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很響,就像打鐵鋪中的風箱一般,呼啦啦作響;雪很大,仿佛天上的棉絮被揉碎灑落了下來一般。


    但林浩天的聲音,卻蓋過了風雪,比風雪更加刺骨,也更加寒冷。


    《劍祭三訣》中的最後一式,祭心。


    在用盡一切辦法仍舊殺不了徐長安之後,他隻能選擇這種方式,此時的名利已經不重要了,最為重要的是他的尊嚴。他自小修行,不想輸給一個隻修行了三四年的人;他自幼得到名師指點,擁有最為頂級的功法,最好的資源,憑什麽輸給一個小城來的人,即便這個人有不錯的出身。可給了他出身的那個人,一直在自己的身旁,甚至還準備讓自己繼承他的衣缽。


    他不服,他林浩天不服。


    他要用生命來證明自己,此時什麽少閣主,什麽功名利祿在他心中反而消失無蹤。他的目的隻有一個,那便是贏。


    他要贏,哪怕付出生命!


    “劍祭三訣.祭心!”六個字穿透了風雪,在眾人耳邊響起。


    “少閣主……”福伯沒有嘶吼,聲音反而很輕,臉上全是遺憾和釋然。


    但很快,他又開始緊張了起來,畢竟二人都算是侍劍閣的天之驕子,都能越階而戰,若是此番都折在此地,不僅是侍劍閣的損失,更是天下的損失。


    想到這兒,他伸出手想阻止林浩天,可想到自己沒那個能力,隻能張了張嘴,歎了一口氣,頹然的坐在地上。


    而李道一此時卻是朝著徐長安撲去,他要趕在祭心發動之前,拖出徐長安;不然在這《劍祭三訣.祭心》之下,他和徐長安兩條命都不夠賠的。


    小白被定在空中,嚎叫了一聲,卻也無能為力。


    反而是徐長安,仍舊坐在了桃樹虛影之下,沒有任何躲避的意思,臉上帶著笑,可誰都能感受到他心中的悲涼。


    “《劍祭三訣.祭心》這一招在記載中隻出現過五次。”陶悠然的聲音在常墨澈和李道一耳邊響起,不過李道一卻沒有什麽心思聽,他隻想救徐長安。


    “李道兄,不用掙紮了。祭心一式,本就是以命搏命的劍訣,在我們妖族有過的四次記載之中,三次成功,隻有一次失敗。”陶悠然歎了一口氣,他並不知道徐長安和李道一的同命環,更不理解他們的兄弟情,才會這般勸解,甚至有些不理解李道一的行為。


    他拽住了李道一,若是李道一就這麽衝上去,必死無疑。


    眼看著趕不上了,李道一隻能歎一口氣,頹然的坐在地上,麵色蒼白。


    命不可算盡,恐天命無常;但他沒有算自己的命,天命依舊無常。


    李道一躺在了地上,等待著死亡的降臨;當初他師父用同命環連接他和徐長安,其一便是救徐長安,可這何嚐不是救自己?他身上的一些東西,也需要借助徐長安的氣運來壓製。


    但他怎麽都沒有想到,自己會和徐長安殞命與此,李道一歪著頭看了一眼平靜的徐長安,內心也莫名的平靜了下來。


    “這第一次,出在我饕餮一族的先祖身上,侍劍閣第三代閣主,以祭心一式殺了我饕餮一族的族長,一頭血妖;第二次,便是應在一條惡龍的身上,神龍隻有一條,萬物皆可蛻凡,不過這片天地隻能承受一條神龍。而那條惡龍,為一火龍,傳聞距離蛻凡隻有半步之遙,被侍劍閣第八代閣主用


    這一式殺了;第三次,死於此劍之下的是人族的一位天驕;第四次,便是真正的神龍,也是被封印在長安大陣下的神龍,雖然失敗了,但也將其重創,隨後龍生九子,用九子之力,一同將其神魄給封印住。”


    “哎!”


    “能目睹兩位天驕,能見到這一式,不知道是有幸還是不幸。兩位人族天驕,沒想到會殞命於此。”


    陶悠然也歎了一口氣,搖了搖頭。


    “散!”


    一道蒼老的聲音出現,風雪驟停。


    不僅風雪停下了,就連所有人都停下了,時間仿佛一幅畫一般,在這一刻成為了永久。


    畫上有風雪,有人物,更有鮮血。


    雪懸在了半空中,風聲也消失,天地為之一靜。


    “起!”


    那聲音再度說了一個字,眾人便感覺從畫上走了出來。


    林浩天直直的倒下,躺在了地上。


    在蓬山半山腰山洞裏的灰總管和小青鳥聽到這兩個,立馬低下了頭,顯得恭敬有禮。


    “主人,醒了!”兩人相互看了一眼,臉上浮現出了喜色。


    ……


    林浩天躺在地上,看著天上的雪,雙眼有些模糊。


    他沒死,祭心一式也沒有用出來。


    林浩天喘著粗氣,這比讓他死還難受。


    自己的劍域,鯤鵬旭日被打穿就不說了;自己想拚命,這曆代都有建樹的《劍祭三訣》在自己手中也顯得乏力至極,被人兩聲嗬斥,生生打斷。


    福伯急忙跑了過來,看到林浩天起伏的胸口,頓時大喜,將他扶了起來。


    而李道一,則是一個鷂子翻身,高興得大跳,大呼“活下來了!”


