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什麽事是一頓燒烤解決不了的,如果有,那就兩頓。


    江綿短暫拋卻雜念,投入的啃著一塊小肉排,陸昀修的廚師手藝不是一般的好,孜然焦香,十足入味,吃了這一頓,就算是不食人間煙火的陸昀修也得感歎一下人類偉大的美食藝術。


    前提是他吃的話。


    但陸昀修好像對這個民間食物沒多大興趣,麵前隻放了一份烤牛排,還有一杯紅酒。


    和他們這些俗人格格不入。


    陸從白早已經見怪不怪的模樣,拉著洪業和他坐在一起,幾個人年齡相仿,貌似有很多話題可以聊。


    “小江先生——”


    “你就叫我江綿吧。”


    陸從白大方一笑:“行,江綿,你是哪兒的人啊?”


    洪業瘋狂給陸從白使眼色,可惜後者沒看見。


    江綿裝作思索了一番,有模有樣道:“這個可就說來話長了。”


    陸從白豎起耳朵:“沒事我就愛聽故事!”


    江綿挽起袖子開嗓:“其實我就是一個鄉下窮小子。”


    桑暮:“???”


    洪業:“???”


    陸昀修:“……”


    隻有陸從白一個人興致勃勃的擼串聽夜話。


    江綿開始編:“我從小長大的那個地方,不是什麽城市,就是一個窮鄉僻壤,出門是大山,腳下是河流,窮的一頓飯分三頓吃。我家人養不起我,覺得我太能吃,於是在我十八歲的時候就將我逐出了家門自生自滅,從此我風餐露宿,一路摸爬滾打到了南城,也沒念過什麽書,小時候倒是上過私塾,到了這城裏勉強靠這張臉當了個奶茶店小哥,哦,夜班還兼職射擊館服務生。”


    桑暮癡呆:“好家夥。”


    洪業配合:“嗚嗚嗚。”


    陸從白:“……”


    江綿餐盤裏多了一大塊牛排,轉頭看去,陸昀修沉聲道:“先吃點。”


    江綿沒再看他,而是對著一圈人接著道:“我可太慘了,幸虧遇到了一個月隻收我五百房租的陸大善人,所以我決定好好報答他,先從晚上巡夜護宅開始吧!”


    陸昀修插話:“晚上好好睡覺,不要到處亂——亂走。”


    江綿心裏裝著事兒,看都不看他:“你管我。”


    陸從白已經放空了。


    桑暮笑著道:“江綿,你說的都是真的嗎?”


    江綿嘿嘿一笑:“晴姐說了,現在個人背景就得這麽搞才能引人注意,我結合了一下我的實際,反正八九不離十吧!”都是沒人要的小可憐就是了。


    正說著,嘴裏直接被塞入了一塊牛排,江綿“唔”了一聲,看見叉子那頭是陸昀修的手。


    沒戴手套,指骨修長,正優雅的執著刀叉做著不優雅的事,大約是對他的叭叭忍無可忍了。


    不吃白不吃,他將那塊牛排嚼著咽下去,陸從白不知何時蹭到了他的身邊,“我也想跟著叫小江哥了!”這位可是連大魔王都敢晾著的人物。


    江綿斜眼:“你多大?”


    陸從白:“我和紅紅一樣大,都是提前上學,前些日子剛好十九歲。”


    江綿“哦”了一聲:“那你們確實都是弟弟。”他十九歲已經不知道多久了。


    “……我,我也可以是弟弟嗎?”旁邊突然傳來幽幽一聲。


    江綿一驚:“我靠!”誰在說話!


    其他幾人不知道江綿怎麽突然驚呼,倒是桑暮和陸昀修多看了他幾眼。


    江綿強自鎮定下來,這才發現自己腿邊不知何時依了一個對著烤肉流口水的小鬼。


    江綿:“…………”


    啊啊啊啊啊!行!刑!者!你怎麽不起作用了!


    他深吸一口氣,對周圍人揚起了一個僵硬的影帝級別的笑臉:“都發什麽愣,吃著喝著啊,我剛魔怔了,不用管我。”


    洪業早習慣他小江哥時不時的脫線,陸從白則意味不明的掃了他哥哥一眼。


    夭壽了,這麽好的房子,請回來了一個行為古怪的祖宗。


    借著夜色掩飾,江綿盡量嘴唇不動的壓低聲音:“你個小鬼,你知道對麵坐的是誰嗎?膽子這麽大不怕死啊!”


    “小鬼”傻乎乎一笑:“哥哥,我今年三歲半啦,不是什麽小鬼,是這座宅子的守宅靈~”


    “靈”字還非常調皮的拐了個彎兒。


    江綿:“……三歲半的孩子外麵滿大街都是,我看你做鬼不知道多少年,都忘了時間了吧。”


    守宅靈委屈癟嘴:“才沒有,守宅靈以前都是不成型的靈體,是從宅子被主人購入才開始有身體的,而且隻有大福澤之主的宅子才有我,我可是很珍貴的!”


