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界鬧得沸沸揚揚,有大妖出山,揚言要入主長安。


    結果它話才說了沒兩天,隻看到了長安的城邊,便被齊鳳甲一刀拍死。


    也有幾位老人佝僂的背影出現在了雪山之中,他們步伐極慢,被許多不明就裏的凡俗遇見,紛紛勸阻他們不要再朝著西方而去。


    這幾位老人也不惱,隻是笑著搖了搖頭。


    “你說,送死哪有趕著去的?”


    這一次,勸阻他們的是一個農夫。幽州到了夏秋季節,極其的炎熱,農夫肩頭挑著一旦水,皺著眉看著這幾位不聽勸阻的老人的背影。


    最近幽州關隘那兒,總是傳出了一些奇怪的聲音,官府也貼出了告示,所有百姓不許靠近。


    而且,有幾人不停勸阻,去到了那兒,最終卻沒了蹤影,仿佛人間蒸發一樣。


    百姓們紛紛說那兒有了“妖怪”,對那關隘也越發的敬畏了起來。


    這幾位老人聽到農夫的勸阻,突然停下了腳步。農夫本就是良善之人,心裏才鬆了一口氣,便聽到了其中一位老人開口回道:“對啊,所以我們才會這麽慢,看看山水,才慢慢前行,畢竟沒誰會真想著死。”


    農夫聽不懂這話,撓了撓腦袋,看著幾位奇怪的老人,歎了一口氣。


    直到老人們的背影消失,他這才離開了。


    這種事兒,這樣的怪人,在如今的幽州境內,不難見到。


    總會有些怪人,朝著路人和善的調笑著,甚至看起來年輕一些的人,還會朝著這幽州境內皮膚黝黑的姑娘們說兩句汙言穢語,羞得看不見臉紅的黝黑姑娘們低下了頭,這才大笑著一路向西。


    在這條自知九死一生的路上,他們曾經或玩世不恭,或老成持重,但在這條路上的步伐,都異常的穩重。


    ……


    還有三日,便是立夏,徐長安他們在這地兒等海市蜃樓的第四天。


    自打湛胥來到了這兒之後,這片沙漠都仿佛沉默了起來。風也便得小了一些,吹起的沙子仿佛組成一層薄薄的屏障,朝著遠方飄去。但風一停,這些妄圖遠走的沙子也隻能落在故土之上。


    老書上說了,人這一生,逃不過一個怪圈;就像這些沙子一般,即便風再大,也逃不出這片沙漠。


    任憑你當初再如何驚豔,任憑你如何借著東風飄到了天上,最終都會落下,落入了沙海之中,成為芸芸眾生,和其它沙子沒什麽區別。


    無論你當初是驚豔了歲月,還是溫柔了時光,最終的歸宿也不過這四個字:芸芸眾生。


    道家說的自然,最終歸於自然;佛門將的看破紅塵,最終不也是在紅塵之中;儒家的仁,最終也不過是人而已。


    不管是自然,還是紅塵,亦或者是仁。最終,隻不過說的都是同一件事兒,人與人。


    人這一生,逃不出的怪圈,便是人與人。


    與自己,與他人。


    立夏這個日子在沙漠中並不起眼,也不重要。這沙漠之中,別說立夏了,每一天都熱得像盛夏,沒有人會在乎立夏。


    可隨著這個日子的接近,希卜越發的緊張了起來,她似乎知道什麽,但她又不能說。每次都是朝著馬三看


    去,一副欲言又止的樣子,兩人給徐長安的感覺有些奇怪,有些熟悉,又有些陌生。


    一般而言,這種感覺隻會出現在男女之間,而且出自男女之情。


    可希卜對尉屠耆一往情深,自然不會對馬三有其它想法。


    而馬三,隨著立夏的接近,便仿佛換了一口人。他會獨自背過眾人,麵對著沙漠喃喃自語,害羞得如同一個要見到情郎的小姑娘;他也會在沙漠中來回踱步,急躁得仿佛一個破產前夜的土財主。


    短暫的和平,需要幾方都有掀桌子的能力。


    徐長安如今有了這能力,湛胥也藏了這能力,至於海妖少主顧聲笙更不用多說,她身後不知道跟了多少高手。


    此時的徐長安、顧聲笙和湛胥站成了一排,看著獨自走到遠處的馬三。


    徐長安站在了中間,隔開了顧聲笙和湛胥。


    “你這個朋友真怪。”湛胥笑著說道。


    徐長安沒有吱聲,看了一眼馬三,隨後收回目光,又看了一眼顧聲笙,仿佛沒有聽到湛胥的話一般,轉過了身。


    “她也有些怪。”


