骨血上的,還有一道不合時宜的命令。


    “活下去。”


    “活下去!”


    命令來自一個自不量力,惹人厭煩的獵人。聲音沉穩又溫柔,帶著深沉的愛意。在咒語與陣法之間,這個小小的祈願弱小又無力。


    安德烈第一次感知到,他不想死,他想活下去。


    “安德烈!!”


    手腕傳來巨大的拉力,溫熱胸膛貼近他的後背,有力的手掌握緊手腕,一根一根掰開他僵硬的手指。萊恩斯猛地將匕首下壓,又在加文額頭釘下匕首,帶著安德烈一起滾出陣法。


    嘶鳴與痛呼瞬間在古堡裏回蕩,帶著不甘與憤恨。


    他不能死,他不該死。他明明才是真正的神!他怎麽能死!


    加文睚眥欲裂,不死心地瞪著天花板:“安德烈……安德烈!我詛咒你……我詛咒你……”


    “教皇還是省省心吧。”一道冷清的聲音傳來,隨後是淋下的聖水,一滴一滴灌進加文的喉嚨。


    羅伊悠悠然踏進陣法,在這個並不針對人類的致命陣法中宛如身處教堂。


    “你不是神,加文。你隻是一個盜竊神名的小偷。你卑劣,自傲,貪婪。你比不上你鄙夷的任何一個物種。”羅伊淡淡地說。


    加文口不能言,隻能感受靈魂與肉體的消磨。


    在他死不瞑目的瞳孔中最後殘留的,是他最看不起,最放心,從一開始就養在身側的“忠犬”。


    聲息盡滅。


    塞繆斯探出腦袋,猶豫地問:“死……死了?”


    “死了。”羅伊點點頭,指使跟來的教眾將餘下的屍體焚燒,自己則捧著一隻不透明的玻璃罐子走向萊恩斯,“探長,你要我帶過來的東西。”


    萊恩斯嗯了一聲,動作有些僵硬。


    安德烈安靜地沉睡在他膝上,一如他們第一次見麵。臉色蒼白,似一具精美的屍體。


    萊恩斯打開玻璃罐子。


    裏麵存放著的,是一顆鮮紅卻不跳動的心髒。


    萊恩斯將罐子貼合在安德烈胸膛,俯下身,在慘白的唇上落下一個吻。


    “最後一個命令,安德烈,永遠都不要離開我。”


    ***


    維森諾爾的雨季洋洋灑灑持續了幾個月。雨幕洗刷掉血液與屍塊,建築起嶄新的城市。


    舊教皇因為謀害教徒,背離神諭而被清除,群龍無首的皇室與教會不得已下合並為新的統治階級。


    操縱這一切的,是一隻在主城裏舊居的烏鴉。


    皇室與教會相互製衡的時代已經過去,羅伊作為新的君主撤銷教會與皇室的特權,按照才能給予爵位。而其中夾雜了一批新的人群——日行者。


    雨季後的維森諾爾遍地綠意,潮濕空氣在太陽的晾曬下清新而涼爽。常年陰鬱的密林都多了一分耀眼的光。


    古堡,一隻卷耳倦怠地趴在窗台,半眯著眼睛“看護”自己的主子。


    “喵——!!”彌撒煩躁地叫了一聲,對主人的冷漠極度不滿。


    大門開起,彌撒後頸被拎起,它伸著爪子抗議,隻換回對方一聲溫柔的:“噓——”


    彌撒呲了呲牙,卻乖巧地趴在萊恩斯肩膀處跟著萊恩斯離開。


    它戀戀不舍地看著沉睡的安德烈,晃動中注意到主人輕微震顫的睫毛。


    “喵!喵喵!!”彌撒無情地踹了萊恩斯一腳,向安德烈飛撲而去。


    “彌撒!”萊恩斯叫了一聲,然而卷耳卻沒有悲慘地摔在床單上,而是被一雙手抱住,環在懷裏。


    安德烈淡金色的瞳孔反射著鑽石般的陽光,他看向萊恩斯,感受到胸腔安靜的心髒,勾起唇角。


    “我來完成契約了,我的長官。”


    ——正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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