奈何明月照溝渠(上)


    葛舟意穿著幹淨的道袍,可怎麽看都有些別扭。


    他似乎也有些不自在,畢竟別人送的道袍再好再新,也沒自己的舊道袍來得舒服。


    葛舟意的腳下有蕩漾著一圈圈青色的光芒。


    他抓了抓腦袋,想了想,就把長劍背在了背上。


    韓士海聲音尖細,可也顯得冰冷,臉上也布滿了寒霜。


    “這位道兄,你這是何意,看不起韓某麽?”


    葛舟意立馬搖頭,和撥浪鼓似的,雙手也不停的搖晃,立馬解釋道:“不是,不是。拿著劍不好跑,把劍收起來,我估計你就打不到我了。”


    他們位於高空,聲音也不加掩飾,立馬便傳遍了全場。


    徐長安看著這個而立之年的道士,撫了撫額頭,這種丟臉的話居然能夠坦然的說出來。不過,徐長安想了想,這也是一種本事啊,而且他自己好像也是個喜歡耍賴的人,隻不過從蜀山下來之後,這耍賴的技能一直沒有用武之地。


    韓士海盯著葛舟意,點了點頭道:“那你可要注意了,我出手很快的。”


    葛舟意亮出了一口白牙,笑嘻嘻的道:“我跑得也挺快。”


    韓士濤看著葛舟意,皺起了眉頭,不知道在想些什麽。


    而在戰場之外很遠的地方,有一個小道士坐在了山坡上,嘴裏叼著一根草,旁邊臥著一直白色的小貓。


    李道一看著越州城北門外發生的這一幕,搖了搖頭道:“看來上境宗師要倒黴咯!”


    隨即他拍了拍身邊的小白道:“走吧,看看你哥哥去,雖然道爺剛剛用旁人算了一卦,大吉。可我眼皮子老是跳,心裏有點不安,我們去看看,見機行事。”


    小白一愣,想了想,這才反應過來李道一說的“哥哥”應該是指的徐長安。


    等到小白抬起頭,便看見這個邋邋遢遢的小道士已經走出去好遠了,小白不滿的叫了一聲,隨後快步跟上,跳上了李道一的肩膀。


    此時,北門的上空出現了兩道光影。


    一道為黑色,一道為青色,兩道光影相互糾纏交錯。


    眾人抬起了頭,隻看得到光影在空中飛舞,卻看不到人的身影,更加不清楚現在戰況如何。


    韓士濤看著那兩道光影,微微鬆了一口氣,在速度上,這葛舟意居然和自己的哥哥不相上下,隨即他又皺起了眉頭,這葛舟意實力這麽強,不用想也知道是一位上境宗師,那韓士海豈不是……


    想到此處,他微微歎了一口氣。


    他低下了頭,心情很是複雜。


    “停!”


    那道青色的光影停了下來,立馬揮手,在自己的身前形成了一個青色的光罩。


    黑色光影也停了下來,葛舟意拍著胸脯,氣喘籲籲的說道:“累死道爺了,休息會吧!”


    韓士海的眉頭皺了起來,他看著這個不安常理出牌的道士,冷聲問道:“別人打你,你還要別人等你休息一下的?”


    葛舟意長舒了一口氣道:“不用,不用。我的意思是讓你休息一會兒。”


    說罷,他的嘴角彎起一絲弧度,手中出現一枚小小的玉符,隨後手上青光暴漲,宛如手中拿著一顆璀璨的星星一般,那青色的光芒刺得人睜不開眼睛。


    那光芒宛如流水一般,順著渠道緩緩的流向它的歸處。


    這些光芒所流經的地方,在空中留下了一條青色的光路。


    很快,那些光路相互通達,連接在了一起,再看葛舟意的手中,那青色的光芒已經沒之前那般耀眼了,他手中玉符閃著青色的光芒,隨後看準了位置,把玉符放了進去。


    韓士海這才發現那些光路仿佛一個牢籠一般,把自己困在了裏麵。


    他狠狠的打了一掌,可黑色的掌風才接觸到青色的紋路,便銷聲匿跡。


    韓士濤看到這一幕,原本盤著腿坐在地上的他霍然站起身來。


    “這,他還是一個陣法師!”


