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新時間:2012-09-23


    足利尊義很快就得知了小西行長以及所率部屬全軍陣亡的消息,他勃然大怒。.tw


    “哼!這個小西行長,虧我還如此看重他,沒想到他名利心漸重,居然為了討好我,擅自在沒有護衛艦的情況下搶先出兵!卻不知其他兩百隻軍艦此時情況如何了!”足利尊義怒而拍案,將桌子上的茶杯都震落在地,摔了個粉碎,整個地板上滿是碎瓷片渣滓以及茶葉茶水。


    足利尊義,乃是東瀛幕府將軍,這一次他征集了全國三十萬軍隊,五千餘艘大小船隻,浩浩蕩蕩,傾巢而出,就是為了給大夏以及高麗來個措手不及,甚至為了鼓舞軍心,他身為將軍居然親自出征,將老家丟給了他的親弟弟足利小五郎率領著三萬不到的守軍,駐守國土。


    現在足利尊義所在的大部船隻,距離高麗島還有半天的行程,並且他也沒有打算馬上就進攻,因為他要等先頭部隊的消息,可是等來的卻是六萬人,半數傷亡的慘痛消息,也難怪他會如此盛怒了。


    “啟稟將軍!”跪在地上的,乃是倉皇逃回的伊興信,他當時見識不妙,立刻就駕駛獨木舟棄船離去,現在看來,倒也算得上是一個明智之舉了。


    “說!”足利尊義冷冷的看了伊興信一眼,他是武將出身,身上有的是所謂忠誠、信義、勇武糅合在一起的武士道精神,因此自然也就看不起眼前這個見風使舵,貪生怕死的伊興信了。


    其實按照足利尊義的性子,這若是在東瀛國內,他一定是下令殺無赦的,隻是眼下大戰在即,急需用人,因此他也沒對伊興信多加責備,不過他臉上以及眼神中那無法遮掩的厭惡之情,也讓伊興信看在眼裏,因此伊興信此刻是戰戰兢兢,急於想要找個機會將功贖罪。


    “足利將軍,對手據說是一個叫做安小樓的人物,他率領的堅船利炮,所向披靡,而且那船十分高大,炮火猛烈,船上更有精兵無數,我們根本就不是他們的對手!”伊興信跪在地上,戰戰兢兢的說道,“當時屬下也曾竭力勸阻小西君先往回撤,不要與其硬拚,隻可惜小西將軍不聽我的話,所以才有此結局!”


    “你倒是聰明的很!”足利尊義陰沉著臉說道,“卻不知伊興信君你有何見解?”


    “將軍,我認為,我們不該正麵攻擊,此時我們宜從大夏福建沿海一帶登陸,我想這大夏國內一定是空虛的很,若是此刻我們……”伊興信早年間曾在福建沿海打?劫,此時依舊是心心念念的惦記著那邊的豐腴富庶。


    “哼!你以為我們是海盜麽?我這三十萬大軍,需要在最短時間內置敵於死地,我們的船隻緊張,如今國內休想再找出半隻漁船,就是在這樣的情況下,三十萬大軍依舊是勉強裝下,船上糧草隻夠幾日所需,在這樣的情況下,你跟我說要去福建?”足利尊義冷笑道,“伊興信君,我看你還是好好的考慮一下,究竟該怎麽才能順利登陸,怎麽才能把你所說的那個什麽樓給除掉才是真的,我們隻有踏上高麗國土,並且以其為根據地,才能與大夏想抗衡!”


