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珠曾經帶著你們下訪過?”


    下訪的問題再一次被提了出來,卻不是上麵揪著明珠的腳不放,一定要給她穿一雙小鞋,而是來自下訪過程當中的一個家庭,提出抗議,警察騷擾自己的正常生活,警察賣好。


    這個世界存在一種,最毒的仇恨,莫過於人心。


    “那個警察不知道怎麽搞的,來家裏說些有的沒有的,我們也不想得罪警察,也不想和警察打交道,她來到我們家……”


    她的兒子死於一場事故,她覺得當時的判決並不公平,她所遇到的警察她認為有違於這個行業的標準,他們冷漠,他們不屑,他們體會不到她活到這把年紀失去兒子的痛,她不喜歡警察,甚至厭惡警察,她討厭上門的那個人,因為你是警察就可以亂闖別人的禁區嗎?


    “又?”


    女警問著裏麵的人。


    明珠的事情已經平息了很久,最近沒見她起什麽頭兒,外省跑了幾十趟,去辦案的,又有什麽事情?她是沒有聽到消息,還是明珠又偷偷幹的?


    不屑這個東西,有時候你無論做什麽,進入到別人的眼中,她認為你有心計,你玩出來花兒你也是有心計,有些時候無聲勝於有聲,明珠一貫沒拿這些同事當做朋友的,她和任何人走的也不算是太近,隻是工作小組,總是一起辦案查案,待在一起的時間長了,慢慢的大家對彼此的個性都會有些了解,不僅是明珠,也是她對同事的了解加深過程。


    局內一開始吹的風較為強烈,抵觸的風,不接受的風,漸漸的這種風也減淡了下來,有些事情不讚同是不讚同,卻不會反對,不喜歡明珠的人大把,不喜歡她人個性外貌一切一切的人更是很多,但落井下石的沒了。


    就是莫名的沒了,議論聲音小了,每個人都認真的工作著。


    所謂暗訪再次開始,開始沒有幾分鍾就被劉大同打斷,“我不明白為什麽上麵對我們這樣的不信任。”


    語調很是嘰歪。


    有點事情你們就查,就查,下來各種查,有這種時間,你們去查查投訴的人好嗎?他們是耗子嗎?沒搞清楚就擺出來一副他們犯了錯的態度,每天累死累活不算,自己的體係都不相信自己人,什麽叫騷擾群眾?一點屁大的事情就用放大鏡去看,真的那麽在乎群眾的聲音,你們下來查案,你們查吧。


    “你坐下。”


    劉大同並沒有坐,他當警察當了以後也沒什麽好後悔的,這份工作是自己所選的,他隻要對得起自己的初心就好,沒指望升職,也知道升職機會也絕對不會落在他這樣的人身上,他不會送禮,不會拍馬,不會講違心話。


    “我沒什麽好說的,願意處分就處分,104案子就是在走訪的過程當中發現線索的,你們認為騷擾這就是騷擾吧,我有案子,我很忙。”


    就是拒絕的態度,他對群眾是這樣的語氣,他對領導更是這樣的語氣,他不是公關,不是負責媒體溝通的,他做不到和顏悅色他也不是賣笑的。


    “劉大同……”


    劉大同從裏麵離開,外麵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這叫什麽?這叫有樣學樣,有什麽樣的頭兒,就有什麽樣的下屬,都跟著學了,就隻差摔門了,估計也快了。


    這一個小隊就沒一個人指出來明珠的行動有任何的問題,好不容易碰到個笑麵虎,周格安是這個小組當中年紀最大的一位,今年46歲了,可能進入社會太久,太極打的很好,問什麽回答什麽,該說的他不說,不該說的他也不說,就帶著你們兜圈子。


    “我覺得這事兒吧,應該當做好事兒來看,現在的這樣二百五太少,好不容易出現一個,你們給嚇跑了,以後就沒二百五了。”


    調查組:……


    這原本就是越級的行為,調查組將報告交了上來,領導上午就收到了,他翻開看了看,然後又扔回到了桌子上,壓著沒辦,他認為裏麵有個人講的一句話還是對的,端起來大茶缸子慢慢的哆飲著茉莉花茶,十塊錢一袋的那個,深呼吸一口氣,好茶!


