校舍的回廊上刮著冷冷的風,祁洛白淨的麵頰被風染上一層薄紅。


    疲憊一天的學生們終於能大聲說話,跟朋友、或者跟隨便抓的麵善的旁邊人不加收斂地傾訴一天的苦水。看不到手機不習慣、老師管的好嚴、一整天下來好累脖子都伸不直、做題做得眼睛花……


    嗡嗡語聲中祁洛蜷了蜷手指,他的手被許翊捉在掌心,如同倦鳥歸巢。


    他輕輕在許翊掌心劃了兩道曲線,不知道許翊能不能發現這是個桃心的形狀。


    發不發現都沒關係,許翊握住他不安分的手指,溫熱的指腹摩挲,用最隱晦的方式訴說愛意。


    他們很快落到了人群最後,在老師出來關門之前許翊鬆開了祁洛的手,兩個人就像普通同學一樣,肩並著肩穿過操場,回到宿舍。


    .


    剛到宿舍門口,就聽見旁邊吵吵鬧鬧的,有個人笑著喊:“哎!你別碰著我腳!”


    那聲音太熟悉,祁洛一眼看過去,就瞧見了白宇飛。


    上午的集合太匆忙,中午的休息太疲憊,他們都不知道白宇飛居然也來了。白宇飛也一眼在拎著盆和毛巾去浴室的人流裏看見了他們,衝他們用力揮手,笑得露出八顆大白牙。


    “你怎麽來了?”祁洛快步上去問,這地方他認識的人太少,看見熟人,有點兒驚喜。


    “這應該我問你吧。”白宇飛笑著說,“學神。”


    “我……”祁洛回頭看了許翊一眼,“我陪讀。”


    “恩愛。”白宇飛豎起拇指。


    他現在走路已經隻用單邊拐杖了,旁邊站著個臉很陌生的男生,看著應該也是體育生,個子很高,脖子還有露出袖子的手腕肌肉都很結實。


    “這是我陪讀。”白宇飛笑眯眯地把那個高高壯壯的男生往前麵一拉,“我之前跟你提過的,我初中那個發小,叫他大米就行。”


    “陪讀?”祁洛愣了愣,“還能這麽來?”


    “我情況特殊嘛。”白宇飛笑著說。


    .


    從下晚自習到睡前,隻有半個小時時間,這時間要排隊洗澡,還得給手機充電,所以祁洛他們倆就跟白宇飛隨便說了幾句話,就急匆匆去洗澡了。


    鳳山校區的硬件跟本校差距挺大,寢室沒有獨立浴室,隻在走廊盡頭有個大洗澡堂,而且洗澡堂連單個隔間都沒有,是臨時拉起來的小簾子,簾子底下能看見半截腿。


    這讓祁洛想起那個特別古早的笑話。


    生物學教授考試,用布蒙住鳥籠子隻能看見鳥腿,讓學生猜這是什麽鳥,學生氣急敗壞不考了,教授問他叫什麽名字,學生把褲腿一拉,露出小腿:“您猜我叫什麽名字?”


    現在隔著浴簾就看到一排腿,但是許翊的特別好認。許翊腿長,又直,又細,他小腿上的肌肉很緊實,線條感非常好,要是學校也開個看腿認人,他絕對第一眼就能認出許翊。


    雖然整個洗澡間裏麵熱氣蒸騰,但是畢竟寒冬臘月,還是很冷,祁洛抓緊洗完了澡,然後出去。這個硬件肯定不能供他們吹頭發了,他草草擦幹淨身上穿了衣服,用毛巾狠狠揉了頭兩把,為了避免著涼,在頭上裹了個懶羊羊造型,許翊也跟他一樣。


    .


    一進宿舍,白宇飛指著兩個人嘎嘎樂:“你們什麽情況,在頭上頂一坨shi。”


    “怕著涼。”許翊麵無表情道。


    然後兩個人突然反應過來:“你怎麽在我們宿舍?”


    “噓。”白宇飛神秘兮兮地打了個手勢,“我跟9班那兩個商量了下,換過來了。”


    白宇飛的發小大米同學默默地把外套丟到上鋪,露出裏麵穿的短袖還有快要撐爆袖口的肌肉,以及上麵的一大串紋身。


    祁洛:“……”


    確定是商量的嗎?


    .


    過一會兒趙思源和張澤也洗完澡回來了,因為教室打亂的緣故,今天這倆也就吃飯時候和他們見了一麵,現在滿臉憔悴,張澤小聲問:“學神,我能問你幾道題嗎?”


    “沒問題。”祁洛說。


    他沒有受到那麽多折磨,精神還好。幫助幫助同學也很有積極性。


    張澤拿了題過來問,許翊默默地給祁洛還有自己鋪床。


    祁洛在教學許翊的過程中,對這種基礎題掌握的不要再好了。他給張澤講的時候,白宇飛突然插嘴問了兩個特別笨蛋的問題,祁洛整個卡住。


    微妙的沉默裏,趙思源小聲說,“這個點我也會,我給你講吧。”


    趙思源的水平,穩上211是沒有問題的,給一個體特生講文化課更是不在話下,他給白宇飛講,白宇飛的那個陪讀朋友大米看起來是完全放棄了學習的那種,在旁邊悶頭玩手機。


    這麽一想,他能陪著白宇飛來紀律這麽嚴明的地方,是真兄弟了。


    大米看了會兒手機,之後好像得到了什麽消息似的,一直欲言又止看著白宇飛和趙思源。看得出來他挺焦躁,厚實的手掌一直在搓自己膝蓋。


    但大米還是一直等到趙思源把題講完了,他才說:“白哥,楊敏軒好像想給你賠錢。”


    .


