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州共有四城。


    越城為都,三地拱衛,把越城結結實實的圍在了中央。


    越城以東,名棲梧;越城以西,名垂江;越城與長安遙遙相望,長安之前有數十城,數十地捍衛長安;而越城之前便隻有一地孤零零的守衛著越州的中心,是為中,名南鳳。


    安和鎮遙望南鳳。


    同時安和鎮裏的李孝存也緊緊的盯著眼前這座城。


    兵貴神速,向來他用兵皆以快聞名,通常當別人還未反應過來時,他已兵臨城下。


    他的性格此番卻是害了他,因為為了快,所以四方山上他已囤積了近七成的糧食,可惜的是,都被一把火給燒沒了。


    借糧,借兵未果,還慘遭羞辱。特別還讓刑部尚書之子前來耀武揚威,這對他是極大的侮辱。


    李孝存終於忍不住了,他決定先攻南鳳,直取越城。


    這不僅僅是被徐長安和薑明激怒的結果,更是他沒有選擇的體現。


    他沒糧了。


    郭汾老奸巨猾,各種推脫;徐長安直接一個“滾”字表達了自己的堅決。


    兩軍尚未交戰,便向長安求援,他李孝存以後如何存於軍中?


    所以,他隻能破釜沉舟,若一戰而勝,再直取越城,那麽他將被譜入史冊,成為傳奇。


    這也是他最後唯一的法子了。


    一勝則名垂千古,一敗則肝腦塗地。


    中路軍四萬士兵,傾巢而出,長戈凜凜發光,戰旗獵獵作響。這四萬士兵,大喝一聲,灰塵彌漫,氣勢十足,如猛虎下山。


    李孝存看著這一幕,心中得意極了,他認為自己必將一戰而勝。


    所有將領出發之前,都必須氣勢如虹,若你連戰勝對手的信心都沒有,那還不如直接倒旗投降。


    他似乎看到了自己拜將,成為大柱國,成為異姓王的模樣了。


    他覺得自己的未來一片光明,正如這南鳳城頭初升的朝陽一般。


    ……


    柳承郎早就趕到了南鳳。


    這是第一仗,對於他來說很重要,他必須贏得漂亮,贏得幹脆利落。


    韓家這些年私存的八萬大軍也趕赴前線,柳承郎借用楚家的兵符調兵防守垂江,卻沒想到被楚家的將領以楚家未完全撤離長安給拒絕了。他沒有辦法,隻能調動老實巴交的秦家軍,棲梧、垂江各一萬協助防守。


    從兵力上來說,八萬對四萬,柳承郎完勝。


    從士兵素質來說,聖朝軍隊,從未疏於訓練,素質極高;而越地的士兵,為了壯大聲威,還抓了不少的老弱病殘濫竽充數。聖朝士兵不講以一當十,以一敵二也還能輕鬆做到。這一點上,李孝存完勝。


    這是一場質量與數量的對決!


