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幕來得太突如其來,也來得太猝不及防,邵行沒有任何準備,隻是一動不動地站著,怔怔地望著那張巨幅的海報。


    也許隻是一場夢。


    像所有因極致的思念,在暗夜裏編織出的美麗而殘忍的夢一樣,當太陽升起時,它們又會化為縹緲的泡沫,徒留一片寂寞的冰涼。


    但這一次,這個夢居然如此真實。


    他能嗅到風的味道,能感受到陽光的熱烈,還能聽到人們眾口一致地大喊著那個人的名字,他甚至……又聽到了那個人的琴聲。


    溫柔而治愈的小夜曲,讓無眠的夜晚不再孤寂,讓追夢的人看到新的曙光。


    是同一個人嗎?


    還是僅僅長相一樣,實際並不是自己要找的那個人?


    但……


    他也叫沈祺然。


    他也會彈奏《小夜曲》。


    連海報上微笑時彎起的眼眸,都和記憶中毫無差別。


    邵行不由自主地往前走了幾步,然後又一次的,奔跑起來。呼嘯的風被他甩在身後,邁出去的每一步都像踩在自己的心髒上,噗通,噗通,噗通。


    他必須要證實這一切。


    哪怕是一場夢,他也想抓住片刻的溫度,才能撐過未來更多孤寂和寒冷的夜。


    ***


    露天體育場館內。


    粉絲們沉浸在狂亂的熱情中,誰也沒有發現,在露天場館位置最高的看台角落,悄無聲息地出現了一個人影。


    他隱藏在陰影中,俯視著舞台上那名彈奏鋼琴的青年,看得越久,黑色雙眸裏的波瀾越猛烈。


    真的一模一樣。


    翻動曲譜時,會習慣性地捏一下頁腳;彈奏完一曲時,會輕輕抿一下唇;甚至連精神力的波動都和那個人完全一致,所有細節和習慣完全吻合。


    是他。


    就是他。


    真的是他。


    沈祺然並不知場內已經多了一名特殊的訪客,他專心致誌地演奏著自己的音樂,鑒於今天粉絲們熱情得依舊瘋狂,在每一首換曲的間歇,他都會不著痕跡地往前麵的精神力結界補一層防禦,以便保證自己的安全。


    演奏完了最後一曲,他起身向眾人致敬,台下的喧囂和沸騰到了極點,全場都回蕩著“安可安可”的呼聲,按照慣例,沈祺然會先去後台短暫休息一下,然後再返場彈奏最後的安可曲。


    他微笑著向眾人揮手,正準備轉身離開,舞台上突然傳來一聲“嘭”的重響,像是什麽落在地上,寬敞的舞台上突然就出現了一個人。


    一個他前不久才剛剛見過的人。


    “祺然。”


    那個人的表情說不出的奇怪,像是在努力壓抑著什麽,眼神也灼熱得可怕,他輕聲念著他的名字,一步步朝他走來。


    沈祺然的臉都白了。


    艸!!尤斯塔這個特務頭子怎麽突然跑上舞台了?他居然突破了我的ss級精神力結界?難道是要來逮捕我的??


    我特麽的一沒犯法二沒違規,你們說抓就抓,這麽無法無天的嗎!!


    見眼前的人表情不對,邵行終於反應過來,此時的自己並非原本麵貌,隻是他剛“投映”過來,又有世界規則的限製,沒法立刻切換回原本的樣子,隻能用言語證實自己的身份。


    “祺然!我是邵行!”


    沈祺然根本沒聽清他說了什麽,因為對方的聲音完全湮沒在台下眾人瘋狂的噓聲中,這些狂熱粉絲們天天想衝上台與自家偶像貼貼,一次都沒成功,現在突然冒出來一個人成功突圍,順利與他們最愛的偶像麵對麵,媽的,這誰能服氣?


