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人隱,少年誓


    徐長安是被洪老扛著回去的。


    當洪老氣嘟嘟的把徐長安摔在柔軟的泥土之上時,眾人還以為洪老是去打獵回來了,隻有孔德維心中隱隱不安。


    何晨、孔德維還有柴薪桐圍了上去,三人直接把徐長安圍了起來,沈浪在眾人的身後,怎麽都擠不進去。


    等到他擠進去的時候,柴薪桐已經抱起了滿身泥汙和鮮血的徐長安。


    興許是他的白袍白得有些過分,讓徐長安的血沾染在上麵,顯得觸目驚心。


    柴薪桐抱著徐長安進了大廳,一言不發的把他放在了凳子上,讓他坐了起來,何晨見狀,立馬拉過了侯府的老管家,立馬說道:“煩請老丈趕緊去請醫師,聽聞小侯爺與晉王關係不錯,就去晉王府,請晉王去宮中請幾位禦醫前來!”


    老管家看得眾人慌做一團,狠狠的瞅了靠在門邊的老頭一眼。


    洪老沒有管他,他把徐長安扔下之後便自己去倉庫中借了一壺酒,倚靠在門邊,看著月亮,獨酌起來。


    老管家才出門,柴薪桐的聲音傳了出來。


    “等下,不用去找晉王,你先把城中有些聲威的老醫師請來。記住,千萬別驚動其它人!”


    “可……”何晨才想說話,和柴薪桐四目相對,便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這個平日裏談笑風生的小先生此時雙目通紅,眼中淚光閃爍,雖然他極力的保持鎮定,可額頭上青筋也暴起,嘴唇和手都有些哆嗦。


    看到這個模樣的柴薪桐,何晨再也說不出一句話。


    若是單憑兩人友誼,自然是柴薪桐和徐長安深厚得多,不然誰會願意一腳踩進這渾水裏。


    何晨歎了一口氣,立馬側開了身子,丫鬟們端著水,拿著幹淨的衣服走了進來。


    沈浪被擠在了牆角,踮起腳尖不停的張望著。


    三人讓了開來,丫鬟們立馬小心的用沾濕的錦帕小心的幫徐長安擦拭著,簡單的處理一下那些看得見的傷口。


    沈浪人小個子矮,怎麽努力都看不到,眼中淚珠大滴大滴的落下。


    他沒了親人,隻有徐長安,已經把徐長安當做親哥哥了。


    孩子的心裏本就敏感,開始胡思亂想起來,他會覺得自己是個掃把星。


    和姐姐關係好,姐姐便沒了;徐長安待他好,他也出了事。


    站在門口的柴薪桐歎了一口氣,看到了牆角的沈浪,走了進去,拍了拍他的後腦勺,提著沈浪後勃頸處的衣服領子,將他提了出來。


    “別哭!”柴薪桐突然嚴厲了起來。


    他的眼睛雖然通紅,可臉上菱角分明,顯得堅毅無比。


    沈浪被他這麽一喝,止住了哭聲。


    洪老看了他們一眼,灌了一口酒道:“放心吧,基本沒什麽問題,不過……”


    他頓了頓,柴薪桐三人緊緊的盯著他。


    洪老攤開了雙手,聳聳肩說道:“我去的時候,聽說什麽這小子體內有龍血,他像一頭野獸般發狂,對著一個下境宗師一頓揍。最後還是那個小丫頭片子彈了一首曲子,才把他喚回來。”


    “我之前查了一下,沒什麽事,不過若真是龍血,那種天地奇珍有沒有什麽副作用我就不知道。”


    聽到這話,四人臉上稍微輕鬆了一點。


    “可知那宗師來自何方?”


