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驍南疑心自己聽錯了,偏了偏頭,下意識反問:“什麽?”


    虞淺很抱歉地說:“我失憶了,有些東西想不起來。”


    化妝師開始叫虞淺過去卸妝,等她忙完已經又是晚上10點多。


    程驍南靠在後台看著往來的工作人員,連著幾天,每個人臉上或多或少沾有倦色。


    連沈深那種自詡社交天才的活力型話癆,都已經找了把塑料椅子,靠坐在裏麵,左手拿著礦泉水,右手舉著幹巴巴的麵包片,猛往嘴裏塞。


    確實很辛苦,所以回酒店的路上程驍南沒再多問。


    隻在孫月他們都走了之後,他站在自己房間門前,沒急著進去,說,就算你失憶,就不好奇,我們以前是什麽樣的關係?


    虞淺應該也是累的,臉色比平時更白了些。


    她把手裏的黃銅鑰匙戳進鎖洞裏,語氣沒什麽起伏:“沒印象,可能關係一般吧。”


    程驍南也不掏鑰匙,也不開門。


    他就靠在自己房間門上,隔著不遠不近的距離看向虞淺,聲音裏摻著笑意:“一般關係可形容不了我們。”


    聽他這個語氣,應該是完全沒信自己失憶的事兒,都開始貧嘴了。


    虞淺也沒急著開門,順著他的話問:“說說看,那是什麽關係?”


    “怎麽說呢,你也別不好意思,你那時候對我......”


    虞淺麵無表情地回頭:“對你?”


    “那估計得是7年前了......”


    程驍南鎖著眉心,一副回憶起來不太順暢的樣子,頓了幾秒又複開口,“你那時候有一輛跑車,總開著來我們學校堵我,總說想見我,非常熱情。”


    放屁。


    虞淺沒說話,隻默默想起那時候她每次忙起來,沒空去見程驍南,總能收到程驍南一堆一堆的轟炸信息。


    這弟弟發信息有個套路:


    先說一些無關緊要的事情,然後再繞著彎子問她,什麽時候去找他。


    結果現在這人好意思在這兒吹牛,還說:“一般不一般我不知道,我就覺得,你可能喜歡我喜歡得挺瘋狂。”


    “我,瘋狂,喜歡你?”


    “差不多吧。”程驍南摸著鼻尖說。


    “但我手機裏,沒有你的聯係方式,哪怕一種。”


    程驍南給了個很好的理由,那可能是愛而不得,終生恨意,都刪了吧。


    說完還挺貼心地提醒:“時間不早了,你早點休息,等這幾天忙完,我們再溝通感情?”


    虞淺旋著鑰匙,“哢噠”一聲擰開門鎖,直接把程驍南關在門外。


    這晚鬥嘴之後,安穀的概念秀正式開始。


    虞淺表現依然出色,這場秀比預想得還要成功。


    晚上9點半,秀場結束後,幾方合作團隊的主管人商量,共同舉辦慶功會。


    慶功會地點就定在虞淺他們住的酒店,方便這些辛苦了這麽多天的工作人員們,在吃喝玩樂之後能直接回房休息。


    虞淺作為“eleven”的簽約模特,自然是和程驍南他們一桌的。


    同在一桌的還有以“eleven”友人身份出現的彼得、過來和彼得敘舊的安穀。


    酒過三巡,彼得和安穀已經開始唱《羞答答的玫瑰靜悄悄的開》這樣的老歌,孫月和安穀的助理被委托重任,負責把喝多的兩個人送回去。


    孫月臨出發前頻頻看虞淺,怕虞淺也喝多了沒人照顧。


    孫月眼瞼還腫著,在秀場裏又哭了一場。


    下來時和虞淺耳語,說自己從她的走秀裏借到了一點勇氣。


    小姑娘梳著個馬尾,頻頻回眸,用口型說:你等我回來,我送你回房間。


    虞淺手裏還端著半杯紅酒,正準備回應,她和孫月中間忽然擋了個身影。


    程驍南對著孫月說:“送完彼得老師就回去就回去休息吧,虞淺在我隔壁房間,我順路送她。”


    說完,程驍南拉了張椅子,坐在虞淺旁邊,垂頭開始看手機。


    其實虞淺說的車禍,程驍南是不信的。


    他隻覺得虞淺是為了搪塞他,隨口開的玩笑。


    但又經不住心裏對她的擔心,總覺得不安。


    畢竟他們7年之間都沒有任何聯係,萬一呢,萬一她真的在這7年裏出國車禍,受到過傷害呢?


