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劍將至,嘴角還有鮮血的年輕人咧嘴一笑。


    他不慌不忙,伸出了中食二指,在含光即將刺到他的一瞬間伸出了中食二指,準確的夾住了徐長安遞過來的劍尖。


    這一幕,讓徐長安神色一變。


    含光無影,當初就算是大宗師都琢磨不透這含光的長度,但偏偏麵前這位隻是小宗師的年輕人琢磨透了,甚至還知道徐長安刺過來的角度和速度。否則,無法做到這麽準確。


    他的眸子和雪飛羽的眸子一樣銳利,如同蘊含著一柄利劍一般。


    “徐長安啊,不想去見你的,沒想到你自己還找來了。”


    他鬆開了手,徐長安撤回了長劍。


    洞中傳來了腥臭味,徐長安皺著眉看著麵前的青年,不知道是因為這血腥味還是因為這年輕人。


    這青年人拍了拍手,臉上帶著微笑。


    徐長安沒有妄動,這個人必然很了解他,這是除了李道一和卿九之外,唯一那麽了解他的人。


    這讓徐長安有了危機感,一個了解自己但自己不了解的人總會給人帶來威脅。


    “含光,果然是柄好劍。就剛才那一劍,宗師都不一定能接下來,甚至就連大宗師都有可能會受傷。但可惜,你遇上了我。”


    這話,是在誇徐長安,也是在誇自己。


    這青年人靠近了徐長安,如同欣賞一座雕像一般,圍著徐長安轉了一圈,不停的打量著他。


    “不錯不錯。”這年輕人先是歎了一句,隨後眯著眼,如同和徐長安是相識多年極為熟稔的老朋友一般,拍了拍徐長安的肩頭,“我知道,你要去那老怪物那兒,也就不留你了。”


    說完之後,這青年人轉身,回到了那些赤裸的女性屍體旁。


    他開始撫摸,隨後舔著屍體上流下的鮮血。


    他一臉享受的樣子,讓徐長安感到了一陣陣心寒,甚至還覺得有些惡心。


    徐長安盯著那張臉看,他不像是一個老怪物,修為也才小宗師。


    既然他那麽熟悉含光,徐長安皺著眉頭,從身後抽出了焚。


    那正在吸吮鮮血的年輕人似乎是感受到了威脅,他抬起了頭,看著徐長安。


    任何人在自己麵前拔劍,除非是傻子,不然都不會傻到別人拔劍了,還會誤解是想讓你看看長劍。


    青年人的眸子越發的銳利,他看著徐長安,往後退了一步。


    “你這是什麽意思?徐長安,給你讓路,你別不識好歹!”


    此時青年人把手伸進了懷裏,拿出了一對羽翅。


    他緊緊的捏著這對羽翅,死死的盯著徐長安。


    徐長安一直沒有說話,隻是目光掃向了那些被這青年人殘害至死的女人。


    “你是為了他們?”青年人有些詫異。


    徐長安點了點頭,焚直接指向了那青年。


    “這是焚,三魔劍之一,重劍無鋒,大巧不工。此劍主旨便是以力禦之,不動如山,動輒橫掃千軍。”


    青年人似乎是在背這柄劍的信息,看向焚的目光中也充滿了濃濃的忌憚之色。


    對於含光,他沒有多在意;但對於焚,


    他卻是無比的忌憚。


    他左右手各拿一扇羽翅,羽翅上各有一字,左手的羽翅上有一個“風”字;右手的羽翅上,寫著一個“雷”字。


    “徐長安,我最後警告你一次,速速離去,否則別說你到不了蓬山,你連我雪家的地盤都過不去!”


    徐長安眉頭一挑,終於是隱隱知道麵前這青年的身份了。


    雪家的人,這地方哪裏還有第二個雪家?自然便是雪鷹一脈,他們早先見到的雪飛羽的後代了。


    “那又如何,殺了那麽多人,難道就因為你姓雪,就可以置身事外嗎?莫非這些人不是你殺的?”


    這是徐長安進來之後第一次開口。


    青年眉頭一挑,手中的“風雷”二翅握得更緊了。


    “怎麽,你還要為了這些賤民對本少爺出手?”


    “賤民?”


    徐長安重複了一句,渾身氣勢一漲,看得出來,這句話戳痛了他。


    “沒錯,我強她弱,對於我來說,他們自然是賤民和玩物;同樣的,若是你姓徐的有本事,你強我弱,你也可以把我當做玩物!”


    聽到這話,徐長安頓時一愣,嘴半張,驚訝得合不攏嘴。


    他原本以為,這雪姓青年和之前的妖族一樣,都會搬出那一套血脈的理論來。讓他沒有想到的是,這青年根本不在乎血脈,隻是在乎強弱。


    徐長安的嘴合上了,歎了一口氣,搖搖頭。


    “難道不對?”這雪姓青年反問道。


    徐長安重重的點了點頭,無懼他那銳利的目光,輕聲說道:“以前我也認為肉弱強食是絕對的道理,後來我才明白,若是這樣,那我們要什麽靈智。我不否認其實世間的打打殺殺,都是為了爭一個強弱,可你最強,你殺了所有比你弱的人,就像現在這樣,倘若你把所有的女人都殺了之後呢,你又獲得了什麽?大家好好的活著,朝飲酒,暮賞雪。世間就是因為有了生命才變得有異議,不是嗎?”


