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湖的義氣,少年的劍(二)


    徐長安沒有穿冕服,也沒有穿華服,他穿著他來到長安時的那套衣服。


    除了有幾分幹淨,沒有任何一點能勝過莊嚴冕服和舒服華服的布衣。


    他自打來的時候他就明白了幾分,這冕服和華服之下藏著很多的東西,他一個渭城來的混小子撐不起來。


    陽光透過細密的竹葉射了下來,有幾分刺眼。


    徐長安伸出了手,遮住那縷陽光,提著長劍的右手更加緊了幾分。


    綠意盎然間,流水潺潺的聲音傳了出來,一座竹樓就出現在了徐長安的眼前。


    徐長安踏上了竹樓,門早已打開,似乎是早有準備要迎接客人一般,徐長安看了一眼那空空的座位邊上擺的那杯茶,幾縷綠色的茶葉在茶杯中晃蕩,就像在湖中的幾為青蛟一般,脫離了茶壺,自由的在杯中遊?觥?/p>


    雖然徐長安沒有見過蛟,連大一點的蛇都沒見過,可他覺得這樣說就是沒錯。


    小夫子坐在一側,靠著窗子,穿堂風拂過兩人麵頰。在這炎熱的夏日,帶來了無比的清涼。


    依舊一襲青衫,依舊麵無表情。


    “坐,喝茶。”


    小夫子三個字吐出來,明明沒有任何的威嚴,卻有一種讓徐長安無法抗拒的魔力,他老老實實的坐了下來。


    徐長安那柄亮紅色的長劍就斜斜的擔在他的身側,小夫子看了一眼徐長安,又看了一眼那柄劍。


    “自打來長安,很少看到你背著你的劍。”


    徐長安低著頭,雙手捧起了茶杯,把頭埋進了手掌之中,喝起了茶。


    猶如當初渭城那些幹活累了的老農一般,找個茶棚,拿個大碗,捧著一碗茶,蹲在樹腳,大口的喝著茶。


    這種喝茶的方式著實有些浪費小夫子的好茶。


    小夫子眉頭一皺,但也未曾言語。


    徐長安喝了茶,覺得有些不過癮,看向了小夫子身旁的茶壺。


    小夫子拿過他的茶杯,流水聲傳來的同時,徐長安這才回道:“我從渭城來的,那些地方有一些小青年,不學無術,專門幹一些見不得人的勾當謀生。”


    小夫子沒有打斷他的話,把比茶口淺一點的茶杯推向了他。


    “他們經常欺負人,他們最喜歡欺負的就是私塾裏教書的老先生,因為那些先生隻會和他們講道理,秉持什麽‘人性本善’的原則,想著讓那群人浪子回頭,他們倒是不敢對時叔怎麽樣,時叔眼睛一瞪,那群人便不敢言語。後來,我看不下去了,隻能去替那些老先生們講講道理。”


    小夫子若有所思的回道:“所以你揍了他們一頓。”


    徐長安點了點頭。


    “不止一頓,見一次揍一次,第一次揍他們,我們都空著手,我知道這幫崽子們不服,便隨身攜帶一根短棍,第二次他們果真來了,手裏拿的是短棍,把我堵在了巷子裏。”


    徐長安歎了一口氣道:“沒有辦法,我隻能又揍了他們一頓。”


    他在這個夫子廟的第二掌權人麵前,粗俗的啐了一口,一灘亮晶晶的唾液落在了地板之上,陽光照射著那灘唾液,亮晶晶的,但總覺得有點兒不舒服。


    “所以,我懂得了一個道理,要勝過混蛋,就要比混蛋更加的混蛋。”


    “我來長安,以為這裏人人都講理,便忘了劍,此後,再也不會了!”


    “我不怕真刀真槍!”


    小夫子盯著他看,目不轉睛,他也回看了過去,毫無畏懼。


    “最厲害的武器是利益和人心!”


    小夫子淩厲的目光變得柔和了起來,歎了一口氣,點了點頭,轉向了另一方,不知道在想些什麽。


    徐長安站了起來,目光看向了鞋尖,陳懇的說道:“所以,我不會怪小夫子不救柴薪桐,也不會去求小夫子幫我做什麽。我今天來,隻是想告訴小夫子一件事,一味的柔和解決不了任何的問題。”


    “人嘛,都是這樣的,你退一寸,他就想進一尺;你退一尺,他就想進一丈。”


    小夫子的心裏隱隱覺得有些不妙,便問道:“你想說什麽?”


