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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就殺了他!”張老板嗚咽著,一個七尺高的漢子,癱軟地,拳頭緊緊的捏著,因憤怒而青筋爆起,他的額頭上滿是汗珠,臉上鼻涕眼淚和口水混合一起,滿麵都是醬紫色,可見其心怒火有多大。


    安小樓坐大堂上,看著堂下跪著的人,他幾乎已經不忍去看他,幾乎已經不忍去審問,他知道,那個王二定是死有餘辜的,他也知道這個張老板定是忍無可忍,才痛下殺手的,可是他終究是觸犯了律法,雖可法外開恩,卻是法不容情,安小樓不願意因為自己的一己之私,破壞了大夏的律法公正,無論哪朝哪代哪個國家,能有一個公正嚴明的律法網,都是一件極為奢侈的事情。


    見安小樓不言語了,樊老八大概是看出其心思來,於是伸手拿過驚堂木,啪的一聲拍桌子上,清冷的大堂經了這一聲驚堂木,竟如同一聲驚雷自天而降,劈的場諸人無不心驚。


    “呔!”樊老八一聲斷喝,“堂下之人,速將犯案經過細細道來!”


    這一下,那個張老板是再也沒有力氣支撐了,他轟的一下倒地上,半是趴伏半是跪,口戚戚道:“王二是我妻家一個遠房親戚的兒子,論輩份,當喚我做表姨夫,當初我膝下無子,店裏又缺少人手,於是半是收徒半是收養,將王二收店裏做個夥計,平日裏讓他做些雜活,每月將他二兩銀子的工錢,並把自己所學之廚藝全數教給了他,王二為人聰明,學的也快,很是得我歡心,就這樣,時間慢慢過去了兩年,王二十七歲那年,我外收了個小妾,想著能夠給家裏添丁進口,可誰知一來二去,她卻沒有身孕,我去找大夫查看時,卻原來我是有了頑疾,不能再行生育,我與我妻原本就感情甚篤,娶這個小妾,也純為了傳宗接代,得知不能生養時,我便也漸漸少去她的房裏走動了。”


    “千不該萬不該,我不該對這王二推心置腹,不該對他視如己出,這個天煞的王二,長成之後,竟然對我的小妾下手,也不知從什麽時候起,這奸夫淫婦便攪一起,我渾家曾與我說過,說小鳳曾眼見王二偷偷摸摸進了那小妾的房,我起初不信,後來……”說到這裏,張老板似是被戳了痛處,渾身抖,“後來我那小妾忽然害喜,我起初以為她不過是生些小病,還好吃好喝將她調養身子,可三五個月後,她的小腹竟然漸漸隆起,我去質問時,她竟不知廉恥的告訴我是王二的!我責令她去墮胎,她不肯,我求她,她反嗤笑於我,那晚我喝醉了酒,便做了個決定,無論如何不能留下這個孽種,我沒有兒子又怎樣,小鳳長得漂亮,又聰明伶俐,一點都不比男孩差,我將來為她坐地招夫,找個上門女婿,一般也可繼承家業,傳續香火。”


    “後來連續幾日,我夜夜小妾房睡著,我狠狠地折騰她!”張老板說到這裏時,嘴角露出一絲苦澀的微笑,安小樓看著他這般模樣,心的感覺極為複雜,也不知是該恨其不爭呢,還是哀其不幸。


    “由於我她房裏睡,那王二便不能進來,我原以為,把孩子拿掉,把這臭女人趕走,一切就都平靜了,誰知道王二那個畜生……”說到這裏,張老板開始痛哭起來,“那畜生竟然跑到她主母房裏去了……”


    此時,場的姓皆已不再竊笑,而是轉為憤恨,那王二的所作所為,委實是可惡至極,安小樓聽到這裏,心就想,這個張老板平時究竟是怎麽做人的,怎能讓一個夥計他家裏恣意妄為呢?


    “後來,我渾家將此事告知與我,我怒不可遏,找王二去理論,兩個人便打了一架,那之後,我將其驅逐出家門,並將那賤婦小妾也驅逐出門,可誰知兩個人都一般是好吃懶做之人,他們離了我張記便別無他處可去,竟然賴著不走,早晨趕走,晚上便回來,如是幾次,我也心灰意懶,又恐家醜外揚,便默許他們住下,但是那王二是決不能再入後院了。”張老板期期艾艾的說道,“我讓那賤人做各種苦力活,終於是把孩子給墮掉了,可不想她也就此身染重病,我不會帶她去就醫的,就讓她這樣一點點的死去!”安小樓聽到這裏,就知道這個張老板到那個時候已經是泥足深陷了,一個愛麵子的人,這年月,家裏出了這種事,還有個無賴奴仆,再加上一個水性楊花的小妾,不吃死他才怪。


    “那一日,王二竟然恬不知恥的來找我,要我把小鳳許給他,否則就將小妾的死拿去報官,還要把家裏的醜事拿出去宣揚,我怎會容忍這種事生,當場與他扭打一起,他身子比我要單薄些,年紀又小,自是打不過我,後來便掙紮著要出門去報官,我便拿了燭台,狠狠向他砸過去,竟然失手將他……”張老板說到這裏,便捶胸頓足起來,“是我一妾破家,一妾破家啊!”


