夢境的感覺很真實,可視線裏的畫麵又籠著一層薄薄的霧,不像是夢境。


    更像是借著夢境的手,帶他去看某些回憶。


    夢裏祁洛看見自己又回到了高二,但那好像是原書劇情裏的高二,他沒有坐在許翊邊上而是成了蘇薇的同桌。可他又清楚知道,那不是原書劇情。


    更像是……真實發生的事情。


    就把這個夢裏高二的自己稱為祁洛二號吧。二號是學霸,但是個搞競賽的學霸,細節和原書不太對的上,可又很相像。


    二號和混不吝的“校霸”許翊一句話都沒有說過,他仿佛也就是個木頭人學霸。


    情節像走馬燈一樣飛快推進。這裏的許翊沒有愛上蘇薇,他大概沒有愛過任何人,他和二號的交集隻有兩次,第一次是剛開學二號碰傷了手,他遞過來一張創可貼。


    第二次是他找二號問過一道題,二號麵無表情地答了,許翊麵無表情地走了。


    之後的事情就像原書劇情,許翊在高三前夕退學,後來得知他進了少管所,二號似乎對這些事情不為所動,他發瘋一樣的搞競賽,提前批被一所頂尖大學的物理培優班錄取,就在祁洛開始疑惑為什麽他會看到這些東西時,他終於有了答案——


    兩年後,在許翊離開少管所那天,二號坐了三個小時飛機,回到這座小城市,遠遠地看著許翊。


    也就是說,祁洛二號,或者平行世界的祁洛,他是喜歡著許翊的。


    隻不過那份喜歡被他埋得太深,所以在青澀的高中時代,沒有人發覺,也許他自己都沒有發覺。


    .


    之後,二號留在這座城市,祁洛從二號眼裏目睹了混亂的八年。


    許翊從少管所出來以後沒有再讀書,他有時候在酒吧唱歌,更多時候跟著一些“朋友”去喝酒,那些人帶著年輕的男孩女孩尋歡作樂,但許翊在那樣的場合就隻喝酒。


    喝到爛醉如泥,喝到進醫院,喝到嗓子壞了連歌都唱不了。


    二號一直不敢出現在許翊麵前,即使他曾經一次次地遠遠看著許翊,即使他偷偷打了和許翊一樣的耳釘,可他知道哪怕是在他們最親近的高中時期,許翊也是個遙遠冷漠的影子,他們最多的交集就是他給許翊講過一道題。


    直到許翊又一次喝進醫院,二號實在受不了了,他出現在許翊的病房外,想以老同學的身份勸住許翊。


    那時的許翊很消瘦,甚至有些脫相,祁洛透過二號的眼睛都能感覺到劇烈的心疼。許翊看到二號,很驚訝,二號攔住許翊說:“以後不要再去喝酒了好麽?”


    許翊愣了半天,反問他:“為什麽要跟我說這種話?”


    祁洛已經發現了,二號和自己的區別就是二號所有的話都悶在心裏。不過這一次他總算做了唯一一個勇敢的決定,他說:“喝酒傷身體,我請你去我家喝茶,我們敘敘舊,好麽?”


    祁洛以為許翊不會答應,但他同意了。


    .


    二號的出租屋有一架鋼琴,除此之外幹淨簡單,他和許翊一樣身邊沒有伴,他給許翊泡了茶,然後試圖跟許翊聊聊,問他這些年在做什麽,祁洛知道二號在想什麽,這一點他們倆是一樣的——二號想要扶著許翊站起來。


    區別在於,二號麵對的,是一個已經被徹底擊碎的許翊。


    許翊喝著二號的茶,聽著二號絮絮叨叨,一言不發。一杯茶喝完他站起來說:“我還是走吧。”


    “你去哪兒?”二號趕緊攔住他。


    “你是科學家,我是小混混。”許翊說,“讓人看到你跟我來往,說不定背後說你什麽。”


    二號說他不在意,但許翊堅持要走,最後二號說:“我給你彈個琴你再走,好嗎?”