    領導壓著不批,下麵去辦的人心裏劃魂兒,這還是有後台,幾次了,領導明擺著的就是護著那個支隊長,得。


    十一點零三分,正德小區有人報警。


    周格安帶著人出動,劉大同掃了一眼,沒看見明珠,他覺得自己算是了解明珠的,她慣來都是親力親為的,不會因為是小案子不動,不符合她的個性。


    “頭兒呢?”


    周格安笑嗬嗬的打著岔子:“怎麽沒有明珠,我就帶不動你們了?”


    “倒不是那個意思。”


    周格安指指裏麵,會議室裏麵有三個人睡的顛倒,會議桌上四仰八叉的躺了一位,另外的兩位女性都窩在椅子當中睡了,裏麵的人已經幾天沒有好好休息過了。


    劉大同點頭,一行人出動。


    小案子,沒有流血沒有傷人,更加沒什麽危險。


    現場的老人尤其的多,七十多的、九十多的一眼掃過去來了不少,這是老年聚會嗎?


    簡單的詢問,街道負責人無奈,隻能進行說明,這國家對老兵有些待遇,上麵通過街道辦發送,是一些錢,因為老兵的功績擺在這裏,這些老兵也不是隨便抓出來一個就算的,都是要通過重重的審核,是有資格享受這些待遇的,結果不知道消息是怎麽放出去的,或者可能老兵的兒女透出去的風聲,開始還好,後來就亂套了,來了一堆的老人,來領錢。


    說是國家給他們發錢了。


    街道辦的人負責解釋了,有些一聽不是給自己的,這就是一場誤會,說兩句也就離開了,但有這麽十多位老人死活也不肯走,不給他們錢就不行。


    來的警察都沒料到會是這樣的狀況,這有什麽好說的?


    不該給你的錢,你爭什麽?


    “都已經說了,這是給老兵的錢,不是老兵的離開,離開。”


    現場的警察開始驅散人群,語氣很硬,有些怕的也就散了,可就是有不怕的。


    有的老人是全家都來了,兒女陪著,一個老頭兒挺著脖子,看樣子至少要九十多了,嗓門倒是很大。


    “我也是老人,國家給當兵的錢怎麽不給我們錢?我們活到這把年紀也是不容易……”


    “對啊,我爸年輕的時候也為國家奉獻了,那些年吃都吃不飽,挨餓,受了多少的委屈,憑什麽補償就補償老兵?對當兵的還不夠好嗎?全部的景點當兵的都可以免票……”


    馬上就有人跟著起哄,認為卻是就是這樣的。


    街道拿著錢說是給老兵的,誰知道是不是給老兵的,是你家有當兵的吧,所以你幹脆找了這樣一個名目,就是把大家的錢分給幾個人,這樣的事情見多了,不行,不同意,要給就一起給。


    警察全部進入到辦公室裏,有些人對警察會有敬畏之情,有些人他們卻不怕的。


    “都說的這麽清楚了,鬧什麽,都出去。”


    “警察就都是這個樣子的,你橫我們就怕你嗎?你叫我們走我們就走,道理不講清楚,我們不走,把錢分明白了,現在的警察都是這樣,都是亂來的。”


    “就是,那時候獨生子女不是說孩子到了多大就給獨生子女費嗎?我家孩子現在都三十了,這錢我也沒看見,錢呢?都是被這些人貪了,街道辦就是最惡心的,收什麽錢你們來的比兔子都快,讓你們解決事情,辦點事情比烏龜慢。”


    裏麵的人驅散不出去。


    周格安好脾氣的試著和老頭兒講理,老頭兒一臉的不講理,不給我錢,我就不走,你敢發錢我就敢搶。


    不知道這是誰灌輸的觀念,他也許是認為自己年紀大,九十多了,誰碰他一下他躺下別人就得負責,誰敢碰他?


