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子雙目中全然是不信,手中握著的戒尺也黯淡了幾分。


    他咽了咽口水,如同一個倔強的小孩一般,往後退了一步。


    “讀書人,先天下之憂而憂,後天下之樂而樂。為求天下和平,我輩讀書人哪怕肝腦塗地,也在所不辭。”


    “你們不是……”


    夫子笑了,但那是苦笑。


    蒼穹之下,那漂浮在空中的虛影,雙袖之中有縷縷清風遊曵。不知道從哪兒拿出了一根九節骨鞭,在那九節骨鞭上也印有一個字,不過光華璀璨,看不清那字。


    但單獨憑這煉字之法,便可以判定是讀書人。


    夫子不敢,也不願意相信眼前的一切。在他心目中,何為讀書人?


    有“雖千萬人吾往矣,決死不歸”的勇氣,此為讀書人;


    有“為天地立心,為生民立命,為往聖繼絕學,為萬世開太平”的誌氣,此為讀書人;


    有“生死事小,失節事大”的骨氣,此為讀書人;


    有“先天下之憂而憂,後天下之樂而樂”的大氣,大胸懷,此為讀書人!


    而如今出來阻擋他的這些人,為了自身自由,哪有半點讀書人的風範?


    夫子的表情嚴肅了起來,緊繃著臉,往後退了一步,雙目通紅,搖了搖頭道:“你們,不是讀書人!”


    蒼穹之中沒了聲音,那在空中的白袍身影也微微一愣,臉上浮現出了奇怪的神色,歪著頭思索了一會兒輕笑道:“那你倒是說說,我們不是讀書人,那是什麽?”


    夫子深吸了一口氣,身上沾滿了鮮血的他眯起了眼,伸起了手,指著空中飄浮著的儒雅身影一字一頓的說道:“你們,是妖族!”


    “你們,是意圖突破封印,禍害這人世間的妖族!”


    原先握著戒尺鬆了的手,如今再度緊握了起來。夫子整個人也振作了起來,他的戒尺指向了空中的那道身影,冷哼一聲,聲音也洪亮了起來。


    “哼,爾等妖族,居然想出如此主意,來詆毀我人族先賢,詆毀我人族讀書人!今日,這湛胥,我偏要殺!”


    夫子放聲大笑,可那笑聲之中,怎麽都有一股淒涼之意。


    空中的人影皺起了眉,似乎想張嘴辯駁什麽,但最後還是沒有說出口。


    徐長安看看那空中出現的儒家一脈弟子,而後又看了看夫子,皺起的眉頭也逐漸舒展開來。


    這出來阻擋他們殺湛胥的,的確是儒家一脈。他們的功法,他們的浩然之氣,騙不了人。


    但他們,也不能是儒家一脈。


    若是此事日後傳了出去,天下讀書人再有何顏麵抬起頭來?若是讓世人知曉此事,天下文脈危矣!


    為了天下讀書人,為了儒家。夫子明白,出來阻攔他的這些人,不能是讀書人,隻能是妖族!


    青銅門後的讀書人也明白了夫子的意思,並沒有和夫子爭辯,也沒有理由和夫子爭辯。


    徐長安看向了夫子,眼中多了尊敬,也多了自信和希望。


    夫子此時的行為,無疑推翻了方才湛胥說的話。


    夫子放過他,並沒有要打開妖族封印的意思;同樣,徐長安相信自己的師兄齊鳳甲也是如此。他們啊,都是為了天下百姓舍生忘死之人!


    短暫的沉默後,那懸浮於空中的白袍人身影消散了,青銅門後傳來了一聲歎息。


    “不管怎麽說,封印今日必須打開。若是你們願意打開封印,便可以殺了這相柳一族的小家夥。”


