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致遠沒有答話,朝著各位叔伯鞠了一躬,躍上長劍,直奔九峰而去。


    觀禮大典主要發生在九峰之上,招待貴客的責任也自然在九峰上。


    承劍峰。


    曾經蜀山的主峰,可對於如今的蜀山來說,七峰無主,它也和其它諸峰沒什麽區別。


    不過它終究是蜀山的臉麵,也是此次七峰大比和貴客的居所。


    寧致遠住進了接待青蓮宗的院子,院子裏有一座複式的閣樓,還有有花鳥蟲草,蓮魚龜荷。百花爭豔,蟲鳥齊鳴,蓮荷初綻,魚遊清池。閣樓精致,就連走廊上的浮雕,一看都是出自名家之手。


    雖然現在已是深秋,可在這承劍峰上,似乎才正是初夏。


    寧致遠皺了皺眉,看向了房間內。修行之人大多喜清苦和清淨,他怎麽也想不到這蜀山如此奢華,就連照明用的都是一顆珠子。


    看來母親說的沒錯,蜀山更加的可憐。


    寧致遠吩咐青蓮宗眾人放下行囊,把各自房間沒用的墜飾,寶珠騰在了一間空屋子裏。隻留下了一個壺,一張桌子,一張床。


    等到屋子空了出來,寧致遠頓時感覺舒服了很多。


    修行者,修的心,也修的行。如果都這樣,那還不如下山做個商人。


    不過,隔壁小院卻傳來了嘈雜的吵鬧聲。


    幾個大和尚嘴中稱讚個不停,這蜀山的別苑竟比他們的寺廟還奢華。


    看著別苑的布置眼中都發出了光芒。


    僅僅別苑就如此,真不知道現在蜀山的掌權人所住又有多奢華。


    如果讓他們在這裏住一輩子,估計就是讓他們還俗他們都樂意。


    幾個和尚把那照明的明珠給摘了下來,幾個大光頭立馬圍了上來,那顆明珠把幾個大光頭照得更亮,渡上了一層光。頓時,屋子更加的亮了起來。


    這時,外麵傳來了一陣佛音。


    臥佛寺的大方丈皺起了眉頭,放下手中的明珠,穿過池子,看到了對麵。


    對麵的一群蠢和尚。


    那群蠢和尚放著好好的閣樓不住,自己在門口算不得多寬闊的院子裏搭起了三間茅草屋。


    而且念起了令人心煩的經。


    慧恩大方丈冷冷的哼了一聲,轉頭訓斥了那些對這閣樓讚不絕口的和尚,然後重重的關上了門。


    入夜,陳桂之叩開了寧致遠的大門。


    一叔一侄就坐在大廳裏,陳桂之看看這個閣樓,然後歎了口氣。


    寧致遠拿起了桌子上的茶杯,輕輕的嘬了一口。


    “叔父來半夜來訪,不止是為了感慨這之天下正道牛耳者的闊氣吧?”


    陳桂之自然不是來看這奢華的閣樓,蜀山為他們鐵劍山也準備了一座閣樓,他隻是看了一眼,便直接回到


    了那個藏書閣,他們這種破老頭還是住破地方舒服些。


    “你舅舅情況怎麽樣?”陳桂之突然問道。


    寧致遠也有些詫異,之前在劍塚他明明說過舅舅安好,可為何這陳桂之又問起。


    陳桂之站了起來,走到門口,看著滿天繁星。


    寧致遠也站了起來,看著這個稍微有些佝僂的老人,兩鬢已有點點斑白。


    “遊星戲鬥弄日月,醉臥雲端笑人間。”這兩句詩寧致遠打小就聽過,這是世人對舅舅的一種讚美。


    “當年啊,在小輩中,你舅舅幾乎所向披靡。就連那個瘸子,也輸了你舅舅半招。”


    寧致遠靜靜的站在老人身後,沒有說話,也知道在這滿天繁星下怎麽去打斷懷念故人的老人。


    “後來他知道一個叫‘劍山’的老人創了一門叫做破劍訣的法門,揚言破盡天下劍仙。”


    “你舅舅自然不服,而且他有著一個讓世間劍仙都羨慕的姓氏,裴。自然不能苟同這種說法,傳聞中青蓮宗祖師爺的師傅的姓氏,怎麽可能認同有人能夠破盡天下劍仙。”


    “屢戰屢敗,屢敗屢戰。你舅舅始終不肯承認劍山老人的的確確能夠破了青蓮宗的劍訣,自創了一套劍法,終於打成了平手。可你舅舅卻投劍認輸了,你舅舅發現了他的衣袖上有了一個小小的破口。”


    陳桂之說到這突然轉過身來,雙目盯著寧致遠。


    “你說他是那麽驕傲的一個人,如果安好無恙,怎麽會不來?”


