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有凍死骨(下)


    徐長安聽到了薛潘的叫嚷,立馬停止了修煉,睜開眼皺著眉頭站了起來。


    “怎麽回事?”他看向薛潘,沉聲問道。


    “我……”薛潘有些猶豫,使勁的咽了咽口水說道:“我也不知道是怎麽回事。”     有很多問題,有很多事情他雖然親眼見到了,可他也不知道原因,更想不通為什麽。


    “你剛剛說什麽?”徐長安有些慍怒。


    “民變。”薛潘慢慢的低下頭,聲音也變得越來越小。


    若是其他事情上薛潘胡鬧下,徐長安基本不會過問;可這麽重要的一件事,交給薛潘去做,薛潘居然搞砸了。


    “你是否幫助百姓修繕民居?”徐長安緊緊的盯著他。


    “幫了,我還調動了一些士兵去幫助他們,基本都弄好了。”薛潘說著,可明顯的能夠看到他的不安,偶爾懷顧四周。


    “那讓你負責配合官員查實人口,然後分發部分耕地,做了麽?”


    薛潘越發的急,因為徐長安問的每一件事他都老老實實的完成了。可大概由於以前他紈絝的作風,徐長安會懷疑他怠慢也不足為奇。


    可徐長安卻想漏了一點,薛潘來到戰場絕不是一時的腦熱,他是想為那個叫春望的姑娘做點什麽,這裏是春望的家鄉,他豈能不盡心盡力。


    “這項工作的量著實的大,可已經在沒日沒夜的做了,一部分耕地、以前太守府多出來的財寶全都換成了農具等東西都分發下去了。”


    徐長安的眉頭皺了起來,既然這些都做了,那這些百姓還有什麽不滿足的?徐長安實在想不通,以前別說給耕地和農具,就算有人給他一個籮筐他都會很開心,畢竟這可以說是平白無故得到的。


    “那他們為什麽亂?難道還對韓家的統治有懷戀不成?”


    徐長安越發的想不通,眉頭也越發的緊湊。


    他隻能說道:“走吧,我和你一起去看看。”


    說著便走出了門,門口正在和沈浪嬉戲的小白見狀一下脫離了沈浪的懷抱,一躍而上,穩穩的落在了徐長安的肩頭。


    沈浪畢竟是小孩子,看見自己的“好朋友”和人跑了,立馬嘟起了嘴,也跟著徐長安走了上來。


    出了宅子,薛潘往前帶路,一路看了過去,隻見不少的士兵在幫忙修繕民居,打掃之前戰爭留下的痕跡。


    不僅僅是朔方的士兵在做這些,百川來的楚兵也同樣做著這些。


    路上偶爾有幾個渾身髒兮兮,身上穿著破破爛爛的布條的小孩子有些畏懼的縮在牆角,然後看清楚路上掉出來的東西之後猛地躥出來,照著地上一把抓了下去,然後迅速往後跑去,沒了身影。


    徐長安都被這小孩嚇了一跳,肩頭的小白懶洋洋的趴著,抬起眼來鄙視的看了一眼徐長安;沈浪則是捂著嘴偷笑。


    薛潘則是沒有注意到這些,他焦急的往前帶路。


    徐長安臉上顏色變化,有些尷尬,想了想,狠狠的瞪了一眼沈浪,沈浪立馬低著頭,可仍然在偷笑。


    “這些小孩是怎麽回事?”徐長安停下了腳步,問道。


    薛潘抓了抓頭,說道:“這些小孩啊,大概是流浪兒。不是正在修道路和民居麽?偶爾會掉落出來一些對於他們稀奇的小東西,他們看到之後,便一把抓了上來。”


    徐長安聽到這個解釋,微微的點了點頭,在南鳳他也見過流浪兒。隻不過那些流浪兒更加的過分,扒的是屍體上的東西。


    他看了一眼小孩消失的地方,暗自下定決心,等主要的事情忙完,一定要修建一個統一的住所,來幫助這些流浪兒。


    他們繼續往前走,越來越接近太守府。


    一路上,所有的善後工作都在有條不紊的進行著,徐長安越發的狐疑,不知道薛潘所說的“民變”在哪?