    “我來問你,你將那王二用燭台打了之後,生何事?”安小樓搶樊老八之前問道,他是一心想要找出蛛絲馬跡,看能否將這張老板輕判一些的,否則按照這律法,他是必死無疑了。


    那張老板已經是失魂落魄,完全絕望了,此時怎能聽得出安小樓話裏的意思,他冷冷哼了一聲,神經兮兮的說道:“我砸!我砸!我用燭台將他砸爛!他一動不動了,我便將他拖到河裏,丟進河水裏!”


    安小樓忙追問:“那是哪一天?”


    張老板略思量一下,說道:“小鳳慶生是五月十八,王二是隔天的晚上來找我的,那天就是五月十,沒錯的!”


    安小樓又向跪著的老吳和王周問道:“你們是哪一天找到屍的?”


    “回大人話,我們是五月二十,也就是五天前的清晨城裏的河道裏現屍的。”老吳回答。


    “如此時間便對上了。”安小樓歎口氣,看了樊老八一眼,這個樊老八此時已經滿眼怒火,似乎馬上就想將這張老板斬示眾一樣,於是他忙說道,“仵作呢?驗屍結果如何?”


    “傳仵作!”於是堂下就有衙差高聲喊道,聲音底氣很足,一股浩然正氣頓時從這公堂之上向外散播開來。


    仵作是一個四五十歲的半吊子老頭,身上穿著件青色的衣衫,袖子挽到臂彎處,額頭上滿是汗水,雙手濕漉漉的,看來是剛幹完活,洗了手就被傳喚上來了。


    “小的參見兩位大人!”這位仵作姓邢名天,名字很有氣勢,但是與真人形象相去甚遠,但是據說他乃是蘇州府衙的看家仵作,閱屍無數,許多命案的破獲起了決定性的作用,此次信為了支持安小樓的工作,特地將他派到吳縣來幫忙。


    “邢仵作,你是否對那死者驗屍完畢?”樊老八問道。


    “啟稟大人,小人已對那堂下死者驗過屍。”邢天回答道,“死者係鈍物擊傷頭顱致死,右手小手指有缺失,乃舊傷,死者伸長五尺八寸,年紀二十上下,男性,死亡時間不超過日。”


    這個邢信的看家仵作,說起來頭頭是道,他明明沒有從旁聽案,可所說卻似是聽了案子一般明了無物安小樓也不由得佩服起這個時候的法醫來,沒有先進的高科技器械協助,單憑一雙肉眼和簡單的工具,竟能將一個腐屍的死因查的清清楚楚。


    “疑犯,我來問你,那王二右手的尾指是否有缺傷?”安小樓端問道。


    “有……他是自小被槌米的槌子給砸傷的,來我家之前便已如此。”張老板低聲道,看樣子,他已經認命了。


    樊老八又問了些許細節,皆是安小樓所未曾想到的,這也讓他對眼前這個其貌不揚的樊老八的身份產生了些許懷疑,這個人究竟是什麽來頭?


    案件審理至此,基本上已經有了結果,死者是王二,被其家主泄恨打死,現時間已經到了午後,許多人連午飯都顧不得吃,便一直守候衙門外聽結果。畢竟吳縣出了這樣的事,滿城都已轟動了,對於這個夜不閉戶路不拾遺的古樸縣城來說,早日破案,姓們心也可早日安定下來。因此樊老八和安小樓不約而同的選擇延後吃飯,先派人押了那張老板回家去指認了現場,取了證物和凶器,一切似乎都已塵埃落定了,折騰完了這些事,已經是半下午時間了,衙差便又把人犯押回大堂。


    “現河道浮屍一案已結案,人犯且細聽宣判!”樊老八沉著臉,拍下驚堂木,說道,“經主審官商議,案情清晰,證據確鑿,堂下煩人張友犯故意傷人致死罪,虐待致死罪,兩罪並罰,合該斬,但念及你情有可原,故宣判如下,張友聽審!”


    那店主張老板一聽這結果,撲通一聲栽倒地,兩腿軟,卻是再也站不起來了,那雙眼滿是淚花,身子不住的抖,公堂之外,他的女兒小鳳了瘋似的喊叫著,拚命的撕咬著阻攔她的公差,原本這大鬧公堂也是個罪過,但無論是安小樓抑或是樊老八,都似乎不再想去追究那可憐的女孩,隻是宣讀了張友的後判決:“判入獄四十載!”


    這個案子,就此終結,入獄四十年,旁人看來,似乎與斬無異了,這是個普遍短命的年代,這張友已經年近四十,再四十年,便是不死,也是黃土埋了半截的人了,但是姓們似乎又對這樣的結局沒的挑理,因為畢竟縣太爺們饒了他一命,但是這張友一妾破家,以及那夥計王二奴大欺主的事,卻這吳縣自此流傳了下去,許多人引以為戒,無論是對家奴,或者是討小老婆之前,都會細細的思量半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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