漫天紅蓮,博卿一笑(中)


    初冬,微風料峭,小雨如絲,就這麽滴落在了那一襲白衣身上,袖口上的那朵青蓮顯得尤為的鮮豔。似乎經過了冬雨的浸潤,恢複了活力一般。


    兩鬢微白的劍客眉眼之中含笑,眼角的皺紋都顯得淩厲了起來。


    “況洪淵,要不要來驗證一下我青蓮劍宗的劍法也屬於你們魔道?”


    況洪淵看了一眼裴長空,提起了一口氣,緊緊的握住了拳頭,一副將要出來的樣子。


    他的耳邊風呼呼的刮著,朝著他那張充滿滄桑的臉上撲來,他的眼睛也眯了起來。若是年少時,有人敢這麽對他說話,他絕對大袖一揮,站了出來。


    可如今,過了幾十年,他早已沒了年少時的銳利,謀劃了幾十年,絕對不可以在這個關頭上衝動。


    風似乎小了一些,他緊握的拳頭也放了下來,身上的黑袍顯得更加的深邃。眉眼低垂,歎了一口氣,往後退了半步。


    就是這半步,讓六宗之人看到了這位青蓮劍宗代宗主的強勢,風采不減當年。


    魔道中人頓時沒了聲音,這一退,退的是他魔道所有宗門的麵子。


    就連開天境的老穆也無可奈何,況洪淵怕裴長空,他何嚐不忌憚齊鳳甲?


    他看向了況洪淵,看到了弟子們低垂的頭,和眼中那掩藏不住的……失望。他懂得況洪淵的感覺,他也能感同身受。


    可這又能如何,有些時候,這一步,不得不退!


    ……


    裴長空看到了這一退,沒有多說什麽,也沒有出言諷刺。他轉頭看向了其餘的五大宗門還有侍劍閣。


    “此人是我青蓮劍宗的弟子,拜過了我青蓮劍宗的宗廟,得到了我青蓮劍宗蓮池的認可,若有人要動什麽小心思,隻管提著劍去我蓮池看看!”


    聽到這話,徐長安頓時一驚,這是將整個宗門搭上都要保他了。他甚至懷疑裴長空是不是知道了他的身份,他看著那襲白衣,沒做多想,至少藍道這個身份青蓮劍宗會保到底了!


    若是以後青蓮劍宗有難,他必肝腦塗地!


    不過等到青蓮劍宗有難的一天,也不知道憑他,能不能起到作用?不過在這一瞬間,他將裴長空與李義山還有李知一放在了同樣的位置。


    “你這紅蓮一脈遺禍,世人皆知,難道你就不顧正道俠義麽?”


    鐵劍山和蜀山自然不會出言反對青蓮劍宗,長生觀的木頭、芝麻和綠豆隻是盯著徐長安看,隨後同時點了點頭道:“好猛!等到他到了小宗師,隻怕更猛!”


    綠豆將自己手中的木劍抱在了懷中,思索了一下說道:“但還是沒我猛!”木頭和芝麻聽到這話,都看了他一眼,沒有說話。


    說話的人是和尚,而且是曆年來對於除魔衛道之事最不在乎的臥佛寺,他們隻喜歡廣建廟宇,多收些香火錢。


    裴長空長劍一指,那群和尚臉色頓時一驚。


    “敢問前輩,世間兩根降魔杵,其中一根在貴寺,請問降魔杵之下可有血腥?”


    問話的是弘塵和尚,算是一個小輩了。


    臥佛寺帶隊的還是普善,他臥佛寺的降魔杵杖下不知道死了多少人,這也是他臥佛寺為什麽能成為六大宗門之一的緣故。


    “我寺降魔杵之下不知道多少魔道餘孽!”普善說著,便看了一眼魔道弟子。


    魔道中發出了一陣騷動,弘塵看到了之後,微微一笑,接著說道:“血腥沾染的過甚,是否有些控製不住,我靈隱寺當年雖然沒有臥佛寺殺敵多,可那根降魔杵也充滿了戾氣。”


    普善已經知道了這個小輩要說什麽,可偏偏卻沒有辦法反駁了。


    “自然有。”


    “那請問前輩,您手持充滿戾氣的降魔杵之時,便是否就是魔道中人?”