    此時他完全沒有擔心葛舟意了,反而看了一眼韓士海。


    小道士此時也到了邊緣,空中突然出現的牢籠讓他一驚,不過他立馬恢複了淡然,撇了撇說道:“這群家夥,一輩子隻會用一種手段。還是在隻會在戰鬥或者逃跑過程中,悄悄放下玉符,布下陣法。”


    他搖了搖了,冷哼一聲,似乎對這手法很是不屑。


    韓士海渾身散發出黑色的光芒,可偏偏奈何不了這青色的紋路。


    韓士濤有些擔憂的看向了場中,見得葛舟意隻是把韓士海困了起來,便鬆了一口氣。


    他歎了口氣,看向了在城腳的秦亥。


    秦亥知道自己不是韓士濤的對手,便硬著頭皮飛到高空之上,看向了地上的徐長安,他朝徐長安點了點頭,深吸了一口氣,最後緩緩說道:“我黎回秦氏,願意投降!”


    他話音剛落,看了一眼已經和葛舟意並肩而立的韓士濤,隨即低下了頭。


    在他低頭的一瞬間,一陣“稀裏嘩啦”的聲音傳來,不管是越州城的還是黎回前來馳援的士兵都紛紛扔下了手中的武器!


    ……


    東城門。


    大皇子一杆銀白色長槍吞吐著寒芒。


    長槍宛如蛟龍,一陣陣金色的光芒宛如金色的巨龍一般朝著林扶風撲去。


    林扶風本來不在意這大皇子的,畢竟小宗師巔峰和宗師還是有著不可逾越的差距。


    長槍帶著金芒不管是挑還是刺,都被林扶風躲開了。


    待得大皇子幾乎都用了一遍槍法之後,仍然是沾不得林扶風半點身。


    大皇子怒意勃發,他覺得這林扶風是不敢與他對敵,在避他的鋒芒。


    “林扶風,你可敢接本皇子一槍?”


    林扶風微微歎息,聲音低不可聞。


    對於他而言,他著實不想和大皇子為敵,若是輸了還好,被人嘲諷嬉笑一番就罷,若是贏了,即便大皇子今日放了他,就怕往後的日子裏這傳聞中好武成癡的大皇子會如同一條瘋狗一般的纏上自己。


    他轉過頭看了一樣越州城的後方,那個曾經出現藍色光柱的方向。


    也不知道南公子他們怎麽樣了,不過這不是他能解決或者考慮的問題。


    他現在最重要的問題便是要怎麽抉擇。


    林扶風最終搖了搖頭,這九龍符更加的重要,丟失不得,看來他隻能得罪了。


    “大皇子,得罪了!”大皇子聽到這聲音,全身金光暴漲,特別槍尖之處,璀璨無比。


    長槍直直刺去,沒有什麽炫目花哨的招式,有的是大皇子全身的修為和一股子一往直前的勇氣。


    頓時,長槍所過之處,狂風大作,地上的泥土都被翻卷了起來。


    所有人盡皆大駭,他們從未見過有這種威勢堪比宗師的小宗師。


    甚至有不少人,為林扶風默默捏了一把汗。


    若這長槍直刺之時是狂風暴雨的話,那麽一瞬間之後便是雨過天晴。


    沒有任何的聲音,全場皆寂。此時整個戰場變得像那些讀書人在翰林院裏編書時一般,落針可聞。


    所有人都驚訝得張大了嘴巴,就連在後方壓陣的兩位宗師也是如此。


    隻見銀白色的槍尖在兩指隻見,林扶風伸出了中、食二指,便緊緊的夾住了那之前無比璀璨的槍尖。


    大皇子一愣,喉嚨微動,咽了咽口水,想抽回長槍,卻發現怎麽都動彈不得。


    林扶風看著臉色大變的皇子,笑了笑,手指微曲,向上輕輕一彈。


    那槍尖不停的嗡動,長槍脫手而出,最後插在了大皇子的身前,尾部不停的顫動。


    大皇子一把圍住了長槍,這才靜止下來。


    “皇子殿下,承讓了!”林扶風拱手道。


    大皇子看著他,突然說道:“原來你不是下境宗師!”