    徐長安沒有抬頭,也沒有回複他的問題。


    “朝廷之上的東西我不太懂,我隻知道一件事,柴薪桐是我的兄弟,不管他是你們夫子廟的什麽小先生也罷,誰的徒孫也好,但在我徐長安的眼裏,他隻是我的兄弟,一個為了我一句話,救一個不相幹的人被咬得渾身是傷的兄弟!”


    說著,他抬起了頭,眼眶有些紅,看著小夫子一字一頓的說道:“他柴薪桐是我的兄弟,你們夫子廟怎麽想,我不管,你們救不救我也幹預不了,我隻希望小夫子您不要阻攔我。”


    “我是一個見不得兄弟死在我麵前的人。”


    小夫子聽到這話,站了起來,一口氣提到了嗓子眼,最終什麽話也沒說出來,隻是長長的歎了一聲。


    “好!”小夫子也不知道說什麽適合,便隻能回他一個“好”字。


    “可這長安的城門高大,你勢單力薄,又能做什麽呢?”小夫子一陣歎息。


    徐長安看向了依舊斜斜靠在凳子上的亮紅色長劍。


    “在蜀山之上,我有半個師父,他教我禦劍訣和萬劍訣,他半個徒弟要去送死了,他總會來看看的吧;鐵劍山上,我也有半個師父,他教我奔雷,雖然我練得不怎麽樣,可總歸算是他的門徒,他是個好麵子的人,喝個酒都喜歡爭誰是第一,肯定不允許我死在什麽阿貓阿狗的手上;還有半個師父,他把《渡生》給了我,說好的,要在他的身旁當個小沙彌,他也肯定不會允許我先死;還有一個瀟灑的劍客,我那蜀山的半個師父還要他教我青蓮劍訣,他肯定會被我那半個師父拉著來。”


    小夫子心中一凜,不可置信的看著徐長安。


    他自然知道徐長安要做些什麽,他也不敢去懷疑那些人會不會來。


    若是真來了,四五位曾經的天才劍客,入境媲美上境宗師甚至巔峰宗師的人物同時來長安,聖皇都得給幾分薄麵。


    “你想要幹什麽?”


    小夫子明明猜到了徐長安的想把,可還是問了出來。


    六天之後,柴薪桐便要被處斬,可若是時間上算起來,一路上沒有障礙,那群人也恰好能趕到。


    “我不想幹什麽,隻是不希望兄弟上了刑場,他心愛的人卻在花轎裏;我更不希望,要我眼睜睜的看著兄弟去死。”


    “我求不到任何人,也不懂廟堂上的人情往來。”


    “我所懂的,隻有手中的劍。”徐長安說完,提起了劍,在渭城喜歡穿青衫的小混球,今日在長安穿著青衫提著長劍對著夫子廟的小先生說出了這樣的一番話。


    徐長安走了出去,留下了驚在原地的小夫子。


    最終,小夫子一聲長歎。


    “這父子兩,看來一個要壓得聖皇喘不過氣來,另一個要鬧得江湖一片血雨腥風。”


    竹樓中不知道什麽時候多了一人。


    “他們父子兩,都不是省油的燈。不過,我好像更喜歡這個臭小子一點,有人情味。”


    “江湖嘛,不就是人情世故,然後才有了江湖故事嘛。”


    小夫子沒有否決他的話,點了點頭。


    那人坐到了剛剛徐長安坐的位置上,看著那杯茶,從茶盤裏拿出了一個幹淨的杯子,給自己斟了茶,隨後抿了一口,閉上了眼睛,似乎在回味其中的甘苦。


    “這小子真不會享受,話說回來,小夫子,我乃魔道中人,你就這麽堂而皇之的留我在這兒,不怕影響麽?”


    小夫子瞥了那人一眼道:“你也學那臭小子來氣我是不是?在我夫子廟的眼裏,隻有讀書人和待讀書的人,什麽魔道正道,他們有他們的分法,我們也有我們的準則。”


    那人笑了笑,小夫子也回敬了他一句:“別人給了你一條冰蠶,你就接二連三的來幫他兒子,這些不符合你的性格啊!”


    “這還真不是。”


    小夫子想了想接著說道:“其實我和當年的長生觀沒什麽差別啊,當年長生觀為了保留實力和進階的希望,不救你的妻子,如今我為了夫子廟大局,也不打算救柴薪桐。”


    阿和笑了笑,一身暗紅色黑袍抖動了兩下。


    “我相信你會救的,你和那些老頭不一樣。對了,你不和徐小子說說,這斬柴薪桐隻是一個誘餌麽?”