    許翊同意了。


    二號坐在鋼琴前時祁洛是震驚的。因為他已經隱約感覺到二號和自己可能某種程度就是一個人,可他不會彈鋼琴,也就是說,二號的鋼琴是在成年以後學的。


    二號彈了一首《summer》,彈得很不錯,彈完他回過頭,看見許翊在出神。祁洛注意到,許翊在看二號的耳朵。二號的右耳朵上有耳洞,跟許翊一樣的位置,但他怕許翊發現,所以今天沒有帶耳釘,小小的耳洞很不起眼。


    許翊在二號回頭的瞬間就淡淡將目光轉向了茶杯,他問:“你還有什麽想說的麽?沒有我就走了。”


    二號咬了咬牙:“我想說的就是,你別再混日子了好嗎。如果你願意我可以幫你找些基礎的工作,從頭開始,雖然可能你日子不會過得這麽舒服,但至少還算安穩。”


    許翊沉默了一會兒,說:“算了。又不是上學那時候,你現在說這些,已經來不及了。”


    二號急切地說:“你現在也還年輕,別說什麽來不及……”


    “跟年紀沒關係。”許翊打斷了二號的話,那個瞬間祁洛很確定他在許翊眼裏看到一閃而過的痛苦之意,但隨後他就對二號勾起一個玩世不恭的笑,“來不及了,真的,什麽都來不及了。”


    二號想勸,但他覺得他們不太熟。他不敢勸,想著等下次。


    許翊離開了。


    幾天後,二號在同學群裏看到一條消息:


    許翊在一次喝酒之後,嚴重胃出血,在醫院搶救了一天一夜,但最後沒有救過來。


    之後二號從閑言碎語裏知道,許翊在高三前後就已經罹患抑鬱症,和二號見麵那時候,他已經在重度抑鬱症的情況下掙紮了快五年。


    .


    從那天起二號的研究變了方向,他無數次夢到許翊說的那句“什麽都來不及了”。


    明明高中就在意他,卻沒有說過話。明明他們可以做朋友,從來不學習的許翊主動來找他問問題,可他卻因為緊張回答完之後連一個話頭都沒有拋給許翊。明明最後那次他可以拉住許翊,但他還是沒能伸出手,沒能說出那句挽留的話。


    二號責怪自己,甚至有了不切實際的幻想:


    如果這一次太晚了,那假如,回到高二第一次見麵的時候,能不能來得及?


    .


    物理學、玄學、神秘學、宗教……他探尋一切的方法,大概執念太深,最後他在夢境裏得到了神諭。


    他可以回到自己想回去的時候,代價是要先去另一個世界幫助神明填補一個必要人物的空缺,而且回到十六歲之後,他會失去自己在原本世界所有的記憶。


    祁洛看到這兒就懂了,那所謂的“另一個世界”,就是他的上輩子,等於他是穿到上輩子幫忙填完空又回來了。具體去填了什麽空他不清楚,好像是讓某個主角看到病弱的他從此勵誌要做好醫生,無所謂,結束了。


    這倒是讓祁洛一直糾結的兩個點得到了解釋:不是上輩子他有哮喘所以這輩子他也有,而是他本身就有一點哮喘,所以神明合情合理地把這當成了他上輩子填空結束離開世界的方式。


    第二點是人際關係,祁洛實際上是在孤兒院長大的,這一次其實他的父母也是幫助工傷離世的工友領養了他,所以隻盡撫養義務,沒什麽親情。在原世界的十七歲他遇到了黃奶奶,和這次一樣,所以回到十六歲他不記得黃奶奶這個人。


    之所以在另外的世界黃阿姨會成為他的護工,是因為神明懶了,他去填補空缺,旁邊需要工具人,神明直接照他最親近人的樣子給他捏了個護工。


    .


    除此之外,神明允諾會給他留下一本含糊不清的任務指引書——也就是祁洛看到的那本小說,平行世界會留下他的位置,也就是原主“祁落”,但神明無法為他提供指引,究竟能不能搞清楚自己回到這裏是為了什麽,要看他自己。


    所以,祁洛的“穿書”沒有係統,沒有任務,沒有指引。


    二號全盤接受後,神明似乎無法理解。


    ——我看到你的未來,這條世界線上你會成為頂尖科學家。如果選擇平行宇宙,你很難再因為受打擊而奮發圖強,在自己的領域這樣精進,你的氣運、你的研究成果、你的名利都會歸屬他人。這樣真的值得嗎?