    足利尊義的考慮是經過他數年的考慮之後,才做出的決定,他等這一天已經很久了,當初之所以派遣使者去求親,其實也不過是個試探性的做法,他沒想到燕武皇帝竟然真的答應了,也沒想到這一場和親,竟然演變成如今模樣。


    安小樓騎上快馬,一路飛奔著,前往距離敵軍艦隊最近的那座炮塔,駐守炮塔的隻有一百士兵,雖然這一百士兵裝備精良,但是畢竟勢單力孤,敵人若真心想要上岸,應該用不了太多時間的。


    當安小樓到達此處時,眼睛所看到的是汗流浹背的士兵們,炮塔上有三門大炮,分別朝向三個方向,在沿岸,還有五門可移動的大炮,炮塔後麵的炮彈堆的像是小山一樣高,幾十個士兵正抱著沉重的炮彈,一刻不停的往塔樓上運送著。雖然塔樓上有吊籃,但是每一隻吊籃所能承載的炮彈畢竟是有限的。


    安小樓下馬之後,二話不說,先是伸手提起一個籃子裝了十幾個炮彈,一咬牙一鼓勁,嘿的一聲提了起來。由於剛剛經曆了一場戰火洗禮,安小樓身上的白袍子早就已經不能算是白色的了,臉上也是黑一塊白一塊,因此那些士兵居然沒發現這個新加入他們陣營的居然就是他們的副元帥安小樓。


    安小樓提著籃子走上塔樓,將炮彈放下之後,高聲道:“你們的百戶人呢?”


    “唉,在這兒!啥事?”那百戶彼時正趴在了望眼上,指揮著炮手轟擊敵軍船隻,聽到安小樓的聲音之後這才回頭去看。在軍隊裏,百戶以及以上的軍官全都是見過安小樓的,這百戶自然也不例外,因此他看到眼前這個臉上好像花貓一樣的人時,先是一愣,然後便慌忙跪倒,口稱恕罪。


    “快起來,這都什麽景兒了?不搞這一套,我來問你,你這裏能堅持多久?”安小樓問道。


    “啟稟安帥,這些東瀛鬼子十分奸詐,他們看我們炮擊的時候,便遠離岸邊,等我們不打了,又悄悄的靠攏,方才已經有幾百人衝上岸,隻是被我們給消滅掉了。要說能堅持多久,屬下還真不敢說……”那百戶有些為難的回答道。


    安小樓看看這百戶,三十多歲的樣子,矮壯矮壯的,人看起來很老實,這話說的也很實在,他點了點頭,彎腰從炮眼往外看去,果然看到遠處的沙灘上,橫七豎八倒著許多具屍體。


    “安帥,您說怎麽辦?”那百戶見安小樓不說話,還以為自己說錯了,便急急問道,“隻要您發話,我們百十號兄弟絕無二話!”


    “炮彈還能堅持多久?”安小樓又問道。


    那百戶支吾道:“不瞞您說,我們自己塔樓配備的炮彈已經打完了,剩下的這些都是兄弟塔樓支援咱們的,估計能堅持到天黑吧,可是天一黑,這仗可就不好打了……”


    “嗯,傍晚時分,你們就撤離塔樓,往多普要塞去,走的時候記得把剩下的炮彈都帶走,炮閂子卸下來,炮和塔樓都別毀掉,我們留著還有大用處的!”安小樓說道,“至於炮彈,別擔心,我們有船正從大夏往這邊運呢,關鍵是我要你們都活著,不要隨隨便便就說死字!”


    “屬下遵命!”那百戶大聲道。


    安小樓又向遠處海麵上看去,隻見那海麵上密密麻麻全都是東瀛的艦隊,在海上霧氣的掩護下,更是令人看的驚心。雖然這附近塔樓都在奮力作戰,但是他目前所在的塔樓形勢最為嚴峻,因為這裏最適宜登陸,岸邊礁石又比較少,也就是因為這樣,此處才隻有一座塔樓。


    “難道這麽快就要我……”安小樓摸著下巴,“不,還是要沉住氣!”作為三軍統帥,安小樓是受到萬人矚目的,但是他何嚐不是一個普通人?在這樣關鍵的時候,身係千鈞,壓力不是一般人能想象的。


    安小樓心裏一直都有個大膽的想法,事實上他現在所實施著的,也正是那個大膽的計策,隻是如今麵對三十萬敵軍,這個大膽究竟行不行的通呢?


