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闕之內(中)


    聖皇並不是隻會打打殺殺的人,自古君王打天下也許需要武力超群,可守江山卻是需要權謀無雙。


    此番他派出的三個人皆為精挑細選,而且都是三家各自的門徒。


    何江橋,原名江橋,因感激何晦明知遇之恩,認何晦明為義父,現為副都禦史,此番前去長安楚家大宅。


    段誌明,原本是除陸子昂之外最有機會接任宰相的中書舍人,陸子昂以命自諫之後,他便成了炙手可熱的人物,此番前去秦家大宅。同時,他還娶了楚家的遠方親戚為妻。


    方望,禮部侍郎,也是娶了秦家的遠房親戚,可這房隔得太遠,便也沒了親,雖說有那麽一層關係在,而且上位秦家也確實出了不少力。可日久天長,沒了走動,也就淡化了。此番,他去的是何家。


    方望這個人沒什麽大本事,不是什麽極其聰慧的人。


    讀書也不是能舉一反三的料,連佛家的看山不是山,看水不是水他都理解不了。


    他衣服穿得極其規整,容不得官服上有半點褶皺,整天穿著一雙布鞋,任憑家人如何勸解,絲毫不為所動。


    因為聖朝開朝初期,因百廢待興,生產、經濟等才起步,許多物資匱乏,那位開國將帥便上書聖皇,下了一條命令。


    朝中官員,尚書以上,可穿錦鞋;富商至侍郎隻能穿布鞋;而一般的平民隻能穿草鞋。


    富商到侍郎雖然說都是布鞋,可這布的等級也有數十種,富商任你再有錢,隻能穿比草鞋好一點的布鞋。


    若是被發現不守規矩,為官者取下頂戴花翎;為商者斷其雙足,抄其家產;為民者,子女穿之,斷父母之足,父母穿之,剜其臏。


    雖然後來不管是農業,生產力,還是商業都得到了巨大的進步。這條律令已經名存實亡,聖皇當初也隻是為了資源更好的分配方有了此令,如此民眾大大富足,就連平民都能穿得起布鞋,那還有什麽禁止的道理?


    可他是天子,他的繼任者可以等他駕崩之後,可以廢除,可他自己卻不行,他可以不管,卻不能廢除。因為他是天子,一言九鼎的天子。


    方望阻止不了大多數人,可他自己及家人都嚴格的遵守這條律令,雖然已經沒有人在意了。


    說他迂腐,他反唇齒相譏,大罵別人不懂禮數,平民哪有能夠穿布鞋的道理?


    就連幾次開國大典周年慶典,祭奠為國捐軀將士的大典上,他都直言聖皇衣服,冠式不符禮法。聖皇雖然有些惱怒,可也無話可說,隻能找欽天監的人再選個好時辰,然後回去規整服飾去了。


    也隻有這樣的一個人,聖皇明明知道他和秦家有千絲萬縷的關係,才敢仍然給他一些實權。


    中書舍人雖然能夠參與議國事,大事。可陸子昂在的時候,哪有他段誌明說話的餘地,基本算個空職。


    至於督查院,行的是彈劾監管職責。而都禦史是聖皇的心腹,彈劾誰,監管誰又聖皇決定,他一個副都禦使,完全被架空了。


    三人接到命令,心思各異。


    何江橋還好,他義父早就告知他,自己已有退意,他此番隻需要不同流合汙就行。


    段誌明也極其開心,他覺得聖皇昏了頭,秦楚兩家本就關係匪淺,此番他前去熟絡和通個氣,以後還不在兩家混得如魚得水。


    方望想得沒那麽多,他知道秦楚兩家昏了頭,不尊天子,想欺君罔上,他此番自己的目的和聖皇給的任務都是同一個,勸說何家。


    何家如今雖然不說門可羅雀,可光景也大大不如從前。


    自何景淮“欺負”徐長安後,晉王和郝公公都不同程度上的“關照”了他家一下。


    如今四大家族的韓家直接明麵上造反,更讓許多原本想親近四家的人望而卻步,至於之前的門生之類,別說他們自己不願意前來了,就是四家人也不希望他們頻繁拜訪,被抓住小辮子,畢竟若是他們在朝廷之中安安全全的,以後興許看在舊日情分上,還能幫得上慢,說得上話。