    柴薪桐立馬問道。


    “應該是朝中某個權貴的客卿吧,挺年輕的,看模樣和你們差不多大小。”


    三人聽聞這話一驚,隻有沈浪還沉浸在高興之中,因為剛剛洪老說了,徐長安沒事。


    至於什麽“宗師”之類的,他完全聽不懂,也不關心。


    何晨也有些慶幸,感激的看了柴薪桐一眼。


    若是真是某個權貴打算對徐長安出手,那麽禦醫才是最危險的。


    這一點,三人都多慮了,若是他們知道現場情況,肯定不會有這種疑慮。


    洪老也懶得和他們說,從懷裏掏出了一本曲譜還有一個圓形吊墜遞給了柴薪桐。


    “那個丫頭給他的,讓他好好保管,以後能不能在一起就看這個吊墜了。”也不知道洪老是不是喝多了,張口就來,說完之後,便大步離開了。


    ……


    鳳鳴閣。


    大皇子臉色陰沉,看著庭院中的發白鬥笠人,他腰間挎著一柄竹刀。


    “‘隱殺’全軍覆沒?”他有些驚訝,還有些心疼。


    要培養一個小組,需要花費大量的時間和金錢;這些殺手都是在很小的時候便被擄到了這裏,隨後自小開始培養他們,用各種方法強行提高實力。


    隻有從小培養,才會忠誠。


    這“隱殺”隻是這個小組的代稱,可僅僅是這個小組,都花費了大皇子不少的心血。    “她隻是小宗師,還是個瞎子!”你們一個宗師,一個小宗師,兩個匯溪巔峰還帶不回來?”


    隨即,大皇子似乎是想起了什麽,來回踱步,經過小樹旁邊的時候,還不停的搖晃著那株小樹。


    “那‘寂’呢!”


    白發鬥笠人低沉著頭,聲音也低沉,一陣風吹來,白發飄舞,有些淩亂,他捋了捋長發。


    “我殺了!”


    大皇子瞪了他一眼,嘴唇有些發抖,指著他的手指也顫抖起來。


    “我處理幹淨了,除了那個老頭,沒人知道。”


    大皇子眼神一凝,急忙問道:“什麽老頭?”


    “一個老頭,好像是孔家的人,中境宗師以上!”


    大皇子聽到這話,麵色稍稍好看了些,看向白發鬥笠人的目光也柔和了一些。


    “孔家的人怎麽會出現?”


    “因為徐長安,徐長安也在,而且他像一頭野獸一般發狂,實力突然大增,可以比肩小宗師。”


    聽到這話,大皇子臉色一變,畢竟當初他也是被徐長安給打敗了,還被挑在了大戟之上。


    他揮了揮手,隻能歎了一口氣。


    大皇子不是蠢蛋,更不是庸才,他不會要求屬下做連他自己都做不到的事情。若是這時候指責他們,隻怕這群人的心思會有些活躍。


    雖然嘴上不會說什麽,可他身為一個領導者,要考慮得齊全。


    “督查院的人應該也會查,不過他們四個屍骨無存,我也沒出過麵。那群庸才,應該查不出什麽來。”白發鬥笠人淡淡的說道。


    大皇子想了想,突然間說道:“‘隱殺’小組暫時不重組,你去盯好徐長安,看他有沒有什麽異常,還有會不會和那個女人見麵。”


    “好。”“守夜不歸人”沒了“刀”,沒了“鋒芒”,沒了“寂”他又能為誰守夜呢?


    “至於那個女人,我會派‘暗月’去做這件事。”


    白發鬥笠人沒有說話,靜靜的站在原地。


    “沒什麽事,那就下去吧!”大皇子說著揮了揮手,白發鬥笠人便突然消失了。


    當守夜不歸人走後,帷帳後轉出一人。


    “皇子殿下為什麽會去抓莫姑娘,而且還損失了一隊精英。”


    湛南可是看到了守夜不歸人的那詭異的身法,要不是大皇子提醒,隻怕那個人都自己身邊,自己都不能發覺。


    他始終覺得剛才那人知道自己在帷帳之後……


    大皇子看了他一眼,想了想,覺得這人能送自己一枚九龍符,應該值得信任,而且這消息督查院知道了,聖皇也肯定知道了,算不得秘密。


    “莫輕水你以為隻是一個簡單的琴師麽?她的師傅叫姬方萍,前朝天子最喜愛的女兒,而且他們姬家的九龍符一直沒有下落……”話說到這,便不用接著往下說。


    大家都是聰明人,都懂。


    湛南的心“砰砰砰”的跳了兩下,很快便恢複了正常,朝著大皇子拱手道:“那就恭喜皇子殿下了。”


    大皇子有些疲憊的揮了揮手,看向了那副《晚雨歸隱》。


    他的心似乎是動了一下還是痛了一下,他也分不清,出掌迎向了那副圖,卻又在空中頓了下來,最後無力的揮了揮手,喚來了一個小奴婢,讓她把那副畫丟到庫房裏。


    湛南靜靜的看著大皇子,一言不發。


    大皇子這才轉過頭來,歎了一口氣說道:“恭喜什麽,八字還沒一撇呐!”