    街道辦的工作人員就是因為這個才報警的,現場來的這些不講理的老人年紀都偏大,他們都得罪不起的,碰了一個也賠不起,那現在就是這樣的社會現狀,隻能叫警察來。


    警察強硬的驅逐,勸不出去,道理講不通,而且發現一個挺有意思的事情,那就是老頭兒不講理,他家裏人也都是講不通的,警察讓街道辦放錢,這邊老頭兒就真的上手去搶。


    “把人帶回去。”


    劉大同抓著老人的手,這已經上升到搶的程度了,帶回去再說,結果就是因為這麽一句。


    周格安就知道不妥,他覺得大同這個性有些過於強硬,還沒等他說話呢,老頭兒的家屬就鬧了起來,旁邊連帶著三四個老人圍攻劉大同,現場亂成一團。


    最後老人是被帶回來了,他們家屬嚷嚷著要找媒體,有些放了狠話。


    “警察就都是這樣的,青紅皂白不分亂抓人,我老爹都九十多了……”


    坐在門口放聲大哭,誰拉就是不肯起來。


    這些隻是小部分的奇葩?


    記得有誰說過,等到你接觸了這些可愛的基層群眾,你就了解了,奇葩不是一兩個,有些時候同情這種東西直接就是舍棄了,麻木了,什麽樣的事情都見過,什麽樣的人也都見過,人性的根子其實是劣質的。


    九十多歲的老頭兒他不講理,他鬧,他妨礙公務,他搶錢,你能拿他怎麽辦?


    帶了回來,老頭兒突然往地上一躺:“我的心髒疼啊……”


    你怎麽辦?


    你明知道他是裝的,可萬一他真的死在局裏了,你解釋得清楚嗎?


    老頭兒的家屬不認為老頭兒有錯,完了媒體在橫插一腳,警察粗暴拖九十老者回警局問話,貼個這樣的標題如何?首先大眾會認為一個九十多歲的老人家再錯你警察也不能用暴力吧?真是夠惡心的了,完了警察就被黑出翔了,大家在一起分享分享此生見過的那些不靠譜的警察們,最後得出一個結論,果然警察沒有好東西,都是這樣的,指望他們?


    哼。


    這樣的案子你就沒的辦,隻能教育教育放人,鬧大了上麵也不會支持你,鬧的再大你的那張白紙上就有了灰色的痕跡,想要力爭上遊的人,怎麽能叫別的色兒沾染自己的紙呢?趕緊放,趕緊不管。


    沒有規定,沒有硬性的規定,上了年紀的人,可能一腳邁進棺材裏的老人家也需要對自己的行為負責,那下麵的人怎麽辦?隻能模棱兩可按照自己的感官去辦。


    “爸呀……”


    “我爸要是死在這裏,我就和你們拚了……”


    “警察草菅人命。”


    明珠是最先醒的,離開位置,她的襯衫扣子上麵解開了幾顆,睡覺的時候都扣著不太舒服,她一動小貓也跟著動了,睡了不到兩個小時,他真是沒有力氣站起來了,頭都要炸了。


    “頭兒……”


    “你睡吧。”


    明珠套上外套走了下來,下麵老頭兒的家屬還在鬧,烏央烏央的,哭聲喊聲,還有的就要上手去揪辦事民警的領子。


    “我要死了……”


    明珠走到老頭兒的身邊,蹲下她聽了聽老人的心跳,她這麽一弄,所有人都安靜了,不知道她要幹什麽,老頭兒的女兒是最先反應過來的,尖叫一聲。


    “警察要殺人了……”


    ……


    “你沒有必要這樣做。”周格安勸著明珠。


    請了醫生過來,查看過說是老人心髒沒有問題,但醫生也是這個態度,現在沒事兒不代表以後沒事兒啊,你這樣扣著人不放,真的出問題,你就攤上大事兒了,這個時候別犯強,教育教育就得了,和這樣的人講不清楚。


    不夠冷靜,不值得。


    明珠是誰勸都勸不住,這人就是死強死強,周格安搖頭,這樣下去早晚都會吃虧的。


    到時候上麵還得下來人查你,這就是家裏關係強硬了吧,如果不是,這樣的人早就被人找借口給踢出去了,現在的社會製度……嗬嗬。


    明珠落筆,寫著案子的分析,外麵該請進去教育的都給請進去了,無論老的小的,她都不管,出了事兒她扛著。


    這事兒肯定有風聲傳到副局的耳中,副局過去一聽見肯定就是暴跳如雷,可今天的反應有些怪異,點點頭表示自己聽過了,對麵的人待在原地,這種反應?