    三人一貓繼續往前走,徐長安這時候才看到太守府外圍黑壓壓的一片。一隊隊士兵麵無表情的站在了門外,那群百姓也隻敢在外麵叫嚷,也不敢有任何過激的行為。


    徐長安看了一眼他們的裝束,都是一些窮苦人,大多衣不蔽體。徐長安想了想,大概是有一些暴民摻和在內,煽風點火,想借機會敲些竹杠!


    薛潘領著徐長安往前走去,立馬有士兵幫他們從人群中間分出了一條路。


    徐長安走了過去,站在了那群百姓麵前,冷哼了一聲。


    “我乃聖朝西路軍元帥徐長安!”


    此言一出,那些百姓也沉默了下來。


    徐長安掃視了一圈,繼續說道:“我不管你們曾經是匪還是百姓,既然我來到了這裏,所有雜役稅收全都按照聖朝的規定來,土地也全都給你們耕種,若有人想趁機挑事,趁亂拿好處者,莫怪本帥劍下無情!”


    說著,徐長安便拿出焚,朝著空中一劃,遠處一棵大樹小臂粗的枝丫立馬落下,那棵大樹也不停的顫抖,樹葉簌簌而下。


    百姓們回頭一看,看到了那棵大樹,隨後看向了徐長安手中的利劍,咽了咽口水,不自覺的往後退了半步。


    徐長安見狀,大喝一聲:“還不退下!”


    那些百姓被徐長安這麽一嚇,立馬散了開來。


    徐長安有些無言,到處都有刁民。


    等到百姓都走完了,徐長安看了看周圍,歎了一口氣,準備帶著沈浪和小白回去。


    可才走兩步,便看到一個中年人走了過來,手持折扇。


    徐長安自然認得出來,這人是趙晉。


    “不知道趙將軍有何要事啊?”徐長安看著趙晉問道。


    趙晉微微一笑,隨後回到:“若是有要事,那便會穿著盔甲來見元帥了。”


    “那趙將軍是來溜達一圈的?”


    趙晉點了點頭,隨後搖了搖頭。


    “是,或許不是,我是想來帶著元帥溜達一圈的。”


    徐長安大概猜測這趙晉是又是要和自己說,但又不是公務上的事。


    他點了點頭,示意趙晉可以說了。


    趙晉看了看徐長安背上的長劍,隨後搖搖頭說道:“我想帶元帥去的地方,不能被人認出來。”


    薛潘聽見這話,立馬有些緊張起來。


    趙晉的意思很明顯,徐長安背上的長劍能暴露他的身份,可若徐長安沒了長劍,這趙晉要害徐長安那如何是好?


    趙晉似乎知道了薛潘的想法,立馬展開雙臂,旋轉一圈,隨後說道:“隻是一個簡單的散散步而已,不用緊張,而且楚家早已經在長安了,我們現在都是聖皇手底下的士兵。”


    徐長安把長劍丟給了薛潘,他本就是長衫出行,把小白從肩膀上扒拉下來丟到了沈浪的懷裏,朝著趙晉笑道:“走吧,趙將軍。”


    小白和沈浪跟在了身後,趙晉和徐長安兩人一路上慢慢悠悠的走著,有說有笑,仿佛真是出來溜達一般。


    兩人一路朝著城南走去,徑直出了城門,從南門出城,通往越州城。


    不知道是不是越地的風俗還是韓家的規定,城外不遠處都有一座破廟。


    南鳳如此,垂江也是如此。


    夕陽西下,此時夕陽給垂江渡上了一層紅色。


    當要接近破廟的時候,趙晉伸手攔住了徐長安,用眼色示意了他房頂,徐長安會意,提起了沈浪,於是房頂上不知不覺的多了三人一貓。


    徐長安滿心的狐疑,不過並沒有打斷趙晉。


    趙晉此時正輕輕的扒拉開一片瓦,三人一貓小心的探頭往下看去。


    隻見破廟裏呆著不少的百姓,他們衣衫襤褸,甚至有人躺在了地上,有氣出沒氣進。


    而在破廟的一側,則是放著不少的新農具,想來這是薛潘所發放的。


    可是這些百姓為什麽會在這裏?