    所以晚飯時,程驍南特地坐了彼得身邊的位置。


    最開始大家都清醒著,耳聰目明的,也不方便聊私事。


    程驍南不喝酒,掐時間等著,慢悠悠吃飯,慢悠悠抿茶。


    一個多小時後,彼得話多起來,周圍也越來越嘈雜,沈深已經開會和人聊小時候在院裏玩泥巴的事了。


    程驍南端了一盞茶,湊過去,趁著旁人不注意,壓低聲音問彼得:“虞淺在國外時,出過車禍?”


    本來以為彼得會反駁。


    但彼得沒有。


    不知道程驍南的問句裏,哪個字眼戳到了彼得敏感的神經,彼得突然眼眶通紅,潸然淚下。


    這反應惹得程驍南心裏一驚,後麵彼得在酒精的作用下,幹脆抱著程驍南哭起來,還是安穀過來把彼得扒開拽走的。


    安穀也喝得有些多,邊拍著彼得的背安慰,邊含糊不清地說:“彼得還是老樣子,提起傷心事總是落淚。”


    彼得有什麽傷心事?


    難道虞淺真的出過車禍?


    這麽狗血的事情真的會發生在現實裏?


    程驍南打開手機搜索欄,輸入“車禍失憶”......


    虞淺不知道程驍南在幹什麽,隻覺得身邊坐著的人垂頭玩手機時,略顯沉寂,連唇角弧度都是緊繃著的,沒過一會兒,眉心也開始蹙起。


    不是說等忙完和她溝通感情?


    不溝通了?


    弟弟真是善變。


    等她垂頭看酒杯時,餘光又瞄見程驍南偏過頭,用一種複雜的目光看她。


    虞淺輕抿紅酒,心說,這弟弟不會真覺得她失憶了吧?


    沈深撲過來像個人體掛件一樣掛在程驍南肩膀上,問,南哥,我們什麽時候回去,我感覺一會兒我酒勁要上頭了。


    程驍南仍然在看他的手機,隻說等等。


    虞淺覺得程驍南是有意在等自己,喝幹酒杯裏最後一點紅酒,拿了手機起身:“走吧。”


    三個人一起走出餐廳時,虞淺和程驍南各懷心思,是沒說話的。


    沈深用他喝多了的腦子想了想,覺得這倆人肯定是太多年沒見,有些生疏感。


    這種時候,就需要一個人來幫他們回憶回憶以前的美好。


    人嘛,得敘舊!


    敘舊才能想起以前的情分,才能發展感情。


    而這個幫他們回憶的人是誰呢?


    最佳人選就是他沈深!


    其實沈深如果腦子再清醒點,就該想起他南哥說過,這些事兒不用他管。


    但他喝酒了,隻覺得自己像個英雄,救.世主!


    為了引起走在前麵的虞淺和程驍南的注意,沈深重重地咳了一聲。


    力度沒控製好,有點像得了哮喘的狗......


    但效果是好的!


    起碼前麵兩個人都回頭了。


    虞淺問:“沈總是喝得不舒服了?想吐?”


    程驍南就冷漠多了,指了指沈深身後的方向:“後麵左轉,有洗手間。”


    而沈深,他懷著滿臉的高深莫測,以一種“你們都不懂我為你們思量了多少”的得意語氣開口:“我啊,想起一件事。”


    “說。”


