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子看著徐寧卿堅實的背影,點了點頭,眼中有淚。


    “知錯能改,善莫大焉”是一句耳熟能詳的儒家經典,小到才進學堂便聽到過,大到進入長安參加科考,這八個字都不可避免。乃至於整個人生,都與這八個字分不開。


    誰人不會犯錯,就算是聖賢,也會犯錯。


    可又有幾人,能夠正視自己的錯誤,並且有勇氣和有機會改之?


    若是按照常理來說,這九具傀儡應該由夫子來擋住,畢竟他的實力弱於徐寧卿,讓更強之人去斬首湛胥,才更加的合理。


    徐寧卿不會沒想到這一點,他這麽做,隻是想讓夫子有一個救贖的機會,有一個改過的機會。


    “還等什麽?”徐寧卿轉過頭,看了一眼夫子和李義山,說了一個並不好笑的笑話:“怎麽,留在這兒偷看我侍劍閣絕學?”


    夫子點了點頭,頗為關切的看了一眼李義山,雖然他手持名劍夷鼎,可卻才大宗師而已。


    李義山瞥了夫子一眼,斜著眼看著夫子笑道:“看不起誰呢,在這大陣之中,我也吃不了太大的虧。”


    說罷,便率先朝著村子之中那人影綽綽的地方跑去。


    夫子見狀,心裏一暖。


    不管是徐寧卿還是李義山,這兩位可以算是徐長安的親人都如此表態了,夫子深吸了一口氣,看向了那村子中那人影晃動之處。


    ……


    湛胥坐在地上,那祭台石槽上血跡仍在,在陽光的照耀下,眼色黯淡了下來。


    而在湛胥的身後,那穿著黑袍的侍龍衛老老實實的站著。對於他來說,認令不認人,如今神龍令在湛胥的手中,那麽湛胥便是他的主人。


    風,微動。


    湛胥耳朵動了動,嘴角勾起了一抹微笑。


    穿著黑袍的侍龍衛蹲了下來,聲音冰冷沒有一絲情感。


    “兩人,巔峰開天和大宗師。”


    湛胥聽到這話,甚至連眼睛都沒有睜開。


    “若是兩人分別出手,你攔住一人就行。”


    這侍龍衛頗為人性化的皺了皺眉,但還是點了點頭。


    “是。”


    侍龍衛的第一職責便是聽從主人命令,第二職責才是好好的保護主人。


    況且,這侍龍衛傀儡雖然有一些靈智,但傀儡終究是傀儡,不明白為什麽隻需要攔住一人,也不需要他知道,他隻需要聽從主人的命令便行了。


    湛胥說完之後,反而睜開了眼睛,看了徐長安一眼。


    此時的徐長安,坐在了一塊石頭上,一隻手杵著劍,另一隻手伸向了懷裏。


    湛胥知道徐長安的想法,但也沒有動手。因為眼下他最重要的事兒不是對付徐長安,而是收服天空之上青銅門背後的那群大妖。


    孰輕孰重,湛胥自然拎得清。


    若是他和徐長安處境位置對換,他也會隨時準備著出手,解決敵人。


    風微動,湛胥眼皮往上一挑,兩鬢的長發被風撩了起來,他也眯起了眼。


    一道古銅色的光芒襲來,一柄古銅色的古樸長劍停在了湛胥的額頭之前。讓長劍停下來的,是兩根手指,屬於那侍龍衛的手指。


    侍龍衛兩根手指夾住那柄古樸的長劍,而後屈指輕輕一彈,那柄長劍便朝著襲來的方向調頭而去。


    穿著黑袍的侍龍衛看到長劍離去,拍了拍自己的雙手,仿佛方才那柄劍玷汙了他的雙手一般。


    方才那一劍並算不得強,按照這傀儡的估計,方才那一劍的也隻不過到了小宗師的水準。而他屈指一彈,將長劍彈了回去的力道,足夠殺死那襲擊之人。


    在這期間,湛胥仍舊穩穩的打了個盤腿坐著,不慌也不忙,臉上沒有絲毫的焦急之色。


    這守護在湛胥身旁的侍龍衛,自然便是侍龍衛中地位最高的神侍了。


    他將長劍彈飛之後,還聳了聳肩,一副滿不在乎的樣子。


    可就在他轉身看向湛胥的一瞬間,破空聲再度響起,這神侍急忙轉身,隻見原來的一道劍光化作了十幾道,紛紛朝著這神侍刺來。


    這是十幾道劍光,看起來都不似假,而且都是朝著他的要害處刺來,例如:胸口、腹部、額頭等。尋常人隻要被刺一劍,就神仙都難救的位置。


    十幾道劍光,來得急且來得快。


    最為重要的是,這劍光居然讓神侍產生了恐懼感。


    他隻能盡力阻


    擋,可還是有一道劍光,穿過了他的身體。


    他的手擋在了額頭前,擋住了方才刺來的那一柄長劍,可長劍散發出來的劍氣還是刺穿了他的手掌,同樣也刺穿了他的額頭,


    “禦劍訣!”