    白宇飛臉上洋溢著的笑容在聽到這句話的瞬間就淡了,他頓了幾秒才勾了勾嘴角說:“賠個幾把,不能放過他。”


    “知道。”大米說,“找我哥們盯著呢。”


    兩個人身上一下子散發出的凶狠氣息讓祁洛、趙思源、張澤三個良家少年都謹慎地盯著他們,包括許翊,他坐在祁洛邊上,手搭著祁洛肩頭,也立刻看向了白宇飛。


    白宇飛伸了下腰,手腕撥了一下把房門撞上,然後抬了抬自己正在恢複的那隻腳:“就設計我那個傻逼。”


    .


    之前聽白宇飛講過,他的腳是被人設計弄傷的,本來應該平坦的助跑區,被人放上了石子,偏偏在學校操場燈壞掉的夜晚,白宇飛是唯一會留到那個時候訓練的人。


    設計他的人叫楊敏軒,鄰校練跳遠的,市紀錄保持者。


    體育單招的時候他和白宇飛在田徑項目上,同屬田賽,占用同樣的錄取名額,是競爭對手。本來可以堂堂正正競爭的兩個人,他選擇了用這種卑劣手段除掉對手。


    “好在他野爹我也不是吃素的。”白宇飛習慣性地做了個掏煙的動作,發現沒有煙,拍了下桌子,“老子讓大米深入調查,總算發現了這傻/逼搞我的證據,直接交到他們學校。”


    “然後呢?”祁洛問。


    “證據確鑿,他們學校也不敢保,直接退學,我爸媽差點把這逼手撕了。”白宇飛眼神裏流露出一股狠勁兒,“爭取告他故意傷害,但是這個b沒成年,可能罰的不是特別狠,但是老子非得走刑事,給他留這個案底。他到時候再想高考老子也得想盡辦法折磨他兩年,我們可不是什麽善男信女。”


    大米掰了掰骨節,表示對白宇飛的附和。


    這樣的話題對趙思源和張澤來說過於凶殘,趙思源默默平移回了自己在的上鋪,大氣也不敢出地鋪床。


    祁洛和許翊睡在頭頂頭的兩個下鋪,他回過頭看了許翊一眼,剛好那時候許翊也在看著他,許翊衝他挑了下眉,他回以一個笑。


    “行了,不說這些。歲月靜好一點兒。”白宇飛笑了笑說,“別嚇著你們好學生。”


    他看了看表:“還有8分鍾熄燈了,趕緊休息吧。”


    .


    他們這個寢室,祁洛趙思源上下鋪在最裏麵那張床,頭對頭的那張床下鋪是許翊,上鋪是張澤,他們對麵靠著門那張床下鋪是白宇飛,上鋪是大米。很快收拾好了床,大家各自都鑽進被子裏了。


    祁洛把枕頭拖到靠近許翊那邊,許翊也把枕頭拖到靠近他那邊,兩個人頭對著頭睡,或許還能說幾句體己話。


    “思源兒你把腳轉那邊去。”張澤怒道,“腳對著我頭你太離譜了。”


    “你不能把頭轉那邊去嗎?”趙思源反駁,“誰要跟你頭對著頭啊。”


    “祁洛跟許翊就是頭對著頭的。”張澤往下看了一眼,“你那麽崇拜祁洛,你不能跟他學學?”


    “那又不一樣。”趙思源漲紅了臉,頓了幾秒才說,“算了,頭對頭就頭對頭吧,你可真麻煩。”


    張澤嘿嘿一笑,“請你喝水明天。”


    白宇飛正在專注地發消息,估計是還在就楊敏軒的事情跟人討論,他帶了好幾個充電寶,完全不怕宿舍停電。


    趁著沒人注意他們倆,祁洛偷偷從被窩裏伸出手,貼著牆那邊過去,戳了戳許翊的肩,許翊也伸手,攥了把他手指。


    “嘟——”


    尖銳的哨子聲突然響起,猛地撕裂了集訓第一天即將落幕的靜謐夜色。


    .


    祁洛一個激靈鬆開許翊,坐起身。


    哨聲高亢帶著撕裂的音色,讓祁洛莫名心慌。


    哨子聲什麽情況,這又不是軍訓,說好了十二點睡覺,哪來的緊急集合?


    他茫然地看許翊,許翊也什麽都不知道,但第一時間是找他的眼睛。


    兩人對視的下一秒,楊霸天的聲音響起,聲音透過麥克風,折著令人心驚的長長回音,響徹整個鳳山的夜。


    “所有人!三分鍾之內操場集合!有緊急通告!不到場的立刻取消集訓資格!現在開始計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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