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事了然無牽掛


    姬秋陽帶著二人一貓,朝著長安而去。


    先去長安,然後從長安直接去安海城。姬秋陽該做的做了,該殺的人殺了,他想回去,最後看一眼那座城,最後看一眼自己的哥哥和侄子。


    當姬秋陽三人朝著長安出發的時候,夫子便已經知道了。


    趙方方侍奉在夫子的身側,包攬了當初小夫子幹的所有事,他越發像一個平常人,而非魔道中人。


    長安的秋季還是有些冷,夫子換上了一件厚一點兒的白袍,腳上依舊穿著那雙破草鞋。


    趙方方看到了那雙鞋子,他沒有多問,也沒有說什麽,隻是默默的把一雙錦鞋放在了夫子房間的門邊上。


    夫子依舊穿著那雙破草鞋,門口那雙錦鞋他看都沒看一眼。


    趙方方實在忍不住了,終於開口說道:“夫子,天冷了,請換鞋。”


    夫子聽到這話,便盯著趙方方,趙方方眼光有些閃躲,被夫子這麽一看,最終低下了頭。


    “一個人喜歡吃魚,並不是指喜歡某一條魚,而是那一類魚;但人不同,喜歡和習慣了一個人在身邊,即便換了個人去模仿那個人,但人不對,始終什麽都不對。”


    “你不必試探了,此後你每日泡茶就行了。”


    夫子說完,便坐了下來。


    趙方方的心如同被一把錘子砸碎了一般,這些日子,他嚐試去了解夫子,嚐試去了解當初在夫子身旁的小夫子。小夫子每日做些什麽,小夫子會做些什麽,他都認認真真的學了一遍。


    夫子最近對他態度也好了不少,而且很多事兒,計劃都會和他說。甚至有些時候在恍惚間,他都會以為自己成了那個夫子最信任的人,成了夫子的徒弟。


    所以,他才會放一雙錦鞋。


    草鞋屬於那個人,每日早晨泡茶的習慣也是源於那個人,夫子一切的習慣幾乎都是因為那個人。


    那趙方方不想活在那個人的陰影下。


    他聽到夫子的那句話,心沉了下去,他知道,自己代替不了那人,更別想著改變夫子。


    “對了,近來秋雨濃,快要初冬了。這兒秋雨的時候,雨沙沙打在了竹葉上,初冬的時候,僅剩的一點兒綠都會被雪給藏起來。”


    “美人和美景不同的,有了一個美人,你喜歡讓全天下都知道,而且讓別人得不到;但你擁有了一道美景,你就隻想用筆把它從記憶中放在紙上珍藏起來,不許任何人打擾。畢竟,多了一個人,那景色便會變化一分。”


    趙方方聽到這話,看了一眼那雙錦鞋,恨不得抽自己兩大個耳光,那雙錦鞋似乎是在嘲笑自己的自不量力。


    “好的,我今日就搬走。”


    夫子聽到這話,沒有作任何的表態。但趙方方知道,沒有任何的表態,就是代表默認了。


    “這幾天,我會到處走一走,看一看。讓你們魔道的人收斂一些,姬秋陽要回來了。”


    夫子淡淡的說道,趙方方先是一愣,隨後有些不可置信的看著夫子。


    “夫子,您……”


    “沒必要和一個將死之人較勁……”夫子說完之後,便揮了揮手,示意趙方方先行離開。


    看著夫子閉上了眼,不想再多說話,趙方方提著那雙錦鞋,離開了竹樓。


    ……


    “姬秋陽赴約之前,還要來一趟長安。”趙慶之站在乾龍殿上,對著大殿之上的聖皇說道。


    “不礙事,隻是來拜祭一下自己的哥哥和侄兒子。”


    趙慶之聽到這話,略微有些意外。


    “你就不想利用他做點什麽?”


    聖皇盯著趙慶之,皺起了眉。


    “利用?”


    趙慶之幹笑一聲,隨後說道:“他實力超群,可以借助他敲打一下夫子。”


    聖皇聽到這話,看向了趙慶之,眼中帶著失望。


    “若是來祭拜家人之人,我都要利用,那本皇和夫子有什麽區別?”


    趙慶之聽到這話,心中多了幾分歡愉,若是聖皇真的是那種為了權力不擇手段的人,那恐怕這九重高塔也不會存在。


    “人世間,多點人情味的好。”


    “對了,你想辦法告訴他們,骨灰龕在相國寺,這是當初淩天帝要求的。”


    說完之後,聖皇便揮袖離去。


    ……


    到了長安城門外,三人落到了地麵之上。


    徐長安方穩住身形,便看到了熟人。


    “趙……叔。”他想了想,還是叫道,雖然和趙慶之交集算不得多,但當初在通州,他的確幫了自己不少;而且在攻打越城的時候,也是護龍衛的鷹隼及時出現,這才讓他們更為輕鬆的取得勝利。


    趙慶之看著徐長安,露出了和藹的笑容,隨後拍了拍他的肩膀。還未說話,目光便瞟向了徐長安身後那位氣度不凡的老人


    。


    “在下護龍衛趙慶之,見過前輩!”