    “那好,你們要在白天堅守住,傍晚一到就馬上撤退,記住,帶上炮閂!”安小樓又一次吩咐道,說完他便匆匆下樓,他現在要做的,是回城安排所有的事。


    “胡大哥,剩下的事就拜托你了!”安小樓在心中暗暗的說道。


    海邊的戰爭正如安小樓以及那個百戶所料,一直持續到了傍晚,天擦黑的時候。傍晚,其實不隻是安小樓他們所設定的時間界限,也是東瀛將領宗智義選定的時間,這一整天的薄霧再加上傍晚黯淡的光線,正合他們強行登陸。


    塔樓上的百戶算算炮彈,再看看時間,他想起安小樓的命令,又看看海灘上那些黑影,便斷然道:“兄弟們,往多普要塞撤!”


    從這裏登陸,首先會麵對的是這個炮樓,然後便是多普要塞,整個釜山城就在多普要塞的掩護下,隱藏在稍深一些的地方。這裏不但是東瀛宗智義選定的第一戰場,也是安小樓所預料到的戰場。


    除掉白天搶灘登陸時被炮樓上的士兵擊殺的人,宗智義總共率領著兩萬七千餘人在這個夜色朦朧的時刻衝上沙灘。此時的宗智義還不知道,負責接應他的小西行長等人已經在海麵上被安小樓給碾壓掉了,因此他才敢貿然登陸,並且想著小西會隨後趕來。


    東瀛軍隊如螻蟻一般,陸陸續續從各艘船隻上往岸邊湧來,宗智義站在沙灘上,極目望去,便指著依稀可辨的燈火處命令道:“衝!一定要拿下那座城!”


    宗智義沒有到過高麗,原本這場戰爭應該是小西行長指揮的。可惜就算是曾經在到過這裏的小西行長來了,在這夜色茫茫的時候,看到遠處那座高聳要塞裏閃爍的燈火,也難免會犯個錯誤:他們不知道安小樓已經把此處的格局完全給改變了,宗智義誤以為這裏就是釜山城。


    宗智義率先到達的地方是那個塔樓,他登上塔樓之後,看到三門架設在樓頂的火炮,眼睛裏閃爍著興奮的光芒:“他們倉皇逃竄,居然連火炮都丟下了,我若將這些火炮帶走,說不定對我們攻城還有大用處!”


    然而宗智義隨行也帶來火炮,因此他算對火炮稍有認識的,在仔細檢查過之後,宗智義失望的發現,原來這三門火炮是不可移動的,而且還沒有開炮必須的炮閂。


    “哼,果然大夏人都極端狡猾!”宗智義狠狠的捶了一下牆麵說道,“等我抓住這些狡猾的大夏人,一定要將他們剝皮剔骨,喝其血吃其肉!”


    胡禾站在要塞頂端,用安小樓送給他的千裏鏡眺望著,從塔樓上閃爍的燈光下,他看到了密密麻麻的人頭,心裏禁不住倒吸一口冷氣,但是想想安小樓對他的囑托,胡禾還是沉下心來:“雖然敵人數倍於我,但是在他們還未靠近堡壘時,我便可以炮火毀之一半,剩下的,大概也就好解決了!”


    安小樓這一整天都沒吃什麽東西,他回到城裏後,莫顏正按著他的安排把老弱婦孺都撤離釜山城。


    “小樓,累麽?”莫顏心痛的看著安小樓,僅僅是一天的時間,他臉上居然長出了一指多長的胡茬子,整個臉頰又瘦了一圈,看的她心裏生疼,要不是礙著周圍有士兵,她便想一下子撲在他懷裏,撫摩那張因消瘦而顯得更英俊的麵龐了。


    安小樓咕咚咕咚往肚子裏灌下一壺涼水,一抹嘴說道:“不餓,就是覺得頭暈眼花!”


    “怎麽?”莫顏忙問道,“你受傷了麽?”


    “不是,壓力啊壓力!”安小樓無奈的拍拍自己的肩膀,苦笑著對莫顏說道,“我安小樓兩輩子都沒想到,有朝一日能跟小鬼子幹起來,而且一招還招來三十萬,莫顏,你害怕麽?”


    莫顏咬住嘴唇,輕輕的搖了搖頭說道:“有你在,我什麽都不怕,所以小樓,請你一定要活下去!”