    湛南微微一笑道:“我說的是另外一件事。”


    大皇子猛地轉身,看著湛南問道:“怎麽說?樊姑娘到長安了?”


    湛南點了點頭。


    “那明日本皇子就同樊老將軍一起見聖皇,之後便立馬把樊老將軍的人調進鐵浮屠!”


    湛南看著大皇子急切的樣子,看著他道:“還叫樊老將軍呢!是不是該改口了?”


    大皇子聞言,臉上毫無喜色,倔強的抿了抿嘴唇,一言不發,像賭氣的小孩一般。


    他的腦海中始終有那一抹白色的倩影,梨渦淺笑,素手撫琴。


    他看向了曾經的琴台,那裏是專門為她設置的。


    大皇子歎了一口氣,眼中透露出絲絲殺意。


    湛南看到大皇子這副模樣,隻能歎了一口氣,拱手告退。


    大皇子盯著那方空蕩蕩的琴台,歎了一口氣,縱使那紅衣姑娘美若天仙,豔絕四方,他的心中還是留有一抹白。


    ……


    長安平靜了兩三天,大皇子也沒有去求婚。


    樊於期可是老人精,一定要大皇子先把何潛安排進去之後方一起去請聖皇賜婚。


    大皇子隻能急忙安排,讓何潛拿著自己的親筆信星夜趕往南方邊陲。


    畢竟鐵浮屠大部隊還在那邊,長安隻有兩三百騎而已。


    這兩三天中,徐長安也蘇醒了。


    夜晚,涼風陣陣,徐長安坐在了屋頂之上,抱著雙腿,一個圓形的吊墜占據了原來菩薩形狀玉符的位置,貼身放好。


    柴薪桐走到了他的身邊,並肩坐下。


    “你說她一個女孩子,又看不見東西,能去哪兒?”


    對於徐長安這個問題,自他醒來,柴薪桐已經聽到過無數遍了。


    他也不知道,也回答不上來。


    徐長安抱著腿,看著漫天星辰,不知道在想些什麽。


    小白不知道什麽時候也跑到了他的身旁,安靜的趴下,抬頭看著星空。


    “那晚上到底是些什麽人?為什麽要抓她?”


    徐長安問向了柴薪桐。


    柴薪桐歎了一口氣,丟出了一封密報,還有一個信封。


    “這是晉王差人送來的。”說完之後,便跳下了屋頂。


    徐長安打開一看,密報上畫著那個女孩的畫像,下麵寫著三個小字:莫輕水。


    徐長安一愣,原來她不叫無常啊,輕水可比無常好聽的多,女孩子叫無常總歸不好。


    他皺著眉頭,最終舒展開來,原來是屬於前朝的九龍符下落。


    隨即打開了那個信封,信封上寫著那晚城門口的情況,不過是說督查院和守衛士兵發生了誤會,這個消息對他沒有一點兒用。


    他知道,這所謂的“誤會”全是“寂”搞的鬼。


    他的腦海中不斷的出現那四個代號:守夜不歸人,刀,鋒芒,寂!


    小白在他身旁叫了一聲,徐長安溫柔的看著它道:“你是不是也想她了?”


    小白再度叫了一聲,應和著徐長安。


    “可惜啊,我們不能去找她,既然這個暗殺組織是在長安的,我們便從長安查起,一定要把這群人連根拔起!”


    他咬著牙,堅定的說道。


    “我發誓,以後一定要保護好莫輕水!”


    漫天星空下,少年站了起來,對著夜空說出了自己的誓言,一隻小白貓也跳上了他的肩頭,衝著夜空高聲一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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