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上劍,來這世間走一遭(中)


    小沅跟在了徐長安的身後,懷裏抱著小白的她左顧右盼。


    這是她第一次走出海島,她還穿著那海島上的粗布衣服,本來徐長安打算在封武鎮給小沅置換衣物的,但一是衣服大小他不知,也不好去問小沅;其二便是封武鎮確實沒什麽好的衣物鋪子,若是在封武鎮置換,不過是將一套粗布衣服換成了另一套粗布衣服而已。


    徐長安自身也是粗布衣服,雖然知道漂亮的東西會對女孩子有莫名的吸引力,可他卻想著到了長安再好好置辦一身行頭。


    到了長安,即便他的侯爵之位沒被恢複,但當初四大家族送給他的那些個青樓便是吸金的深淵。縱然到了長安,大皇子要秋後算賬,他也不懼。單是那些故友,還有這段時間所存儲的銀兩,就足夠照顧小沅的了。


    至於他自己,他則是要一腳踏進這朝堂,把當年的事都捋清,該報冤的報冤,該尋仇的尋仇。他不相信,單單憑借夫子廟,當初夫子就能偷出自己來。


    雖然他不知道當時劍九叔在哪,但憑借近日上岸來所聞,劍九叔即便不如夫子,其實力也差不了太多。


    他不相信,夫子在沒有協助的情況下,能夠偷出自己,能夠挑起北蠻和聖朝的戰爭。說實話,聖皇對他的維護他都記在了心裏,雖然他隻見過這位帝王一次,但徐長安心裏清楚,若沒有聖皇的維護,隻怕大皇子不會那麽輕易讓自己走出長安,更不會讓自己胡鬧,去劫法場。


    徐長安必須要回長安,而且要大張旗鼓的回去。


    他就是要去弄清楚當年的真相,要去製止夫子慢慢膨脹的野心!


    “若是姑娘喜歡這些東西,待會我讓小女作陪,陪姑娘到處看看。”梅臨開的聲音自身後傳來。徐長安這才驚覺,剛才不知不覺中,居然已經走到了前頭,而那些甲士和梅臨開都沒提醒自己。至於小沅,則是落在了最後。


    徐長安往身後看去,隻見梅臨開一臉的嚴肅,站在了小沅的身邊。


    小沅紅著臉,低下頭,抱著小白急忙跑到了徐長安的身側。


    “走吧!”


    梅臨開見小沅跟了上來,便甩了甩衣袖,瞥了一眼徐長安,揮袖說道。


    徐長安沒有說話,卻是皺起了眉。


    這位太守大人麵無悲喜,似乎剛才倒在徐長安劍下的並不是他兒子一般。


    徐長安打起了十二分的小心,能把情緒隱藏起來的人,絕非等閑之輩。


    讓徐長安更加驚訝的是,梅臨開帶著他們二人並非是去往辦公判案的府衙,而是直接朝著太守府梅府而去。


    甲士都被梅臨開留在了府邸之外,他深深的看了一眼徐長安已經束在背上,才殺了他兒子的長劍,最後還是直接將徐長安請了進去。


    才到大廳,早有奴婢放好香茗。


    梅臨開對徐長安做了一個請的手勢,等到徐長安坐下,他便立即向下人吩咐道:“對了,去把龍姨個小姐請來。”


    話音剛落,便有一老嫗來到大廳。


    她雙目通紅,看了徐長安一眼,那目光如同刀子一般,恨不得將其血肉給活生生的剮下來。


    “龍姨,待會小姐會陪同這位姑娘出去逛一下,你應該知道,什麽話該說,什麽事該做!”


    那老嫗聽到這話,收回了目光,從牙縫裏蹦出了三個字。


    “知道了。”


    徐長安終於放鬆了一點,至少看到了一個不怎麽懂得隱藏自己情緒的人了。


    小沅有些懼怕,徐長安站了起來,拍了拍她的肩膀,對著她說道:“沒事的,徐大哥在,就是出去逛個街,買點女孩子用的東西。你看,徐大哥是個糙男人,不懂那些,隻能請這位婆婆帶你出去了。”


    小沅乖巧的點了點頭,徐長安隨後從懷裏掏出了幾張銀票遞給了龍婆。


    “請多多照顧。”


    龍婆沒有接過銀票,反而是看了一眼梅臨開。


    梅臨開點了點頭,她這才接過了銀票,帶著小沅走了。不一會兒,遠遠的傳來了聲音:“沅妹妹,我帶你去買!”


    徐長安聽到這聲音,看了一眼梅臨開。


    這位太守大人坐在了座位上,放下了手中還茶霧氤氳的杯子。


    “那是小女,小侯爺放心了吧!”


    他越是這樣,徐長安心中的疑惑便越多。


    “我知道,小侯爺此番肯定是朝著長安而去,我那不爭氣的兒子,撞在了火頭上!”


    梅臨開說著,便盯著徐長安。


    徐長安也不畏懼,也看著梅臨開。梅臨開此時終於表現出了仇恨,表現出了不甘!這才是一個兒子剛剛被殺的父親,應該有的情緒!


    “梅大人是應試出身?”


    徐長安沒有管梅臨開剛才的話,反而是問了一個看似不搭邊的問題。


    “不錯,老夫當年長安秋試的探花!”


    “那夫……”


    徐長安話沒說完,便被梅臨開給打斷了。


    “下官食君之祿,忠君之事。念書的時候,也是父母花費錢財,出仕的時候,也全靠同僚和百姓的支持,這才走到了這一步。”


    徐長安看著麵前的太守大人,這人居然先行堵住了他的話。


    “犬子所為盡是他個人之事,與我梅臨開,與我梅家無關!”