    最了解你的人要麽是一起戰鬥過,要麽是敵人,看來這句話不假。


    寧致遠歎了一口氣,閉上了眼睛,兩柄劍一左一右憑空出現,立在了他的左右。


    青蓮和明昊。


    當年最驚豔的兩柄劍。


    寧致遠深吸了一口氣:“自從父親死後,我就沒見過舅舅了。臨行前,他給了我這兩柄劍。”


    陳桂之雙手有些顫抖,想接觸這兩柄劍,伸出的手又收了回來。


    “母親讓我不要對蜀山有任何的恨意,該恨的隻有那麽一個人。”


    “你母親是個偉大的人。”


    陳桂之看著這個眉目清明的年輕人,似乎看到了當年青蓮宗驚豔才絕的兩個年輕人。


    不過卻是少了一份張揚,多了一份沉穩。


    “你不要怪瘸子,他也不容易。”


    寧致遠聲音有些低沉:“那當年究竟是為了什麽,那麽多門派卷在其中。”


    “九龍符,長生。”


    月亮格外的明朗,師叔祖一步一步的走向後山。


    他走入了一個峽穀,地上鋪滿了草。一陣風吹來,偶爾會驚起一隻野兔,草上也飛著不少螢火蟲,仿佛漫天繁星落在了草地上。


    他看了看斷崖上的那棵枯樹,月亮正好在樹頭。


    一個布衣老頭


    出現在了他的麵前。


    老人淡淡的說道:“你來了。”似乎是久別重逢的老友,可卻沒有半點的欣喜。


    “我想要你的血。”師叔祖淡淡的說道。


    老人突然憤怒起來,臉都扭曲了。


    “顧步崖,你不要太過分了。不然我拚著蜀山盡是邪魔,也不容你辱我半分。”


    師叔祖笑了起來。


    “我這十八年來,在你們眼中難道就是仙人了?”


    老人沉默。


    既然我都不是什麽好人了,那蜀山漫天邪魔那又何妨。


    老人毫無預兆的向後飄去,師叔祖搖搖頭:“你還是和以前一樣慢。”


    雙手做劍訣,刺向了不遠處那個小山包,準確的說,是小山包腳下的那幾塊大石頭。


    大石頭應聲而裂,血跡灑向天空。


    師叔祖立馬拿出一個瓷瓶,一滴不漏,全部接住。


    “這是為何?”老人的身形再度浮現,看著師叔祖,滿臉的不可思議。


    “山甲,若我真想獨霸蜀山,憑鳳羽,蒼牙,還有白虎。你以為真能讓我動彈不得麽?”


    “這些年來,那九分之一的九龍符都沒在我身上。”


    這句話一出,叫做山甲的老人大吃一驚。


    “世人皆曉長生好,可誰又知道,活著也是一種煎熬。”師叔祖看了一眼山甲。“你活了幾千年,不過天天睡覺,你算真正的活過麽?”


    老人一時語塞。


    他的臉色有些複雜,突然間說道:“你別告訴我你是為了那個人。”


    “答應過人的事,終歸要做到,特別是女人。”


    “好了,這次估計是最後一次了。十八年了,九龍符也該尋新主了。那些人也真可笑,以為九龍符在我身上,讓我多活了十八年。”


    老人突然有點可憐眼前這位師叔祖了。


    “看來你已經有了去意。”


    師叔祖袖袍一甩。


    “死也要死得壯烈,哪有任人魚肉的道理。”


    “這麽說來,你廣收門庭也是想借助那些人打探消息?”老人話鋒一轉。


    師叔祖苦笑一聲:“那幾樣東西乃是天下奇珍,哪那麽容易。”


    “為了那個人連你師兄也陷害,值得麽?”


    師叔祖看著星空,呢喃道:“沒有什麽值得不值得,想到便做了。”他轉頭看了一眼老人:“你神魂少出來了,傷神,你好好的活下去,還能為我……”


    師叔祖想了想,立馬改了口。


    “還能為蜀山鎮守個千年。”說罷,師叔祖淩空而起,轉瞬不見。


    老人盯著那道背影看了很久,終於長歎了一聲。


    “眾人皆曉長生好,唯有情字最難了。我活了幾千年,又怎麽會不懂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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