    說著他叉起小腰,小肚子圓乎乎的挺了挺。


    江綿:“……”


    “真的?”就這麽個團子似的東西?能守個什麽,恐怕澆個花都拿不起水壺。


    守宅靈:“比你說的謊話還要真!”


    江綿頓了頓:“你就知道我說的是謊話?”


    守宅靈正準備張口,對麵桑暮的聲音就傳了過來:“江綿?”


    江綿回神,就見對方道:“我們剛在玩遊戲,到你了。”


    江綿:“什麽?”


    守宅靈嘻嘻一笑:“笨蛋阿飄!”


    江綿:我看你找打!


    守宅靈:“他們在玩大冒險遊戲,到你猜數字了!”


    江綿忙答:“猜九!”


    洪業手心打開,裏麵的篩子明晃晃是六。


    “小江哥輸了!要認罰哦!”


    大家玩到興起,江綿也樂的配合:“行啊,你說罰什麽?”


    洪業正準備說話,就被一邊的陸從白攔住,他眼睛轉了轉,笑眯眯道:“如果你剛才說的是真話,我們就放過你這次,如果你承認是逗我們玩的,就罰你晚上刷掉所有的盤子!不刷盤子就得喝酒!”


    哪個鄉下窮小子能長成這樣?陸從白就是反應過來想整蠱。


    守宅靈:“哎呦,阿飄哥哥輸定嘍!”


    幾個人的聚餐,餐碟不可謂不少,要是真刷盤子得搞到半夜去,但喝酒……他不會。


    江綿抿唇,晚上是他的充電時間,偶爾飄一飄還可以,大半晚上不睡第二天起床鐵定嚇死人。


    還是喝酒吧,反正又喝不死。


    這些人什麽都不知道,江綿倒也不與他們計較,正準備伸手去拿已經盛滿的酒杯,就被一個人搶了先。


    那人的手擦過他的手背,留下了熟悉微痛的灼熱感。


    守宅靈小嘴一張:“哇哦——”


    江綿:“……”你個三歲半在這兒起什麽哄!


    但顯然不止守宅靈一個驚訝,在場幾人都有些沒反應過來。


    一直充當高級背景的陸昀修端著酒杯,眉眼冷淡漠然,微微仰頭,喉結滑動幾番,便是一杯酒,喝完還不算,自己重新倒了一大杯,又喝了下去,然後重複動作,再喝。


    陸從白腿都嚇軟了:“哥……”


    洪業心底怒嚎:如果這都不是愛!


    桑暮看了眼江綿,神秘一笑,再看向陸昀修,想笑但不知道想到什麽又收起了笑意。


    那酒杯不是高腳杯,而是實實在在的大玻璃杯,陸昀修放下杯子,看向陸從白:“夠嗎?他還要刷盤子嗎?”


    陸從白腦袋磕在桌子上:“哥哥我錯了!夠了夠了夠了!我再也不找小江哥的茬了!他說什麽就是什麽!”


    洪業將傭人準備的香薰蠟燭往陸從白身邊挪了挪。


    好好一大小夥子,怎麽偏偏這麽想不開呢,這下踢到鐵板了吧,他小江哥可是上麵有人!


    江綿有些呆愣的看著陸昀修,後者的視線隔著半個桌子看過來,花園夜晚的風有些溫柔,讓江綿恍惚在那雙眼睛裏看到了整個春日的風光。


    陸昀修好像也沒有這麽連貫的喝過酒,他此時麵色不顯,眉頭卻微微蹙起,想來還是有些不太適應。


    從傍晚見麵到現在聚餐,江綿第一次主動伸手,低頭將牛排旁邊綠綠的西藍花撥弄了一下。


    “——吃點,謝謝你啦。”


    周圍人吃吃喝喝看天看地,隻有守宅靈仗著隱形看看自己的主人,再看看江綿這隻孤魂野鬼。


    好像,有人在心軟啊。


    陸昀修用叉子弄起西藍花,唇瓣微動就吃了進去。


    他說:“猜錯了沒關係,我在這。”


    這真是極具安全感的一句話,一如那時在小巷子中,陸昀修也是這麽說的。


    他說我在。


    江綿心裏突然有些委屈,但他也不知道自己在委屈什麽,就是好像有些遺憾。


    硬要形容的話,類似於想吃糖的時候沒有糖,好不容易把糖戒了說以後隻吃苦,卻有人捧著糖果送上門了。


    如果真的有神明,那他現在就有一個願望——他希望玩家不要是陸昀修。


    行刑者若是和玩家組合起來,生存死亡並行一線,自己和籠子裏被人逗趣而不得自救的鳥有何區別?


