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來到了盛夏的尾巴上,隻要再往前走一些,便到了那個碩果繽紛的季節。


    不少花兒已經開始收起了花瓣,遇到這風兒,蟬也懶得抱怨這炎熱的夏天了。


    而趙氏的宅院,仍舊流水潺潺,鳥語花香,時間仿佛不會在這座宅院上留下痕跡一般,它永遠的保留住了春的溫柔,夏的熱烈。沒有秋的悲涼,更沒有冬的孤寂。


    若是說謝氏的大宅充滿了書卷味和曆史韻味,王氏的大宅充滿了富麗堂皇和野心,那這趙氏的宅院,則是充滿了明媚和陽光,如同一個富家翁為了享受生活而建造的園林一般。


    這趙氏的大宅與王氏的大宅比起來,少了些富麗堂皇,甚至可以說是寒酸。畢竟這趙氏的地板是用青石板鋪陳而非玉石,水榭樓台之上也有名家雕刻,但木料就顯得沒那麽金貴了。最為重要的是,水榭樓台上雕刻的東西,並非什麽皇室專用的瑞獸,而是一些閑雲野鶴。


    就這一眼看過去,少了些金錢味,比王氏給人的感覺不知道好了多少。


    但若是說它充滿了書卷味那倒也不盡然,大廳之中所有的陳設皆是全新的,而牌匾上的題字,也沒有名家風範,更別提風骨了。


    不過得說一句,牌匾上“趙氏”兩個大字雖然沒有名家風範,沒有筋骨,但有掛出來的自信。


    趙氏之中,沒什麽有名的讀書人,不過有幾個武將,也有幾位從政的名人。


    當初在越州之戰時被徐長安收服的趙晉,便是出於這趙氏。晉王雖然有些討厭這趙氏,但不管怎麽說,都是同一個老祖宗,趙氏中有才能者想當官,想出入為將,隻要通過了晉王的考核,晉王也不介意舉賢不避親。


    也正是因為有了這層關係,當初這趙晉才會那麽容易便投於徐長安盔下。


    年幼的時候,晉王並不討厭這趙氏,並且還十分喜歡這趙氏的宅子。


    但自從父母去世,隻留下他們姐弟之後,他便開始討厭起這趙氏來了。趙氏排擠他們,還想讓她姐姐去聯姻,要不是一位其它支脈的老輩人出麵,恐怕這世間將會多一個淒慘的愛情故事。


    晉王叩動門環,便有小廝將門打開,一眼看過去,沒有夾道歡迎,沒有嚴陣以待,有的隻是尋常富貴人家的淡漠和淡然。


    晉王微微一笑,正要踏入這趙氏大宅,便聽得這開門的小廝輕聲道:“晉王爺,老祖宗在大廳裏等著您。七小姐讓我給您帶話,不必顧及她,您該怎麽做就怎麽做。”


    晉王點了點頭,這七小姐便是他的堂妹,當初她爺爺可幫了他們姐弟不少。如今趙氏針對她的兒子,便是衝著他來的。而這位堂妹擔心晉王會因為她兒子受到挾製,故此才買通了開門的小廝,前來通風報信。


    “多謝,我知道了。”晉王微微一笑,從袖口中掏出了幾兩散碎銀子便遞給了小廝。


    這是人情世故,而且他初回趙氏,哪怕是一個小廝,他都不想得罪。若是表現得太過於趾高氣揚,和在長安的自己不一樣,恐怕會引得這背後的大魚懷疑。


    晉王一路給了銀票,便往裏走去,這趙氏除了宅子大一些,雕刻精美一些之外,和一般的富貴人家沒什麽差別。


    當然,院子內池塘裏的魚,可比他晉王府中的魚還要珍貴一些,院子裏的樹,也是難得一見的品種。


    不過,對於趙氏這麽大家業來說,這些東西也顯得正常。


    特別是和王氏的僭越之舉對比起來,那簡直就是老實百姓和叛賊的差別。


    晉王看著自己這熟悉的庭院,不由得感慨了一聲,抬步朝著內院的大廳走去。


    內院是趙氏一族除了祖宗祠堂之外,最為莊嚴之地。


    一般而言,族內有什麽大事,都是在這內院裏商議的。


    如今這趙氏一脈的老祖宗他喊祖爺爺,早就半隻腳踏入了扶月境。可即便修為到了這個地步,他還是老得不成樣子,早在聖朝建立之時,就有傳言說這位老爺子不行了。


    但時至今日,這位老爺子還健在。


    其實按照修為來說,這位老爺子年紀並算不得太大,才三四百歲而已。修行到了至高境界,肉身雖然經不住時間的洗刷,但神魂


    和神魄卻能夠存活很久,以另一種形式存活下來。就像相柳一族的祖宗牌位一樣,就像帝俊一樣。


    帝俊其實能夠活得更好,也能夠再活一世,可他舍不得自己的軀殼,畢竟他可是天底下第一隻金烏,這軀殼和常人軀殼不一樣,要強橫得多。這也是為什麽在登神境,他依舊能夠以一敵三的原因。


