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不見(二)


    這位富家公子自然不會如徐長安進城一般四處亂轉,他直接到了城南,進了一個小巷子。


    居住在城南的,大多是些窮人。


    這位富家公子沒有過多的顧忌,他風風火火的朝著城南趕去。


    偶爾也有人駐足,看向這位富家公子,奇怪他怎麽會去城南的貧民窟,可也沒有人會問上一句。窮人都自顧不暇,哪裏會關心他人;富人們大抵知道南鳳終會告破,開始自危了起來,更沒有心思去關注他人。


    富家公子朝懷裏掏出了一張地圖,上麵畫的是南鳳城布局圖,一張四四方方不大的紙,自然不能將各個街道都畫出來,上麵能大致看得出方位就不錯了。


    富家公子拿著這張紙,有些頭疼。


    他恨不得自己拿出筆墨來重畫一張,他歎了一口氣,看著紙上的紅點,看看麵前破舊的茅草屋,有些狐疑。


    “死老頭,你又偷老子的床板。你讓老子以後睡哪?隔三差五的就來鋸老子床板。”一個穿著極髒麻衣的老窮酸走出了門,走向了另外一側的房間,那裏就是他口中死老頭的臥室。


    緊接著,一陣陣吵鬧的聲音傳了出來,最後以窮酸儒生捂著鼻子罵罵咧咧的走出門而告終。


    “你等著,老子改天一定要把你那紫楠木偷了丟茅廁裏!”


    窮酸儒生身子往後退,生怕那老頭再出來給他一腳,不過嘴上卻是不饒人。


    他一邊小心翼翼的防備著,小腿微曲,準備見勢不對就溜,一方麵嘴上卻罵個不停。


    富家公子看著這一幕,心底暗暗好笑,大概這就是典型的“慫可惡”。


    不過他輕笑一聲後,眉頭皺得更緊了。


    他實在不敢相信這人就是自己要找的那位,可地圖畫得再醜,也是指向了這裏。


    窮酸儒生看到了這個少年人,立馬喝道:“哪來的富家公子,別以為穿得好我就不敢揍你!”這窮酸似乎是被老頭欺負了下,心裏麵正憋屈呢,正好看到了這個瘦弱的少年人嘲笑自己,便更加的生氣,正好散散自己的火。


    這窮酸儒生挽起了袖子,便朝著富家少年人走來。


    “我是來討杯酒水喝的!敢問此處有麽?”


    窮酸儒生一愣,隨即說道:“水沒有,隻有酒,快走快走。”


    “不知道有些什麽酒呢?”此言一出,窮酸儒生收起了臉上的不耐煩,立馬說道:“我這兒啊,有富水春、若下春、土窯春、石凍春、鬆醪春、竹葉春、梨花春、羅浮春不知道你要哪一種?”老窮酸有些緊張,手指不停的摳著手心,手心裏微微冒汗,他緊緊的盯著麵前這位少年富家子。


    後者搖了搖頭道:“這些酒,尋常店家到處都有,我又何必來你這!”


    “那你要什麽酒?”窮酸儒生反問道。


    “這些酒啊,名字裏總帶一個‘春’字,華而不實。此番前來,隻為一種酒!”他頓了頓接著說道:“我隻要一壺思鄉的梅子酒!”


    老窮酸心砰砰直跳,有些激動,等了這麽多年終於要等到了。


    他深吸了一口氣,摸了摸自己的胸口,緩了一口氣。


    “思誰的鄉,思何處的酒?”


    “思萬千百姓的鄉,思長安的酒!”此言一出,老窮酸也顧不得髒兮兮的手,一把拉過了少年人,走進了屋裏。


    隨後他立馬拉來了老頭,對著富家少年人齊齊拜下。


    少年人扶起了兩人,這才仔仔細細的審視著兩人。


    那老窮酸穿著麻衣,袖口上還有不少的油漬,一張嘴便露出了一口大黃牙,穿的是學子的衣服,發髻也弄有模有樣,隻是這氣質倒像個潑皮無賴,哪裏有半點讀書人的氣質。


    另外一個老頭倒是很尋常,就像鄰家老爺爺一般,不過他那一個鷹鉤鼻顯得有些陰翳。    “就你們兩?”


    少年人有些不敢相信。


    窮酸儒生點了點頭道:“我們二人負責南鳳城情報,不知上使是?”


    窮酸儒生想確定少年人的身份。


    富家少年人把包袱放了下來,露出了裏麵的幾截銀色的槍杆,隨後從懷中掏出一塊令牌,遞了過去。


    窮酸儒生和老頭看到那塊寫著一個“薑”字的令牌時,頓時大驚,齊齊一拜:“屬下參加將軍!”


    隨即小心翼翼的問道:“將軍此番前來,不知是為何,將軍若有吩咐,隨意排個人來就行,何故親自冒險?”