    大家立刻各顯神通,能飛的飛,能跳的跳,能爬的爬,一擁而上,洶湧的人流像是澎湃的巨浪,不斷撞擊著舞台上的精神力結界,不光是結界,連舞台都有顫抖的跡象。


    上次演出時剛發生了舞台坍塌事件,現在又來了這麽一出,洛娜在台下嚇得魂都沒了,也顧不上震驚為什麽尤斯塔膽大包天突然就上場抓人,她一邊指揮著保鏢去接應沈祺然,一邊聲嘶力竭地大喊道。


    “祺然!!快下來!!!”


    周圍亂成一團,邵行也意識到這並不是重逢相認的最佳場合,連忙上前兩步,一把抓住沈祺然的手腕。


    “走,我們換個地方說。”


    “放開我!”沈祺然驚得直接一腳狠狠踹過去,幾乎用足了吃奶的勁兒,“我和你沒什麽好說的!”


    邵行冷不丁挨了一腳,不由得愣住,趁這個機會沈祺然已經掙脫了他,飛快朝後台跑去。


    台下的粉絲們見自家偶像跑了,更加著急和瘋狂,鉚足了勁想往台上衝,沈祺然成功和趕來的保鏢們匯合,眾人護送著他下了舞台。


    剛才沈祺然滿腦子都是“靠靠靠千萬不能被他抓走我不要和發/情雌蟲關在一起!!”,現在才想起自己居然情急之下狠狠踹了尤斯塔一腳,他有點忐忑地回頭看了一眼,發現那個人似乎被踢懵了,一動不動地停在原地。


    嗯?我那一腳把他踢傻了?


    也沒踢到頭啊,效果這麽好的嗎!


    剛冒出這個念頭,沈祺然看到“尤斯塔”突然又抬起頭,血紅的眼眸緊緊鎖定在他身上,同時腳步再一次挪動,似乎想要衝過來。


    沈祺然心裏頓時“臥槽”了一聲。


    他不會還想著來強行抓人吧?居然如此囂張!


    沈祺然看到舞台上的精神力結界搖搖欲墜,突然急中生智,將自己的精神力全都吸收了回來。頃刻,結界應聲而裂,黑壓壓的人群“嘩啦”全衝上了舞台,“尤斯塔”瞬間淹沒在了蟲民群眾的汪洋之中。


    這點衝擊對邵行來說當然不算什麽,但蟲擠蟲蟲堵蟲,飛的跑的跳的滿天滿地都是,在這麽混亂的場麵下,他實在沒法再去追沈祺然,隻能眼睜睜看著逃出舞台的青年回頭衝他輕蔑一笑,像隻成功逃脫獵人的小狐狸,狡黠地晃動了一下漂亮的尾巴,一眨眼就鑽入了叢林,消失不見。


    ***


    沒有任何意外,第二天,這次的演奏會暴/動事件又上了報紙,還成為了頭版頭條。


    沈祺然邊吃早餐邊翻看手裏的報紙,旁邊洛娜一直發出“活該!”“渣滓!”“變態!”“他精神病吧!”的評論,義憤填膺的同時,語氣也充滿了快意。


    頭條新聞後附了好幾頁社評,和以往蟲族黨壓著人族黨打的局麵不同,這次社論的導向,完全是人族黨占了上風,連不少中立評論家都紛紛批評尤斯塔的行為太過分了,他一定是分不清烈帝喀城和王城的區別,以為在這裏還能像在烈帝喀城一樣肆意妄為,居然在沒有合理理由的情況下,突然上台拘捕一名無辜的市民,並引發了現場的大騷動大混亂,險些釀成第二次舞台坍塌事件的慘劇,雲雲。


    人族黨已經許久沒有迎來如此大好的輿論風向,沈祺然聽洛娜說,人族黨高層已經趁機發動民眾征集萬人簽名請願書,要求對尤斯塔的精神狀況進行鑒定,如果證實對方精神不正常,應立即關押進精神病院,而不是放出來禍害無辜民眾。