    徐長安的語氣溫和了下來,仿佛私塾裏對學生敦敦教誨的先生。


    這雪姓青年歎了一口氣,目光也柔和了一些,還蘊含著一絲可憐。


    “徐長安,我知道你很多事兒,你在長安差點死了,你在封武山差點死了,你在滿雪山也命懸一線,難道你還這麽天真,就悟出這些東西來?”


    “倘若讓你放下你師兄小夫子的仇,你願意嗎?”


    徐長安聽到這話,抿著嘴,沒有回答。


    “我終於知道祖爺爺為什麽欣賞你了,他說啊,你是一個對整個世間特別有感情的人。我雪鷹一族,血脈並算不得強。但妖族的世界裏,沒有人會庇佑你,若是沒有祖爺爺天縱英姿成就開天境,打下赫赫威名,我雪鷹一族,也不過是別人的食物和玩物而已,就像這些女人一樣。”


    徐長安不知道該怎麽回答這個問題,他甚至低下了頭。


    “說實話,我們曾經很羨慕人族,因為總有強者會去保護弱者的自由。但結果呢,祖爺爺說過,你們人族那些弱者甚至都開始內鬥,沒那麽弱的人去欺負較弱的人,這種事兒比比皆是。”


    徐長安聽到這話,想起了那老兵吳謙和,他的善良不正是被惡欺負的對象嗎?但更為可笑的是,之前他們這些所謂的達官貴人,還一直保護著這些惡。因為有了


    這些“惡”,有了借貸,官員們才有了更多的銀兩去揮霍。


    他有些慚愧。


    “祖爺爺為什麽會選擇讓你平安的過去,還和附近的山頭打了招呼,就是因為你心裏麵藏著一個美好的故事,那兒所有人都平等謙和,所有族群都和平相處,其樂融融如同一家人。但,徐長安,我提醒你,這不可能的,這不是你我的錯,是世道的錯。就拿你們人族來說,再強大的朝代,再清明的政治,都免不了惡與善的交鋒。”


    “我所有的一切,都是順大道而為,強欺負弱,惡欺負善,根據你們道家的學說,這才是這世間的規律。”


    徐長安心裏頭突然有些難受,開始懷疑自己。


    他不得不承認,這青年說得有一定的道理。


    他的頭有些痛,而且他驚恐的發現,這眼前的一幕,他並沒有那麽厭惡了。


    好像真如這雪鷹族的青年所言,這才是自然、世間真正的真相。


    這青年看得徐長安的狀態,手裏的風雷雙翅也鬆了下來,歎了一口氣,拍拍徐長安的肩頭說道:“我羨慕經曆風雨,還能如同太陽般熱烈的愛著這個世間的人。”


    說完之後,他便直接離開。


    徐長安此時陷入了混亂,他想到了吳謙和,想到了在鐵劍山犧牲自己鐵彩怡,想到了妖族的針對,想到了越州之戰,想到了湛胥,想到了為救自己不惜生死的汪紫涵,想到了沈瓊。


    若世間真的是美好的,那麽發生在自己和他們身上的一切,都不應該發生。


    他的雙目又開始變化了,變得赤紅,眼神也沒有之前清澈,顯得有些渾濁,呼吸也沉重起來,手裏的焚顯得有些激動。


    就在這時,《渡生》自動運轉,徐長安想到小夫子臨別時的話,徐長安想到了曾夫子留下的和字,想到了軒轅楚天對自己的容忍,對國法的尊重。


    縱使世事艱難,也該勇敢直往。


    有很多事兒,需要結果嗎?需要嗎?


    徐長安捫心自問,就是因為一代接著一代“蠢人”,這個世間才變成如今的模樣,雖然不是最好,但也不是最壞。


    徐長安笑了,眼神不再渾濁。


    他提著焚,衝了出去。


    那雪姓青年感覺到了徐長安追來,手中風雷二翅一揮,頓時狂風漫卷,炸雷聲陣陣。


    徐長安為了留住他,提起了一口氣,運轉《奔雷》,炸雷對悶雷,最終這雪姓青年來不及逃走,一口鮮血噴了出來,倒在了地上。


    雪鷹一族,不怕靈巧的劍法,他們本身就是走的靈巧的路子,但他們怕的卻是那些看似笨拙,卻又能力掃千軍的劍法。


    故此,他才會看到焚的時候,出現忌憚之色。


    徐長安落下,長劍指向了這青年。


    從剛才短暫的交鋒中還有常墨澈的提點,在下方的眾人都知道這青年屬於雪鷹一族,看得徐長安長劍快要刺下去,這青年的身前多了兩人攔住了徐長安。


    此二人,便是常墨澈和李道一。


    “徐長安,你清醒一點,別忘了我們是來幹什麽的!”李道一怒吼。


    同時,天空上傳來了一道聲音。


    “徐長安,老夫好心幫你,你意欲何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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