    他急忙跑到了徐長安的身邊,此時小白也能動了,和大黃一起來到了徐長安的身邊,仿佛三個護衛一般將徐長安圍得嚴嚴實實。


    他們的目光,此時看向了福伯。


    現在若是福伯出手,他們依舊沒有反抗的能力。


    常墨澈順著李道一的目光看向了福伯,同陶悠然一起,默默的站在了徐長安的身後。


    福伯也看向了常墨澈眾人,將林浩天護在了身後。


    若是林浩天和徐長安必須有一人要死的話,現在是最好的機會。


    “算了吧,福伯。”


    林浩天開口了,他顫顫巍巍的站了起來,失魂落魄的朝著徐長安走去。


    李道一看了一眼徐長安,徐長安點了點頭,林浩天便來到了徐長安的身前。


    “若是我施展出祭心一式,你有幾成把握活下來?”


    他雙目灼熱,舔了舔有些幹的嘴唇,雖然如今大雪漫天,但仍然覺得口幹舌燥。


    徐長安慢慢的抬手,每一個動作都在林浩天的眼中,直到徐長安伸出了一根手指頭。


    林浩天長舒了一口氣,露出了笑容。


    他,輸的心服口服。


    “你,憑什麽這麽強?”這是他最後的疑


    惑,或者說不甘心更加的貼切。


    “因為我有過太多了的遺憾了,我要活下來,就這麽簡單。”


    “遺憾?”


    徐長安的腦海裏,突然出現了很多人的身影。


    有鐵彩怡,有曾夫子,有沈瓊,還有許許多多一路上幫過他的人。


    “你一路走來,遇到了很多人,因為你的衝動或者沒有絕對必要的堅持,他們做了很多犧牲;等你回頭看的時候,這才發現,為了你而付出的代價永遠沒法彌補;等你回頭看時,那些人早已不在。”


    “若是一切能重來,在越州城的時候我不會以身犯險;若是能重來,我會提前離開封武山;若是能重來,我不會同意滿雪山的計劃;若是能重來,我隻想讓他們都活下來。”


    徐長安聲音越發的小,他站了起來,但卻低下了頭。


    “但一切都沒有重來的機會了,如果真的重來,他們或許還會犧牲,沈瓊和鐵彩怡依然會死在我懷裏,紫涵也會為了我受重傷,曾夫子也會付出生命來守衛他的理念,幾位師傅們會死生未知。我沒能力逆轉一切,但我會努力的對他們笑,過得莊嚴一些,我會好好的親一親沈瓊,我會接受鐵劍山聯姻,我會努力的活下去,實現曾夫子給我留下的哪一個字,我會替師傅們活下去。那樣,離別也顯得莊重些,一切的犧牲才顯得有意義。”


    “我不知道我多強,但我隻想盡全力活下來,為了自己,為了那些逝去的人。”


    徐長安看著林浩天,林浩天往後退了一步,癱坐在地。


    對啊,從小到大,他都沒有想過這個問題。活下來?他侍劍閣的弟子,少閣主,誰敢殺他啊?


    就算是此番來到蓬山,他都比徐長安容易得太多。


    他掙紮著站了起來,顫巍巍的走入了風雪中,背影有些孤獨,像一匹受了傷的野狼,福伯急忙攙扶住了他,離開了這座山。


    ……


    “若是一切可以重來,或許可能改變不了結局,但至少離別會莊重些。所有的犧牲,都應該讓它變得更有意義些。”


    在蓬山山頂的老人呢喃了一句,臉上先是有些悲戚,隨後便又笑了。


    “那孩子和你一樣的聰明,也一樣的倔強!”


    老人笑了笑,搖著頭進入了蓬山之中。


    ……


    福伯扶著林浩天,看著麵前的三人,眼中全是戒備和憤怒。


    這三人明明隻是宗師境,但卻足以讓他忌憚。


    “老頭,做個交易,我幫你守著你的少閣主,你幫我回到那什麽徐長安身邊看了看蓬山有什麽特別之處,怎麽樣?”


    袁霸天攔住了本欲離去的林浩天和福伯。他們不敢接近蓬山,之前遠遠的看到了戰鬥,也看到了林浩天的離去,故此便早早來到此地,等待著林浩天和福伯的到來。


    “做夢!”


    福伯話音剛落,袁霸天手持镔鐵棒,便立馬出手朝著福伯打去。


    福伯本就受了傷,露出了一個破綻,刹那間,林浩天便被陶吞天打暈抓在了手裏。


    看著被挾持的林浩天,福伯蒼老的臉上流出了淚水,最終為了林浩天,他隻能含淚點了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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