    況且他和陸昀修自碰麵以來,這個人從未表露出分毫親近熟悉。


    散場時夜已深,桑暮趕著回醫院值夜班,洪業架著迷迷糊糊哭著喊著的陸從白走了。江綿的腿邊蹲著守宅靈,他確實是三四歲的模樣,腦後紮著一個小揪揪,三等身,琥珀色大眼睛,小肉臉和短胳膊,渾身散發著螢火一樣的微光,漂亮可愛的像一個陶瓷娃娃。


    “先生去送客人啦?”


    江綿:“嗯。”


    守宅靈:“阿飄哥哥……”


    江綿:“阿飄也有名字,叫我江綿哥哥。”


    守宅靈:“好吧,江綿哥哥,先生真的好喜歡你哦。”


    江綿低頭看他:“他喜歡我有什麽用,他是行刑者,我是一隻鬼。”


    守宅靈撓頭:“行刑者是什麽意思啊?”


    江綿突然有些說不出話:“……沒什麽,就是你家先生很厲害的意思。”


    守宅靈:“先生知道自己是行刑者嗎?”


    江綿吸了一口氣:“他不知道。”


    守宅靈疑惑的歪了歪腦袋:“很厲害不應該用這個去誇一誇先生嗎?”


    江綿站在窗邊,看著荊棘柵欄外的車燈開啟,道:“做人講究有來有往,若是你家先生表現不好,我就不誇他了,讓他永遠不知道自己這麽厲害,怎麽樣?”


    守宅靈氣呼呼:“狡詐!可惜先生看不見我,否則我一定告狀!”


    江綿笑了笑:“你現在應該抱緊我的大腿,就算主人回來了也隻有我能看見你,一個人在這座宅子裏待了三年多,憋壞了吧?”


    守宅靈對了對手指,蔫頭耷腦下來:“是有一點啦。那天有個人來栽花,我就藏在花叢中,心裏想著先生終於要回來了,就好高興,這座房子因為是先生的財產,又占據了這裏最好的位置,所以我才能出現,我以前都是滿世界亂跑的散靈——對了!”


    江綿疑惑的嗯了一聲,“怎麽?”


    守宅靈嘿嘿一笑,原地在他腳底下轉了個圈:“你想知道我為什麽看出來你在撒謊嗎?”


    江綿:“愛說不說。”


    守宅靈頓時哭唧唧:“你好冷酷!哼!但我還要告訴你,那個出門有大山近處有河流,不與外界來往族人隻念私塾,的確有這麽一個地方!”


    江綿渾身一滯,“……什麽?”


    守宅靈見多識廣,童聲童言道:“具體我也忘了是哪裏,但我知道那裏雖然偏僻,但卻是真正的高門大戶,家族裏多有玄師輩出。”


    他接著道:“現在社會發達,你可能不明白玄師是什麽,就是糾正世間一切不和諧存在的白袍人,這個世界可不僅有人,還有妖魔鬼怪邪,總之陰暗麵很多的,抓鬼都是他們家最底層的手段了!而且家族底蘊深厚,古董花瓶都當腳底裝飾用,多少人一輩子聽都不會聽到這種存在,更別說見到!”


    江綿恢複正常:“哦,這樣。”


    那沒事了,他確實不是可以夠上這種存在的鬼。


    然而守宅靈又道:“但你最大的破綻還在於一點。”


    “你說你十八歲被逐出家門,一路風餐露宿,但據我所知,那裏的規矩多到變態,一代代傳下來森嚴的很,白袍玄師克己又強大,以家族為榮耀,這麽多年以來,隻有一個聞名遐邇的被逐出家門的存在,但那個人肯定不是你這隻膽小孱弱的阿飄,所以你就露餡嘍!”


    江綿興致缺缺:“我看你比我會講故事。”


    陸昀修不知道被桑暮攔著說什麽悄悄話,讓守宅靈有時間在這裏和他編造。


    童聲接著道:“你別不信,這個人在我們散靈界都是出了名的!長得美本事強經曆慘,大家都愛聽他的故事!”


    謔,經典美強慘。


    江綿捧場道:“哦,那你說。”


    守宅靈:“那人曾經是最出名的天才,年齡小輩分高,小祖宗歎口氣邪物都要抖三抖,隻是可惜啊可惜……”


    江綿側目:“可惜什麽?”


    守宅靈:“可惜好好的一個玄師天才,偏偏背離訓誡,挨了幾十道傷痕,用短短的一生去追逐那虛無縹緲的神明。”


    守宅靈不知第多少次歎息:“唉——可這世間哪有什麽神明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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