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渡是撐著一口氣逃出來的。


    她原以為自己會很快被擊垮與屈服,上在嘶力竭中她也在不斷求饒,但在不斷堆疊的驚懼與憎惡裏,瀕臨崩潰的意誌也在發送著一個信號。


    蝶生故意讓她聽到的爸爸被雙規下馬的結局,她從一始就打算好了。


    沒有人會來救她了,沒有人救得了她。


    得益於平時裏的鍛煉,以及蝶生在今晚的放鬆。


    她吸引了看守的人的注意力,打暈了他搶了車逃了出。


    她不遠不近地跟著蝶生的車,然後始計劃路線。


    她不逃,她要蝶生付出代價。


    玄渡對這個城市的分道路十分熟悉,她曾在深夜的時候在這些路上肆意馳騁,於是她過了彎道,到蝶生前進路線的對角上。


    踩下油門的時候她握緊了方向盤,眼睛直勾勾地盯著那輛車。


    死吧死吧死吧!


    她在心裏瘋狂喊,麵上不自覺地浮現猙獰猖狂的笑容。


    她早就該死了!她為什麽不早點死!為什麽要出現在她的生命中,為什麽要讓她活得這麽痛苦!


    劇烈的碰撞,玄渡被衝擊力撞擊,麵上卻露出了得逞的笑。


    隻是這笑容很快僵硬了,在冒起的煙霧與破碎的玻璃間,她看見了另一張臉。


    ——不!


    東菱為什麽會在車上!


    玄渡想下車,可她剛爬出車門,倒了下。


    東菱在車子撞擊的那一刻眼前一黑。


    昏迷前,她聽見了021的喊。


    【丫頭!】


    嗯,很怪。


    車禍現場,警笛遠及近。


    渾身是血的東菱被抬在了擔架上,她身上散發出幽幽藍光,環繞著數據流,正在忙碌的醫務人員並未察覺到這超現的異樣。


    【檢測到宿主生命值幅度下降……顱骨損傷……髒器損傷……】


    【嚐試修複中……沒有權限!再次警告,沒有權限!】


    【生命值高危警告!】


    【申請連接總失敗!】


    【宿主生命值37%……生命值30%……生命值21%……】


    【再次嚐試修複……修複失敗!沒有權限!】


    【第三次嚐試修複……修複失敗!沒有權限!】


    【生命值17%……生命值15%……】


    021看著不滿紅色高危警告的操作台,始解構數據。


    【係統021,是否動本源蓄能強製執行權限操作?】


    【係統021強製執行權限操作,程序運行中……】


    【嚐試修複……修複中……宿主生命值17%……生命值21%……】


    【警告!係統021蓄能不足50%!強製進入深眠!】


    …………


    亮著紅燈的術室外,東家人心急如焚。


    趕來的陳商商唐倩茜對視了一眼,顧不上彼此之間的那點,在術室外一同等著,陪在劉卓韻旁邊,安撫著她的情緒。


    “我的菱菱……她從小就沒吃過什麽苦受過什麽痛,她該多痛,她該多痛啊。”


    劉卓韻泣不成,一想到女兒渾身是血的樣子就渾身發涼。


    “殺千刀的玄渡,虧我們菱菱還一直在找她,她怎麽下得啊……”


    在場的其他人多半知道玄渡的目標肯定不是東菱,而是坐在東菱旁邊的蝶生,但是他們沒有在此刻口如此勸慰一位傷痛的母親,因為不管是不是無辜被牽連,造成的傷害是。


    東盛東唐父子倆心裏窩著火,他們查了那麽久沒發現玄渡在哪裏,現在她卻鬼魅般的冒了出來,早知道就不應該讓東菱摻進這件裏。


    發的第一時間他們就封鎖了消息,有人也做出了同樣的動作,蝶生的身份比較特殊,在第一時間就被轉院治療了。


    那些人沒帶走玄渡,東唐找人替玄渡辦了住院續,不管出於什麽理,他們不希望玄渡就這麽幹脆利落的死了。


    要是菱菱能撐過這一關,他們不會軟,要是菱菱撐不過……他們也不知道自己會做出什麽情。


    搶救室裏,東菱的意識短暫恢複了一瞬,她聽見了腦海裏最後的音,在一片死寂裏又昏迷了過。


    東菱出的消息像一封插著翅膀的信,從北海悄無息地飛到了外城。


    宋明芷看見的時候心緒打亂,來不及餘霜微告假匆匆離。


    “我幫你查了,最近的航班高鐵還要到明天早上,車車程太遠,我已經讓直升機接了,你放心,她已經出了術室了,老王說她的情況很好。”