    小夫子搖了搖頭。


    “不用說了,不管是不是誘餌,都讓這小子去鬧上一鬧。”


    阿和沒有言語,隻是看著小夫子笑。


    小夫子沒有管他,拿起茶杯抿了一口,緩緩的說道:“臭小子說得對,道理說不通的,刀劍和拳頭能說通,也讓這小子鬧上一鬧,好讓人家都看看,都知曉我夫子廟。讓那些我退一步,他們便進一步的人也知道知道,莫說書生氣!”


    阿和笑著和他開玩笑道:“你做夢吧你,這徐長安怎麽就是你夫子廟的人了。他能屬於蜀山,也可能屬於鐵劍山或者青蓮劍宗,甚至血佛山都有可能,就是不屬於你夫子廟。”


    小夫子眼神一斜,衝著他說道:“這話等夫子回來,你和夫子說去。”


    身為大宗師的阿和立馬就閉上了嘴。


    小夫子笑了笑,還是解釋道:“他徐長安雖然沒有正式拜師,可我已經把他當成了小師弟,隻要有一天夫子沒死,我沒死,他徐長安不管犯了多大的錯,他這命和這忠義候我們都保得下來!”


    阿和認真的看著小夫子,突然一笑。


    “要是長生觀的人有你們可愛那就好了。”


    ……


    蜀山之上,一個老頭帶著小孩落到了山腳。


    沈浪看著眼見的群山,充滿了向往。


    “臭小子,不喜歡跟著小先生念書,不然老子親自教你!”


    沈浪笑了笑,撓了撓腦袋。


    兩人上了山,洪老不知道從哪摸出來一個令牌,一路暢通無阻,到了外山的藏書閣。


    他扛著劍,穿著那身有些髒的羊皮襖,灌了一大口酒,大大咧咧的喊道。


    “李義山,宗師級劍評第二,出來給老子這個第一請安!”


    沈浪聽到這話,突然有些後悔了。


    洪老是第一,而他卻要和第二學武,雖然他不知道什麽是宗師級的劍評,可他知道第一應該比第二強。


    一個瘸子聽到聲音一瘸一拐的走了出來,看到洪老便佯怒道:“原來是你這個死老頭,不再孔家待著,來我蜀山幹什麽?”


    洪老把酒葫蘆丟給了他,瘸子灌了一大口。


    “好酒!”說完用袖子擦了擦嘴角。


    “當然好,你那半個徒弟的酒。”


    瘸子知道,這肯定是徐長安請來的,看了一眼沈浪,眼睛一亮,也未說什麽,便把兩人請了進去。


    “你這實力恢複得不錯啊,看來用不了多長時間,便能突破到大宗師了。”


    洪老有些羨慕,也有些無奈,若是放在任何一個時代,他也算得上天才中的天才,可偏偏遇上了李義山、裴長空、李知一等人,這幾個人如同妖孽一般,把他壓得死死的。這宗師級的劍評第一,還是當年他們圍攻蜀山前任掌教,眾人修為停滯,不能參加劍評之後,他才能屈辱的得了個第一。


    瘸子齜起了牙笑道:“當然要快一點突破啊,讓你成為真正的宗師級劍評第一。”


    洪老突然語塞,不想和這個人聊天了。


    他冷哼一聲,坐了下去,沈浪乖巧的站在他身旁。


    他把信丟給了瘸子,隨後看著沈浪,氣不打一處來,自己來幫別人送根骨奇佳的弟子,還要被人埋汰!


    “還不過去,你那便宜姐夫把你給蜀山了!”


    沈浪低著頭,偷看了一眼瘸子,看到後者一笑,隻能小步的站到了瘸子身後。


    瘸子看完信之後,眯著眼睛看著洪老笑道:“要不,你再跟我去一趟其它地方。”


    洪老有些警惕,便問道:“你想幹什麽?”


    瘸子眯著眼,一臉算計的樣子:“沒什麽,這小子給我們找了一場大買賣,得去找幾個合夥的人。”


    洪老搖了搖頭說道:“沒好處,老子才不幹!”


    “你隻要跟著我,咱們不比劍法和修為,事情完了就去當年的黃鶴樓比喝酒,若是老子輸了,老子給你簽認慫書!”


    “你當年不是滿世界的追著我,說老子喝酒喝不贏你嘛!隻要你跟著老子再跑一遭,我答應你,我們再比過!”


    洪老聽到這話,想了想一拍大腿說道:“這買賣,做得成!”


    “等到老子贏了,一定要讓他李義山簽三份,一份貼在長安城牆之上,一份貼在孔魯之地的城牆上,另外一份貼在蜀山的山門上,要讓李義山,丟了他這塊老臉!”


    洪老暗自想道,心中也暗爽,差點笑出了聲。


    之前有點小發燒,還有昨天有事。大晚上還會有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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