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峰沉默地盯著張凱誠，沒有說話。
四周的人都在討論著剛才那輛車的事故, 又有各種警鳴和喇叭聲, 張凱誠以為他沒聽清自己在說什麽, 又問了一遍。
高峰依然沒有回答。
他這樣子不說話，讓張凱誠心裏有點不滿, 對高峰幹笑道：“那你好好注意身體, 我先回車上了。”
說完，張凱誠轉身往回走。
“張凱誠！”高峰忽然在背後叫住了他。
張凱誠回過頭, 便見高峰走到了他的身邊, 但依然沒有給他什麽回答。
張凱誠莫名其妙地看著他，心裏有點無語，但考慮到人家剛剛經曆過車禍, 應該是沒緩過神來，所以表現的不尋常了些，想到這, 張凱誠的神色柔和了一些, 見高峰跟著自己，他也沒說什麽, 二人一起擠出人群, 來到了張凱誠租的車子附近。
去服務站買食物的幾名同學都已經坐在車上了，看到張凱誠把高峰帶回來，大家還愣了一下。
剛才張凱誠在車上和雲景講電話的時候, 車子就那麽點兒大, 大家都聽到了他說的內容, 和原先的張凱誠一樣，都以為高峰早回家了，沒想到居然在這裏碰到他。
柳晗真看看高峰，又看看張凱誠，兩個人臉色都不太好看的模樣，柳晗真腦中忽然靈光一閃：“高峰，你平常是坐什麽車回家的？”
張凱誠已經先進了車裏，高峰還站在車子外麵，聽到柳晗真的話，高峰嘴唇蠕動了一下，但他說話聲音似乎很小，沒有一個人聽清他在說什麽。
張凱誠一屁股坐好後，往裏頭挪了挪，對高峰道：“高峰，上來吧，坐這兒。”
按照張凱誠的計劃，包括雲景在內，這次他們一共八個人出行，加上司機合起來九個人，雖然之前一直沒有聯係到雲景，但張凱誠一直是默認雲景和墨菲斯會來參加的，定的座位也是九人座。
現在雲景和墨菲斯不在，車上一共就七個人，加上個高峰也綽綽有餘，這路走到一半，也不用擔心超載的問題。
高峰看著一車的同學，猶豫了一下，最終還是上車，坐到了張凱誠的身邊。
前方的路還堵著，而且因為是假期的緣故，隨著堵的時間越長，後麵的車就越多，這估摸沒一個小時是沒辦法上路了。
還好車內都是年輕人，大家一邊吃著零食，一邊聊著天，倒也不無聊。
大家都十分識趣，除了柳晗真最開始那個問題之外，沒人再主動詢問他這種問題，大家聊著日常學習相關的事情，如果高峰有興趣，自然而然會插入進來。
平常張凱誠都是最為活躍的，今天不知道怎麽回事，精神特別不濟，高峰也沉默寡言。
張凱誠沒精打采地打了個哈欠，用手搓了搓眼角的眼淚，半垂著眼睛看著身邊的人。
看著那些說話打鬧的同學們，再看看格格不入的高峰，朦朦朧朧間，張凱誠有種一輛車被分割成了兩個世界的感覺。
那邊聊天的同學看起來是那麽的鮮活，反觀他和高峰，就像是站在另一端黑白的世界裏一樣，死氣沉沉，一點兒生機都沒有。
大巴車上無數雙眼睛從張凱誠的眼前一晃而過。
張凱誠渾身一抖，整個人一激靈，猛地清醒過來，然後忍不住盯著高峰。
車上的同學都不知道高峰是那唯一的幸存者，又因為高峰是大家同班同學的緣故，所以對於高峰的加入沒有任何意見。
目前隻有張凱誠看到了那奇怪的畫麵，還有知道高峰乘車的這個真相。
張凱誠不知怎麽的，莫名想到了雲景。
平常他們和雲景一起出門的時候，如果有什麽異常，都是雲景來負責默默幫大家解決危機的，今天雲景不在，那個不斷看到異常的人，似乎就變成了他。
