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樓夜聽雨


    王叔臉色陰沉,看了看徐長安,最終還是放下了以往的慣例。


    按照以往的慣例,若是看不順眼犯人,那落到了他們的手裏,那些平日裏作威作福,或者窮凶極惡的犯人還不是熟透了的柿子?想怎麽拿捏就怎麽拿捏?


    可他看看齜牙咧嘴的薛潘,再看看薛潘背上睡得正熟的邋遢老頭,眼中厭惡一閃而過,隨後又看了看自己衣物上的食物殘渣,恨不得撕爛老軍醫的嘴,可一想到別人一擊就把自己給打趴下,就怎麽都提不起勇氣來了。


    打又打不過,也不敢趁人之危。有了賊心沒了賊膽。王叔甩了甩衣袖,讓薛潘背起了老軍醫,冷哼一聲,走上前去,索性眼不見心不煩,朝著刑部的大牢走去。


    薛潘捂著鼻子,背起了全身散發著酒氣的老軍醫。


    沒人喊徐長安,也沒人問徐長安。可老家夥都被帶走了,難道他還要沒有義氣的悄悄溜了?


    徐長安是想自己溜了,可這長安人生地不熟的,而且自己是聖皇要的人,怎麽就莫名其妙的流落在了長安城。


    說到底,還是這個老家夥不靠譜。


    可那又怎樣?人家至少幫過徐長安,保護過他,還禦劍帶他來長安。


    他徐長安可不是那種見勢不對,腳底抹油,忘恩負義的人。肩上的小白慵懶的叫了一聲,徐長安這才回過神來,跟上了背影快要消失的三人。


    夜涼如水,四人一貓在冰冷的月光下,一前一後,影子拉得極長。


    到達刑部,王叔看著薛潘背上的老軍醫,重重的哼了一聲,然後便消失不見。


    想來他是趕回去換衣服去了,整個刑部的大堂隻有徐長安和薛潘兩個清醒的人,薛潘看了一眼徐長安,緩緩的把老軍醫從背上放了下來。兩人都不說說話,也不知道說些什麽,整個刑部大堂的空氣都有些尷尬了起來。


    “要不你們今晚在牢房裏將就將就?”薛潘看了一眼醉醺醺的老軍醫。


    他雖然是紈絝子弟,可卻不是傻子,這喝醉了的老軍醫輕輕鬆鬆就把王叔給擊敗了,那能是一般人麽?王叔那可是小宗師巔峰的高手。


    徐長安摸著下巴想了想,反正今晚沒了去處,要不真的將就一下?


    看到徐長安點了點頭,薛潘頓時大喜。


    因為這不僅可以和陳天華交差,還可以不得罪這位高人,當真是兩全其美。


    薛潘找人來把徐長安和老軍醫送進了牢房,還屁顛屁顛的去給兩人拿了褥子,還差人送來了一張小桌子。薛潘滿意的看了看自己的布置,想了想,又跑了出去,這次他的手上提著一壺茶和幾個茶杯。