    這一招,徐長安可謂相當熟悉了,才初出茅廬之時,經常使用的便是這禦劍訣。


    禦劍訣屬於蜀山,也隻有蜀山中人能夠修煉。


    能夠一劍洞穿這神侍額頭之人,肯定不會是晚輩。


    長劍落下,可卻沒有落地,反而懸在了半空。當初李義山獲得夷鼎之後,便受了重傷,去往了劍獄。等到他出關之時,徐長安也不在蜀山。故此,徐長安也認不出這夷鼎,更加不知道是自己的師父來了。


    他隻知道,有蜀山的高人出手了。


    長劍懸在空中,一人緩步而來,他的腿有些瘸,穿著麻布衣服,腰間掛著不少酒葫蘆。


    徐長安看著來人緩緩的走進,嘴唇不停的嗡動,眼睛濕潤了,臉上帶著笑意,走到了李義山麵前,便要跪下磕頭。


    徐長安這一路走來,得到了不少長輩的護持,甚至不少人為了他拚命,失去生命。而李義山更是多次不顧生死的救他,還把破劍訣給了他。雖然李義山一直不承認自己是徐長安的師傅,一直都隻是說代劍山老人收徒,但在徐長安的心中,早就把李義山當成師傅了。


    給師傅磕頭,天經地義。


    李義山笑著,看著有些狼狽的徐長安,急忙扶起了他,拍著他的肩頭說道:“臭小子,不錯啊,你在雪山戰半步搖星境的事兒,我聽說了,比師傅強!”


    李義山笑著朝徐長安豎起了大拇指,手一揮,夷鼎便回到了手中。


    他走上去,眯著眼看著一動不動的神侍,欣賞他額頭上的那一個小洞。


    穿著黑袍的神侍額頭之上沒有鮮血流出,反而像是戳通了一塊木板。神侍仿佛真的成了變成了棵大樹,一動不動,就算是李義山拍了拍這所謂的神侍兩下,他都沒有動彈。


    李義山搖搖頭,沒有管這神侍,看向了湛胥。


    湛胥起身,朝著李義山微微欠身道:“見過李仙長。”


    李義山笑著搖了搖頭,看著湛胥說道:“什麽仙長啊,你們才是神仙,又是妖神,又是妖仙的。”


    湛胥抿著嘴沒有說話,李義山接著笑道:“不過傳說中的神仙,都不會死。我想知道,湛胥公子,有沒有神仙之軀?”


    李義山嘴上說著,手裏的夷鼎散發出光芒,長劍緩緩的指向了湛胥。


    直到如今這個情況,湛胥仍舊不慌不忙的搖了搖頭道:“當然會死。”隨後,還假裝不經意的看向天空那青銅門。


    他的想法很簡單,就是想逼青銅門裏的大妖們表態。


    那青銅門靜靜的懸在空中,沒有絲毫的動作。


    李義山的這一劍已然出手,直指湛胥眉心,沒有絲毫的留情!


    可就在這時,原本被洞穿眉心不再動彈的神侍突然出手,一把抓住了李義山的粗布衣服,把他遠遠的一扔。李義山雖然腿瘸,但不笨拙,提著夷鼎,在空中一個漂亮的翻轉,一隻手杵著地,另一隻手杵著夷鼎半蹲在地上。


    所有人都被這一幕驚呆了,他們都微微張開了嘴,卻沒有發出任何聲音,瞪大了眼睛看著這一幕。


    被洞穿了眉心,還沒事?這種情況,除了在小時候聽說的神話故事中出現過,古往今來中又有幾人能在現實中見到過。


    但今日,便真真切切的出現在了眾人眼前。


    李義山臉色冷了下來,一雙眸子中散發的目光也鋒利了起來。


    被洞穿了眉心都沒事,就目前而言,他還真想不到有什麽法子能夠毀了麵前的神侍。


    徐長安也驚得說不出話來,這神侍將李義山丟出去之後,也不追殺李義山,隻是退回了湛胥的身旁。


    顧聲笙看了一眼這神侍,想了想,便拉著小青霜和小白離開了。


    倘若這神侍當真不死不滅,現在把小青霜送走,是最明智的選擇。


    “這是侍龍衛中的神侍,豈能那麽容易被李仙長所毀?李仙長若要毀他,還得努力。”


    湛胥眯著眼笑道,看了一眼徐長安這一對師徒。


    當然,雖然他知道來此地的不止這一對師徒,但現在也沒有點破的必要。


    “神侍……”徐長安沒有管湛胥,隻是默念道。


    “傀儡……”徐長安想起了昨日湛胥的介紹,他說過這神侍是傀儡,故此不受大陣壓製。


    提到傀儡,徐長安靈光一閃,想到了兩個人。


    渠峽鎮裏的葉晨和林珊!