這種事，還是不能忽略過去，必須要問清楚，畢竟不管怎樣，現在把高峰帶上車的人，是他啊。
趁著同學們正在聊娛樂八卦聊的飛起，張凱誠用手肘輕輕撞了一下高峰。
張凱誠和高峰兩個人是並肩坐著的，張凱誠用手輕輕一撞，按理來說碰到的應該是高峰的胳膊，然而張凱誠卻有一種撞到石頭上的僵硬感。
他一愣，低頭看了一下高峰的手，還沒仔細看，就聽高峰道：“怎麽了？”
張凱誠鼻子動了一下，高峰說話的那一瞬間，他好像聞到了……一股讓人不太舒服的臭味。
不過這個臭味就一閃而過，快的像張凱誠的錯覺。
人的口腔難免會有一些異味，隻要不太影響生活，這種尷尬的事情忽略掉是最好的。
張凱誠沒有多想，注意力還在剛才發生過的事情上，對高峰道：“你剛剛上那輛大巴車的時候，車上真的隻有你一個人嗎？”
高峰臉上的神情一下子變了，瞪大眼睛盯著張凱誠。
張凱誠渾身汗毛都要炸開了。
隻因為高峰是挺直脊背坐著的，和他懶懶散散的模樣不同，所以張凱誠身高雖然比高峰要高，但現在這坐姿，卻顯得他比高峰矮一截。
高峰居高臨下地看他，眼眶瞪的大大的，黑色的眼珠有些凸出來，盯著他的模樣簡直和剛才那一車的乘客一模一樣！
見張凱誠一副被嚇到的模樣，高峰愣了一下，迅速回過神來，連忙移開目光：“我不知道。”
他這個態度讓張凱誠有點無語，但又不能把他怎麽樣，隻好又道：“我們去北泉山莊，你是和我們一起去玩，還是我們先把你送回家啊？”
高峰猶豫了一下，最終似乎有些咬牙切齒地道：“你剛才在學校門口，就問過我這個問題了吧。”
張凱誠瞧著他這模樣，隻覺得有點莫名其妙，不就是問問他的意見嗎，至於這種表情？
“對啊，我就是問問你的想法，沒有強迫你一定要去的意思。”張凱誠道。
開玩笑，北泉山莊當初開業的時候號稱要進全國排名的度假山莊，裏頭消費也是很貴的好不好。
張凱誠雖然不是很清楚高峰家裏的具體情況，但住在北泉山莊附近，基本也明了到底是怎麽回事。
既然是他邀請的，肯定得請客，這一個人玩兩天下來，至少也得千把塊，他雖然平常零花錢挺多，但他也是會心疼荷包瘦身的。
沒有想到一直拒絕張凱誠的高峰，現在反而道：“我去。”
“那……那我們是打算先去泡溫泉，晚上燒烤，住一個晚上明天再走的。”張凱誠道。
高峰的表情仿佛去赴死似的：“我知道，我會待下去的。”
張凱誠被他氣得沒脾氣了，本來他就有點精神不濟，瞧著高峰這一問三不知的模樣，確認高峰有去後，張凱誠忍不住又打了個嗬欠，決定先睡一覺再說。
調整了個舒服的姿勢，張凱誠給自己帶上墨鏡，意識逐漸變得迷糊。
臨睡前，張凱誠隱約聽到高峰喃喃自語的聲音。
“你們都要我去，那我就去。”
“我什麽都沒做，我是無辜的。”
“你們找我，又有什麽用呢。”
“我又能做些什麽呢……”
說到最後，高峰似乎都快哭出來了。
但那聲音實在是太小太小，小到張凱誠潛意識裏覺得簡直就是自己的幻聽，他沒再多想，很快就進入了夢鄉。
等張凱誠再一次醒來的時候，是車子忽然停下的聲音。
他睜開眼睛，映入眼簾的就是柳晗真的臉。
“你幹嘛，想要趁著我睡著的時候，對我做什麽不軌之事？！”張凱誠第一反應就是雙手環胸，抱緊自己“驚恐”地對柳晗真道。
柳晗真很不客氣地給了他一個白眼：“到北泉山莊了，快下車吧。”
“這麽快就到了嗎。”張凱誠探出腦袋往四周一看。