    徐長安眯起了眼,心中帶著幾分不屑。


    身為人父,沒想到出了事情,便立馬推得一幹二淨。


    “知道了!”徐長安立馬放下了心,淡淡的答道。


    “小侯爺明日出城吧!恕下官招待不周!”


    徐長安點了點頭,在心中歎了一口氣。


    ……


    入夜,梅臨開安排了兩間房,小沅就住在了徐長安的隔壁。


    小沅換上了裙子,還買了一堆的錦衣、胭脂水粉之類的東西,在徐長安麵前轉著圈,還和他說著梅姐姐性格如何的好,如何的開朗,不過那位婆婆有些冷冰冰的。


    徐長安隻能笑著應承,其實根本沒聽進去幾個字,便讓小沅趕緊去睡覺。


    等到小沅睡了之後,他想了想,打開門,躲開了侍衛和暗哨,便跳上了房頂,朝著早前打聽過的,梅臨開的房間走去。


    徐長安還是放心不下這位太守,這位父親。


    他始終不相信一位父親能容忍自己的殺子仇人。


    “你到底報不報仇!”


    “你不報仇,我自己報仇!”徐長安輕輕的扒開了瓦片,看到了下方的兩人,被梅臨開稱做“龍婆”的老嫗正對著梅臨開吼道。


    梅臨開臉色鐵青,沒有說話。


    龍婆看到他這副模樣,越看越生氣,便猛地轉身,朝著門口走去。


    “好,你不去我去。梅臨開,你枉為男人,枉為人父!”


    才走到門邊,龍婆轉身一看,梅臨開拉住了自己的手。


    “梅臨開,你什麽意思!”


    梅臨開深深的看了一眼龍婆,將她往回一拽,這才說道:“別胡鬧了!”


    “為兒子報仇都是胡鬧了麽?梅臨開,這些年你怎麽變化這麽大!”


    “你兒子就是九泉之下,也會嫉恨你的!他沒有母親,所以活該沒人寵愛!活該他的父親不管他!”


    此言一出,“啪”的聲音傳來,龍婆捂著臉,不可置信的看著梅臨開。


    “若是不想梅府上上下下全都沒了,你就給我住嘴!”


    龍婆滿臉淚水,失望的看著海安城的這位太守大人。


    “若是沒範府這些人,若是沒有若兒,我梅臨開如今已過了不惑,死則死了。但現在,範府數百口人,還有若兒,你想過他們沒有?”


    龍婆眼中閃著淚光,眼中帶著嫉恨,看了一眼梅臨開,沒有說話。


    “封武山上的動靜,就是因為這位小侯爺鬧出來的。你拿什麽報仇?”


    “況且,正因為我太過於寵愛安泰,他才會犯下險些害了我們梅家所有人的大錯!”


    梅臨開雙眼通紅,來回踱步,衣角被風帶起,腳步也顯得淩亂而急促。徐長安看得出來,這位太守大人不是不愛自己的兒子,隻是要強行的忍住。


    “你知不知道!梅安泰要把我們帶入巨大的漩渦之中,若是今天這忠義侯但凡出一點兒事,我梅家上上下下絕對討不了好!”


    龍婆臉色一變,急忙問道:“安泰不是和夫子廟的人一同做事麽?夫子廟難道……”


    梅臨開臉色陰沉,最終歎了一口氣,坐了下來。


    “我當初也以夫子為榮,可發生在這位小侯爺身上的事兒,卻讓我對夫子的印象大打折扣。夫子這件事,對得起天下人,對得起人族,就是對不起徐家!”


    龍婆站在原地,情緒也稍微的平緩了一些。


    “夫子若隻是做這件事也就罷了,但他居然弄出了七十二聖徒,現在幹預朝政,還好柴薪桐的庇寒司一直牽製著。這庇寒司,做了當年夫子廟不敢做的事,庇護了夫子廟沒能徹底庇護的讀書人!”


    龍婆也知道庇寒司,就在這安海城也有庇寒司,裏麵有德行高尚的老先生,他們無私授學,聖朝也撥了很多銀兩下來,用來幫助念書的寒士。這庇寒司雖然才成立一年,但光這一件事,便是夫子廟十幾年都沒做成的。


    “那這和姓徐的什麽關係?”


    梅臨開歎了一口氣說道:“具體的我不清楚,但有人和我這麽說,沒有小侯爺還有柴薪桐某些方麵的犧牲,便不會有庇寒司!”


    “但庇寒司始終是講道理的地方,殺了人難道就不管了麽?”


    梅臨開歎了一口氣道:“任何一個紈絝子弟,隻要查,總能查出事兒來。安泰這些年,我也疏於管教。況且,這件事兒,庇寒司可以無視,但有一個人卻不能不考慮。”


    龍婆看著滿麵愁容的梅臨開,走上前去,抱了抱他。


    雖然他很少講朝廷之上的事,但她也知道他不容易。


    在房頂的徐長安,臉色有些古怪,尋常的主仆根本不會說這些,更不會做這個動作。


    “陛下不管是因為舊情,還是因為夫子廟,都會保護好徐長安。陛下需要一柄對向七十二聖徒的刀,而這位小侯爺便是最好的刀!”


    “我們梅家,不能夾在夫子廟和聖皇之間。安泰沒了,我不想你和若兒也出事!”


    ……


    長安,布政坊。


    刑部侍郎的家裏,多了一位紫衣人。


    “趙侍郎,這徐長安城門殺人,依照律法,該怎麽辦?”


    這位刑部侍郎滿頭大汗,聲音有些發顫。


    “但薛大人……”


    紫衣人拿起茶杯,在燭光的照耀下,仔細的端詳著。


    “放心,我們會派人協助。至於薛正武,是刑部尚書大,還是夫子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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