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淺站在攝影基地的落地窗前,窗外雪花簌簌飄落,天幕陰沉得似乎要同雪花一起落下。


    她想起早晨臨下車時,程驍南兩隻胳膊交疊著落在方向盤上。


    為了能同她對視,他坐在駕駛位裏弓了背,幾乎趴在方向盤上,偏頭對她說:“下班給我發信息,我過來接你。”


    虞淺當時拂掉一片沾在睫毛上的雪,說孫月今天和她一起,可以順路送她回酒店的。


    但車裏的人撇了嘴,明顯不滿:“你說的試試,是和孫月試試?”


    其實虞淺自己也覺得不解。


    她明明回國之後都在避開他,也都在盡量避免談感情。


    但好像和7年前一樣,隻要她和程驍南湊在一起,很快就會走向這種結果。


    算一算,她回國連三個月都沒有。


    昨天那句“那就試試吧”,為她所有的糾結畫了句號,居然一夜好眠。


    早起是被程驍南的語音電話叫醒的,那個“春泥嵌落花”的頭像在她屏幕上蹦出來,接通後就是他神清氣爽的早安,然後笑著約她,共進早餐。


    虞淺摸出手機,點開同程驍南的對話框。


    裏麵的對話還停留在昨晚。


    她說過試試之後,程驍南似乎愣了很久,他們一同穿過酒店幽長的走廊,他一直靜默著,沒說話。


    直到走到房間門口,程驍南才像是回過神似的,突然伸出手拉了一下她的手腕,力道不重,問她:“你說的試試,是我理解的那個意思麽?”


    “你理解的是什麽意思?”


    “和我試試?和我談戀愛試試?和我在一起試試?是這種意思的試試麽?”


    程驍南依然拎著他那個裝著樂高拚圖的紙袋,另一隻手插在大衣口袋裏,看上去有那麽點緊張,抿唇時,酒窩短暫地出現在左側臉頰上。


    他那樣的神情,虞淺是見過。


    好像是很多年前,虞淺讓程驍南陪著去pp店裏買手表。


    挑選結束,她戴著一塊棕色皮帶的小金表,揮了揮手臂,問程驍南,要不要給他也買一塊。


    程驍南倚靠在玻璃櫃台上,沒什麽正經地貧嘴說,行啊,那就大展櫃裏那塊吧,鑲滿了鑽的那個,也不貴,百來萬塊錢。


    那陣子,虞淺總和程驍南在一起,受他影響,她的心情也總是好的。


    於是那個下午,她站在鍾表店裏,麵容嚴肅地同他開玩笑,說百來萬這個金額有點過了,需要打個電話申請一下。


    可能因為虞淺從來不開玩笑,程驍南就皺了眉:“給誰打電話申請啊?”


    虞淺憋著壞,輕描淡寫說,金主爸爸。


    當時程驍南就是昨晚的表情,緊張地抿了抿唇。


    好像有一頭霧水,想問萬千,又頗為為難,不好開口似的。


    不過昨晚,程驍南確認完,整個人都有種被走廊燈光點亮的感覺。


    他忽然偏頭,看向一旁,手半攏成拳型,抵在唇邊,咳聲裏都是含笑的。


    分開時候,他問:“來個晚安的吻麽?”


    虞淺才不給他機會得寸進尺,他18歲生日那次,她讓著他一次,結果他來了個舌吻。


    她才不信,程驍南的晚安吻會是親親額頭那麽單純。


    所以幹脆地進了房間,用關門回應他。


    後來手機裏就出現了程驍南一條接一條的信息:


    【晚安吻不行?】


    【那從什麽程度開始試?】


    【姐姐,知道你看著呢,說句話唄?】


    【你不說話我很慌啊。】


    【剛才說試試不會又是誆我的吧?】


    【和你的德國斯坦福一個性質?】


    虞淺就靠在玄關,看著他的信息一條一條從對話框裏彈出來,無聲笑了笑。


    給程驍南回複,隻說,反正不是從吻開始。


    【擁抱?】


    【拉手?】


    【看電影?】


    虞淺已經從季苒那裏聽說過程驍南不喜歡黑暗的場景的原因了,當然不會再和他去電影院,幹脆沒回他。


    這會兒再打開手機,對話仍然停留在昨晚的那些對話裏。


    這麽來看,程驍南和7年前好像也沒什麽變化,仍然是個“話癆”。


    她給程驍南發信息,說自己這邊結束了。


    程驍南信息回得飛快,對話框裏很快多出他的回複:


    【馬上到,等我。】


    -


    下午,臨近下班時間,沈深從市裏談完合同回來,把資料往亂糟糟的辦公室一丟,轉身鑽進程驍南那間會議室。


    程驍南背對著門,整個人凹陷在皮質座椅裏。


    湊過去才看見,他是戴著無線耳機的,眼睛也閉著,狀似小憩。


    但沈深知道,他南哥肯定是沒睡的。


    程驍南放在座椅扶手上的手在動,指尖輕敲著實木,腕上鑽表隨著動作頻頻閃動。


    “南哥。”


    沈深把手機屏懟到他麵前,“你昨天熬夜了?大半夜的,怎麽突然關心起我和季苒的婚禮場地了?”


    沈深睡覺沒有把手機放遠的習慣,被季苒說了八百次也還是習慣刷手機刷到困,然後隨手把手機塞進枕頭下麵。


    反正也不會有人半夜聯係他,手機不響,也就不會被季苒發現。


    但昨天睡到夜裏3點多,忘記調震動的手機忽然在枕頭底下“尖叫”一聲。


    沈深自己午夜驚醒,已經是嚇得要命,下一秒又被季苒從床上連人帶被子踢下去:“沈深,叫你別把手機放床上!!!”


    沈深滾在地板上,拿著手機一看,信息是程驍南發來的:


    【婚禮地點看好了?定哪了?】


    他當時腦子裏隻有一個念頭:


    南哥害我!


    此刻,沈深扶著自己受傷的腰,站在程驍南麵前,懷著昨晚被踹下床的怨念,給他南哥解惑:“地點沒定下來呢,一共跑了7個地兒了,每個酒店不論是室內婚禮還是草坪婚禮,季苒都有喜歡的點,也都有不喜歡的點,她說她選擇困難症犯了,要好好考慮一下。”


    程驍南睜開眼睛,眼下又一點不明顯的淤青,像是熬夜的痕跡。


    但聽語調,他心情似乎十分不錯:“你覺得哪個好?”


    “草坪婚禮唄,北邊那個湖心別墅酒店和東山旁邊的小莊園看著都挺不錯,帝都又不會那麽多降雨,等過了夏天最熱的時候辦,不挺好?”


    沈深腰疼,站著說嫌累,幹脆拉了一把椅子過來,坐在程驍南身邊,順手從程驍南耳朵上摘了一隻耳機戴上,“不瞞你說,我對草坪婚禮還是挺......哎?臥槽?”


    從程驍南那搶耳機是沈深高中時養來的習慣了,因為程驍南歌品比較好,沈深總愛搶一隻耳機過來,蹭歌聽。


    反正跟著他南哥聽歌準沒錯,肯定是巨燃、節奏感巨棒的音樂。


    但今天,耳機塞在沈深耳朵裏,他突然就蒙了——


    “天空是綿綿的糖,就算塌下了又怎樣。”


    “愛很easy 很easy yeah yeah”


    “心情很easy 很easy woo oo”


    沈深難以置信地扭頭看了眼程驍南,還以為是他南哥切錯歌了。


    但很快他就發現,程驍南敲在座椅扶手上的節奏,就是這個甜歌的。


    還沒等他說什麽,程驍南手機震了一瞬,他眼睜睜看著他南哥垂頭看了眼手機,然後意氣風發地抬眸,把另一隻耳機摘下來,也丟給他:“你聽吧,我走了,有約會。”


    “有約會”三個字,怎麽聽怎麽春意蕩漾。


    有那麽一個瞬間,沈深忽然靈光閃現。


    想到程驍南深夜對婚禮場地的詢問,想到程驍南聽的甜歌——


    “南哥!你和虞淺,是不是有什麽感情上的進度啊?”


    沈深在心裏驚詫地想,這......該不會是準備結婚了吧?


    速度也太快了!


    程驍南已經拎著車鑰匙走到門邊,聞言,轉身回眸,眉眼間甚至唇角弧度裏,如沐春風的愉悅藏不住泄露出來。


    他說:“虞淺答應我了。”


    沈深滿臉震驚:“求、求婚?”