車上除了司機之外，現在就剩下他一個人了。
見他醒來，司機打趣道：“你這一覺睡的可真夠沉的啊，一路就沒醒過，直接睡到了目的地。”
“那可不。”張凱誠不以為恥，反而有些得意地道，“能常年居於全班倒數第一，沒這點睡覺的本事哪能行啊。”
司機看他嬉皮笑臉的模樣，搖了搖頭。
張凱誠出手闊綽，一看就是個家境不錯的有錢小孩，不過好在他長相周正，有精神的時候，特別青春洋溢，看起來就是個活力四射的中學生，所以反而不會引起人的反感。
張凱誠拿過外套，一下子從車上跳下去，先伸個懶腰，然後再做個老年操，隻覺得自己一覺醒來，神清氣爽，終於恢複了平日的體力。
果然是睡眠不足引發的精神不濟，現在才是他該有的模樣嘛。
人有精神了，氣質都變得活躍了不少，張凱誠和司機約定的是，今天把他們一行人送回來，明天終於司機還要來這裏接他們，把他們送回寶豐市。
這預定的車前張凱誠已經打入網上平台去了，不過現在問題是多了一個高峰。
就著送高峰回家這個問題，張凱誠和司機討論了一番。
“這簡單，多一個人，那你們就多叫一輛車，到時候你們一輛車坐四個人，一輛車坐五個人，彼此也不會無聊。”司機道。
“師傅你有朋友介紹個嗎，到時候你們兩輛車一起來接我們啊。”張凱誠道。
“有啊，當然有。”司機高興地道，多了個讓朋友賺錢的機會，他自然不會放過，“待會兒我聯係一下朋友，明天保管有兩輛車來這等著你們，放心吧。”
“好，麻煩師傅啦。”張凱誠笑眯眯地和司機揮手：“那師傅我先去玩啦，明天見。”
“去吧去吧，早點回來啊。”司機看著張凱誠一蹦一跳地跟著夥伴一起進入北泉山莊，笑著搖了搖頭，然後掉頭，將車子朝山下開去。
這一路往下，都是北泉山莊的範圍，一個店鋪或者人影都沒瞧見。
大白天的，司機也沒有多想，哼著歌一路往山下開，一直到一家便利店前，司機買了個泡麵，在車上泡了起來。
一邊吃，他一邊打電話給自己一個兄弟：“接單接單，賺錢要不要？”
電話那頭的兄弟立刻來了精神：“當然要啦！多少錢！”
“一群學生來旅遊的，多出了個人，所以要多一輛車。”司機道，“我這輛車是他在網上預約的，你這輛不用上網，到時候讓他們直接給你轉賬，還不用扣分成。”
“好啊好啊。”兄弟道，“什麽時間，什麽地點？”
“北泉山莊到博陽學校。”司機大咧咧地道，“另一輛車好像要去附近的一個村子裏，是叫鳳頭村吧。”
他還以為電話那頭的兄弟會立刻和他道謝，然而出乎意料的是，那兄弟居然沉默了一下，有些顫抖地道：“大、大哥，我沒聽錯吧，要去哪來著？”
“北泉山莊，鳳頭村，博陽學校。”司機道。
“我靠！”兄弟在電話那頭尖叫，因為害怕，聲音比小姑娘的都要細，刺得司機耳膜疼，然而那兄弟接下來的話，才是真的把司機給嚇到了。
“大哥！北泉山莊的人一夜之間全都死了，這事情這麽大，你不知道啊？！”
司機一愣：“啊？”
“北泉山莊啊，幾個月前才剛開業，說花了幾個億去開發，結果剛開業沒多久，就有人說上頭鬧鬼，幾次之後就沒人敢去旅遊了，後來有個外地套過來的通緝犯跑到北泉山莊裏麵，警察跟著逃犯進北泉山莊，結果你猜怎麽著——全死了！整個山莊的人，沒一個活的！死的透透的！屍體加起來幾十具，警察一天都搬不完，分了好幾天才把屍體都搬出來安葬，一直到現在都沒查清楚到底是怎麽回事呢！”
