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影如騰空之蛇,靈活異常,魚幹“嗷”一聲大叫,被黑影撞跌,眨眼功夫黑影已經竄到樊醒眼前——隨即停下。


    樊醒已經緊緊攥住這怪東西七寸。


    黑影是一條長著粗糙鱗甲的黑色小蛇,正咧嘴衝樊醒吐出蛇信。它尾巴生有倒刺,纏在樊醒手臂上,立刻刮出幾道傷痕。


    “什麽東西?”樊醒皺眉仔細觀察,這黑色小蛇也並不十分像蛇,它的頭頂有兩處小小突起,像還未生出來的角。再凝神一看,小蛇腦袋上沒有眼睛,隻有一個嘴巴似的裂口。


    餘洲和樊醒麵麵相覷。


    雲遊之國裏動物不少,林中各種小獸、蟲蟻亂竄,但所有動物都與他們平時所見的差不多,沒見過這麽怪異的東西。


    樊醒右臂化出藤蔓,結作一個樊籠,將小蛇困在裏頭,打算裝回去給小遊和柳英年看看,或許能知道這是什麽。


    小蛇在藤蔓籠子裏也不安分,用藤蔓磨牙,疼得樊醒呲牙咧嘴。


    繞著大湖走一圈,餘洲並沒發現任何異狀。湖邊確實有野獸腳印,是到湖邊喝水捕食的。大湖一半暴露在陽光下,另一半已經被濃密樹蔭覆蓋。一年時間,樹木竟然能生長到這種程度,餘洲心想,這或許也是雲外天上的“仙人”做的手腳。


    籠主製造了適合雲遊之國的居民生活的場景。他也像小十一樣,希望這些曆險者能長長久久地留下來?小十把曆險者們看作玩具,這個籠主呢?


    餘洲想不明白,站在湖邊發呆,忽然看見湖水裏露出數個兔子腦袋。他猛地想起昨夜見過的兔子姑娘,果然見那些兔腦袋們藏在石頭後麵,怒目圓睜。


    餘洲還未反應過來,樊醒捂住他眼睛把他拉進自己懷中:“非禮勿視。”


    餘洲連耳朵都紅了。他緊緊閉著眼睛,大聲道歉:“對不起!我沒發現!我不是故意的!”


    兔子姑娘們愈發惱怒,石塊樹枝紛紛扔來,樊醒捂著餘洲眼睛把他拖走。兩人來到看不見湖泊的地方,餘洲麵頰赤紅:“我、我真不是故意的,我絕對不是流氓。”


    樊醒眉毛一挑,看餘洲著急,並不接話。


    看看周圍,樊醒揉一把餘洲頭發,示意他冷靜:“……安流呢?”


    左右看不見魚幹,餘洲氣得頭發豎起。他的憤怒感染了魚幹,未幾,魚幹匆匆從湖泊方向遊回來。它渾身濕透,水還沒幹,從骨頭和魚鰭縫隙裏往下滴。


    餘洲掐它骨頭:“耍流氓是吧?要不要臉!”


    魚幹滿頭霧水:“什麽流氓?”


    餘洲:“這湖裏有姑娘洗澡!”


    魚幹一怔,立刻在他手中掙紮:“什麽?什麽!在哪兒,我也要看!”


    樊醒:“你剛剛不是去偷窺麽?”


    魚幹反應過來,這倆人是在責備自己。它一張魚臉登時繃緊,若有魚皮,一定漲紅得發紫:“我怎麽會幹這種事!我剛剛跑湖底去了!”


    黑色小蛇從湖底竄出,魚幹生怕湖底還有它的同夥,在餘洲樊醒繞湖時,自己則潛入湖中查探。它和湖中生物用魚言魚語談了半天,得知湖內沒有別的黑蛇,就那一條。而且那一條還是一年前黑龍墜落時出現的。黑龍從坑內爬出,貼著山腳往前移動,之後這大坑蓄了雨水,又有山上溪水不停灌入,漸漸成了湖。


    黑蛇十分沉默,從不跟湖中生物交流。它不吃不喝,整日躺在湖底泥層之中,今日不知怎麽回事,突然活躍起來,先在湖底四處亂竄,弄得湖裏淤泥翻騰,之後猛竄出水,全程始終一聲不吭。


    “……不是,一聲不吭怎麽了?”樊醒說,“像你這樣能說人話的魚才罕見吧。”


    魚幹下意識想杠回去,話到嘴邊一愣,立即反應過來:“你不要轉移話題!你們為啥冤枉我?我在你們心裏就是這樣的魚?”


    魚幹被這倆人冤枉,回去一路上大吵大鬧,哭得震天響。路邊小鹿、小兔之類的野獸,原本對人類充滿好奇,結果一個個被魚幹的嚎哭嚇跑。它嚷得厲害,連樊醒手裏那小蛇都不再磨牙,怔怔用沒眼睛的小腦袋對著它。


    往日隊伍裏有薑笑,魚幹被其他人欺負的時候會暫且忘記薑笑也欺負自己,一心一意鑽到薑笑懷裏。雖然大多數時間都會被薑笑拎出來砸到地上,但偶爾的,薑笑也允許它窩在自己手上,很溫柔很親昵地安慰它。


    回到黑龍所在之處,魚幹愣了:這兒沒有薑笑。


    它哭得跟裹腳布連續劇似的,一路嗚咽控訴,從霧角鎮到雲遊之國,事無巨細一一述說,這時才想起薑笑已經不在,哭聲頓時斷了,整條魚怔怔懸在空中。


    許青原在城裏跟人要了些吃的回來,順口問它:“怎麽了?”