    至於再活一世的想法,帝俊不是沒想過,隻不過苦於找不到合適的軀殼而已。要不然,也不會煞費苦心的改了所謂的《天帝玄功》,他就是希望能夠找到一具適合自己的軀殼再活一世而已。


    而晉王的這位祖爺爺,一副行將就木的模樣,本來他才三四百歲,在半步扶月境中年紀並算不得很大。


    主要是因為這老爺子衝擊了好幾次扶月境,都失敗了,這才造就如今的模樣。尋常修士,能夠進入搖星境的,就算得上是天才中的天才了。而且,衝擊扶月境失敗後,大多數人都隻有一個下場,便是身死道消。


    但趙氏的這位老爺子可不一樣,他衝擊了好幾次,都失敗了,但居然都活下來了。


    活下來也就算了,他還想著繼續百折不撓的衝擊扶月境,,一副不要命的架勢,仿佛在求著老天爺把他弄死一般。


    不管怎麽說,這位老爺子也並非完全沒事。本來正當搖星境的中年的年紀,很早之前便一副半死不活的樣子了。


    晉王的這位祖爺爺,當初可疼愛他父親了。所以在他父親沒去世之前,晉王兄妹的日子都還不錯。也是因為衝擊了好幾次扶月境失敗,把趙氏的事兒幾乎都給別人處理,加上晉王的父親罹難,這才讓他們兄妹遭受排擠。


    平日間,這位祖爺爺壓根不會出現,今日卻在內院親自見他,這讓晉王著實有些意外。


    晉王心情有些沉重,步伐依舊有些沉重,他踏入了內院,遠遠的便瞧見那位坐在大廳中打著盹,發須皆白,形容枯槁的老人。


    深吸了一口氣,晉王低下了頭,壓製住了自己內心的緊張,走到了祖爺爺的身旁。


    大廳之中,並沒有其它人。


    晉王看著已經睡著的祖爺爺,臉上露出了淡淡的微笑,心情也沒那麽緊張了。


    他找了一個座位坐下,給自己斟了一杯茶,隨後便小心翼翼的侍候在一旁,生怕打擾了自己的祖爺爺。


    晉王看著自己的祖爺爺,看著這位老人如同枯木一般的皮膚,如同溝壑一般的臉頰,微微的搖了搖頭,似乎是有些心疼這位老人。


    若不是自己父母出事,祖爺爺就直接把趙氏交在了父親手裏了。父母尚在之時,或許是因為愛屋及烏的緣故,祖爺爺對他們姐弟也十分寵愛。


    約莫過了半個時辰,祖爺爺悠悠轉醒,他睜開了渾濁的眸子,看著晉王,臉上勉強扯出了一抹笑,伸出了手,如同看到了一件稀世珍寶一般,生怕碰壞了。這位老人輕輕地摸了摸晉王的臉,輕輕的喊道:“光河啊,你回來了啊!”


    晉王聽到這話,眼淚止不住的流了下來。


    “光河”並不是他的名字,而是他父親的名字。


    晉王看著雙眼渾濁的祖爺爺,想了想輕聲說道:“我回來了,回來了……”


    “回來就好,回來就好……”這位老人臉上勉強擠出了一抹幸福的微笑,輕輕的拍打著晉王的手背,隨後又睡了過去。


    對於自己祖爺爺這種狀態,晉王並不覺得奇怪。


    這位老人值得尊重,畢竟他衝擊了很多次扶月境失敗仍舊屢敗屢戰拿命去拚的人沒幾個。


    晉王歎了一口氣,庭院中突然出現了一個中年人。


    此人身著懷裏,身上穿著蟒袍。要知道,這種製式的袍子隻有王爺才有資格穿。


    “二哥。”


    晉王看到這人,便走出了大廳,來到了院子中,低聲喊道。


    此人正是他的二哥,趙庭簡。


    趙庭簡自然不是晉王的親哥,他屬於另外一脈,按照年紀,比晉王年長幾歲,故此是晉王的二哥。


    “哦,原來是咱們的晉王爺回來了。祖爺爺不聽話,老是要吵著見你。年紀大了,你離開趙


    氏的這些年,又衝擊了兩次扶月境,失敗了,腦袋都不行了。”


    晉王點了點頭,心裏卻已經大致猜測出來這群人要用什麽手段對付他了。


    什麽叫“祖爺爺不聽話”,這種話,是一個晚輩該說的麽?