    少年人不再掩飾,揉了揉自己的臉,隨後慢慢的撕下了一層皮,露出了薑明的真容。


    “你們便是聖皇和我義父安插在南鳳的探子?”薑明淡淡的問道。


    “回將軍,對,我等兩人在這南鳳城已十幾年了,第一次接頭。”窮酸儒生恭敬的問答道。


    “那是不是忘記身份了?”


    老窮酸聽聞此語,立馬大驚。


    “屬下不敢,這十幾年來,屬下兩人兢兢業業潛伏於這南鳳城,不敢有半點懈怠。”


    薑明坐了下去,示意半跪在地上的兩人站起身來。


    “那你們可知道郭安林?”


    老窮酸點了點頭,立馬回道:“當然知道,這人原是太守沈奉遠的幕僚,不知道犯了何事,被柳承郎剝了皮,如今晾在了這城南的監牢裏。”


    薑明有些驚訝,看樣子這兩人不認識郭安林。


    頓時一個想法浮現在他的腦袋中,陳平這個人在他心中也越發的神秘了起來。


    這郭安林是陳平的人,可自己義父和聖皇的探子卻不認識郭安林,那莫非……


    薑明不想多想,也不想深究,畢竟說到底,不管這郭安林屬於哪一方,終究是為了他們才沒了性命,自己無論如何都有責任幫這個忙。


    “那最近這南鳳有沒有什麽奇怪的人,特別是衝著郭安林去的?”薑明淡淡的問道。


    那鷹鉤鼻的老頭立馬回答道:“有!最近沈奉遠要帶一批人進大牢裏麵,我感覺應該就是衝著那郭安林去的,而且我……”他頓了頓,有些話不知道該不該說。


    “說吧!”


    “我遇到一個外地來的少年郎,他的偽裝在我們行家眼裏很粗糙,一直在大牢門口徘徊,似乎還和沈奉遠有什麽約定,不過我也不敢確定。”


    老頭說著,偷眼瞧著這位少年將軍。


    “沈奉遠?”薑明感覺這個名字有些熟悉。


    “ 是名士沈江誠之子,這南鳳的太守,不過他父親是名士,兒子卻不是什麽好東西!”


    薑明現在必須要更多的了解這南鳳城。


    “哦,怎麽說?”


    “他貪慕虛榮,屬下懷疑他部下郭安林之死便是因為受了他的出賣!”老頭咬牙切齒的說道。


    薑明是個很敏銳的人,立馬問道:“你和郭安林很熟?”


    老頭恭敬的回道:“說不上很熟,隻是郭幕僚曾經被抓的時候,屬下在南鳳大牢裏當一個收屍人,和他簡單的聊過幾句。”


    “他人怎麽樣?”


    “純正的儒生,談吐、舉止皆為不凡!”


    薑明點了點頭,他已經能夠確定老頭遇到的少年人便是徐長安,隻是現在不知道徐長安去了哪,要盡快找到他才行。


    他想了想,接著問道:“你說那沈奉遠最近要帶一批人進入大牢,是什麽時候?”


    既然徐長安知道沈奉遠要進入大牢,那徐長安肯定不會放過這個機會,薑明決定到時候一同進去,由他暗中照應徐長安,應該不會有什麽問題。


    “就在剛才,估計此時已經進去了!”老頭實誠的回道。


    “糟糕!”薑明暗道了一句,拿起了包袱,迅速的帶上人 皮麵具,問清了南鳳大牢的方位,便跑了過去。


    ……


    一行二十多人,慢慢的進入了大牢。


    監牢分為上下兩層,上麵一層關的皆是一些無關緊要的犯人,而下麵,則不一樣。


    地麵上隻有一層建築,而下麵卻是往下挖出了一個監牢。


    徐長安他們自然掠過了上層,直接朝著下層走去。


    陰暗,潮濕。


    台階一路往下,才下了幾步,一股股陰風便在背後吹起,吹得他們後背發涼。


    沈奉遠和他的護衛雖然進出過多次,但還是忍不住打了個寒顫,更別說那些第一次進來的平民了。


    一路往下,大概下了有兩三米的樣子,他們終於看到了這地牢的真正大門。


    隻是讓他們膽寒的是,一塊人皮被釘在了上方,風一吹,便不停的晃蕩,再配上那些明暗不定的燭火,不少人幾乎想落荒而逃,甚至很多人被嚇了不敢繼續往前。


    沈奉遠嘴角勾起一抹笑容。


    “諸位繼續前行吧,若是不想你們親人也如此,趕緊進去好好勸勸!”


    說著,便直接掠過那塊人皮,走了下去。


    饒是如此,普通百姓仍然不敢前行。


    徐長安深深的看了一眼那塊人皮,咬咬牙,率先跟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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