    方望今日侍郎的官服穿得挺直,一雙布鞋也刷得泛白。


    出了轎子,他走到了門前。


    還未敲門,大門便緩緩打開。


    他凝神一看,除了一些雜役之外,就一個老人坐在了大堂前,穿著樸素的布衣,看著門前那棵枯死的大樹。


    一半臉黑,一半臉白的何晦明坐在台階上,仰頭看著幾片堅挺的樹葉,雖已枯黃,卻仍然堅持留在樹上。


    風一吹,僅有的幾片樹葉也落了下來。


    何晦明看著這個官服穿得挺直的中年人,這位老人站了起來,輕輕一拜:“草民拜見侍郎大人。”


    方望趕緊把他扶了起來:“老先生快快請起,老先生當年也位列司空,為天下人做了不少的事。此禮,學生不敢當。”


    何晦明歎了一口氣,又一屁股坐在了台階之上。


    他看著這樹,突然間說道:“這樹啊,挨過了冬天,沒想到春天來了,反倒沒了。”


    方望看著這位老人,沒有說話。


    “人老了,樹早倒了,這葉子也該掉了,改天這宅子新主人進來換上新的樹就行,老是死皮賴臉的立著,也沒意思。”


    方望有些驚詫,不過他也知道了何晦明的意思。


    他走到樹前,仔仔細細的看著這棵枯萎的樹,然後撩起了官服,生怕沾上半點灰,蹲了下去。


    這位向來以迂腐著稱的禮部侍郎用手往大樹根部刨了下,抬起了頭。


    “這樹在這院子裏,始終不合時宜,不過也不至於沒救。長安附近有幾處不錯的土壤,這樹根也未完全枯死,取下一塊,再過幾年,便能再發新芽。”


    何晦明盯著這位禮部侍郎看,眼睛有些濕潤。


    “當真還能老樹回春?”


    方望輕輕一笑:“隻要紮根大地,懂天時,都有希望。”


    說著他壓低了聲音:“先生的意思我都明白,樹根換個地方,在上天的庇佑下,絕差不了。”


    “隻要人還在,一切都還在,不是麽?”他再次補充道。


    何晦明猛地抬起了頭,看著這位禮部侍郎。


    隨後從袖口掏出了一個信封,顫巍巍的遞了過去。


    “這啊,是我一些門生,穹州那地方,山好水好,聖皇沒事可以多轉轉。這紙上的東西,前三十六位,望聖皇能用則用,不能用也放一條生路。後麵的那些,一切看天意了。”


    方望雙手接過了那張紙,鄭重得如同接受官印一般。


    “那老先生有何打算?”


    何晦明輕輕拱手道:“還請侍郎多美言幾句,老頭子老啦,別的不求,就希望在長安腳下,要個小宅子,幾畝田,安享一下晚年。”


    “還有,我那孫子以前疏於管教,也好再教育一二。”


    方望深深一拜:“老先生所願,方望必竭力完成。”說著再度看了一眼那棵大樹,歎了一口氣,扭頭大步走出了門。


    ……


    禦書房。


    聖皇看著那張紙,想了想,撕了一半,丟在了空中,隨後手指一點,那半張紙化為灰燼。


    後半張,聖皇則直接交給了刑部。聖皇的態度已經放出來了,至於怎麽查,怎麽辦,他們心裏都有數。


    聖皇走到了案前,提起了筆,沾上朱砂,展開了一張地圖。


    他看著地圖上畫上黑色圈的四地,最後筆尖輕點,穹州那塊地方上多了一抹紅色。


    這星期有推薦,求各種。


    二月份更新有點少,還不時斷更,因節日眾多,三月份每日最少3000字。


    過幾日會弄一個官職和職能表出來,以便閱讀。


    不過也可以先去了解下明清時代官職,基本和那個差不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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