    “出了事兒她能扛住。”


    那人心想,是了,就是這個,換個人誰敢?不過就是仗著家裏牛逼,能扛住,什麽錯的事情,過格的事情都有人保護。


    再教育總有教育完畢的時候,明珠的本子上密密麻麻的寫著字跡,她破案這方麵有些弱,幸好一陣個團隊,彌補了她的弱點。


    “頭兒你的咖啡。”


    小貓已經灌了三杯黑咖啡,不知道是不是因為總熬夜的原因,竟然特別的喜歡咖啡的味道,不喝身體就好像有點什麽不舒服一樣,灌下去整個人就清醒了過來,咖啡放在明珠的桌前。


    最後那杯咖啡……


    潑在了明珠的臉上。


    老頭兒的女兒進來撒潑,看見桌子上有東西就直接揚了過去。


    “你叫明珠是吧,我記住你了,我不會善罷甘休的。”


    “你不善罷甘休之前,請你在接受教育幾個小時。”


    明珠叫人把她帶走,我們不訓斥你,不打你,不嚇唬你,就是教育你,對著警察的臉潑咖啡,犯錯了知道嗎?


    “就因為她是警察,我潑了你們就拘留我?”


    女的大喊大叫。


    麵前坐的女警不急不慢,她等女的都吼完了,補充一句:“這不是拘留,這是教育,你的錯不是因為你潑了她,當然道德方麵我們可以譴責你,你的錯是大鬧辦公地點。”


    每個人的工作不同,有些人嘴皮子溜,有些人會賣萌,有些則是抓賊她不行,但是她說服教育是強中手,能不重複的念叨你幾個小時,一直念叨的你想發瘋,不想聽你也得給我聽著。不到時間,就是不肯放人,外麵的人再鬧,ok那就都進來吧,反正天塌下來壓死個高的,明顯個高的那個就是明珠。


    他們隻是服從命令,明珠的職位比他們高。*


    “看見我,不想叫人?”張魯也有些意外,會在這裏看見明月。


    是明月吧?


    變化倒是挺大,他已經七年沒有她和明蘭的消息了,她們不聯係自己,他也樂得高興。


    張魯依舊是那副模樣,有些時候老天爺也是不公平的,有些人經過歲月的洗禮,身上沉澱下的就隻剩下一股朝氣,張魯明明都已經老了,卻看起來容光煥發,也許男人和女人是真的不同吧,有些人注定越老越有味道。


    明月看著眼前的人,情緒沒有太多的變化,隻是眸光略略移開。


    “奶奶,有客人。”


    她對裏喊了一聲,然後自己就回房間了。


    七年以後遇見自己的父親,是喜悅還是苦澀?


    明月離開的時候,沒有人來送她和明蘭,兩個小孩子互相依靠就這樣出國了,對外界一切的不了解,對外界的茫然和害怕就像是被驅逐離開了家鄉,能有的依靠就是當時躺在醫院裏病床上的人,荒草叢生的青春,那些發生過的,明月有些記得,有些記不得了,好的她封存下來,保留在心間,不好的密密麻麻的刻在骨頭上的,那些都是她的自尊。


    她的笨,有些人用生命換取欣賞的,有些人對她有的則是從未心疼。


    她的媽媽叫明珠,她的爸爸也叫明珠。


    明月趴在床上,拉起被子蓋過自己的頭,她提醒告訴自己要堅強,不要為了這樣的人生氣傷心,可封存上的記憶隨著張魯的出現全部出現裂痕。


    奶奶出來的時候臉上還帶著那麽一點的笑意,等見到來人她的目光變得冷沉。


    這個世間,最毒的詛咒,莫過於是有緣無分,親生母子,有緣無分。“看樣子,我不太受歡迎。”張魯打趣的說著。


    “你來幹什麽?”


    張魯看著自己的母親,他試著緩和聲音,過去的都過去了,“過幾天是你88歲的壽辰。”奶奶聽了這話目光卻比之前更加疏離幾分。


    88大壽嗎?