    青銅門後的聲音不再以讀書人的身份壓夫子, 他們隻是想要自由,想看看這外麵的世界。他們為了自由,想用湛胥的命當做籌碼。


    夫子沒有回答,整片天空都安靜了下來,就連方才還在打滾的希拉一族村民也沒了聲音,方才被幾場戰鬥餘波波及了的他們早已昏了過去。


    徐長安呼吸急促,有些緊張。如今對方做出了讓步,情況便又有所不同了。


    若是湛胥成為了夫子的心魔,或許夫子還真會答應他們的條件。畢竟,這是夫子彌補自己過錯的機會。


    夫子聽到這青銅門後儒家開出的條件之後轉過了頭,一雙眯起來的眸子上下打量著湛胥,看得湛胥心裏有些發毛,就連手心都出汗了。


    方才他有恃無恐是因為妖族隻能靠他打開封印,所以他可以盡情的試探金烏他們的態度。


    一個人成了唯一,無可替代,那麽他就可以掌控局勢。


    這個道理,和物以稀為貴是一樣。


    倘若世間全是美女,那麽美女便也顯得不珍貴了,更不複再有未見美女萬人空巷的盛況了。


    方才的湛胥,在封印之後的妖族眼中,便是世上獨一無二的“美女”。


    故此,他們才會不得已的答應湛胥方才的要求,即便是讓他們臣服於這隻有小宗師的湛胥。


    但現在,因為封印中人族儒家的出現,他們開始和夫子談判,甚至把他當做了籌碼。


    有了夫子,有了青銅門後的儒家,就代表他們有了更多的選擇。而湛胥在他們心中的地位,也逐漸下滑。


    一個人的地位,不是看他狐假虎威,而是看他具有多大的價值。


    隻有價值,才能讓一個人的地位真正穩固下來。


    況且,神龍使隻是一個身份,特別是在神龍已亡,神龍使修為底下的情況下。


    在他們眼中,若是這手持戒尺之人能夠殺了湛胥,又能把他們放出來的話,那可是天大的好事。


    神龍使一死,他們便可以各自稱王稱霸。


    倘若是這世間存在神龍使,在名義上,他們始終要矮湛胥一頭。


    故此,方才和湛胥談判的金烏一族,沉默了。


    他們心底自然是希望湛胥死,希望封印被打開。可這話卻不能說出來,更不能在此時表態。隻能在心底默默希望這人族的儒家一脈,能夠解決此事。


    湛胥看著夫子的眼神,不自覺的把布滿汗漬的手往身上擦了擦,並且往後退了一步。


    “怎麽樣,讀書人你決定好了嗎?”


    那虛影雖然消失了,但青銅門背後再度傳來了聲音。


    夫子不答,這個問題他也不想答。


    “若是你願意,我等可傳你


    儒門薑家、孔氏、曾氏的真法,而且你也可以選擇任何一家,入贅成婿,成為嫡傳一脈,開枝散葉。”


    夫子嘴角出現了苦笑,終於把目光從湛胥身上移開,抬頭說道:“條件很誘人,但晚輩可否問一句,是否有為了天下蒼生,殺叛亂人族大能、獨戰妖族八位搖星之上扶月境大能的陽明先生,陽明王先生的絕學?”


    那青銅門後安靜了下來。


    儒家大能為百家之中最多,各類姓氏皆有,但自詡為正統的就隻有三家。


    這三家就是方才許諾的薑家、曾家還有孔家。


    “我三家的絕學也不比王家的差!”青銅門後傳來了聲音,帶著絲絲慍怒。


    “哦,你們應該沒有王家絕學。當年陽明先生獨占八位扶月境高手的時候,你們等著講和。大地眾生傷痕累累,生靈塗炭,你等三家以為封印內日子不錯,便主動請纓去了封印之中,說是為了鎮壓妖族,其實隻是不想被千夫所指罷了!”


    “就你等宵小之輩,又怎麽會有先生絕學?不過說句實話,你們的後輩倒是比你們有擔當,開創了幾個書院,也有書院夫子為了人族大義舍生而亡的壯舉!小的雖然不錯,但老的可還是一樣厚顏無恥!”夫子怒極而笑,接著說道,聲音中帶著一絲癲狂和不屑。


    提到這幾個姓氏,徐長安並不陌生。


    夫子說的書院中為了妖族身亡的,自然便是給他留了一個“和”字的曾夫子,曾夫子的確是一個值得尊敬的夫子;而薑氏和孔氏,徐長安也不陌生,當初柴薪桐在長安進行先生測試選拔的時候便遇到了孔氏和薑氏之人。據他們而言,他們的家族在齊魯大地上赫赫有名。


    徐長安這兩年行走江湖,去過很多地方,可偏偏這齊魯之地還沒有去過。


    晚輩給人印象不好就罷了,如今這長老也是自私自利的小人。


    夫子朝著湛胥走去,湛胥踉踉蹌蹌的往後退。


    如今神侍被李義山纏住,其餘八名侍衛統領也被徐寧卿纏住,青銅門之後的實力也被消耗得七七八八。如今的他麵對夫子,當真沒有多少信心。


    “我說過,今日我必然殺他!”


    夫子提著戒尺,戒尺上泛著青光,那一個“爭”字越發的耀眼,還沾染了血跡。


    “小輩,大膽!”


    一聲大喝之後,眼看著夫子逼近湛胥,湛胥危在旦夕。那青銅門後響起了幾道聲音:“諸位,別藏著掖著了,顯聖!”


    話音剛落,青銅門各色光芒暴漲,空中出現了數十道虛影。


    有穿著金色戰衣的中年人,也有穿著青衫的儒門弟子,穿著白袍一副先生模樣的人,更有甚至,都懶得化形的妖族,直接以獸類形態出現。


    “小輩,我等修為都在搖星之上,雖說封印限製了我等,但你這區區開天境死在我等手上,穿了出去也算得上是一種榮耀!”


    語畢,各色光芒大漲,猶如仙佛降世!


    ……


    欲知後事如何,且看下章分解。


    想不起來這三家在哪兒出現過,可以看第三卷比試的那兒。現在前麵那些人物,或者事兒,估計會逐步再次登場。不管是傀儡,或者是水盜,都會在大世中再度出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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