司機一大老爺們，硬生生被嚇出了一身冷汗：“真的假的，你可別嚇唬我，我怎麽都不知道這事情。”
“對了我想起來了，那段時間大哥你不在寶豐市吧。當時寶豐市發生了好幾個大案子，什麽日本鬼子的學生在博陽死掉啊，殺人狂魔在酒店殺害學生啊，反正命案太多，大家都關注不過來了，但這麽多事情裏，北泉山莊的消息是封鎖的最快的。別的案子據說都破了，就這個北泉山莊破不了，大家都傳言說是北泉山莊的房地產開發商背景硬，硬生生把這個事情壓下來了，反正誰知道呢。
“那個山莊死了那麽多人，別說晚上了，白天都沒人敢去那兒，有人說偶爾不小心開車從山莊附近過去，都能聽到女人的哭聲，畢竟裏頭的工作人員全是女人，現在都叫鬼莊了好嗎！”
司機簡單地吞了口唾沫，那熱氣騰騰的泡麵，他都沒心思吃了。
偏偏他那兄弟還嫌他受的刺激不夠，問道：“大哥，你這是把那群學生送上去了？那你剛剛在外頭，有沒有聽到女人的哭聲啊？”
“哭你個屁！”司機罵道，“那現在怎麽辦，那群學生全都進去了啊……”
電話那頭的兄弟道：“我看啊，他們不是去旅遊的，純粹是去探險玩的，現在的年輕人，特別的不怕死，就對這種事情感興趣！你看看，他們光去北泉山莊就算了，還跑去那個鳳頭村……嘖嘖。”
“那鳳頭村又怎麽啦？”司機記得，會去鳳頭村是因為其中一個學生的老家就在鳳頭村。
“那鳳頭村，不幹淨！”電話那頭的兄弟道，“具體的我是不太懂，反正就聽人說，那村子古代是皇帝住過的地方，貴氣的很，鳳頭鳳頭，鳳凰腦袋啊！但不知道怎麽回事，好像是那群村民作孽，把鳳頭硬生生變成了墳頭。反正晦氣的要命，我看那北泉山莊是個鬼莊，這鳳頭村也和鬼村差不多了，大哥，聽兄弟一句，趕緊離開那地方，有多遠跑多遠吧，咱們這種跑生意的，最怕遇到這種倒黴事了，呸呸呸！”
司機頓時陷入了兩難的境地。
這事要是和他沒關係，他肯定有多遠跑多遠。
但問題是，他和那一車的學生相處了好幾個小時，雖然沒參與進他們的談話，但也對他們有了簡單的了解。
能進入博陽的學生，哪個不是成績頂尖的好學生，那幾個孩子長得又好看，個個性格都不錯，有錢還有禮貌，明知道他們進去是送死，他就這麽見死不救……
電話那頭的兄弟似乎也感覺到了司機的猶豫，連忙道：“老哥，穩住啊，聽我的，趕緊回來吧，別管那群作死的人了啊。”
“明白啦明白啦。”司機說著，掛掉電話。
沒了那兄弟聒噪的聲音，四周一下子安靜下來，也不知道是不是被兄弟那番話影響，司機看著前方山頭的北泉山莊，大白天的，也莫名瘮得慌。
將泡麵吃完後，司機猶豫了一下，最終還是將車子重新開回到了北泉山莊的門前。
他記得，那群學生下車後，就直接朝大門走去了，說是要去大廳檢票進入什麽的。
想到這，司機將車隨便停在路邊，下車後小心翼翼地挪到大門前。
我就在門外晃一晃，不進去。
司機這樣想著，來到玻璃門前，伸出手輕輕推了一下。
沒推動。
門是鎖著的。
司機一愣。
這門是關著的，那剛才那群學生，是從哪兒進去的？
還是說，門是這會兒剛剛關上的？
想到這，見那大門是玻璃做的，司機忍不住湊上前，用手擋住一小塊區域，然後朝裏頭看去。
玻璃門內確實是一個大廳，裏頭安安靜靜的，一個人影都沒見到……
奇了怪了，沒有工作人員，門是鎖著的，那群學生還能飛走不成？
正疑惑著，忽然，一道影子快速從大廳內飄了過去。
司機愣了一下，幾乎以為自己看錯了。