    趙慶之說著,便單膝下跪,朝著姬秋陽一拜。


    “護龍衛啊!”聽到支軍隊,姬秋陽眯起了眼。“我以前聽皇兄說過,這護龍衛是乃是一支秘密隊伍,掌握天下情報,若是他們想,就連某位官員什麽時辰吃飯,什麽時辰行房,上廁所用了多久他們都知道。不過,我當初記得你們的統帥叫樊於期吧?”


    趙慶之聽到這話,不知道該怎麽回到,低著頭。


    姬秋陽淡淡一笑,沒有追問,大袖一揮,趙慶之便被扶了起來。


    “行了,朝政之事我不想太過於幹涉。你此番前來,所謂何事?”


    姬秋陽當然不會相信這聖皇身邊最為重要的軍隊統帥會為了徐長安這個小侯爺,親自出城門來迎接。


    就趙慶之這種人,若不是他願意。隻怕聖皇都難以看到他。


    “前輩,淩天帝和三位皇子的靈牌供奉在了相國寺。”


    “相國寺?”聽到這話,姬秋陽眼睛再度一眯。而徐長安則是一頭的霧水,在長安那麽久,他從未聽說過什麽相國寺。


    姬秋陽沉默了會兒,終於開口道:“那相國寺還在麽?”


    “才入長安的時候,被一些宗門破壞了一些,聖皇陛下趕到的時候隻能將其盡力的修繕,維護。”


    “這些年來,雖沒有擴建,但也日日有人誦經,有人打掃。”


    趙慶之看著姬秋陽的手有些顫抖,便做了一個“請”的手勢。


    眾人一路朝著皇城後麵走去,而徐長安也終於知道為什麽提到相國寺,姬秋陽前輩會如此激動了。


    相國寺,其實是原來姬家的宗廟。姬家之人多信佛,所以便建立了一個相國寺,請得道高僧坐鎮,皇子從小便要學習佛理,隨後才去翰林院學習濟世安民之術。因為世代信佛,禮佛,所以索性就把祖先牌位搬了進去。


    姬秋陽看著皇城背後的這座小廟,小廟依舊,廟旁的老樹也壯了幾圈。


    他走到廟門口,可那步子卻懸在了半空中。


    最終,他歎了一聲,退了回來,沒有進去。


    “前輩,為什麽?”趙慶之有些不解,臉上充滿了疑惑,不僅是趙慶之,就是徐長安和鄭大焽臉上都有些不解。


    “作為姬氏之人,沒與社稷共存亡,是為不孝;作為姬天淩之弟,在哥哥為難之際,沒有共同進退,是為不義。我這不孝不義之人,哪有什麽資格進這姬家的宗廟,又有何顏麵見這姬家的列祖列宗。”


    “前輩……”


    徐長安才想說話,姬秋陽淒然一笑,伸手止住了他的話。


    “我隻希望,以後把我的骨灰龕放在這姬家宗廟的門前,日日守著,那便足矣。”


    他看著眾人都不說話,便淡然一笑,對著趙慶之說道:“幫我帶句話給那個軒轅楚天。”


    趙慶之急忙回道:“前輩請講!”


    “看好這天下,這天下非一家所有,天下人的天下,方是天下。”


    他頓了頓,接著說道:“另外幫我對軒轅楚天道句謝。”


    說完之後,他歎了一口氣,便轉身離去。


    姬家的男兒,到了宗廟門口,最終卻還是沒踏進去。


    ……


    三人一貓急匆匆的來長安一趟,便朝著安海城而去。


    一路之上,鄭大焽一直對著徐長安碎碎念。


    “你就沒把我的話放在心上。”


    “你看,我幫了那麽多。”


    “我徒弟的命我都坑了半條給你,來到長安,經過書局,你小侯爺一句話的事兒,都不願意說。再忙,若是放在心上,也一定有機會說的。”


    還好此時三人是在空中,而且是兩人男人之間的對方。


    要不然肯定會讓人以為徐長安將對方始亂終棄了。


    “前輩,我們一路走來,真的是沒時間。你要的那些書,等此間事了,我一定去書局,讓他們印刷很多出來,而且不帶重樣的,好不好?”


    雖然這麽說了,但鄭大焽還是悶悶不樂。


    ……


    當年的劍癡,和如今的南海劍聖有一場爭鬥。這事兒,在安海城鬧得沸沸揚揚,許多江湖遊俠兒聽到消息,便早就來這安海城候著了,隻是為了看一看這天下間兩位最強劍仙之間的鬥爭。


    對於普通百姓們來說,他們並不知道這事兒,隻是覺得最近城裏多了很多人,而且小商販的生意也好了不少。


    一道長虹劃破天際,直入城內,落到了安海城中最高的酒樓,安海樓上。


    站在安海樓上,遠遠的看去,便能看到煙波浩渺,碧波大海。


    岑雪白依舊一身黑袍,長發簡單的束了一下,宛如一個貴公子。


    雖然年歲不小,但因為他本就是男生女相,加上他本身修為不俗,第一眼看過去,就算說他未及而


    立之年(沒滿三十)都不會有人懷疑。


    岑雪白才落下不久,另外一道長虹便也落了下來。


    小夫子喘著粗氣,他修為本就不如岑雪白,一路跟著他來,沒落下太多已經算不錯了。


    小夫子環視了一圈,隨後說道:“他們還沒來啊!”