    她35歲守寡,一手一腳帶大兒子,81歲讓親孫女跪在院子裏拿著刀逼著她去出麵,那個孩子的眼神到現在她都不會忘記,狼崽子,81歲和兒子決裂,這七年當中他狠下心不來看她這位母親,她也覺得沒什麽好遺憾的,有緣無分而已,明珠也好,張魯也好,見不見她不遺憾,不覺得不圓滿。


    老太太的嘴唇抖了一下。


    “你走吧。”


    “媽……”


    張魯叫了一聲。


    老太太回了自己的房間,她的房間多了很多的東西,都是明月買的,這個孩子她不喜歡,她卻不管自己喜歡不喜歡,強硬的每天拉開她房間的窗子讓太陽照射進來,陪著她坐在院子裏曬著太陽,陪著她吃素。


    你看很諷刺是不是?


    這個人世間最濃的感情應該是血在血管裏流淌著,流下來的那個叫做傳承,不是你的家人身上不會流著你的血,最淡的該是陌生人之間,可是她和自己的親生兒子有緣無分,和自己的孫女有緣無分,她卻和一個沒有任何血緣的孫女……


    奶奶擦掉臉上的眼淚。


    明月感覺有人推門,她下意識的坐了起來,抱著被子。


    “你什麽時候回來的?和你二姐一起回來的?”


    張魯自顧自的進了明月的房間,拉過一旁的椅子,坐了下來,望著明月問出口。


    明月低垂著頭,見她不說話張魯也不著急,就穩穩當當的坐在這裏。


    過了幾分鍾,明月回答。


    “是。”


    “你好像對我很陌生,我記得你們姐妹三當中,你是脾氣最好的,最願意開口叫我爸爸的……”


    明月嘴唇微微的抿著,她的雙手隱藏在被子裏,雙手勾著,這是她緊張的表現。


    “當初說好的,送我和二姐離開,以後我們再也沒有任何的關係。”


    明月抬頭,直視張魯。


    張魯明顯一愣,神情上細微的起了變化,厭惡的情緒似乎越來越重。


    “你拿著我的錢出國念書,念完書你對自己的爸爸說,我們沒有任何的關係。”


    他的手指點了點腿,真是個好孩子呢,果然是明珠教出來的好孩子,一個一個的都是她的複製品,小畜生變成了大畜生。


    “那個錢……”明月掀開被子,從床上跳了下來,她不認為自己欠張魯的,“那是我姐用命換來的,我欠我姐的,我不欠你的,我們那麽困難的時候,那個時候爸爸在哪裏?我覺得活不下去的時候,爸爸在哪裏?我們被人拖到樓頂,爸爸在哪裏?被人扔下去的時候爸爸你又在哪裏?如果不是我大姐,我和二姐都死了,我大姐差一點就死了,那個時候爸爸在哪裏?”


    “我有個生了我的媽媽,她叫*,我有個養大我的媽媽,她叫明珠,叫明蘭,我的爸爸叫明珠,叫大姐。”


    張魯的眉頭不可擦覺地擰著,臉上的表情越來越冷。


    “明珠把你們教的真好,是非不分,眼中完全的沒有長輩,真是一群狼崽子。”


    明月與張魯對望。


    “這個世間最毒的仇恨就是我們成為了你的女兒。”明月的睫毛輕輕的眨著,心疼她的人從來都是她的兩個姐姐,學會了舍棄,學會了堅強,一年一年的長大,她認真的活著,認真的喘著氣,不是她心中的傷都徹底痊愈了,而是一次一次的她體會到相依為命這幾個字,心中密密麻麻的傷痛被她一次一次的修正成了勇氣,成了活下來的勇氣。


    那麽悲慘的過去她都承受了過來,這個世界上還有什麽是她懼怕的?