    這個“說”字,是程驍南整個晚上說過的所有話裏,最後悔的一個字。


    因為程驍南說完這個字,沈深忽然舉起一隻手,帶著虞淺和程驍南往電梯間走,像個導遊。


    邊走邊嘚吧嘚吧說起以前高中時的事兒。


    說程驍南在高中時的某個平安夜,多少小姑娘羞答答過來送蘋果,他都婉言拒絕,說謝了,不過還是不收了。


    有的女孩子執拗一些,非要他收下,程驍南就說,送禮物講究禮尚往來,我有沒給你們準備,不好意思收,心領了。


    但作為程驍南的同桌,沈深瞄見程驍南在書包裏偷偷藏了包裝精美的蘋果。


    程驍南趁著晚自習,和老師說自己要去洗手間,把蘋果藏在校服外套裏,帶出去了。


    說到這兒,沈深故意賣關子:“也不知道是送給誰,那~麽~上~心~”


    其實沈深說的事情,虞淺有印象。


    那年大概12月份中旬的時候,曲莉雯連續接了幾個廣告要她拍,虞淺也就不怎麽在帝都市裏,經常在隔壁省或者郊區拍攝基地。


    程驍南發來過幾次信息,轉彎抹角問她,過幾天能不能抽出時間回帝都。


    虞淺對平安夜聖誕節都沒什麽概念,不像校園裏,在這種日子還會互送蘋果。


    但程驍南問了幾次,她也就和曲莉雯問了時間,給程驍南回複,說25日可以空出來。


    12月24日那天,虞淺收工前收到程驍南的信息,說明天不能和她一起吃飯了,問她能不能來一趟他們學校後街。


    虞淺乘車過去,看見程驍南蹲在牆頭上。


    夜色深沉,天氣也有些冷,他隻穿了件校服外套,戴著鴨舌帽,還戴了口罩。


    “怎麽戴口罩,又生病了?”


    看程驍南那眼神,好像藏了很多不滿和不耐煩,壓著脾氣似的說:“別往這邊走了,站遠點。”


    程驍南說,本來想請虞淺吃飯的,但班裏突然有兩個出水痘的同學,被接回家隔離去了。


    醫務室還過去人噴了消毒液,說如果再有新患者就說明是傳染性的,班級得停課。


    他怕會傳染虞淺,根本不敢和她吃飯。


    虞淺對吃飯倒是沒什麽執念,隻問:“今天叫我過來幹什麽?”


    程驍南丟了一個包裝精美的大蘋果在虞淺懷裏,說是他親自去進口超市挑的,最大最紅,應該也最甜,讓她回去嚐嚐。


    “你還挺有儀式感。”


    “別的儀式感有沒有都可以,這個還是得送一下的。”


    少年坐在老舊的磚牆上,一直腿屈膝踩著牆頭,一隻腿垂下來,語氣慵懶,偏偏眸色認真,“我是聽班裏那些小姑娘說的,蘋果裏包一顆花生送人,一生平安。”


    那天大概刮了風,程驍南壓著帽簷:“天兒挺冷的,你快回去吧,過幾天確定不會傳染,一起吃個飯?”


    虞淺起初沒說話,心裏盤算著拍攝工作能否有空閑。


    但她不說話,程驍南也不走。


    直到她說,周末吧,也許有空。


    程驍南那雙眼才彎了彎:“那就說定了。”


    說完,他身影消失在牆頭。


    虞淺在電梯間,借著按電梯鍵的動作垂了垂眼瞼,掩掉眼裏情緒。


    沈深叨叨半天,程驍南倒是沒打斷他。


    他也想知道,虞淺到底是不是真的把以前的所有事情都忘了,這時候聽人講講以前也好。


    但程驍南沒想到,沈深是個豬隊友,說著說著就下道了......


    電梯門打開,沈深做了個紳士手的“請”,讓他的兩位聽眾先上去。


    自己邁進電梯裏,繼續講:“我猜南哥肯定是□□出去給人送禮物去了,回來時是瘸著的,老師還說他,怎麽上個廁所還把自己上瘸了哈哈哈哈哈,不知道他崴哪兒了,第二天我去他家裏看他,哎呦喂,你是不知道,他那腳踝腫的,像個豬蹄——啊!!!”


    程驍南一腳踩在沈深的腳上,木著臉:“抱歉,沒看見。”


    他按下電梯樓層鍵,才開口,也不看誰,隻是聽起來頗像解釋:“沈深喝多了,應該是記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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