下一瞬間，他忽然注意到了某個角落，地麵上似乎有一攤黑紅色的東西。
就像是一灘液體幹掉了後的痕跡。
難道是……人血？
想到這，再想到剛剛一晃而過的東西，司機臉色忽然變得煞白。
他沒有猶豫，立刻轉身，頭也不回地跑到車上，然後快速啟動車子，朝山下開去。
一直回到他剛剛買泡麵的地方，司機才勉強冷靜下來，他拿出手機，找到了之前記錄下的，張凱誠的電話號碼。
“您所撥打的電話不在服務區，請稍後再撥。”
一道機械的女聲響起，一遍又一遍地重複著同樣的話。
司機發抖地把電話掛掉，啟動車子徹底離開了北泉山莊。
“不是我不幫你們，實在是……沒有辦法，你們……自求多福吧……”司機喃喃說著，車子漸行漸遠。
******
北泉山莊內。
和司機告別後，張凱誠拿著衣服就跟上大隊伍了。
拉開玻璃門，走入大廳，服務台就在最醒目的位置。
北泉山莊主打的是東南亞風情，不論是山莊內的裝潢，還是服務員的著裝打扮，全都朝這個方向靠攏。
此刻大廳內就有個服務員站在櫃台後麵，見他們幾個人進來，服務員抬起頭看向他們。
她這一抬頭，所有人都被嚇了一跳，特別是距離服務台最近的張凱誠，差點沒往後跳了一步。
現在稍微高檔一點的場所，工作人員化妝算是基本禮儀，不過他們還是頭次見到妝畫得這麽……任性的。
厚厚的一層粉底糊在臉上，卻依舊沒遮住那黝黑的皮膚底色，白與黑混合之後，竟然呈現一種詭異的青色，她的眼睛雖然很大，但眼珠卻特別小，雖然塗了鮮紅的口紅，但看起來一點也不會讓人覺得氣色好，反而更像女鬼了。
“請出示一下幾位的預約驗證碼。”服務員似乎並不滿意他們幾個的態度，冷冷地道。
“哦，好的。”張凱誠道。
票是他的訂的，所以驗證碼全在他的手機裏，張凱誠一邊和服務員登記，一邊道：“有兩個朋友暫時還沒過來，估計要傍晚才能到。”
“晚上十二點到都可以。”服務員幽幽地道。
四周的人都在討論著剛才那輛車的事故, 又有各種警鳴和喇叭聲, 張凱誠以為他沒聽清自己在說什麽, 又問了一遍。
高峰依然沒有回答。
他這樣子不說話，讓張凱誠心裏有點不滿, 對高峰幹笑道：“那你好好注意身體, 我先回車上了。”
說完，張凱誠轉身往回走。
“張凱誠！”高峰忽然在背後叫住了他。
張凱誠回過頭, 便見高峰走到了他的身邊, 但依然沒有給他什麽回答。
張凱誠莫名其妙地看著他，心裏有點無語，但考慮到人家剛剛經曆過車禍, 應該是沒緩過神來，所以表現的不尋常了些，想到這, 張凱誠的神色柔和了一些, 見高峰跟著自己，他也沒說什麽, 二人一起擠出人群, 來到了張凱誠租的車子附近。
去服務站買食物的幾名同學都已經坐在車上了，看到張凱誠把高峰帶回來，大家還愣了一下。
剛才張凱誠在車上和雲景講電話的時候, 車子就那麽點兒大, 大家都聽到了他說的內容, 和原先的張凱誠一樣，都以為高峰早回家了，沒想到居然在這裏碰到他。
柳晗真看看高峰，又看看張凱誠，兩個人臉色都不太好看的模樣，柳晗真腦中忽然靈光一閃：“高峰，你平常是坐什麽車回家的？”
張凱誠已經先進了車裏，高峰還站在車子外麵，聽到柳晗真的話，高峰嘴唇蠕動了一下，但他說話聲音似乎很小，沒有一個人聽清他在說什麽。
張凱誠一屁股坐好後，往裏頭挪了挪，對高峰道：“高峰，上來吧，坐這兒。”