    薛潘滿意的看了看自己布置,拍了拍手,然後對著徐長安親熱的說道:“那兄台晚安了!”說著微微彎腰,順手帶上了牢房的門。


    牢房的門自然沒有上鎖,就連薛潘出去的時候,都給獄卒打了招呼,讓獄卒準這兩人自由出入。


    薛潘才走,隔壁牢房頓時鬧了起來,不少人隔空和徐長安親熱的打著招呼,還有不少人在那謾罵,更有不少人好奇心頓時起來,打聽著徐長安的後台和來由。


    徐長安一個頭兩個大,正在吵鬧間,老軍醫突然翻了一個身,似乎是在說夢話。


    “小乖乖,聽話點,快讓我把你頭擰下來!”說完之後還“嘿嘿”的笑了兩聲,整個監牢頓時安靜了下來,老軍醫舒服的翻了一個身,不久之後又傳來了均勻的呼吸聲。


    這裏並不是深處的監獄,這裏的犯人都不過了犯了一點小錯而已,要麽是偷了幾個銅板,要麽是騙了某個豪紳,反正犯的都不是什麽大事。


    所以,聽到老軍醫的夢話,所有人都被嚇了一跳,再也不敢隨意的打岔,有的人還恨不得把自己舌頭給咬了,剛剛為什麽要那麽多話。


    薛潘出了門,賭徐長安和老軍醫不會擅自出來,便急匆匆的朝著客棧走去,搓著雙手,心裏麵滿是期待。


    之前薛潘才出了門,陳天華看著昏迷的小翠,立馬便後悔了。


    雖然說是一個丫鬟,對自己也並無半點不敬,而且她算是陪自己長大的,可以說得上是青梅竹馬了。


    他想了想,用一塊布蒙起了自己和小翠的臉,咬咬牙,背起小翠便朝著外麵走去。


    低著頭才出門,便撞在了人身上,頓時倒在了地上,他才想說聲對不起,便聽到了一道冷冷的聲音。


    “小胖子,你還真是丟人,抓兩個人還要把自己的妹妹給賣了。當真是丟了我們風林黨的臉。”


    陳天華抬起頭來看見來人,立馬熱淚盈眶,也顧不得躺在地上的小翠,一把抱住了來者的大腿:“小景爺,您終於回來了!你和二皇子沒在長安,我們風林黨被人欺負得頭都抬不起來了!”


    來人一襲華裳,舉止溫和,自帶一股儒雅的氣質。若是不知道他做的那些兒個血腥的事情,當真會以為是一位飽讀聖賢書的富人子弟。


    他叫何景淮,可以算是長安八大少之一。為什麽說可以算呢?他們風林黨的領頭人物,一是他,另外一位則是二皇子軒轅烈,他的表哥二皇子自然不能算為紈絝,所以他自然就算是長安八大少之一了。


    何景淮扶起了陳天華,皺著眉頭說道:“你那點小事我知道了,而且你要的人也在刑部大牢了,待會我們直接去看看。至於那個不成器的薛潘,若他知進退,可免皮肉之苦,若是不懂事,那打了就打了。難道我回來了,還會怕他們麽?”


    何景淮看了一眼地上的小翠,皺著眉對陳天華說道:“你可真是丟臉,以後她可能就是你妹妹了,有什麽事都不能把家人給賣了。”


    何景淮淡淡的說道,他可是打聽過了。,陳玉農和他那個胖乎乎的夫人正準備找個黃道吉日幫這個小丫頭改個名,再賜一個姓,以後就是一家人了,雖然說陳天華他不在乎,可陳玉農他卻不得不高看幾分,畢竟自己表哥和那個野種所出的大皇子正為皇儲之位爭得熱火朝天,能拉攏一個人那便拉攏一個。


    更何況是六部之一的戶部呢?!


    他把小翠安排好了,不管怎麽說,得讓陳大人有個好印象,他還特地安排了兩人保護好昏迷的小翠。


    何景淮帶著陳天華直接進了刑部的牢房,獄卒才想說話,何景淮身後的兩人立馬出手,便昏昏沉沉的暈了過去。


    何景淮眼神一凝,自然找到了目標,他雖然沒見過徐長安,可刑部之中也有自己的人,他早已知道徐長安和老軍醫被關押在了哪一間。


    他隻是覺得徐長安有些眼熟,但就是想不起來在哪見過。


    看到了被褥和茶水,陳天華的臉色有些不好看,畢竟是他的“仇人”,怎麽來到刑部一看,這不像是坐牢,反而像是刑部要保護他們。


    何景淮手一揮,身後兩人立馬衝上前去,製住了徐長安。小白見狀,叫了一聲,伸出了小爪子,在兩人的臉上留下了疤痕。


    何景淮看著小白,眼中異彩連連。


    兩位手下明白少爺的心思,花費了一些功夫,也把小白給製住了,畢竟兩個小宗師對付一隻小獸和一個通竅境根本沒有多大挑戰。


    何景淮看著小白,毫不掩飾眼中的欲望。


    他又看了一眼徐長安,冷笑一聲,伸出腳提了提熟睡的老軍醫,突然從身上掏出了一根鞭子,一鞭子打在了徐長安的臉頰上,頓時起了一條暗紅色的印子。


    “這麽好的玄獸跟著你,真的是明珠暗投了!”