    “你……!”


    見到普善無話可說,弘塵撓了撓腦袋,隨即立馬雙手合十道:“前輩自然不會是魔道中人,殺人的刀,你能說它邪惡麽?刀是由人控製的,看起來殺人的是刀,其實是人性和執念。”


    弘塵說著,低下了頭,普善也無話可辨,冷哼一聲,不再作答。


    徐長安聽到這話,突然想起了夫子,想起了在渠峽鎮見到了那個神秘女子,陶悠亭。


    此番言論,就算是魔道弟子臉色不好看,可卻也沒什麽好說的。


    裴長空看著弘塵,朝著他一笑道:“大師高見!”


    這是匯溪境比試到現在,裴長空第一次那麽溫和。


    弘塵撓了撓頭,有些不好意思的說道:“前輩過獎了,晚輩隻是說出了自己內心的真實想法。”


    裴長空看著他一笑。


    “有趣的小師傅!”


    聽到這話,普善漲紅了臉。舞象之年的小和尚被裴長空稱作了大師,可裴長空、李義山還有陳桂之等人,看到自己還是一個一口“禿驢”的喊著。


    “我這刀下也有不少亡魂,看到不順眼的人也是一刀就過去了。我是不是得喊你一聲‘穆兄’了?”


    鳳甲提著刀走了出來,他自然知道徐長安,他越發的滿意這位小師弟了,可也越發的擔心起來。


    他知道,他越喜歡的,那老東西便越會防備,他覺得有些小家子氣的,老東西就越發的喜歡。


    最明顯的就是他那個徒弟,蘇青。


    他始終覺得他那徒弟太過於溫和,做事之時說好聽一點便是考慮周全,說不好聽一點便是瞻前顧後。


    可老東西就是喜歡他,所以才會在其於長安當質子的期間,悄悄的讓自己去收蘇青為徒。


    齊鳳甲這句話雖然是對著魔道的“老穆”所說,可卻是說給普善聽的。


    裴長空今日有些受寵若驚,真的不知道夫子廟這位開天境的大能到底想做些什麽?


    齊鳳甲看著林浩天,笑得眼睛都沒縫了。


    “少閣主,宣布吧!”


    林浩天看了他一眼,轉過頭去不說話,陳伯眼見力不錯,便立馬高聲宣布道:“六宗大比匯溪境,青蓮劍宗藍道獲勝,六宗大比結束後,可多停留三天!”


    三天看起來不多,可多尋找三天,便多一分可能找到那枚九龍符。


    既然都宣布了,六宗本就同氣連枝,還是紛紛鼓掌,隻是魔道弟子不言不語,卿九也透過人群,冷冷的看向了打敗他的藍道。


    況洪淵看了一眼卿九,什麽話也沒說,就連老穆也是如此。


    在他們看來,匯溪境這一仗怎麽都會取勝;反而是遊野境的小宗師,他們沒抱多大希望,就算是聖堂的長輩,就覺得匯溪境穩贏,遊野境可以拚一拚。


    畢竟匯溪境隻有一個汪紫涵聲名遠揚,而小宗師之中,青蓮劍宗、蜀山這兩大派的弟子,都威名遠揚。更別說,一直深不可測的三位長生觀高徒了。


    可偏偏,匯溪境一戰上他們便馬失前蹄。


    ……


    匯溪境的比拚結束了,夜幕也即將降臨。


    至於各派吃的,自然是各派自己解決。


    他們都有一些弟子在山下,去酒樓裏訂了一些飯菜,隨後送上山來。


    徐長安自然被拉著去了青蓮劍宗的木屋,李道一自然也樂嗬嗬的帶著葛舟意來混飯。


    裴長空看了兩人一眼,隨後在葛舟意的身上停留了會兒,對著李道一說道:“早點讓你們來,你們非要到處跑!”