按照張凱誠的計劃，包括雲景在內，這次他們一共八個人出行，加上司機合起來九個人，雖然之前一直沒有聯係到雲景，但張凱誠一直是默認雲景和墨菲斯會來參加的，定的座位也是九人座。
現在雲景和墨菲斯不在，車上一共就七個人，加上個高峰也綽綽有餘，這路走到一半，也不用擔心超載的問題。
高峰看著一車的同學，猶豫了一下，最終還是上車，坐到了張凱誠的身邊。
前方的路還堵著，而且因為是假期的緣故，隨著堵的時間越長，後麵的車就越多，這估摸沒一個小時是沒辦法上路了。
還好車內都是年輕人，大家一邊吃著零食，一邊聊著天，倒也不無聊。
大家都十分識趣，除了柳晗真最開始那個問題之外，沒人再主動詢問他這種問題，大家聊著日常學習相關的事情，如果高峰有興趣，自然而然會插入進來。
平常張凱誠都是最為活躍的，今天不知道怎麽回事，精神特別不濟，高峰也沉默寡言。
張凱誠沒精打采地打了個哈欠，用手搓了搓眼角的眼淚，半垂著眼睛看著身邊的人。
看著那些說話打鬧的同學們，再看看格格不入的高峰，朦朦朧朧間，張凱誠有種一輛車被分割成了兩個世界的感覺。
那邊聊天的同學看起來是那麽的鮮活，反觀他和高峰，就像是站在另一端黑白的世界裏一樣，死氣沉沉，一點兒生機都沒有。
大巴車上無數雙眼睛從張凱誠的眼前一晃而過。
張凱誠渾身一抖，整個人一激靈，猛地清醒過來，然後忍不住盯著高峰。
車上的同學都不知道高峰是那唯一的幸存者，又因為高峰是大家同班同學的緣故，所以對於高峰的加入沒有任何意見。
目前隻有張凱誠看到了那奇怪的畫麵，還有知道高峰乘車的這個真相。
張凱誠不知怎麽的，莫名想到了雲景。
平常他們和雲景一起出門的時候，如果有什麽異常，都是雲景來負責默默幫大家解決危機的，今天雲景不在，那個不斷看到異常的人，似乎就變成了他。
這種事，還是不能忽略過去，必須要問清楚，畢竟不管怎樣，現在把高峰帶上車的人，是他啊。
趁著同學們正在聊娛樂八卦聊的飛起，張凱誠用手肘輕輕撞了一下高峰。
張凱誠和高峰兩個人是並肩坐著的，張凱誠用手輕輕一撞，按理來說碰到的應該是高峰的胳膊，然而張凱誠卻有一種撞到石頭上的僵硬感。
他一愣，低頭看了一下高峰的手，還沒仔細看，就聽高峰道：“怎麽了？”
張凱誠鼻子動了一下，高峰說話的那一瞬間，他好像聞到了……一股讓人不太舒服的臭味。
不過這個臭味就一閃而過，快的像張凱誠的錯覺。
人的口腔難免會有一些異味，隻要不太影響生活，這種尷尬的事情忽略掉是最好的。
張凱誠沒有多想，注意力還在剛才發生過的事情上，對高峰道：“你剛剛上那輛大巴車的時候，車上真的隻有你一個人嗎？”
高峰臉上的神情一下子變了，瞪大眼睛盯著張凱誠。
張凱誠渾身汗毛都要炸開了。
隻因為高峰是挺直脊背坐著的，和他懶懶散散的模樣不同，所以張凱誠身高雖然比高峰要高，但現在這坐姿，卻顯得他比高峰矮一截。
高峰居高臨下地看他，眼眶瞪的大大的，黑色的眼珠有些凸出來，盯著他的模樣簡直和剛才那一車的乘客一模一樣！
見張凱誠一副被嚇到的模樣，高峰愣了一下，迅速回過神來，連忙移開目光：“我不知道。”
他這個態度讓張凱誠有點無語，但又不能把他怎麽樣，隻好又道：“我們去北泉山莊，你是和我們一起去玩，還是我們先把你送回家啊？”
高峰猶豫了一下，最終似乎有些咬牙切齒地道：“你剛才在學校門口，就問過我這個問題了吧。”