    “不是,她答應我在一起試試。”程驍南說。


    沈深:“?”


    隻是和你試試,你搞這麽大陣仗?


    程驍南走後,耳機裏那首甜歌結束了,沈深剛鬆一口氣,癱倒進椅子裏,耳朵裏突然傳來更甜的——


    “塞納河畔,左岸的咖啡~”


    “我手一杯,品嚐你的美~”


    “留下唇印的嘴~”


    沈深受不了地撈過會議桌上的平板電腦,發現程驍南今天的歌單:


    《甜甜的》


    《私奔到月球》


    《彩虹的微笑》


    《告白氣球》


    《戀愛ing》


    《結婚進行曲》


    ......


    這歌單的名字就倆字:試試。


    -


    程驍南的車子停在攝影基地樓外,虞淺已經等在那裏,他下車幫虞淺拉開車門。


    等她上車,扣好安全帶,他忍不住問一句:“想好了麽?從哪一步開始試?”


    帝都市氣象局的信息時不時蹦出來,提醒著,說夜間會有持續性的小到中雪,讓市民們出行務必注意安全。


    車子裏暖氣開得很足,虞淺慢慢解開厚款圍巾,疊好放在腿上。


    隨著她的動作,圍巾上或者是她身上的淡香水味,擴散在車廂暖氣裏,是很有名的一支玫瑰香。


    她對程驍南的問題避而不答,隻是說:“準備去哪?”


    “看了孫月那邊的時間表,你明天沒工作計劃,這天氣也去不了市裏,先去吃飯,附近還有家清吧,飯後去坐坐?”


    “嗯。”


    其實這樣坐在車子裏對話的時光,讓他們兩個人都感到熟稔。


    以前總是虞淺開著跑車,程驍南坐在副駕,開車去郊外看星星,開車去遊樂園,也會開車跨越兩個區域隻為了吃一頓地道的烤鱒魚。


    現在跑車換成了白色賓利,開車的人變成了程驍南。


    他隨口問著:“你那輛跑車後來哪去了?”


    “不知道,出國時留給我媽了,可能被她賣掉了吧。”虞淺說。


    程驍南沒說,他曾在虞淺出國的時間裏,見到過那輛跑車。


    是他大學時,那時候他已經很少有認識虞淺前那種閑暇時光了,整天泡在圖書館裏,周末也會去老程的公司學東西。


    大概是個周末吧,他從圖書館出來,雙手插兜,一本書夾在臂下。


    剛穿過喧嚷的籃球場,忽然感覺餘光裏有一輛紅色車子。


    他那時腦子一片空白,下意識往車邊走去。


    但走過去才發現,敞篷車裏坐著的是個年輕姑娘。


    當時程驍南22歲,忽然領會到了“物是人非”這四個字裏的無奈。


    不過,無奈的時間都過去了。


    現在!虞淺在和他試試!


    “試試”的第一個約會還是很開心,可能因為虞淺不再裝作失憶,雖然話少,聊起來也算輕鬆。


    她也會在程驍南問起國外生活的時,講起一些生活裏,或者工作裏的事情。


    她不是那種善於傾訴的性格,所以說到曲莉雯的去世時,那些失眠的夜晚、那些被心理醫生判斷為抑鬱傾向的的日子,都被隱去。


    虞淺隻是晃動著裝了金朗姆的酒杯,淡淡說,骨灰被撒入的是太平洋,世界上最大的一片海洋。


    程驍南不喝酒,但他是很尊重別人愛好的人,並不幹預虞淺點酒類。


    他喝著蘇打水陪了她一整晚,回去的路上,腦子卻亢奮得如同被酒精麻痹過。


    各自回房後,程驍南洗了個澡,卻總有些小念頭按耐不住。


    最後他幹脆敲開虞淺的門,想問問她,如果沒那麽困,要不要在房間裏一起看個電影什麽的。


    虞淺開門開得有些慢,看樣子才剛換掉衣服,還沒卸妝。


    她那雙漂亮的眸子裏含酒精漬染的迷離,開口就要人命:“來要晚安吻?”


    作者有話說:


    這是昨天的那章,今天的還是晚上6點更新哦。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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