    顧聲笙同徐長安一起轉身,目光看向了希卜。此時的希卜,目光也看向了馬三。


    “有故事的人,都是怪的。”徐長安搭腔。


    “我想聽故事。”顧聲笙簡潔明了。


    顧聲笙沒有求徐長安,也沒有說一定要聽,但徐長安想了想,便點了點頭,回了一個“好”字。


    站在兩人身後的湛胥,撇了撇嘴,這二人當他不存在一般。


    ……


    夜晚,月明,微冷。


    酒是穿腸毒藥,但對於這夜晚微冷的大漠,對於有故事的人來說,是一劑良藥。


    顧聲笙蹲在了徐長安的身旁,而原本跟著顧聲笙的小婢女則帶著小青霜和小白在不遠處。在徐長安的身旁,還有馬三和希卜。


    當然,還有酒,也還有湛胥。酒是他的,自然要有他。能暫時拿出酒的敵人,也能是暫時的朋友。


    馬三喝了酒,有些醉。希卜喝了酒,臉色通紅。


    酒壯慫人膽,雖然不知道這二位算不算慫人,但喝了酒的希卜開了口。


    “你是不是見過鐵裏木村的桃花?”


    馬三一愣,徐長安等人聽著,但卻裝作沒聽見。甚至湛胥提著酒壺,朝著徐長安晃了晃,徐長安也回應了他。


    馬三歎了一口氣,卻說了一個不相關的問題。


    “沙漠之後是什麽?”


    “繁華和熱鬧。” 常墨澈走了過來,回答了他的這個問題。


    馬三搖了搖頭,拿起了就,正要放在嘴邊,可卻突然愣住了,因為他聽到了兩個聲音,一個答案。


    “另一片沙漠而已。”說話的徐長安和湛胥。


    馬三看了兩人一眼,還是喝了一口酒,點了點頭說道:“沒想到你們這麽年輕,就這麽有見識。”


    馬三用袖子擦了擦自己的嘴,接著說道:“年輕的時候,總以為自己是海中蛟龍,天地之大都不一定能容得下自己,更別說是


    這沙漠了。”


    “正常,蛟龍在海裏待久了,也會想著去外麵的世界看看。”回答馬三的是顧聲笙,他是海妖一族,自然有發言權。


    “以前我見過了桃花,我仿佛是一隻鳥兒,桃花伸出了枝頭讓我停留。可那時候的自己,卻以為自己是沒有腳的鳥兒,隻能一直飛翔,想看看這沙漠之外的世界,可飛過了一片沙漠,才發現沙漠背後是另一片沙漠。”


    “隻是啊,我再不看看桃花,它便要枯萎了。”


    馬三低下了頭,抱著腿。


    此時的他,不像一個漢子,反而想一個女子,多情且不羈的女子。


    “就像年輕的劍客,總想著仗劍走天涯,總以為村子太小,總以為那村子容不下自己。他想走出去,想仗劍天涯,想對別人說‘你看我的劍多快啊’,可他走遍了天下,得到的答案也不過和在村子裏得到的答案一樣。他出了村子,見到了無數個村子;隻是當他想回到最初那個村子的時候,卻發現回不去了。”


    “這個世間,看到的越多,了解的越多,便會越失望。於自己,於眾生,於天地。但這又能怎麽樣?失望歸失望,還不是得削尖腦袋活下去。”


    徐長安淡淡的說道,他的聲音宛如一陣暖風,吹到了馬三的心頭。


    至少馬三自己這樣認為,或許這些話,別人聽不懂,但暖了他的心頭。


    馬三雙眼泛著淚光,看著徐長安,猛灌了一口酒。


    “與其說是故事,不過說是事故。都俗套得緊,不過是去到了一個村子,見到了一個人,負了那個人,也負了那株桃花。隻是,如同你口中的劍客一般,當想回那個村子的時候,已經回不去了。”


    “但你們應該知道,那個村子在特定的時間還能進去。”徐長安緊緊的盯著馬三和希卜。


    希卜和馬三對視了一眼,異口同聲道:“立夏的時候,海市蜃樓會出現七天,鐵裏木村能在這兒出現七天。”


    聽到這話,眾人笑了,追尋已久的問題有了答案。


    而到了深夜,希卜卻看著馬三,眼神微冷。


    “我想起來了,你是那個人。”


    馬三也看著希卜道:“我也知道你,當初隻有那麽高的女孩。”


    馬三伸出了手,比了比一個高度,沒有如今的希卜高。


    ……


    立夏將至,這個村子陷入了恐慌。


    給人恐慌的不一定是恐懼,也許是希望。


    每一次有可能逃離的希望,對於這個村子的人來說,都是毒藥。


    每到立夏,村子便會出現在沙漠之中。看著那近在咫尺的沙漠,他們卻無法踏入一步。哪怕耗盡生命,也無法在那沙漠上站一站。


    不過,有一個人卻不一樣。


    每到立夏,他都會站在村頭,一株枯樹底下,提著長劍,看著沙漠。


    十幾年來皆是如此,似盼良人歸。


    這個村子沒有樹能活,也沒有桃花。


    他是個怪人,他叫桃花。


    ……


    欲知後事如何,且看下章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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