    若是一般的將領,八萬之數對上四王,肯定正麵相抗。可惜的是,他的對手叫柳承郎。


    李孝存信心滿滿的看著身後的士兵,看著早就準備好的攻城車和雲梯,再看一眼城頭那大大的“韓”字。


    當第一縷陽光照在迎風飄揚的“韓”字大旗上時,聖朝這位年輕將領穿上戰袍,親自走上了高台,擂起了戰鼓。


    一聲鼓響,長戈所向;二聲鼓響,猛龍過江。


    兩聲鼓響罷,所有士兵嗷嗷直叫,直往前衝。


    李孝存看著戰意高漲的士兵,擂鼓三通,三通鼓畢,士兵們已至城下,準備架起雲梯,登上城門。


    棲梧的士兵似乎不堪一擊,他們的箭雨對聖朝的盾牌造不成任何的損失。


    李孝存見狀,放下手中的戰鼓,大聲呼喝道:“第一個插旗者,記首功。”此話立馬傳遍了戰場,所有的士兵都奮力的往雲梯之上爬。


    李孝存提起長刀,跨上戰馬,卷起了一陣沙塵,一路斬斷不少射向他的箭,大聲呼喝著,直奔城頭。


    他看了看城頭那些老弱殘兵,看了看正在攀登的聖朝精兵,大笑一聲。


    “這首功還得本帥!”說著,足尖輕點,拔地而起,從一士兵的背上拔下一支“李”字小旗,直登城頭。


    當他站上城頭的那一刻,一股威壓傳來,才意識到不對,正想撤退,卻沒想到已然來不及。


    一襲布衣,身負古樸長劍的中年人伸出右手,朝著他一握,李孝存便不受控製的過去了。


    李孝存被抓到了大廳之類,中年人沒有說話,一腳揣向了他的小腿,小腿吃痛,他不由自主的跪了下來。


    “宗師!”李孝存恨恨的看了一眼中年人。


    天下間的宗師就那麽幾個,數都數得出來,他們本以為這宗師除了三位老祖和韓家的家主便再無他人,卻沒想到,多出來一個陌生人。


    按理說,聖朝強大的探子必定會探清楚一座城的高端戰力,等到攻城的那一刻,自然會有人對上宗師級以上的人物,一個宗師足有能力改變一場戰爭。


    並不是說宗師能以一敵千,甚至萬。


    而是他們擁有了萬軍從中取敵將首級的能力,除非對麵也是宗師級的高手。


    李孝存有些後悔,早知道不該這麽衝動。


    他不怕失敗,可怕這種失敗,失敗得憋屈。


    “呸!”他朝著那個背負長劍的宗師啐了一口。


    那位宗師視若無睹,正當他想罵上幾句時,一道熟悉的聲音傳來。


    “李將軍,好久不見。”


    一襲白衣的男子坐在輪椅上,一個背著長劍的男子恭敬的推著輪椅。


    李孝存突然失聲,臉上由疑惑變成了驚訝,最後變成了恐懼。


    “柳承郎!”他最終緩過起來,咬著牙說出了這個名字。


    就是這個人,當初在軍演場上罵他是廢物,把他踩到了腳下。


    “勝之不武!”跪在地上的李孝存最終隻能說出這一句。


    柳承郎笑笑,看向了城外,已經有士兵登上了城樓。


    他看向了李孝存:“你剛剛被抓隻是一瞬間的事,你的士兵還按照你的布置攻城,要不我們來打個賭?”


    還未等李孝存說話,柳承郎接著說道:“現在我們就看著,你的士兵會按照你的戰略來,我的士兵也會按照我事前的布置,我們兩人皆不再發布施令,看看誰笑道最後!若你贏了,柳某甘願以頭當做你夜壺!”


    李孝存看了一眼登上樓的不少士兵,咬咬牙道:“好,就依你!”


    柳承郎微微一笑,看向了城外。


    聖朝士兵,攻勢如潮,一波接著一波,這是最愚蠢的方法,同時也是對待素質差的士兵最有效的方法。


    南鳳的士兵已然有氣無力,聖朝的士兵攻勢正旺。


    城樓上已然被占領,那中年人見狀,手輕輕往上一抬,柳承郎便漂浮於空中,被一股無形的力量托在了空中。


    中年人另一隻手抓起了李孝存,看了一眼王匯海,淡淡的說道:“換個地方看看吧。”


    短短的幾個呼吸間,四人到了南鳳最高的佛塔之上。


    李孝存剛剛在塔頂上站穩,隻聽得一聲巨響,城破!


    那道守衛南鳳的大門轟然倒塌!


    李孝存突然大笑:“柳承郎,你輸了!”


    柳承郎沒有回應他,示意他看下去。


    大門倒塌的一瞬間,所有的士兵都湧了進來。


    李孝存得意的看了一眼柳承郎。


    柳承郎微微一笑,點了點頭,仍是沒有說話。


    李孝存突然大駭,八萬士兵守城,再弱,也不可能短短一個時辰就讓自己破了城門!他似乎想到了柳承郎的後招,才想大聲呼喊,卻發不出任何的聲音!


    正在此時,一陣鼓響,那鼓聲和李孝存之前的鼓聲完全不同,有一種低沉而有決絕的味道在裏麵。


    鼓聲放響,城外一支大旗舉了起來,上書一個大大的“韓”字。


    城內突然從街道之中殺出了不少的士兵,已經進了城的士兵大喊撤退!


    可惜的是,城外也喊聲四起,城外的聖朝士兵不要命的往城內擠,城內的士兵不要命的往城外退,李孝存隻能眼睜睜的看著自己的士兵如同被包餃子一般擠在了一起,而他們就是那些餡料!


    聖朝士兵數量過於多,難得指揮,主將也沒在場,兩邊喊聲四起,皆是撤退,整個大軍頓時混亂了起來,很多不明緣由的士兵還未聽清楚喊聲,便被踏於腳下!


    柳承郎得意的看了一眼李孝存,朝著中年人示意,李孝存雙眼通紅。


    此時已經能發出聲音的他已經不想講話了。


    原來真的沒有宗師,他也是一敗塗地,結果很好的說明了這一點。


    他已經感到絕望了,已經失望了。


    對這場戰爭的絕望,對自己的失望。


    他閉上了眼睛,不想再看自己因為驚慌,被包了餃子毫無抵抗力的士兵們。


    他的聲音有些沙啞:“能借我一柄刀麽?作為將領,我不想死在你們的手中。”


    柳承郎看了一眼王匯海,王匯海把手中的長劍插在了他的麵前!