    牆角一個老人艱難的動了動身子,立馬有個年輕人把他扶了起來,靠了起來。


    他是現在存活年紀最大的人,也是最有威信的人。


    他一坐起來,那些百姓們紛紛看向他,安靜了下來。


    “鄉親們啊,我們快要活不下去了,年輕的全都朝著越州城去吧,聽說那裏有糧食。”


    在房頂之上的徐長安頓時臉色一變,他認得出來,這些都是老老實實的百姓,可他不知道為什麽這些人還要跑向越州。


    “這徐大惡人,不給馬兒草,還要馬兒跑。”說著看了一眼堆在牆角的農具,狠狠的啐了一口道:“呸,發這些東西就是要奴役我們。”他有些激動,咳嗽了兩聲。立馬有人扶著他,老人攤開了那人的手說道:“這姓徐的不是好人,雖然韓家之前奴役我們,可好歹會讓我們有的吃。而且這韓家最近已經慢慢變好了,他們大肆發放糧食,連稅收都輕了不少!”


    聽得老人這麽一說,立馬有人附和道:“對,這徐長安就是個偽君子,白天他還用長劍嚇唬我們!”


    “徐惡人……”百姓們立馬七嘴八舌的討論了起來。


    房頂之上。


    徐長安的臉慢慢變得黯淡了下來,眼睛也沒了神采。


    趙晉拍了拍他,三人下了房頂。


    看著悶著頭前行的徐長安,趙晉歎了一口氣。


    快要到南門的時候,徐長安突然轉過身來問道:“放下屠刀,真的能立地成佛麽?”


    趙晉一愣,然後搖了搖頭。


    徐長安輕聲說道:“以前我也是這麽認為的。”


    “我一直以為壞人做了一萬件壞事,做一件好事,他仍然是個壞人;一個好人做了一萬件好事,然後因為考慮得不周全,做了一件壞事,他依然是好人。”


    月光慢慢升起,照在了徐長安的臉上。


    “可我今天才意識到錯了。”


    “原來壞人偶爾做一件好事真的能成為好人,即便做那件事的時候他懷有其它的目的;好人做了考慮不周全,一個失誤真的可以變成罪人。”


    他的神色黯淡,此時的他不再是那個一柄長劍立於竹筏之上的徐長安;反而像個脆弱得讓人心疼的孩子。


    趙晉拍了拍他的肩膀,拉著他坐到了城牆之下的草地之上。


    “位置不同,你在乎的東西本就該不一樣。說實話,人呐,很難感同身受,所以有些疏忽也在所難免。”


    “他們百姓,在乎的隻是眼前的利益,他們沒有辦法,隻能思考這頓能不能吃飽,你就是給了他們千畝良田,可若他們吃不上飯,這也無濟於事;他們比我們慘得多,他們有時候有了機遇,卻因為眼前的問題沒有解決,而不得不放棄機會。”


    “遠水救不了近火,你給他們的是遠水,你想要他們好好的耕地,過上富裕的日子。可眼前的近火讓這遠水完全沒了用處。”


    徐長安把頭埋進膝蓋,沒有說話。


    “我姐姐曾經說過,即便所有的人都罵我們沈家,罵我爹吸幹他們的血,可她自己心裏麵知道她是好人就行,而且一直做著好人該做的事情就行。”


    “人生在世,本就在乎不了那麽多,問心無愧就好。錯了就改,無則加勉。”


    沈浪摸著懷裏的小白,輕輕的說道。小白也抬起了腦袋,輕輕的叫了一聲。


    徐長安抬起頭,看著沈浪,眼睛中重燃光芒,朝著他重重的點了點頭。


    ……


    三天後。


    垂江出了新的政策。


    凡是垂江的百姓,皆可以去免費領取一個月口糧。


    而且城主府門口每日都有免費的贈粥點,他們還雇傭了一些無家可歸的人加入了垂江維修和維護的工作中來。並且,徐長安還把軍中一半的軍醫全都派了出來,設置了免費醫藥點。


    一係列措施出來之後,垂江慢慢呈現出了它該有的活力。


    ……


    渭城。


    巷子裏的青衫先生坐在案前,看著送來的信露出了笑容。


    “長安這孩子,始終還是成長了。”隨即他站了起來,喃喃自語道:“其實還是怪我啊,當初教他的太少了。”


    他看向了黑暗中的那人,把手中的情報放下,冷聲說道:“去好好查一下這趙晉,看看能不能把他拉攏到我這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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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章節名字還是有些不滿意,也許會改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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