    東菱被送往的是南嘉醫院,王不離恰好是負責她術的醫生。


    王不離說東菱的術情況很好,甚至是好到不可思議,明明應該傷勢很重性命垂危,但術時卻發現情況很好,她從業生涯裏還是第一次碰見這樣的病患。


    宋明芷聽見計一靈的最後一句話才穩住了心神,舒了一口氣。


    燈火明亮的病房裏,一家人守在了東菱的床邊。


    在聽見醫生說的病人的情況很好,估計很快就能蘇醒時,所有人鬆了一口氣。


    至於玄渡,她比東菱還早出術室,被東家人安置在了隔壁病房,但沒人管她。


    聽說東菱出了,正在樓上看聞寒的聞媽媽還特地來關切了一番,挽著劉卓韻的安慰她,想到躺在病房裏的兒女們,兩人齊齊歎氣。


    東菱睜眼的時候,視線還有些模糊,而後逐漸清晰,被湊在自己跟前的一堆人嚇了一跳。


    她本想說你們怎麽在這兒,但又回過神來她剛出了車禍,又閉上了嘴。


    想到腦海裏機械的音,東菱知道自己為什麽能這麽快被搶救回來並且傷勢不重,她嚐試著呼喚021,但就像是她聽見的機械音那般,021應該被強製執行了深眠,並沒有給予任回應。


    看著東菱有些出神的樣子,劉卓韻忍住了眼淚,小心翼翼地揉了揉東菱的頭發,生怕弄痛了她。


    東菱拉扯著唇角露出一個蒼白的笑容,道:“媽,爸,哥,我沒,你們別這表情,看的我心疼了。”


    劉卓韻別過頭,趴在丈夫肩上落淚,東唐給小妹削了蘋果,給她端來了水,仔細地喂她喝。


    東盛拍了拍妻子肩膀,對著東菱道:“撞你的人是玄渡,她傷勢比你還輕,在隔壁病房待著,看你怎麽處理,故意傷人,少不了她的牢飯。”


    說到這裏,東盛還頗為不滿地冷哼了一。


    “蝶生呢?”


    “被人轉院了,估計是裏麵的人,她的水真是比我想得深。”


    東盛的臉色難看,不到三十歲的後生,竟然能做出這些,如果蝶生幸免於難,以後也是個狠角。


    東菱閉著眼思量,心亂如麻。


    東盛劉卓韻本想留下來陪床,被東菱給勸回了。


    “我真的沒,這麽晚了你們倆快回休息,讓我哥給我帶衣服來就行。”


    麻藥的效果還沒過,東菱現在自覺比較良好,也不想讓爸媽擔心,給哥使了眼神讓他一起把人勸回。


    在子女的勸說下,東盛劉卓韻還是回了,東唐也跟著回拿衣服,留陳商商唐倩茜在這裏陪著東菱。


    麵對姐妹時,東菱強撐的精神氣就泄了,病懨懨地躺著,對陳商商喂到嘴邊的蘋果搖了搖頭。


    “菱菱,到底怎麽回,她怎麽忽然出現,又弄了這一出?”


    東菱搖了搖頭,表示不知道。


    她的確是不知道玄渡怎麽忽然出現又做了這些,關於她們的內情,一時半會兒也說不清,東菱也不想說,幹脆這麽作罷。


    “你們好了?”


    唐倩茜無奈道:“什麽時候了還關心我們倆呢,我們其也沒吵架。”


    陳商商附:“是啊,你還是好好休息吧,我幫你關燈,你睡一會兒?”


    東菱拒絕:“不想睡。”


    她現在腦子裏亂七八糟的,玄渡蝶生、陷入深眠的021、還沒醒的聞寒,以及不知道是否還在運行的任務係統……太多了。


    見東菱不太舒服,陳商商她們也就沒再說話打擾東菱,安靜地陪在旁邊。


    房門被叩響,陳商商連忙門,看見來人臉色一變。


    “你醒的可真快啊,真就禍害遺千年,車禍怎麽沒把你撞死呢?”


    陳商商眼裏滿是厭惡憤恨,看著眼前臉色慘白的玄渡,出譏諷。


    玄渡充耳不聞,朝著病房裏看,問道;“她醒了嗎?”