    李孝存拔起了那柄黑色的巨劍,感歎了一聲“好劍”,便閉上了雙眼,橫劍於脖頸處!


    突然之間,一陣陣馬蹄聲傳來,遠處煙塵四起。


    李孝存睜開了眼睛,之間一支“徐”字大旗在煙塵中舉了起來,異常的鮮豔!


    喊聲大作,薛潘一馬當先,長刀所到之處,南鳳士兵如同麥子一般倒下。


    南鳳士兵原本是皮,卻沒想到身後還有人,頓時亂了起來。


    一路砍殺,薛潘帶兵已兵臨城下。


    徐長安騎著白馬,穿著有些不習慣的戰甲慢慢的踱步而出,看著被破了的城門。


    “最大的出來答話!”徐長安看著這座唾手可得的城,放聲大喊。


    柳承郎麵沉如水,看了一件布衣劍士。


    布衣劍士攤開了雙手:“我劍九說過,你沒幫我找到我師兄之前,我隻保護你的安全和為你出手一次,說著踢了一腳麵露喜色的李孝存。”


    柳承郎無奈,隻能說道:“走吧,我們去城樓之上。”


    徐長安抬頭望去,隻見城樓之上多了四個人,白衣儒生想必就是薑明口中的柳承郎,同時他也看向了那道熟悉的身影,當初蜀山的守關人。徐長安看向王匯海的眼中充滿了疑惑,不過王匯海卻是輕蔑一笑,如今的他已經小宗師,而他也看得出來,徐長安不過還是通竅巔峰而已。


    另外兩人,一麻衣劍士,還有被五花大綁的,穿著聖朝甲胄的將軍!徐長安不用想就知道被綁的肯定是李孝存!


    “做個交易!”


    徐長安看向了柳承郎。


    “真是後生可畏,我知道你身邊有韓士濤,所以還特地請韓家家主去守垂江,沒想到你們摸到了這裏。”


    柳承郎沒有回答徐長安,而是滿臉欣賞的看著這個讓他吃癟的敵人。


    “垂江啊!”徐長安接著說道:“那破地方不是有一條江嘛,我弄了幾千個稻草人放在了河對岸呢!”


    柳承郎拍拍掌,口中不停的讚歎:“精彩,精彩!我最沒注意到的是你,讓我最吃驚的也是你。”柳承郎臉上露出了一股興奮之色,似乎因為有了對手而感到興奮。


    “別廢話,做個交易。”徐長安身後煙塵彌漫,不知道多少士兵。


    柳承郎看看徐長安身後的煙塵,突然說道:“你來了多少人?”


    “你猜。”徐長安嚴肅的說出了這兩個字。


    “我猜不超過五千之數。”柳承郎盯著徐長安的眼睛。


    徐長安絲毫不懼,迎了上去。


    “你確定隻有五千,還不組織反攻?”徐長安看著柳承郎,輕笑道。


    兩人的目光凝聚在了一起,空氣似乎都變得有些炙熱。


    半晌,柳承郎歎了一口氣,移開了目光,輕輕的說道:“說說你的交易吧!”


    “老子不要你的小破城,放了那個人。”不用徐長安示意,他們都知道那個人說的是李孝存。


    “我若不呢?”


    “破城!”


    徐長安擲地有聲,看向了柳承郎。


    柳承郎悠悠歎了一聲,說道:“好吧,你贏了!”話音剛落,那布衣劍士就把李孝存給扔下了城門。


    薛潘立馬接住了李孝存,他好歹也是匯溪境,這等實力接過李孝存,綽綽有餘。


    徐長安見狀,舉起了手,高聲喝道:“退軍!”


    徐長安所帶士兵緩緩後退。


    柳承郎看著徐長安,越來越興奮,直到現在,他也不敢確定徐長安到底帶了多少人。


    徐長安挑釁的看了一眼柳承郎,突然拔起了長劍,一躍而起,在南鳳城的城牆上刻了一個大大的“徐”字!


    王匯海本想出手,被柳承郎給攔住了。


    徐長安刻完,大笑一聲,跳回了馬背之上,勒緊馬頭,緩緩退去。


    正帶兵趕來的薑明遠遠的看到這一幕,眼角跳個不停!


    看得徐長安平安撤回,他也鬆了一口氣。


    南鳳城上,王匯海推著柳承郎緩緩離去。


    “公子,要不要把那字抹了?”


    柳承郎搖了搖頭。


    “算了,他會讓我記住這次失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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