    不是你,我的父親,更加不是那些惡勢力。


    “好,真好。”張魯慢半拍的站起,他看著明月,久久不語,沒有馬上離去,過了十幾分鍾也許是更長,他緩緩邁著步子走了出去。


    明月今天的心情不怎麽地,有些陰天。


    奶奶明顯也是如此,午飯沒有吃,晚飯也沒打算吃,感覺不到餓。“奶奶,你要過大壽了呀。”明月問自己奶奶。


    她是真的不知道,她不知道奶奶的生日,也不知道奶奶具體多少歲了,以前走的不近,她也不知道媽媽如果活著今年該多少歲了,她知道明蘭多大,知道明蘭的生日,知道明蘭來例假的日子,也知道明珠的生日,知道陰曆陽曆,明珠的血型,明珠的星座。


    奶奶冷哼:“過什麽大壽,盼著自己早點死嗎?”“生日嘛,總是要過的,熱熱鬧鬧的過,全家人都在一起。”


    “全家人?想要熱鬧你就滾出去,不要賴在我的家裏煩我。”


    說著說著老太太就火大了,正好找到了借口,門板啪的一聲就摔上了,有了理由晚飯可以不吃了,被不孝的孫女給氣的。初一。張魯來過的第二天,明月買了飛往杭州的機票,一大早的拎著行李就趕飛機去了。


    奶奶其實早就醒了,她這把年紀覺很少的,三四點起就隻能看著門等著天亮了,她聽見明月折騰的聲音。


    走了好。明月悄悄帶上門,她怕吵醒裏麵的人,出了大門拿著手機播出去一個號碼。


    “對的,七點請你到家裏來,幫我照顧我奶奶幾天,我要出門。”


    明月交代好請的保姆她就拎著箱子離開了,別人叫她藝術家,她二姐說她就是腦子抽,睡個覺吃個飯也許想到什麽了,就莫名的消失了,等回來的時候,混的和鬼一樣,她身上好不容易養出來的那點肉又都沒了,她姑且把二姐的形容當做嫉妒。


    保姆推門進來的時候,老狗衝了出來,對著她叫,她捂著心口,嚇了自己一跳。


    “你誰?”老太太冷冰冰的問出口。


    “我是明月請的保姆……”保姆說著,明月請了她來照顧老太太幾天,過幾天她回來自己就走。


    回來?


    不是走了嗎?


    “誰讓她回來了,回來也不給她開門,死賴在我家……”話是這樣說,眼中的情緒明擺著就是柔緩了嘛。


    保姆不管這些,她脾氣很好,人長得白白胖胖的,老太太不讓她幹活,她就說她一天收明月兩百塊錢的,如果不幹活也行,那她就幹拿工資好了。


    “我沒吃飯呢。”


    保姆笑。


    “您有個這麽好的孫女,她是做什麽的,工作應該挺好的吧。”保姆和老太太聊著天。


    看樣子不像是差錢的人,可樣貌太年輕了,就是個小孩兒,父母有錢嗎?


    “她是畫畫的。”


    奶奶過了很久說了起來,老狗趴在她的腳邊。


    “是畫家啊,難怪呢,看起來氣質就和一般人不一樣……”


    明月的個性和小時候多少有些變化,但是你說變化大,那也說不上,不過她瘋起來的時候,她是真瘋。


    下著大雪的天氣,她要泛舟,船家說這樣的天氣很冷,湖麵上倒是沒有什麽風,不過一片白茫茫的,有什麽好看的?還要待在船上幾天,他覺得自己碰到瘋子了。


    “我給你三千。”


    “這不是錢不錢的事兒。”


    “五千。”明月說。


    船家:……


    “一萬。”


    船家有點心動,但晚上也睡在船上,他會冷的,會凍死的。


    “兩萬……”


    “成交。”


    船家回家拿了被子穿了很厚的大衣,拎了很多吃的,和很多的熱水,遇上瘋子了,還是個有錢的瘋子。


    船家的老婆就說,不能為了賺錢不要命,這人就是個神經病。


    “那也是個有錢的神經病。”


    不賺白不賺。


    有錢不賺是傻蛋。


    小女生看起來年紀那麽小,這是遇到什麽挫折了,自己跑出來找刺激?


    你說自己一個男的,她也不怕,不過也對,估計看著他年紀大。


    “姑娘,你這穿的有點少……”


    明月覺得心熱,特別的熱,她現在不能多穿,她隻是穿了一件薄薄的羽絨服。


    明月要求船家不要開口講話,不要和她講一句話,船家閉上嘴,就說這姑娘看著神神叨叨的,是不是腦子有問題啊?