    但晉王還得微笑,點頭附和。


    “對了,祖爺爺要靠吃藥才能清醒一二,這是藥,最近才得到的,貴人送的。吃了這藥啊,便能夠讓祖爺爺暫時的清醒一二,至於用不用,全看你了。”


    趙庭簡拿出了一個錦盒,塞在了晉王的手裏。


    錦盒裏放著一枚暗綠色的丹藥,才一打開,那妖族的氣息便直撲晉王的鼻孔,不由得讓晉王皺起了眉頭。


    這氣息他不陌生,甚至還很熟悉。畢竟不久前在長安才感受過這氣息,正是屬於相柳一脈!


    “你自己決定給不給他吃,現在的祖爺爺,空有一身修為,卻是糊塗咯!”


    說罷,趙庭簡便走了。


    晉王拿著這盒子進入了大廳,思慮再三,還是輕輕的拍醒了自己的祖爺爺,隨後如同哄小孩子一般,以自己父親趙光河的身份,將這枚丹藥送進了他的嘴裏。


    他們此番作為,說白了就是來耀武揚威的,而且是來告訴自己,祖爺爺的命掌握在他們手裏。


    祖爺爺這個狀態,肯定是被他們喂了不少藥。自己再堅持不喂藥也沒意義,而且,也隻有祖爺爺清醒過來,自己才能更好判斷局勢。


    果真,吃下了這藥沒多久,祖爺爺整個人神情和神色都變了。


    他看向了晉王的眼中依舊渾濁,但卻不似方才那般。最為重要的是,他準確的喊出了自己重孫子的名字。


    “庭燁,你回來了啊?”


    晉王點了點頭,他本名為趙庭燁,祖爺爺直接認出他來了,說明祖爺爺已經恢複了意識。


    “我剛剛做了個夢,夢到你爹回來了,他還拉著我的手……”趙氏的老祖宗說著,臉上露出了幸福的笑容。可這些話,晉王聽在耳中,卻是有些心疼。


    祖爺爺還沒說完,突然臉色一變,嚇了晉王一跳。


    “你回來幹什麽!趕緊回你的長安,當你的王爺去,你若是要用搖星境,我盡量幫你調動,他們奈何不了我的!”這位老人不僅臉色變了,就連聲音和語氣都變了。


    晉王沒有回答,隻是有些心痛的看著自己的祖爺爺。趙氏就是這情況,若不是他沒啥實權,隻能靠趙氏的一些老人,他又怎麽會讓徐長安父子孤身作戰。至於他自己,答應過軒轅楚天,將會成為長安的一張暗牌,所以哪怕徐長安多次受難,徐寧卿等人用命去拚,他都不動如山。


    “你……你給我吃那藥了?那是相柳一脈的毒藥啊!”晉王的祖爺爺聲音越來越弱,有氣無力的說道。


    還沒等晉王回答,這位老人一咬牙,點了點頭說道:“這樣也好,我清醒過來,也能同你交待一些事兒。”


    晉王點了點頭,這樣也好,省得他解釋。


    “祖爺爺,到底發生什麽事了?我都不爭趙氏,隻是偶爾借用趙氏的人了,他們為什麽還要咄咄逼人,到底想幹什麽?”


    老人冷哼了一聲。


    “不就是聽說那位長安王受了重傷,他們勾結相柳一族還有軒轅仁德,圖謀天下!至於你,現在身居高位,他們自然要針對你!”


    晉王皺起了眉頭,但心裏卻有了底。他沒想到,趙氏居然如此明目張膽,而且就連祖爺爺都知道他們勾結相柳一族,說不定就連湛胥等人都來到趙氏大宅附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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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過這樣也好,按照徐長安等人的計劃,隻要湛胥敢露頭,便是他身死之日!


    至於自己,現在要做的便是盡力的反抗,引湛胥出來!


    “那祖爺爺,您這身體狀況?”


    “哼,本來我最多是動不了,腦袋沒問題。這一切,還不是拜那幾個孽子孽孫所賜!”


    ……


    欲知後事如何,下章分解。


    晚上還有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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