    林扶風轉過了身子,背對著大皇子悠悠說道:“在南方交手那麽多年,莫非皇子殿下一直以為我們五大部落最高不過下境宗師?”


    大皇子一怔。


    林扶風大步走到了象軍旁,揮了揮手道:“若我們表現得太過於強大,隻怕來的不是皇子殿下了。我南方部落雖然落後,可‘木秀於林風必摧之’的道理還是懂的。”


    東城門大開,象軍退回了城裏。


    兩位宗師走到了大皇子身旁,正要詢問,隻見大皇子伸出了手道:“讓他們退回去吧,輸了就是輸了。”


    隨即看向了北、西兩城門的方向。


    ……


    北城門的城牆之上,黑衣婦人嘴唇緊緊的抿在了一起,看著城牆之下的戰鬥。


    韓家老祖已經和那高瘦的宗師交起了手,聽他剛剛的自報家門,這位宗師應當是叫梁道。


    她的眼睛眯了起來,看著那場勢均力敵的較量。


    可她總覺得哪兒有點怪,但卻說不出來。


    韓燕兒走了過來,黑人婦人仍然盯著場中戰況,眉間始終有一絲憂愁。


    “都安排好了麽?”黑人婦人沒有轉頭,可卻是向韓燕兒發問。


    “師父,都安排好了,姐妹們都散去了,給了他們銀兩,以後出去,她們應當能夠嫁個好人家吧!”


    黑衣婦人點了點頭,突然轉過身來問道:“那燕兒你呢?”


    韓燕兒頓時發愣,隨即立馬單膝下跪喏喏的說道:“燕兒說過要永伴師父左右的。”


    黑衣婦人似乎沒有聽到她說的話,突然間笑了,把韓燕兒拉了起來,看向了城下。


    “你看啊,師父年紀大了,都糊塗了。”


    “你的心上人應當是在下方吧,你找找看,能不能找到,指給師父瞧瞧。”黑衣婦人憂愁的眉眼之中有了一絲笑意。


    “你啊,陪伴師父最久,我記得遇上你的時候多大了?三歲還是五歲?”黑衣婦人拍了拍腦袋,隨後說道:“人老咯,記不清了。”


    “回師父的話,是三歲那年。”


    黑衣婦人彎下腰摸著韓燕兒的臉,緩緩的說道:“你看啊,師父真的老咯,對了,你快起身,把師父未來的徒弟女婿指給師父瞧瞧。師父啊,倒要看看,是怎樣的人能夠獲得我家燕兒的芳心。”


    韓燕兒隻能被黑衣婦人拉著,和自家師父並肩而立,看向了城下。


    她掃視了一圈,突然看到那個位於正中,手持長槍的少年,他如同眾心捧月般,身旁還有一麵隨風飄揚的“薑”的大旗。


    這一瞬間,她不敢再看向那個“登徒浪子”,仿佛他的身上渡上了一層光,而自己卻是見不得光的蛾子一般。


    其實也不是見不得光,隻是看見了光,怕自己會義無反顧,飛蛾撲火。


    “看到了麽?”


    聽到師父的詢問,韓燕兒嘴角動了動,隨後看向了師父,笑著說道:“可能他的官職較小吧,來不了這種大場麵。”


    她說完之後,便裏麵轉過了頭,眼中隱隱有淚花,低下了頭。


    這是為什麽?明明知道了那個登徒浪子是大名鼎鼎的薑明,自己怎麽還會有些難過,明明自己的眼光那麽好。


    她咬了咬嘴唇,他是少年將軍、皇親國戚,自己不過一個小小的斥候而已,配得上麽?