    明月坐在床艙裏,這船簡陋的很,天上飄著雪花,她就穿那麽一點,拿著畫板和筆,哭。


    眼淚嘩嘩的,手裏的筆不停,船家現在真有點想跳湖的想法,這是幹什麽呢?


    畫畫的?


    他也算是見識了,都說藝術家腦子和一般人不一樣,精和傻之間就隔著一條線,那誰分得清你是精還是傻?


    哭,不知道哭了多久,臉都哭幹了,他吃了飯,喝著熱水,想著年輕人肯定挨不住的,不到晚上就會提議回去了,到時候回家泡個熱水澡,老幸福了。


    結果……


    船家覺得自己都要凍成人幹了,帶了多少的衣服外麵也冷啊,都要被凍石心了,那姑娘中間有一段時間發神經的將羽絨服都給脫了,她一脫衣服他就清醒了,第一怕遇上訛詐的事情,第二怕她想不開。


    好不容易不哭了,開始笑。


    待在船上兩天,明月隻是喝水,她不吃東西,不睡覺,手凍的又紅又強。


    從船上下來,直接就進醫院了,不進醫院才怪呢。


    船家找著她身上能聯係到的人,電話打過去。


    明蘭得到的消息就是,她妹妹發神經進醫院了,差點就燒成肺炎了。


    怎麽跑杭州去了?


    船家才無辜呢,以為自己這錢是打水漂了,明蘭問明白了就讓他走了,該給的錢她也沒往回要。


    明月這身體啊……


    原本就又瘦又不好,自己還不愛惜,說是有靈感就玩命,那種時候她熱血沸騰了,感覺不到冷,感覺不到餓,感覺不到茫然,明蘭體會不到,她就是覺得老三的腦子有點不好,可這個腦子不好的運氣還算是不錯吧。


    明蘭熬夜下來的,上一部接的戲,拍的很辛苦,完了等後期的時候,都給剪了,人家不差給她的這點錢。


    坐在椅子上,拉著明月的手,頭一下一下的點著。


    在國外的那幾年的時候,明蘭和明月就是這樣過來的,明蘭生病的次數不多,倒是明月總是病各種病,生病了一開始她不安穩,明蘭就隻能拉著她的手,漸漸的養成習慣了,不拉還不行了。


    明蘭身上穿著薄薄的毛衣,醫院的溫度有些高,她的頭發亂糟糟的,眼眶下方的黑眼圈很重,明月打了針睡了一覺,身體也暖了過來,人也清醒過來了。


    “我渴了姐……”


    明蘭被她給喊醒了,忙起身去倒水,坐到床上喂著明月喝,讓她靠著自己。


    “有本事啊,玩浪漫呢?這個天兒你跑到湖麵上去,撐著一把傘,你覺得自己老牛逼了是不是?”


    明蘭一句跟著一句不停的訓著明月。


    明月的嘴唇一點顏色都沒有,她看著二姐嗬嗬的笑著,她抱著明蘭,自己笑著,不知道為什麽那麽開心。


    “你少來這套,以為抱我,我就不說你了,你多大了?你哪天自己把自己給玩死了,我都不意外,你別畫了,聽見沒有?”


    “姐,奶奶的生日在初一……”


    “她過生日和我有什麽關係?”明蘭記恨自己奶奶。她奶奶不是真的就想幫她們,是老大拿著刀子去逼的,老大也是個sb。


    “大姐覺得欠了奶奶的,我要替她償還,我自己也覺得欠了奶奶的。”


    “那是她活該,她生出來一個禽獸不如的兒子,害我們還有個禽獸不如的爹呢。”


    明月說自己身體現在這樣,她是準備不成了,所有的東西都要靠明蘭去準備,明蘭嘴上說著不管,還是準備上了,等明月好了一些,就帶著她回了上中。


    老宅很熱鬧,掛起來了燈籠,處處紅紅火火的樣子。這個家早就和原來不同了。


    最先感受到不同的自然是鄰居,之前給人還是一個蒼涼的老房子,現在怎麽搞的有點像是有權勢的府邸了?


