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蜀山,往北千裏,便是通州。


    通州靠近北邊,自然靠近北蠻。


    在前朝,並不阻止那些蠻子與百姓交易。中原需要北方的大馬,而北方則需要中原的文明產物。


    有那麽一個州,逐漸成為了北蠻與中原貿易溝通的橋梁,也成為了北方的貿易大州。它南北通達,文化多元,貿易繁盛,所以取名通州。


    隨著聖朝的建立,因北蠻與前朝感情甚篤,所以便成為了聖朝主要打擊的對象。


    所以,更別說貿易了,現在聖朝南邊的人看見北蠻的人便紅了雙眼,如同有奪妻弑父的大仇一般,他們都是被那些誇大或杜撰的故事洗了腦。


    在他們的想象中,北蠻人皆是不知禮義廉恥,凶神惡煞,殺人不眨眼的魔頭。他們信仰大喇叭,沒有成套的禮儀。沒有道德標準規範,沒有明文的規定,他們所有人都一樣,無尊卑貴賤。沒有絲綢,沒有水利,更沒有農業,他們還在穿著古老的獸皮,過著群居的生活。在中原人的眼中,他們就是一群體毛發達,長得高大的猴子而已。


    所以他們看不起北蠻。當然,那是在聖朝還沒戰敗的時候。


    隨著第一次戰敗,北蠻在中原人的眼中由一群體毛發達,長得高大的猴子變成了一群殺人不眨眼的魔頭。


    可不管外人怎麽看,通州四府中的三府對北蠻並沒有意見,聖朝的管製並沒有讓他們放棄豐厚的利潤,隻不過貿易從地上轉移到了地下。


    在聖朝,這種行為有一個不好聽的名字,叫做走私。


    可以這麽說,現在的通州完全是靠走私撐起來的地方,除了常年駐紮守軍的鎮蠻府外,其餘三府,淩安府、綏安府和靖安府都對蠻族方麵來的貿易舉四肢歡迎。


    ……


    處於北方,這民風也淳樸彪悍起來。


    “小老弟,這雨大著哩,要不要跟俺走上一道?”拉牛車的大漢在泥濘的官道上看到了一個穿著南方華服,背著長劍的年輕人。


    這個年輕人自然就是從蜀山來到通州的徐長安。


    徐長安聽得這個稱呼有些耳熟,抓著腦袋思索了下,這才想起來這“小老弟”便是長生觀那三個怪怪的家夥給自己取的假名。


    難道那三個家夥也曾來過通州,行俠仗義?


    這“小老弟”的稱呼是北方的俚語。


    徐長安想到這笑了笑,那漢子接著說道:“你這娃,到底走不走,再不走我可不管你啦,看這天,待會惡蛟又要來咯。”


    “惡蛟?”徐長安皺起了眉。


    “就是大雨嘛,這龍王爺管的是春雨,是好雨,給莊稼成長的水;可這惡蛟不同,不管什麽時節就亂下雨,也不管你麥子收了沒。”這番話聽得徐長安雲裏霧裏,摸不著頭腦。


    “小老弟,你是外來人吧?”拉牛車的老漢倒有一雙識人的眸子。


    “回大爺,是的,我從外麵來。”


    那漢子一聽徐長安是外來人,立馬說道:“小老弟,你可得長點心,你知不知道最近整個通州出了幾個悍匪。”


    徐長安才從蜀山出來,又怎麽能知道通州的事情。


    “哦,還請大爺說道說道。”


    “傳聞有一個駝背的老頭和一個小孩,專殺你這種年輕娃兒,殺了之後,把你的心肺給掏了喂狗,然後屍體丟到各府的府衙。”


    徐長安一聽,便覺得有些奇怪。


    這老漢隻不過是一個普通的拉車人,怎麽會知道那麽多的事,還詳細的知道這兩個殺人者的目標人群,而且還知道針對外來人。


    想到這,徐長安的雙眼淩厲了起來。


    那老漢被這眼神一嚇,急忙擺手道:“小老弟,你看我幹嘛。”


    看著徐長安不善的眼神,雖然隻是十七八歲的少年郎,可這眼神卻似從刀山火海中闖過來的勇士一般淩厲。


    “據說那……兩人是那些蠻疙瘩,北蠻和我們通州的原住民世代交好,所以才專門針對外來人……”老漢的聲音越來越小,徐長安也終於對著大漢放下了戒備。


    那大漢看到徐長安放下了戒備,心裏也鬆了下來。


    徐長安正在發愣,大漢使勁往牛屁股上打了一鞭,那牛吃痛,邁開步子拉著車就跑了。


    徐長安這才回過神來,剛剛那老漢不是說要搭自己一程麽?