    喜歡一個人總是很奇怪,莫名其妙的自卑會突然湧上心頭。


    黑衣婦人之前一直觀察著韓燕兒,發現她的眼神在看向某個方向的時候停頓了一下。


    她也順著看了過去,隻見那裏一個少年郎手持長槍。


    她微微一怔,她自然識得薑明,作為越地的斥候頭子,若是連對麵主帥是何模樣都不知道,那可真是可笑。


    黑衣婦人看了一眼自己的徒弟,她年歲和韓家老祖差不多大,甚至還虛長幾歲,看到低著頭的韓燕兒自然知道是為何。


    看來自己的傻徒弟是自卑了,她拍了拍韓燕兒的肩膀,安慰道:“沒出現正好,如果城破了,你也去找他吧,師父也不給你什麽了,隻希望你好好的過好剩下的日子。”


    “師父……”韓燕兒抬起頭,臉上有淚痕,還有擔憂。


    黑衣婦人拍了拍她的腦袋笑道:“傻孩子,師父隻是希望你能夠清清靜靜的過完下半輩子,難道憑師父的實力,你還擔心師父麽?”


    韓燕兒聽到這句話,這才知道自己誤會了,立馬破涕為笑。


    她看下了城下,隻見韓家老祖和那高瘦的宗師仍然不分上下。


    韓燕兒看了自己師父一眼,她知道自己師父的修為比韓家老祖高,而且高很多,可師父總是喜歡默默的在他身後,導致很多人對師父的實力有了誤解。


    “師父,你不下去幫忙麽?”


    黑衣婦人看著自己的徒兒說道:“男人的事,先讓男人去解決。等他打敗了眼前這個人,為師再幫他接下另外一個。”


    隨即悠悠歎了一口氣低聲道:“他一直要強,還望他別多想。”


    她啊,到這個時候了,還怕傷了韓家老祖的麵子。


    韓燕兒似乎沒有注意到師父的變化,眼睛盯著下方,嘴上問道:“師父,老祖能贏麽?”


    黑衣婦仔細的看了看,歎了一口氣,這才說道:“贏不贏要看對方了?”


    “什麽意思呀,師父?”


    黑衣婦人沒有回答韓燕兒。


    城下,兩道光芒分開,梁道和韓家老祖都喘著粗氣,看來剛剛的戰鬥著實有些艱難。


    梁道眼睛珠子轉了轉,突然嘴角溢出了鮮血,一副搖搖欲墜的樣子。


    那矮胖的何沅見狀,立馬飛身上前,扶住了自己的同伴。


    高下、勝負立判。


    韓家老祖不明所以,他明明覺得對方的實力高過他,怎麽突然之間就吐血認輸了?


    隻是現在的他來不及思考這些,因為他將要麵對第二個對手。


    看著何沅,他實在是沒了力氣繼續戰鬥下去。


    腳下不穩,他也險些摔倒,不過一雙溫柔的手扶住了他。


    看到那襲熟悉的黑衣和那張熟悉的臉,韓家老祖頓時一愣道:“師姐,不是讓你先走了麽?”


    黑人婦人臉上蕩漾出一絲溫柔。


    “你讓我先走,說自己隨後就到,我等不及你,就先來了,這一陣我幫你接下,待會我們一起走,好麽?”


    韓家老祖看著這個一直以師姐身份陪著自己的人,眼角中帶著淚花,然後點了點頭道:“好,就聽師姐的。”


    黑衣婦人把他扶了坐下,站了起來,何沅冷冷的看著這個黑人婦人。


    她突然轉過頭,對著韓家老祖笑道:“你好好休息,記得當初在山上你吹的竹葉麽?”


    韓家老祖一愣,隨即重重的點了點頭道:“記得!”


    “那以後能吹給我聽麽?”黑衣婦人的臉上出現了十八九歲小姑娘臉上才會出現的緋紅。


    “天天!”她又補充了一句。


    韓家老祖眼含淚花,點了點頭,聲音有些顫抖:“好!”


    黑衣婦人走上前去,朝著中軍陣中的薑明叫道:“你是薑元帥吧,這一陣老身來代勞,可否?”


    薑明看了一眼黑衣婦人,隨即看向了何沅高聲道:“於我無礙,兩位前輩,意下如何?”


    矮胖的何沅笑道:“元帥都發話了,自然沒問題!”


    黑衣婦人走上前來,朝著何沅拱手道:“秋月白,請賜教!”


    .....................................................


    補昨天的,晚上還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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