    老太太帶著老狗坐在院子中央,看著那兩個丫頭忙來忙去,指揮著別人幹活,家裏家外都已經收拾得幹幹淨淨的,買了年貨,也不知道怎麽就那麽愛吃魚,買了一堆的魚,現在的魚價格多不靠譜,不過就是圖個吉利而已,那些迷信她一個老人家都不信,反倒是這兩個小的信的緊。


    吃年夜飯的時候,明蘭出其不意的扔給老太太一個特別大的紅包,可能是特製的吧,不然沒見過這種尺寸的,裏麵裝了不少的錢。


    老太太不冷不熱的,明蘭也是相同的表情,隻有明月最開心。


    緊接著大年初一又是奶奶的生日,家裏張燈結彩的,做出來多的一份送給住在附近的鄰居,人人有份,沾沾喜氣,接到的人家都說著恭喜的話,現在住在這裏的,都是條件不好的,條件不好突然接受到挺豐盛的菜,覺得好奇怪,聽說是孫女為奶奶過生日,覺得現在的年輕人,能有這樣的特別少,可真是好。


    “新年快樂。”


    “新年快樂。”


    奶奶在房間裏,老狗睡的四仰八叉的,她的手蹭著臉,那雙滿是皺紋的手,好像橘子皮一樣。


    時間匆匆,她大年初一的生日,因為緊挨著三十夜,她有多少年都沒有過過生日了,自己不去重視,後來也沒有人重視了,張魯和姚可珍倒是沒斷了給她的錢,每年過年之前都會給一筆,不管她要不要,但是年初一似乎是個很容易被忽略的日子。


    三十年夜明珠沒有回來,據說值班,大年初一初二也沒有回來,說是有案子。


    初三一大早的,明蘭起床就有點陰陽怪氣的,不太高興。


    不停的翻著白眼。


    給明珠打電話,人壓根就不接,好啊。


    “我晚上就走。”


    初三晚上十一點二十九分,明珠進的大門,奶奶已經蓋著被子暖暖的睡了過去,說要走的明蘭也沒有走,一直等到了現在,嘴上一直嚷嚷著,就沒見動。


    明月煮了長壽麵,特別簡單的麵,裏麵就隻有一點蔥花,她廚藝似乎也沒有那麽好,明蘭做飯也不行,姐三兒沒一個廚藝太好的,能拿出手的。


    明月小臉紅撲撲的端著麵進來。


    “夠迷信的了。”


    明珠不信這些。


    吃長壽麵就真的長壽了?


    明蘭出口諷刺:“做了你就吃吧,你非要顯示一下自己和別人不同,你永遠都搞另類,家裏等著給你過生日,你跑的影子都沒見,不知道這警察局是不是離開你,他們就都不辦案了,怎麽地,過年加班工資給幾十倍啊?”


    明珠不屑和明蘭辯論,在明月期待的眼神下,還是拿了筷子。


    “下回可別做了,我還年輕著呢。”


    “好。”明月答應。


    明珠確實肚子裏也沒有什麽食兒,吃的不是冷的就是涼的,麵條沒什麽味兒但卻是熱的,有她妹妹的愛心在裏麵呢。


    挑著麵條吃了進去。


    麵前的兩妹妹就罰站似的,傻愣愣的站著,也不知道坐,明珠不知道她們倆又要搞什麽,專心吃自己的麵。


    明蘭和明月雙雙跪在明珠的麵前。


    “大姐生日快樂。”


    “大姐生快。”明蘭簡短的說著。


    明珠吃進嘴裏的那些麵條差點噴了出來,她嗆了一口,猛烈的咳嗽,這是搞什麽搞呢?


    她是死了,還是怎麽著了?


    指著明月,是想讓明月起來。


    明月用膝蓋向前走了兩步,她握住明珠的手。


    “我和二姐那七年都是跪你的照片,大姐不在我們的身邊,卻在我們這裏……”明月摸著心口的位置。


    她們相依為命,她們有緣有分,春去秋來過的倒也安穩,陪著她們的是時間,數著一分一秒,密密麻麻的都是愛,歲月可以拉遠她對父愛的渴求,卻不會拉遠她對大姐的想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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