    岑雪白搖了搖頭,閉上了雙眼,突然開口道:“來了!”


    此時下方傳來了吵鬧聲,小夫子走了出去,之間樓梯之上一人正在和小廝說著什麽。


    小夫子看到那人,便大聲喊道:“師弟!”


    那人正是徐長安,他們來的時候,並未張揚。而這安海樓也是小夫子回信訂下的,沒想到小廝居然還有些勢利眼,看得徐長安身上的袍子並不華麗,特別是鄭大焽,那道袍從鐵劍山出來,也沒換上,仍舊是沒了袖子。這三人一來便要求上最高層,那兒都是貴客才能去的地方,小廝就算是死都不相信麵前這幾個人在上麵訂了房間。


    徐長安甚至從懷裏掏出了一把銀票,小廝都不相信,非說銀票是假的。


    還好,岑雪白聽到了聲音,小夫子便出來看了一眼。


    三人上了樓,徐長安看到了站在窗邊的岑雪白。岑雪白轉身,看到了姬秋陽,先是行了一禮,隨後做了一個“請”的手勢。


    小夫子和鄭大焽作陪,兩人坐在了桌子前,而徐長安則是站在一旁。


    “多謝前輩。”岑雪白率先開口道。


    “談不上謝,大家切磋。平生無所好,唯有一劍爾!”姬秋陽淡淡的笑道。


    岑雪白點了點頭,兩人無話,都看向了窗外。


    “心不靜,無法比劍。”姬秋陽突然說道。


    岑雪白臉上帶著一絲慚愧之色,看了一眼姬秋陽,低下了頭。


    “太多牽掛,反而不能發揮出完整的實力。”


    “前輩也沒了劍,如何比劍?”雖然姬秋陽是前輩,但岑雪白決計不會相讓,若是還沒比劍,語氣便弱了,那麽劍意便也會弱了幾分。


    比劍,最注重氣勢。


    若是比試的前夕在對方麵前露了怯,那麽此戰幾乎便沒了勝利的可能。


    姬秋陽覺得這個小家夥有趣,若是以前的他,也不會讓分毫。他說這話,是真的感知到了麵前這位劍仙心裏不平靜、


    “若是心中有劍,何愁手中無劍?”


    “這段時間,我做了所有我想做的事兒,沒了牽掛,沒了顧慮。”


    “沒了牽掛的劍仙,出劍才能瀟灑;沒了顧慮的劍客,出劍才能無所畏懼。”


    聽到這話,岑雪白這才知道自己以小人之心度了君子之腹,便站起身來對著姬秋陽一拜道:“多謝前輩指點。”


    姬秋陽揮了揮手道:“我時間不多了,希望你能在三日後調整好心態,我想見到最強的你。”


    岑雪白點了點頭,便提著長劍走了。


    姬秋陽趴在了窗戶上,看著藍天白雲,突然歎了一句:“白雲悠悠啊!”


    ……


    梅臨開依然是郡守,他兒子的死並沒有影響到他的仕途;不過,他還是和以前的態度一樣,既不沾染夫子廟,也不示好庇寒司。


    日子似乎恢複了平靜,龍姨依舊能夠在梅府自由出入。


    夜深了,天上繁星閃爍。


    一個婦人在梅府後院,而她的麵前,則是多了一個人影。


    “梅安泰是你和他的私生子,你為了他放棄了所有的東西,幾乎是一生。可他卻因為你兒子被強人所殺,便不聞不問。值得嗎?”


    “值不值得又有什麽用,都這樣了,人家是侯爺,我一個婦道人家,在梅府有點地位,但去了外麵,誰又會把我當回事兒?”


    “若是有一個法子能幫你報仇,你願不願意?”


    婦人咬咬牙,立馬說道:“願意!”


    那人走上前去,對著婦人的耳朵旁小聲的說了幾句話。


    婦人聽罷,頓時大驚。


    “既然他無情,不顧你們母子,你又何必對他有意?你的仇人徐長安如今在安海城內,隻要你願意作證,我敢保證,長安必然會發落他。而且因為某些關係,還會重重的罰他!”


    婦人臉上充滿了糾結的神色,閉上了眼。


    過了很久,這才睜開眼睛問道:“你們可敢保證!”


    “當然!你要想想,他做了官,娶了大官的女兒,生下了梅家小姐;你和梅安泰也是等那個女人死了之後才把你們接過來的。梅安泰隻知道你是他的姆媽,可從未叫過你一聲媽。而且,他夫人死了那麽多年,他都沒給你一個名分!”


    這話似乎是說到了婦人的心坎裏,她咬了咬牙。


    “好,他無情,就別怪我無義!”


    .................................................又病了,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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