    這二人都是血傀宗的傳人,最終葉晨還成為了一頭血傀!


    對於傀儡,當初林珊和葉晨也同他講過,而且當日葉晨成為了血傀守護在林珊身旁,是因為血傀石替代了葉晨的心髒。


    這麽說來……


    “眉心沒用,傀儡的弱點在心髒!”


    徐長安突然吼道,這話一出口,湛胥臉色一變。


    這神侍的弱點,應該說所有侍龍衛的弱點,都是在心髒。


    李義山聞言,露出了笑容,長劍再次朝著神侍襲去。但這一次,每一擊都是朝著神侍的心髒位置而去。


    神侍的修為應該強於李義山,可此時應付起李義山卻有些手忙腳亂。


    他無論怎麽出招,都會被李義山手中的長劍給化解,而且有些化解方式看起來笨拙無比,可偏偏每次不僅能躲開神侍的攻擊,還能攻向神侍的心髒位置。


    “破劍訣,一劍破萬法!”這一句話,是皺著眉頭的湛胥從牙縫裏擠出來的。


    這《破劍訣》不凡,雖然據傳聞隻有部分功法,但偏偏如今這殘缺的《破劍訣》就已經展現出一劍破萬法的潛力了。


    每一劍,每一招無定式,而且每一劍都能直擊弱點。


    這等劍訣,誰人不怕?


    徐長安看得自己師父攔住了這神侍,而湛胥的目光也被這《破劍訣》所吸引,便緊緊的握著焚,心有所動。


    此時是最好的時機,拚死一搏,殺了湛胥!


    隻要殺了湛胥,這鐵裏木村的睚眥封印將永遠也打不開!


    可還沒等徐長安出手,一道白影出現,直指湛胥。


    隻是讓徐長安沒有想到的是,湛胥依舊不躲不閃,就這麽站在了原地。


    而這道身影,便是自打封武山之後徐長安再也沒有見到過的夫子。


    徐長安本想喊“師傅”,可“師”字才出口,他便立馬改了口。


    “夫子!”


    夫子中食二指並立,直衝湛胥。


    眼看著這中食二指將要頂在湛胥的額頭上,快要洞穿湛胥額頭之時,天空中出現了一聲大喝!


    “放肆!”


    聽到這聲音,湛胥笑了。這說明青銅門背後的妖族決定了,他們臣服了!


    他舒了一口氣,方才他是在賭。賭妖族的人會緊張,故此這才不閃不躲。


    這也是為什麽方才他交待神侍隻阻攔一位刺殺者的原因,另外一位,他要用來逼迫封印裏的妖族表態。


    那中食二指在湛胥眼中逐漸放大,眼看著湛胥將會伏誅。


    這天空之上突然凝聚出了一隻毛茸茸的大手虛影,朝著夫子打來!


    這大手仿佛是長在青銅門上的一般,朝著夫子便打來。夫子來不及多想,隻能暫時放棄刺殺湛胥,急忙躲開那即將打來的大手。


    夫子躲開了這一擊,雙目凝重的看著這空中凝聚出現的毛手。


    夫子白袍一抖,手裏出現了一把戒尺,上麵閃著光,似乎是有了字。


    小夫子的本命武器是竹劍,但他平日用的卻是戒尺,便是受到了恩師的影響。


    夫子戒尺握在手裏的同時,一股浩然之氣衝天而起!


    “浩然之氣,讀書人?”青銅門後傳來了疑問。


    夫子能哼一聲,沒有回答。


    這門口蒼老的聲音也沒有管夫子,反而是朝著湛胥說道:“小子,我同意你的要求。但具體條件,我們再談!”


    湛胥知道自己賭對了,這才忙著擦幹手心的汗,擦了擦額頭的汗。


    方才,就隻是咫尺之遠,他便要命喪黃泉、


    還好,他贏了!


    湛胥還沒來得及答應,那青銅門後便再度傳來了聲音。


    “放肆,米粒之光安敢綻放光華,就算是當年人族的儒家聖賢,也不敢當著老夫的麵殺人!”


    夫子再度冷哼一聲,沒有回答他,手中戒尺朝著湛胥打去!


    “大膽!”


    “找死!”


    青銅門後同時響起了幾道怒吼聲!


    ……


    欲知後事如何,且看下章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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