    “……樊醒和餘洲冤枉我。”魚幹忽然沒了繼續大哭博同情的興致,落在黑龍脊背上。背上傷口裏又生出新蟲,魚幹呆呆看著。


    樊醒讓小遊和柳英年看擒獲的小蛇。兩人都認不出這是什麽。小蛇在樊籠裏焦躁不安地遊動,卻又鑽不出去。


    “把它放出來。”骷髏忽然說。


    “你知道這是什麽?”餘洲問。


    骷髏清理完黑龍臉上的髒汙之物,虛弱的黑龍看起來精神了一些,但仍舊雙目緊閉。兩根長長的龍須此時微微動起來,朝著樊醒手中那條小蛇。


    “難道小蛇是它的東西?”餘洲想起魚幹問到的事兒,“和它一起從雲外天掉下來的?”


    樊醒讓眾人都站到自己身後,釋放了小蛇。


    小蛇根本沒落到地上,在獲得自由的瞬間,它立刻衝黑龍眼睛疾射而去。當的一響,兩物碰擊之處白光大盛。


    黑龍長長一歎,背上傷口中,蟲們受驚般紛紛蠕動而出,剛爬上鱗甲,立刻被高溫燒成飛灰。


    眾人不得不連連後退。黑龍如一個巨大熱源,但很快,熱度收斂,黑龍的長歎變輕,它仍閉目躺在原地,一動不動。


    “……眼睛!”骷髏大喊,“它的眼睛有一個回來了!”


    黑色小蛇消失,黑龍右眼鼓起,眼皮微微張開一縫,縫中有青白色亮光。


    骷髏瘦小,它趴在地上不斷調整角度:“那小東西,原來是它的眼珠。”


    魚幹來精神了:“從雲外天落下來時,它眼珠子也掉了?”


    一麵把所見之事快速記到筆記本上,柳英年抬頭問:“那另一個眼珠呢?”


    另一個眼珠不在湖中,也不在湖水周圍。再度去湖邊探查的樊醒餘洲兩手空空地回來。


    樊醒認為,既然這顆眼珠能變化成小蛇,一直藏在湖泊裏,說不定另一顆眼珠也已經生出變化,竄進雲遊之國。正好要給眾人找落腳的地方,小遊便帶他們離開這兒,回到城鎮繼續打聽。


    魚幹不肯走,耍脾氣。餘洲心裏愧疚,留下來勸它。眼看天色將晚,一人一魚又要在野地裏度過一晚,餘洲問:“我怎麽做你才能原諒我?”


    魚幹:“我想薑笑。”


    餘洲:“我不是你最愛的人了?”


    魚幹:“好想薑笑。”


    餘洲感覺自己像一個拚命哄女友回頭的可惡渣男。


    夜幕終於降臨,餘洲手邊的燈籠自動亮起,燙了他手背。他飛快縮回手,忽然察覺腰包裏也有東西隱隱發熱。


    發熱的是深淵手記。餘洲翻開手記,大吃一驚:剛進入“鳥籠”還沒有多久,連“鳥籠”全貌尚不清楚,但手記上已經顯示出文字。這還是第一次。


    【我們折斷它的角,剪碎它的羽翼;


    我們用火燒它的影子,


    把骨頭扔向天空,


    在灰燼裏拚出新世界。】


    “……什麽意思?”餘洲完全看不懂。這個提示沒有往日常見的簡筆畫,隻有不知所雲的幾句文字。


    “角?”魚幹忽然說,“是這條龍嗎?它有角。”


    餘洲抬頭時,黑龍的眼睛正緩緩張開。它唯一一顆眼球是青白色的,如灼目的大燈,直直看向餘洲。


    樊醒撥開灌木,往黑龍所在之處前進。


    小遊昨夜帶他們走的那條路,今天被一堆長著蜥蜴尾巴的怪人占據。樊醒無法穿過,隻好根據大略方向繞路。


    在小遊的幫助下,他們在小遊家旁邊的空屋子裏落了腳。樊醒牽掛餘洲,急著來找他。但繞路花了點兒時間,他來到黑龍麵前時,餘洲和魚幹都沒了蹤影。


    黑龍靜靜躺臥,恢複了的右眼緊閉,隻露出一縫青白色微弱光芒。


    “一會兒有人會來給你清理傷口。”樊醒拍拍它的鼻子,“等咱們幫你把兩個眼睛找齊,可千萬記得要報答我們。”


    他跟龍嘀咕了幾句話,聽見身後有響動。回頭時看見餘洲從林子裏朝自己走過來。


    “你跑哪兒去了?”樊醒問,“晚上這附近我們都不熟悉,別亂走。”


    餘洲不答,直直跌進他懷裏。樊醒心頭一樂,鬆鬆把人環抱住:“我不討厭主動的人。”


    話未說完,他胸口忽然一疼,立刻將餘洲推開。


    餘洲手裏一把小刀,已經劃開了樊醒左胸。傷倒是不重,樊醒隻是吃驚:“餘洲!”


    餘洲抬起頭,再度舉刀朝樊醒紮來。刀口尖銳,隻朝著樊醒左胸,他要紮樊醒的心髒。


    樊醒毫不留情,一把掐住餘洲脖子。他起先以為眼前是長得像餘洲的什麽古怪東西,但靠近了鼻子一動,他又確認:這是如假包換的餘洲。


    餘洲眼皮一翻,兩顆明亮的黑眼珠裏幽幽透著青白色冷光。


    “心髒……”他瞪樊醒,像瞪著一個仇人,“給我安流的心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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