    ——值得。


    二號,或者說祁洛,從來就不曾胸懷大誌。


    他隻想救回那個人。


    神明低歎。


    ——回到這個世界你會失去全部記憶,任務書的指引並不明確,甚至為了防止外人誤入有混亂的線索,你真的確定你不會虛度一生嗎?區區單向奔赴,你真的還能找到他嗎?你還能想起自己是要做什麽嗎?你能這麽堅定嗎?


    那個瞬間,許翊的眼眸驟然在腦海浮現,喚起他思之欲狂的痛楚和日夜洶湧的愛意。


    那年九月淩霄花開,初來乍到的他不小心碰傷了手,班裏別人都沒有發現,隻有被人稱作“校霸”的,別人避之不及的少年走上前來,遞給他一張創可貼。


    旁觀夢境的祁洛不假思索地張口,和身處其中的二號在同一時間給出了同樣的回答:


    ——我能。


    .


    後麵的夢境不再是回憶,祁洛看到了些更神奇的東西。神明做事有點馬虎,那個指引不止為他一個人而做,所以有很多個名字是“qiluo”的人穿越進這個世界。


    但這時候多虧神明模糊不清的指引,平行宇宙的人走了無數個岔路口,有的人做了科學家、有的人試著攻略蘇薇然後成了敗犬——蘇薇和韓嘉裕的感情是真心牢不可破——無數條岔路口無數個選擇,隻有他自己走到了這一條,找回了迷宮盡頭,那個九月裏的少年。


    記憶蘇醒,其他世界線入口被關閉。


    從這一刻起,世界上隻有一個祁洛,隻有一個許翊。


    陽光燦爛。


    祁洛驀地睜開眼。


    ——


    祁洛恍惚了一會兒才確定,自己還躺在張步家的床上,身邊是他十八歲的戀人,他們今天要在線上報誌願,然後陪著許翊去補辦身份證手機卡買新手機……


    他忽然很想哭,為了他看過的許翊曾經曆過的所有黑暗和痛苦,為了他們現在甜蜜的雞毛蒜皮。


    謝天謝地他跟命運賭贏了,即使沒有記憶他還是找到了許翊,他沒有再弄丟他。


    許翊也在這時候醒了,偏頭看了他一眼,溫柔地笑起來,“做噩夢了?”


    “不是。”祁洛低聲應著,撲過去一把抱住許翊。


    .


    本來他的腦子還沉浸在那場太過跌宕的夢裏,但抱住許翊,把臉埋在他肩頭的時候,祁洛那點依稀的混亂感飛快消褪。


    那些記憶就像陽光下的肥皂泡一樣,色澤越來越淡,它們是真的,但隻是遙遠的一個夢,他們或許曾經錯過過,但這次不會了。


    如果真要說有什麽遺憾的話,就是他想對“二號”——那個榆木腦袋的自己說,你不是單向奔赴。


    就算不提那條世界線裏,從來不學習的許翊找二號問問題,就算不提聽著鋼琴聲的許翊出神地盯著二號耳朵。


    冥冥之中更有一個讓祁洛覺得震撼的事實:


    二十八歲的祁洛二號給許翊彈了一首《summer》,夢境後半段,他看到的無數走了岔路“祁落”的“原書劇情”裏,許翊對蘇薇“一見鍾情”。


    那一天的蘇薇神情寧靜,祁洛在一個個世界線的碎片裏拚湊出了她彈的那支鋼琴曲。


    依然是《summer》。


    .


    “你絕對做噩夢了。”許翊說,“要不你不會用這種能把我勒死的勁兒抱我。”


    嘴上調侃著,他還是用沒受傷的左手也回抱住祁洛,拍了拍他後背說,“乖,夢到什麽都不怕,我在呢。”


    “我知道。”祁洛說。


    戀人的懷抱讓慌亂的心安穩下來,窗外傳來的人聲和鳥語更讓思緒塵埃落定。


    祁洛很清楚那個夢不會再出現了,神諭也不會再出現了,現在的世界就是一個純粹真實的世界。


    他和許翊會繼續戀愛,一起去海邊,一起去北京上學,他不會再成為物理學家,但他想做一個老師,最好能回到八中,天天在楊霸天和班主任麵前晃悠。


    他們有青春年少,他們有無限可能。


    未來很美好,陽光很燦爛,一切都來得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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