張凱誠瞧著他這模樣，隻覺得有點莫名其妙，不就是問問他的意見嗎，至於這種表情？
“對啊，我就是問問你的想法，沒有強迫你一定要去的意思。”張凱誠道。
開玩笑，北泉山莊當初開業的時候號稱要進全國排名的度假山莊，裏頭消費也是很貴的好不好。
張凱誠雖然不是很清楚高峰家裏的具體情況，但住在北泉山莊附近，基本也明了到底是怎麽回事。
既然是他邀請的，肯定得請客，這一個人玩兩天下來，至少也得千把塊，他雖然平常零花錢挺多，但他也是會心疼荷包瘦身的。
沒有想到一直拒絕張凱誠的高峰，現在反而道：“我去。”
“那……那我們是打算先去泡溫泉，晚上燒烤，住一個晚上明天再走的。”張凱誠道。
高峰的表情仿佛去赴死似的：“我知道，我會待下去的。”
張凱誠被他氣得沒脾氣了，本來他就有點精神不濟，瞧著高峰這一問三不知的模樣，確認高峰有去後，張凱誠忍不住又打了個嗬欠，決定先睡一覺再說。
調整了個舒服的姿勢，張凱誠給自己帶上墨鏡，意識逐漸變得迷糊。
臨睡前，張凱誠隱約聽到高峰喃喃自語的聲音。
“你們都要我去，那我就去。”
“我什麽都沒做，我是無辜的。”
“你們找我，又有什麽用呢。”
“我又能做些什麽呢……”
說到最後，高峰似乎都快哭出來了。
但那聲音實在是太小太小，小到張凱誠潛意識裏覺得簡直就是自己的幻聽，他沒再多想，很快就進入了夢鄉。
等張凱誠再一次醒來的時候，是車子忽然停下的聲音。
他睜開眼睛，映入眼簾的就是柳晗真的臉。
“你幹嘛，想要趁著我睡著的時候，對我做什麽不軌之事？！”張凱誠第一反應就是雙手環胸，抱緊自己“驚恐”地對柳晗真道。
柳晗真很不客氣地給了他一個白眼：“到北泉山莊了，快下車吧。”
“這麽快就到了嗎。”張凱誠探出腦袋往四周一看。
車上除了司機之外，現在就剩下他一個人了。
見他醒來，司機打趣道：“你這一覺睡的可真夠沉的啊，一路就沒醒過，直接睡到了目的地。”
“那可不。”張凱誠不以為恥，反而有些得意地道，“能常年居於全班倒數第一，沒這點睡覺的本事哪能行啊。”
司機看他嬉皮笑臉的模樣，搖了搖頭。
張凱誠出手闊綽，一看就是個家境不錯的有錢小孩，不過好在他長相周正，有精神的時候，特別青春洋溢，看起來就是個活力四射的中學生，所以反而不會引起人的反感。
張凱誠拿過外套，一下子從車上跳下去，先伸個懶腰，然後再做個老年操，隻覺得自己一覺醒來，神清氣爽，終於恢複了平日的體力。
果然是睡眠不足引發的精神不濟，現在才是他該有的模樣嘛。
人有精神了，氣質都變得活躍了不少，張凱誠和司機約定的是，今天把他們一行人送回來，明天終於司機還要來這裏接他們，把他們送回寶豐市。
這預定的車前張凱誠已經打入網上平台去了，不過現在問題是多了一個高峰。
就著送高峰回家這個問題，張凱誠和司機討論了一番。
“這簡單，多一個人，那你們就多叫一輛車，到時候你們一輛車坐四個人，一輛車坐五個人，彼此也不會無聊。”司機道。
“師傅你有朋友介紹個嗎，到時候你們兩輛車一起來接我們啊。”張凱誠道。
“有啊，當然有。”司機高興地道，多了個讓朋友賺錢的機會，他自然不會放過，“待會兒我聯係一下朋友，明天保管有兩輛車來這等著你們，放心吧。”
“好，麻煩師傅啦。”張凱誠笑眯眯地和司機揮手：“那師傅我先去玩啦，明天見。”
“去吧去吧，早點回來啊。”司機看著張凱誠一蹦一跳地跟著夥伴一起進入北泉山莊，笑著搖了搖頭，然後掉頭，將車子朝山下開去。