    他往前走著,想起那老漢的行頭,車上空蕩蕩的,而且大雨將至也是慢慢悠悠的,前麵應該有個鎮子或者村莊,徐長安人生地不熟,還得找人問一下這淩安府在哪。


    一路向前,走了一刻鍾前方還在是蜿蜒向前的泥濘道路,眼看著天色漸黑,大雨又將至,恰好路邊有座破廟,徐長安便隻能往廟裏去。


    在聖朝破舊的廟一般都屬於道教的,聖朝才建立的時候,這道教的勢力遠遠大過佛教,所以這聖皇才會有意識的抑道親佛,不然那個貪慕虛榮的臥佛寺怎麽會處在樊城的最中心。


    經過了聖皇一係列的打壓,不少道教便遠避深山,原來接近鄉鎮的道觀,如今大多人去觀空。


    徐長安抬頭看了一眼,破敗的牌匾上已經認不出名字,觀中全是雜草,那供奉的三清也是缺胳膊少腿的。徐長安走上前去,抓著稻草拍打著三清身上的灰塵,也不知道這個破廟多久沒人來了,頓時煙塵彌漫。


    徐長安咳嗽了兩聲,懷中的小白也被吵醒,抗議的叫了兩聲。


    看著這副破敗的光景,徐長安還是決定放棄。


    他恭敬的到三清像前,鞠了一個躬,蜀山也屬於道教一脈,雖然現在他已經不屬於蜀山了,可打心底,他還是認瘸子這個師傅。


    他往四周看了看,抓了一些枯草和破舊的門板,生起了火。


    不一會兒,大雨便到了,徐長安抱著小白坐在了火堆邊,聽著外麵的雨點聲。


    徐長安經過了幾個月斷斷續續的訓練,而且進入了通竅境,耳朵靈敏異常,他聽到了離廟兩百米開外正有兩個人冒著大雨急匆匆的朝著破廟跑來。


    雖然他們的腳步聲被雨聲所掩蓋,可還是逃不出他的耳朵。


    一老一少,那老人步子極快,又輕。那少年人步子很重,似乎絲毫不怕地上的泥水濺到自己新買的鞋子上,隻顧著使勁的邁開腿跑。


    不過百息的時間,和徐長安預料的一樣,一老一少闖了進來。


    他們看到火光,興許是這雨太涼,而且他們渾身濕透,也顧不得許多,便直接蹭到了徐長安的身邊,和他一起分


    享著這難得的溫暖。


    小白本來就厭惡生人,更何況是兩個濕漉漉的人,他從徐長安的懷中探出頭來,不滿意的叫了一聲。


    那個老頭看了小白一眼,忽然兩眼放光。


    徐長安自然察覺到了,警惕的打量著闖進來的這兩個人。


    老人穿著一身的毛氈子,腰間別著一個大眼袋,頗向一個放羊的老農。而那個年輕人,卻是一身的黑色緊身衣,被雨水打濕,緊緊的貼在了身上,勾勒出身形優美的線條。


    徐長安有些遺憾,若是個女孩子那此刻呆在這破廟也不會如此的淒冷。


    小白似乎洞悉了徐長安的想法,鄙夷的叫了一聲,徐長安輕輕的拍打它的腦袋。


    “肯定是被你傳染的,你被你那好色的爹傳染的。”


    說完之後,徐長安這才想起來,身邊還有兩個素不相識的人。


    那兩人也打量著徐長安。


    “你好,我叫小魚,年年有魚的魚。”那個年輕人伸出了手,他的手背在火光的映照下仍然顯得白皙和細嫩。


    徐長安也伸出了手。


    “我叫徐長安。”可徐長安握住他的手時,卻發現這個人的手上,特別是關節處全是繭子。


    經過從小到大的闖蕩,時叔有意無意的教導,他也知道這說明這個人是個用刀的好手。


    “那是我爺爺,老魚。”小魚熱情的介紹道。


    “對了,我們之前因為被大雨打濕了衣物,所以沒來得及和徐兄說一聲,就強行借了一半的火,徐兄不會介意吧。”


    徐長安嘴上自然是說不會介意,可這兩人之前的行為的確不咋地,他也隻能撇了撇嘴表示無聲的抗議。


    三人一貓圍著一團火,隻有幹柴被燒得劈裏啪啦的聲響。


    小魚率先開口:“不知道徐兄此番是打算去哪?”


    “淩安府,不知兩位又是要去何方?”


    兩人聽到淩安府三個字,相視看了一眼,接著回道:“我們也是去的淩安府。”


    小魚接著問道:“不知道徐兄去淩安府是不是也是為了那件事?”


    徐長安有些摸頭不著腦:“什麽事?”


    “我此番前去淩安府是投奔親戚去,難道淩安府最近會發生什麽大事麽?”


    小魚搖了搖頭。


    “沒有沒有,我們也是去尋親走訪的,我爺爺幾十年前的老朋友聽說在淩安府安了家。”


    看著小魚有些緊張的樣子,徐長安點了點頭。


    等到大雨漸漸小了,老人發出了極為難聽的聲音:“小魚,走吧,我們該上路了。”


    從始至終,那個老人都沒有看過徐長安一眼,除了看了一眼小白,便都是耷拉著眼皮子,一副昏昏欲睡的樣子。


    小魚跟著老人出了門。


    突然轉過頭,露出潔白的牙齒:“惡蛟走了,我們先上路了,有緣再見。記得,我叫小魚,是年年有魚的魚,河裏的魚。”說完頭也不回的跟著老人走了。


    徐長安這才明白過來,當地人說的惡蛟指的是損壞莊稼的暴雨。


    他突然反應過來,這爺孫也是要去淩安府,為什麽自己不問問路呢,或者一起上路啊,想到這,就想給自己兩個大嘴巴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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