護短


    聖皇這夜睡得很不安穩。


    窗外風雨交加,躺在軟塌上的他則心煩意亂。


    死了一個範言不是什麽大事,可偏偏這人卻是在這個節骨眼上不在的。


    若是尋常的日子,把這事當做一般的凶殺案處理就行,可如今這範言剛剛遞上了疏,呈上了信人便沒了。這事別說夫子不信這事意外,就算是他自己,都不相信這是意外。


    郭敬暉走後,聖皇急忙把薛正武召了進來。


    薛正武和聖皇詳細匯報了當時的情況,還把牆上的那封信遞交了上去。


    聖皇展開了那封信,隻見信上隻有四個血淋淋的大字。


    “言多必失!”


    聖皇冷哼一聲,把信拍在桌子之上,臉色陰沉的可怕。


    “有何進展?”


    薛正武老老實實的回道:“這信被一柄匕首釘在牆上,下官讓不良帥看了一下,沒有修行者的氣息,反而是像有人用錘子把這信給釘在了牆上。”


    他頓了頓,低著頭偷眼看了一眼麵色陰沉的聖皇,接著說道:“這信上的血是豬血,一般來說,長安城隻有東市那幾個地方才會開肉鋪,已經差人去查了,至於現場的麻袋,經過仔細辨別,雖然被雨水衝刷掉了不少氣味,可仍然殘留有豬臭味。下官已經派人去徹查長安以及方圓五十裏內所有的屠夫了,還有……”


    聖皇聽到這,皺起了眉頭,既然不是修行者做的,那他隻能依靠刑部前去處理此事了。


    他揮了揮手,帶著不容置疑的語氣說道:“行了,我隻要結果,不要過程。還有,不管涉及到何人,都給我一查到底!”


    薛正武有些遲疑。


    “若是……”


    聖皇眼神如刀,仿佛要把薛正武撕裂一般。


    “你對朕護住軒轅熾也有意見?”


    薛正武急忙說道:“臣不敢!”


    “隻是不敢啊,朕知道,朝中不滿此事的大有人在,作為聖皇,作為一國之君,我知道不能這麽做,可作為一個父親,這是我必須做的!”


    聖皇說完,便似乎老了幾分,背微微有些佝僂。


    薛正武其實很了解這種感受,當初薛潘要同徐長安去法場的時候,他便能感同身受,如果當日薛潘真的出現在了法場,隻怕他也會不顧一切的幫助自己的兒子。


    薛正武低著頭,低聲說道:“臣領命!”


    雖然聖皇沒有下達或者明示任何的指令,可聖皇說出了那句話,就代表了他的態度,現在他隻想做一個父親!


    薛正武心裏暗自歎息了一聲,若這事真的和大皇子有關,那恐怕又要枉送一條性命了。


    他輕聲拱手說了句“微臣告退”,便退到了禦書房的門口。


    聖皇背著手,兩鬢斑白,目光落在了書桌之上那《乞宥言官正國法以章聖德疏》上。


    “罷了!”


    聖皇突然轉身,薛正武一愣。


    “也許範言說的沒錯,身於帝王家,家事便是國事。若是此事真和那逆子有關,也照辦無誤!”


    薛正武有些激動,身子微微顫抖,辦案者最怕束手束腳,有了聖皇這句話,無異於是給了他一柄尚方寶劍。


    “臣,領旨!” 薛正武半跪而答。


    “行了,你走吧!”聖皇揮了揮手,薛正武退了出去,趕赴刑部。


    薛正武剛走,聖皇長歎一聲,此時門外雷雨大作,他直接走到了雨中,候在門口的小婢女和小太監頓時急了起來,也沒準備雨傘,急忙把袍子脫下,為聖皇擋住。


    “你們走吧!”聽到聖皇的話,太監和小宮女這才心驚膽戰的退了回去。


    聖皇直接上了九重高塔,他渾身濕噠噠的,沒有靠近那藍色的棺槨。


    “我今天實在沒臉見你,不知道你醒了會不會怨我,若真是熾兒做的,那我也真的失望到底了。”


    “你知道麽,我才想為他開脫的時候,便看到了範言的信,還想到了當初徐寧卿所說的話。”


    “這個聖朝啊,不是我軒轅家的聖朝,是天下人的聖朝啊!若以後你醒了,你打我也好,罵我也罷,我都不會後悔。”


    說完之後,聖皇沒有停留,便直接下了塔,回到了寢宮,輾轉反側,晝夜難安。


    ……


    翌日。


    天剛破曉,柴薪桐便氣衝衝的跑到了大理寺。


    羅紹華此時還未到,可守著大理寺牢獄的官員經過這幾日看到寺卿對柴薪桐的態度,也不敢攔住柴薪桐,便直接放了進去。


    柴薪桐找到關押軒轅熾的牢房,說是牢房,其實比起普通客棧來說都要好一點,唯一的差別便是大皇子手上戴著鐐銬,他的修為也被聖皇親自給封住了。


    柴薪桐路過牢獄大廳,順手拿了一根鞭子,衝進了牢房。


    大皇子此時剛好起床,一個小獄卒早已經幫他打好了洗臉的水,銅盆中還放著一塊帕子。


    柴薪桐瞥了一眼小獄卒,喝道:“開門!”