    李道一撓了撓腦袋,一隻手拿起了一根大雞腿,一口咬了下去,滿嘴流油。


    嘴裏含糊不清的說道:“都怪他,我倒是早想來了。有個您這樣的長輩護佑,說完腰杆都能挺得直一些。”


    裴長空看了一眼李道一。


    “你這樣的晚輩我可不敢護佑。”


    話音剛落,他原本以為李道一會跳起來大聲的辯駁,可抬起頭,卻發現這個小道士跑出了木屋。一同減少的,還有碗裏的另外一隻雞腿。


    李道一跑到了後山,看了看四周,拿出了雞腿,貓著腰小聲的喊道:“小白。”


    話音剛落,一隻白色的小貓皺著鼻子,仿佛一條狗一般從草裏鑽了出來。


    李道一嘿嘿一笑,將雞腿伸到了小白的嘴前,小白才想咬,沒想到李道一立馬把手縮了回來。


    小白不滿的叫了兩聲,李道一看著它,一副商量的語氣。


    “小白,我知道你能尋寶物,這六宗之中除了那個凶狠的女人之外,誰的身上有寶物?”


    李道一口中的“凶狠的女人”自然就是趙燕婉了,他如果把魔爪伸向了蜀山,隻怕李道一要剝了它的皮。


    小白吃著雞腿,仿佛沒聽到他的話一般。


    “你那沒良心的主人都不管你,我哪裏對不起你了,你衝我擺什麽架子啊?”


    小白仍舊不理他,吃了兩口雞腿,便丟在了一旁,打了一個飽嗝。


    “你……吃人嘴軟,拿人手軟動不動。”


    小白的尾巴高高立起,仍舊不理他。可李道一還是在耳邊喋喋不休,它隻能停了下來,轉身朝著李道一比劃了一下。


    李道一頓時睜大了眼睛,不可思議的說道:“什麽,那個家夥在我先來。”他頓時想到,徐長安的確是拿了屬於他的那份食物,便走出了門。木屋裏隻有他和裴長空,還有那個隻會想著混飯的葛舟意。


    “他給了你什麽,我告訴你,雞最精華的部分在大腿!”


    小白看了他一眼,搖了搖屁股,便大搖大擺的走了。


    李道一隻能氣得牙癢癢。


    “雞屁股有什麽好的!”


    ……


    小白的身形還未全部消失,它突然跑了回來,一下躥在了李道一的懷裏。


    “終於開竅了,跟著哥,以後雞屁股管夠!”


    可話才說完,便看著前方。


    一個穿著破布衣服的男子提著短刀站在了前方,初入冬季,依舊袒胸露腹。


    “天機閣的小道士,我那令牌好不好用啊?”


    穿著道袍的李道一眼睛滴溜溜的轉,最後猛地丟出了一塊令牌,上麵寫著


    一個“齊”字。


    他化作了一團紫光,朝著遠處跑去。


    才停下來,便又看到了自己的身前站著那個人。


    “幫我一件事,我便放過你。”齊鳳甲將那塊令牌收好,看著李道一。


    齊鳳甲不是聖皇,而且修為也比聖皇高上一個層次,在齊鳳甲的麵前,他實在是不知道該怎麽辦了。


    “前輩請說。”


    齊鳳甲看著他,淡淡的說道:“你想要寶物,臥佛寺那群和尚身上有。”


    李道一有些驚疑不定,齊鳳甲接著說道:“我要你去看看那群和尚有沒有什麽貓膩,隨後直接下山,去羅漢堂,裏麵的老和尚都在沉睡中,你去羅漢堂找一顆舍利子,濟世大師的舍利子!”