    她剛剛聽護士說東菱已經脫離危險期,強撐著過來了。


    有些情無論如,她要說清楚。


    “關你什麽,你也配問她的情況,菱菱就不該認識你,初不該幫你,現在也沒這麽多破了。”


    “我想她談談。”


    玄渡看著陳商商,表示她擋道了。


    陳商商氣不打一處來,怒極反笑道:“你以為你是誰,沒了你爸爸你什麽也不是,你爸爸不久就要坐牢,你估計也要進,還真是孝順。”


    她就搞不懂玄渡落到這個境地了憑什麽還一副這作態,她真以為自己還是從前的玄渡嗎?


    “我說,我要她談談。”


    玄渡再次強調,似乎陳商商並不被她放在眼中。


    “讓她進來吧。”


    東菱知道玄渡的性子,她估計能一直在那兒陳商商爭個沒完,她也想聽聽玄渡要說什麽。


    她有預感,她們之間的交集,很快就要結束了。


    陳商商有些無奈地看了東菱一眼,十分不樂意地側身讓玄渡進來了。


    玄渡的腿受了傷,正坐在輪椅上。


    “我們單獨談談。”


    “行。”


    東菱對陳商商唐倩茜點了點頭,讓她們先出。


    “有什麽記得喊我們。”


    唐倩茜把按鈴放在了東菱的裏,要是玄渡有什麽異動,她們也能立馬進來。


    門被合上,玄渡動了。


    她從輪椅上跌下,兩條無力的傷腿支撐不了她的動作,那是一個跪姿,代表著她的態度。


    “我不知道你在那輛車上,我從沒想過傷害你。”


    玄渡仰著頭看著東菱,從地上爬了起來,勉強地坐回了輪椅上。


    玄渡來隻為說這一句,無論東菱不信她也無所謂,她表明了自己的態度就行。


    “我知道。”


    玄渡有些怔然地看向病床上的東菱,她的神色很淡,沒有怨恨也沒有釋然,隻有洞悉的平靜。


    玄渡的情緒忽地就崩潰了,倘若東菱以怨恨以憎惡對之,她可能也就這樣離了,她從來知道自己不被喜歡,可偏偏東菱總是這樣,讓她感覺自己好像被理解。


    “為什麽是我啊,你說為什麽要是我啊!”


    她撕扯著自己的頭發,有些歇斯底裏。


    為什麽要被生下來,為什麽要被折磨,為什麽要她遭遇這一切?


    沒人能告訴她原因,仿佛生來就是要贖罪的。


    “她把我關起來了,像我曾經對待她那樣……可是她……”玄渡有些想嘔吐,似乎回憶起了極為惡心的情,神色恍惚,“她在我身上每一個地方留下了痕跡,她瘋了,她還要拉著我一起。”


    “她不讓我跑,她想讓我做聽話的狗,哈哈哈哈哈哈哈她那個賤,她也配!”


    玄渡已然有些神經質了,又哭又笑,看起來格外滲人。


    東菱從她的話裏明白了什麽,臉色微變。


    她有些不可思議,她不明白。


    “你們有血緣關係的……”


    東菱的胃裏像是被塞了棉花,想吐吐不出來。


    “是啊,”玄渡恨恨道,“我寧願沒有,她把我小三生的雜,我把她畜生的女兒,真是惡心透了。”


    “所有人惡心透了,東菱你除外。”


    “她最好是被我撞死了,我每天在盼著她死或者她同歸於盡,這是最後一次了。”


    玄渡神色莫測,轉動著輪椅,她周身癲狂的氣息驟然消失,徒留濃墨一般的平靜。


    她的音很輕,輪椅轉動的音一起消失在了房間裏。


    房門被打,陳商商唐倩茜走了進來。


    病房的隔音效果太好,她們聽不見玄渡說了什麽。


    東菱睜著眼,仿佛比之前精神氣更差了。


    空氣安靜下來,一時隻有掛鍾的指針在轉。


    唐倩茜在旁邊給東菱剝橘子,陳商商則是在刷機。


    “我靠,新聞,陳霏她媽已經告別了共夫,她倆搞一起了,我三觀裂了。”


    陳商商裂,唐倩茜差點把裏橘子丟了。


    東菱被二度刺激,一陣反胃,低頭幹嘔。


    就像透明的蟲在眼前翻湧,像是軟趴趴的幼年蝸牛在眼前爬行蠕動,胃裏被填滿了棉花,堵塞住了喉管。


    “這人搞百合真惡心。”


    從另一個城市坐著直升機一路風塵仆仆匆忙趕過來的宋明芷,在房門未曾閉合的縫隙裏,聽見了東菱帶著冷調的充滿反感的音。


    ——搞百合真惡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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