    柴薪桐進了門,大皇子冷笑連連,還未來得及說話,一鞭子便打到了他的身上,那身幹淨的囚服上頓時多了一絲血痕。


    大皇子齜著牙,若是他修為沒被封,這點傷,這點痛算得了什麽?甚至柴薪桐的鞭子能不能打到他的身上都還是一個問題。


    “你瘋了,柴薪桐!”


    大皇子怒吼道,身子卻微微的縮了一下,站在了牆角。


    柴薪桐沒有說話,又是一鞭子過來,這次大皇子眼疾手快,急忙扶住牆壁往上一躍,躲了開來。


    “柴薪桐,你別忘記你這欽差怎麽來的?”


    柴薪桐聞言,頓了頓,大皇子看得柴薪桐停了下來,便些鬆了一口氣。


    正在這時,鞭子往上揚,大皇子沒想到柴薪桐會突然出手,猝不及防之下,臉上出現一條血痕。


    大皇子捂著臉蹲了下去,怒聲喝道:“柴薪桐!等老子出去,要你暴屍街頭!”


    柴薪桐聽到這話,怒意更濃,丟下了鞭子,欺身而上,到了軒轅熾的身前,提著大皇子胸口的衣服,聲音嘶啞,雙眼通紅。


    “暴屍街頭,你不是已經做了麽。軒轅熾,你若不找範言的麻煩或許我還會放你一馬,可如今,你聽好了,就是我死,你也必須死!”


    說著,捏住了大皇子的脖子,把他往上一提,大皇子雖然身材比柴薪桐高大,可此時柴薪桐修為傍身,把大皇子舉了起來,他的雙腳慢慢騰空,不停的在空中倒騰,臉也變成了紫紅色。


    此時的柴薪桐雙目通紅,緊緊的咬著自己的下嘴唇,有鮮血溢出。


    大皇子看到這個模樣的柴薪桐,終於感到了害怕,這個時候的軒轅熾不再會懷疑柴薪桐,他相信,柴薪桐真的有可能把他捏死。


    “停下!”


    薛正武帶著護衛也趕來了,身邊還帶著之前見過的以饕餮為號的不良帥唐正棠。


    唐正棠見狀,宗師威壓直接覆蓋在了柴薪桐的身上,柴薪桐終於慢慢鬆開了軒轅熾。


    薛正武沒有管柴薪桐,反而是對著軒轅熾說道:“我已請示聖皇,範言一案公事公辦,若是大皇子有什麽忘記交待的,好好的想一想。”


    大皇子不停的咳嗽,心中滿是疑惑,“範言”這個名字,柴薪桐提過,現在薛正武又來。


    “誰是範言?”他邊撫著胸,邊問道。


    “你還裝!”柴薪桐大怒,又是上前,被薛正武給拉住了。


    柴薪桐冷哼一聲,拂袖而去。


    薛正武很快也走了出去,到了大理寺外,看到了柴薪桐。


    “還沒有證據,有了證據,依法辦事。”


    柴薪桐沒有回答他,隻是淡淡的說道:“昨夜範直來找我了,他準備繼承他弟弟的遺誌,繼續上書。”


    “你勸他了麽?”


    柴薪桐眼中有些迷茫,淡淡的說道:“我沒資格。”


    薛正武拍了拍他的肩膀。


    “放心吧,我會派人保護好範家的。”


    ……


    夫子廟。


    夫子突然出現在小夫子的麵前,前麵是一個山洞。


    “你果真還沒有進去。”


    小夫子尷尬一笑:“還是有些放心不下小師弟。”


    “既然沒有進去,你再受累一下。”


    小夫子有些疑惑。


    “範言死了,沒人當街活活打死,這個孩子我當年見過,沒有修煉資質,其它方麵皆為上品。”


    沒等小夫子說話,夫子繼續說著:“不管和軒轅熾有沒有關係,總歸這件事是因他而起。我不想讓別人說他軒轅楚天有情有義護兒子,我夫子廟的讀書人便沒人守護了,做錯了事終歸要罰的。”


    小夫子滿臉的疑惑,他不認識範言,這幾天他正準備去閉關療傷,外麵發生了什麽完全不知道。


    “範言是一個言官,敢於直諫,他父親當年和我有舊。”夫子淡淡的解釋道。


    “不過我讓你去處理軒轅熾並不是因為他和我有淵源,任何一個有骨氣有勇氣的讀書人都不該被辜負。”


    小夫子看著夫子,立馬回道:“是,夫子。”


    “對了,徐長安那個小子最近恢複的不錯,你和他說說此事,看看他的反應,讓他出去活動活動。這天下間,都以為我夫子廟隻會以德報怨,其實有些時候隻是懶得計較罷了。”


    小夫子低著頭。


    “先賢曾經說過‘以直報怨’。”


    “你讓徐長安出手,我不想看到軒轅家的小子手腳健全的走出來,就算是失手拿了他的性命也無妨,我倒要看看他軒轅楚天敢怎樣!”


    “他的兒子是寶,我夫子廟的讀書人就不是寶了?一個區區庇寒府就想打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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