    當然,這種請願書實際一點用都不會有,人族黨這麽搞就是故意惡心蟲族黨罷了,傷害性不大,侮辱性極強。


    洛娜看完一圈評論,仰天大笑三聲,不過放下報紙後,她的表情又恢複了嚴肅。


    “祺然,你還好嗎?”她擔憂地問,“頭兒說你可以休息一陣子的,畢竟昨天你也受到了不小的驚嚇。”


    沈祺然搖搖頭:“是嚇了一跳,但也還好。”


    他昨天就是有點懵,畢竟真的沒想到尤斯塔那麽有恃無恐,好在他跑得及時,也沒受什麽傷。就是手腕被尤斯塔抓出了一點淤青,不愧是酷吏出身,那個人手勁真的很大,如果對方不放手,他肯定掙脫不了。


    所以,當時自己那一腳威力居然那麽大嗎?直接把人給踹得鬆了手?


    但想到尤斯塔以前的身份,沈祺然又能理解了:估計就是在烈帝喀城當暴君當慣了,沒想到居然有人膽敢違抗他,所以被踹了一腳後,太過震驚才下意識鬆了手吧。


    在沈祺然和洛娜邊看報紙邊閑聊的時候,邵行也坐在早餐桌前,手持報紙,快速瀏覽著昨日的新聞和各類社評。


    一天一夜過去,他已經消化和接收了尤斯塔的全部知識和記憶,對這個世界有了大致的了解,蟲族黨高層的詰問也被他順利應付過去,邵行對自己昨天的行為已有了大致的評估。


    大意了。


    在消化吸收掉這個世界的知識,搞清楚自己的“身份”之前,他不該輕舉妄動,貿然就出現在那個人麵前的。


    其實他本不該犯下這種低級錯誤,隻是和沈祺然重逢的喜悅讓他完全忘記了自己最先該做的事。“投映”的機會隻有一次,這個世界的規則又迥異於自己以前去過的那些地方,處處透著古怪——這還是他第一次用精神體分/身無法進入,必須要用“投映”才能進來的世界。想在這個世界待得更久一點,他就不能再做如此出格的事,萬一被規則發現並絞殺,下一次再滲透進來,就又不知道要等多久了。


    放下報紙後,邵行拿起了旁邊一份厚厚的資料。


    ——安全局內部關於沈祺然的調查資料。


    沈祺然極有可能成為人族黨下一任首領,蟲族黨視他為勁敵,早就對他查了個底朝天,這份資料裏詳細記錄著他在王城兩年中各種活動軌跡和情報,連以他為中心輻射的人脈關係網都查得一清二楚。


    邵行仔細查看著每一條記錄,一點點勾勒出對方兩年間的生活狀態,也漸漸了解到對方是怎樣從一個名不見經傳的小卒,突然一鳴驚人一夜爆紅,而後漸漸在民眾中積累下如此高的人氣和聲望,乃至成為了一黨棟梁的。


    不愧是他。


    無論在哪個世界,無論遇到什麽情況,他依舊能一步一個腳印,直至做到最好。


    調查資料雖然詳盡,卻僅限於兩年的內容,究其原因——邵行的目光停留在其中一行加粗大字上——


    【……來曆成謎,過往記憶缺失。】


    難怪他對自己的喊話毫無反應,因為他已經什麽都不記得了。


    他不記得他曾經來自哪裏,也不記得自己是誰,更不記得他們兩人曾經是什麽關係。


    邵行無聲地歎了口氣。


    說不失落是假的,但這份遺憾很快又被另一種情緒壓製了下去。


    不記得也沒有什麽。


    隻要你還活著就好。


    如果這就是讓你安然無恙的代價,哪怕你一輩子都想不起我,也沒有關係。


    邵行沉默了一會兒,低頭繼續瀏覽那份資料,在翻到最後一頁,看到一張新添加進的資料時,他不由一怔,目光瞬間凝固。


    ——那是沈祺然前幾天剛提交的,繁衍季的配對申請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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