    李道一聽到這話,頭搖得和撥浪鼓似的。


    “羅漢堂,我怎麽能進得去。” 隨即補充了一句道:“我隻是能算算普通人的命,那些地方,進不去的。”


    齊鳳甲笑意更濃,手中不知道什麽時候多了兩塊牌子。


    “搬山道人和地耗子的嫡係傳人都進不去的話,我不知道什麽人能夠進去了。”


    那兩塊寫著“地”和“搬”的玉符在齊鳳甲的手中碰撞在了一起,清脆好聽。


    李道一臉色一變,不過還是矢口否認。


    “前輩,我真的聽不懂你在說些什麽。”說著,咬咬牙便要往回走。


    齊鳳甲此次沒有攔著他,手裏拿著兩枚玉符,口中數著數。


    “十、九、八、七、六。”他一口氣數到了六,李道一的步子也慢了下來。    “五!”李道一咬咬牙,可最終還是往前踏了一步。


    “四!”這一步他不知道是怎樣邁出來的。


    “三!”李道一有種衝動,跑出去將屬於自己的玉符拿回來。


    “二!”他閉上了眼,下定決定賭一把!


    齊鳳甲看著李道一的背影,搖了搖頭道:“可惜啊,搬山道人和地耗子要絕於世咯!”


    “一!”


    “我去!”兩道聲音同時響起,李道一回頭!


    齊鳳甲似乎早就知道這個結果,將玉符往前一丟道:“小子,你記住,此次你自己去。若是這件事做得好了,興許能夠保住臥佛寺的一點傳承。”


    李道一聽到這話愣在原地,他感覺齊鳳甲才像是能看透未來,天機閣的人。


    “為……”話還沒有說完,齊鳳甲轉過身便說道:“你去就行了,臥佛寺的寶物隨便取,但要記得保管好那濟世大師的舍利子。”


    “對了,小白別把它拐走,離開了那個人,它身體的弊端會暴露出來。”


    齊鳳甲的身影消失了,隻留下了一句話在李道一的耳邊。


    ……


    夜晚的風有些涼。


    徐長安帶著麵具走出了門,看向了不遠處屬於蜀山的木屋。


    他朝著那邊走了好幾步,隨後又退了回來,隨後又走了好幾步,可最終還是沒有勇氣走過去。


    “臭小子,喜歡一個人都沒有勇氣去她麵前了麽?”


    “喜歡一個人,就該大聲的去告訴她,你在意她,別讓人家和守活寡一樣。”


    徐長安的耳邊傳來了一道熟悉的聲音,他轉頭看去,遠處坐著一人。從那裏往下看,能看到大河浩浩蕩蕩,蜿蜒而下,直奔入海。


    雖然如今入了冬,月亮難得一見,可從上往下看,也能看到一條銀帶,奔湧向那片浩瀚的海洋。


    “師兄……”徐長安看到那人,挨著他坐了下來。


    “你小子,真不省心啊!”齊鳳甲看著帶著麵具的徐長安。徐長安想了想,將麵具拿了下來。


    “臭小子,最近經曆的不少吧?你送去長安的人,都是不錯的苗子。特別是那個荀法,老東西應該挺開心的。”


    徐長安一愣。


    “師兄都知道?”


    “你就是拉了幾泡屎我都知道。”齊鳳甲拍著徐長安的背,接著說道:“喜歡一個人就要勇敢一些,你怕牽連人家,萬一人家願意被人牽連呢?”


    徐長安一愣,沒有說話,最後重重的點了點頭。


    “對了,師兄你和老板娘說了麽?”


    徐長安突然問道。


    齊鳳甲看著徐長安,眼睛瞪得老大,便舉起了手。


    徐長安急忙帶上麵具,溜回了青蓮劍宗的木屋。


    齊鳳甲看看下方的河水,看看徐長安遠去的方向,最終歎了一口氣,呢喃道:“臭小子,我和你不一樣啊!你有我撐腰,天大的事情,我姓齊的拔刀便是;可我沒人為我拔刀啊!”


    .....................................................................................................................


    終於修改好了,最近狀態不佳,會及時調整。求月票,推薦票。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一劍長安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鉛筆小說網隻為原作者嘉圖李的貓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嘉圖李的貓並收藏一劍長安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