    說著,他便接過手下的手中的小白,方接過小白,小白突然暴起,一爪子朝著他的臉撓去,何景淮反應頗快,及時閃躲,不過還是在白淨的脖頸上留下了一道爪印。


    他的手下眼見小白暴起,不加思索,直接出掌,不過掌還沒到小白的身上,他便被自家的主子一腳踹翻在地。


    “它以後可是我的寶貝,它若是受點傷,我要剝了你們的皮!”何景淮惡狠狠的朝著自己的手下說道。


    小白躲在角落,警惕的看著何景淮。


    何景淮微微一笑,一鞭子又打在了動彈不得的徐長安臉上,臉上又多了一條血痕。


    “我知道你聽得懂,隻要你過來讓我抱抱,我就不打他了。”何景淮朝著小白笑道。


    眼見得小白沒有反應,他又揮起了鞭子,這一下頗重,打在了徐長安的身上,頓時皮開肉綻。


    ……


    夜雨。


    過了年,春便到了,所以這算是春雨。


    山林間一片鬱鬱蔥蔥,山腳有一條小河,小河裏的水很靜,也很清。若是在白天出太陽的時候,甚至能數的清河裏的魚兒。


    岸邊停放著一個竹筏,在往裏看,一座小竹樓躍進眼簾。


    竹樓中一位看起來很年輕的女子正手執丹青,睫毛在火燭之下泛著光,她正仔仔細細的描摹著什麽。


    她直起了腰,歎了一口氣,煩亂的把那副畫揉成了一團,丟到了地上。


    “自己怎麽越畫越不像了?”


    想了想,還是把那副畫撿了起來,看了一眼自己的房間,全都掛著那個人的畫像。


    “小嬋,把畫裱起來吧,還是老樣子。”


    她淡淡的說著,一個小侍女走了進來。


    小嬋正接過畫紙,婦人接著問道:“對了,你近些日子不是出了一次山麽?有消息麽?”


    小嬋知道自家小姐問的是什麽消息,小姐所掛念者不過是畫上人,所問自然也是畫中人了。


    “沒有,不過聽說……”小嬋的聲音慢慢的變小了。


    “說罷!”女子緩緩說道。


    “他的消息沒出現,不過聽說他的兒子出現了!”


    女子手一顫,情緒明顯有些不對。


    “是那個賤人的孩子麽!”小嬋低著頭不敢回話。


    整個竹樓陷入了一陣沉默。


    “和他像……麽?”女子突然問道。


    小嬋不知道怎麽回答,畢竟她也沒見過那個孩子,她也隻是遠遠的見過小姐為之傾心的那位白衣將軍一麵,在那一瞬間,她好像終於理解小姐為什麽不顧家族反對,也要來追尋那個對她不屑一顧的人了。


    女子歎了一口氣,放下了畫筆。


    “說說那個孩子吧。”


    對於她來說,並不多麽驚險的境遇竟讓她聽得津津有味。


    “這孩子不錯,至少品德方麵沒有丟了他爹的臉。”女子聽完之後評價道。


    接著她便喃喃自語:“大宗師就能隨意捉弄他麽?”接著對小嬋說道:“準備一下,我們抽個日子去看看那位大宗師。”


    小嬋自然知道自家小姐說的“看看”是什麽意思,眼中立馬浮現出了擔憂:“可小姐您的身體……”


    女子揮揮手打斷了小嬋的話:“莫非你家小姐虛弱到區區一個大宗師都要忌憚的地步了麽?”


    小嬋低下了頭,微微歎了一聲。


    竹樓外,雨滴落在竹葉上的簌簌聲傳了進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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