    安小樓才不管旁邊有沒有別人呢,他笑吟吟的走上前去,拿粗糙的手掌撫摩著莫顏的麵龐,笑著說道:“我會努力撐到最後一刻的!”


    莫顏微微閉了閉眼,感受著來自那粗糙掌心的溫熱,她的眼淚禁不住就衝進了眼圈,幾乎就要不爭氣的掉落下來,不過她好歹也行軍打仗這麽多年,對這一切緊張氣氛已經熟悉了。隻是莫顏以前所參加的戰鬥,多數都是攻,而這一次卻是守,因此她現在有一種背水一戰的悲壯感覺,生平頭一次,莫顏覺得閻王爺似乎就站在自己背後。


    安小樓貪戀那臉頰上的冰涼滑?嫩,隻是他也知道,現在不是談論兒女情長的時候,因此他狠了狠心,一轉身,大步離去。安小樓還沒走走下城門樓,就聽到背後傳來莫顏氣喘籲籲的聲音:“小樓,等等!”


    安小樓定住腳步,轉身看著莫顏:“怎麽了?”


    “這個!”莫顏手裏是一個藍色的包裹,比手掌大不了多少,還沒靠近呢,安小樓就聞到一股香噴噴的味道,他知道裏麵一定是好吃的。


    “這是軍營裏發的麵餅,我一個人吃不完,你先帶去!”莫顏把三個麵餅塞到安小樓懷裏。


    原本激戰的緊張時刻,安小樓一直都沒感覺到有多餓,可是現在他聞到那麵餅的香味後,忽然覺得自己的胃內一陣翻江倒海,饑餓頓時襲來。


    “我不要!”安小樓又將麵餅推回去,這是戰時緊張時刻,早在三天前安小樓就宣布全軍都要節約口糧,因為這將是一場曠日持久的戰爭,三十萬,光是用數的就要數很久,更何況他們要一個個的殺呢?因此軍糧對他們來說十分重要,每個人都定額定量,絕對不能超支。


    莫顏手裏的這三個麵餅,是她一天的夥食。安小樓在外一整天沒吃東西,莫顏在城裏又何曾吃過呢?她在指揮軍事部署之餘,無時無刻不在擔心著安小樓,擔心他是不是餓了,擔心他是不是受傷了……


    “不行,你是男人,需要體力,而且這幾萬將士可都在為你馬首是瞻,你決不能有任何差池!”莫顏皺眉道,她若是強硬起來,便是連安小樓都擰不過她。


    莫顏的話讓安小樓心裏一暖,他知道這餅子若是自己不吃,莫顏能一直把它們留到發黴為止,因此他思慮片刻後,伸手抓過包袱,從裏麵挑出一張半,一半塞進嘴裏,另外一張則塞進懷裏,又把剩下的餅子還給莫顏。


    “莫顏,人都說夫妻本是同林鳥,大難來時各自飛。”安小樓望著莫顏,眼神中充滿了溫柔,“可是這話在我安小樓這裏行不通,雖然你還不是我媳婦,我安小樓卻早已把你當作自家人了,這餅子咱倆一人一半,你記住了,無論是你還是我,無論發生什麽事,都一定要活下去,想盡一切辦法活下去,隻要我們活著,一切便都還有希望!”


    安小樓的話就好像是一劑定心丸,莫顏聽的心頭暖烘烘的,原本心裏所感受到的那莫大壓力也頓時消散於無形,是啊,隻要活著就有希望不是麽?莫顏緊緊抱著那一張半餅子,看著安小樓說道:“我知道,我等你!”


    安小樓再度深深看了莫顏一眼,他咬咬牙,嘴裏塞滿餅子,一轉身就離開了。幸虧他嘴裏塞著餅子,否則以他堂堂太子爺兼副帥的身份,若是當場哭了出來,不被人笑掉大牙才怪呢!


    安小樓騎上馬,提著通天戰戟,在出城門之後再一次回頭望了城牆上一眼,在那裏,莫顏正默默的凝望著他,他們兩個就這樣隔空相望著,彼此在心裏互相說道:“一定要活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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