這一路往下，都是北泉山莊的範圍，一個店鋪或者人影都沒瞧見。
大白天的，司機也沒有多想，哼著歌一路往山下開，一直到一家便利店前，司機買了個泡麵，在車上泡了起來。
一邊吃，他一邊打電話給自己一個兄弟：“接單接單，賺錢要不要？”
電話那頭的兄弟立刻來了精神：“當然要啦！多少錢！”
“一群學生來旅遊的，多出了個人，所以要多一輛車。”司機道，“我這輛車是他在網上預約的，你這輛不用上網，到時候讓他們直接給你轉賬，還不用扣分成。”
“好啊好啊。”兄弟道，“什麽時間，什麽地點？”
“北泉山莊到博陽學校。”司機大咧咧地道，“另一輛車好像要去附近的一個村子裏，是叫鳳頭村吧。”
他還以為電話那頭的兄弟會立刻和他道謝，然而出乎意料的是，那兄弟居然沉默了一下，有些顫抖地道：“大、大哥，我沒聽錯吧，要去哪來著？”
“北泉山莊，鳳頭村，博陽學校。”司機道。
“我靠！”兄弟在電話那頭尖叫，因為害怕，聲音比小姑娘的都要細，刺得司機耳膜疼，然而那兄弟接下來的話，才是真的把司機給嚇到了。
“大哥！北泉山莊的人一夜之間全都死了，這事情這麽大，你不知道啊？！”
司機一愣：“啊？”
“北泉山莊啊，幾個月前才剛開業，說花了幾個億去開發，結果剛開業沒多久，就有人說上頭鬧鬼，幾次之後就沒人敢去旅遊了，後來有個外地套過來的通緝犯跑到北泉山莊裏麵，警察跟著逃犯進北泉山莊，結果你猜怎麽著——全死了！整個山莊的人，沒一個活的！死的透透的！屍體加起來幾十具，警察一天都搬不完，分了好幾天才把屍體都搬出來安葬，一直到現在都沒查清楚到底是怎麽回事呢！”
司機一大老爺們，硬生生被嚇出了一身冷汗：“真的假的，你可別嚇唬我，我怎麽都不知道這事情。”
“對了我想起來了，那段時間大哥你不在寶豐市吧。當時寶豐市發生了好幾個大案子，什麽日本鬼子的學生在博陽死掉啊，殺人狂魔在酒店殺害學生啊，反正命案太多，大家都關注不過來了，但這麽多事情裏，北泉山莊的消息是封鎖的最快的。別的案子據說都破了，就這個北泉山莊破不了，大家都傳言說是北泉山莊的房地產開發商背景硬，硬生生把這個事情壓下來了，反正誰知道呢。
“那個山莊死了那麽多人，別說晚上了，白天都沒人敢去那兒，有人說偶爾不小心開車從山莊附近過去，都能聽到女人的哭聲，畢竟裏頭的工作人員全是女人，現在都叫鬼莊了好嗎！”
司機簡單地吞了口唾沫，那熱氣騰騰的泡麵，他都沒心思吃了。
偏偏他那兄弟還嫌他受的刺激不夠，問道：“大哥，你這是把那群學生送上去了？那你剛剛在外頭，有沒有聽到女人的哭聲啊？”
“哭你個屁！”司機罵道，“那現在怎麽辦，那群學生全都進去了啊……”
電話那頭的兄弟道：“我看啊，他們不是去旅遊的，純粹是去探險玩的，現在的年輕人，特別的不怕死，就對這種事情感興趣！你看看，他們光去北泉山莊就算了，還跑去那個鳳頭村……嘖嘖。”
“那鳳頭村又怎麽啦？”司機記得，會去鳳頭村是因為其中一個學生的老家就在鳳頭村。
“那鳳頭村，不幹淨！”電話那頭的兄弟道，“具體的我是不太懂，反正就聽人說，那村子古代是皇帝住過的地方，貴氣的很，鳳頭鳳頭，鳳凰腦袋啊！但不知道怎麽回事，好像是那群村民作孽，把鳳頭硬生生變成了墳頭。反正晦氣的要命，我看那北泉山莊是個鬼莊，這鳳頭村也和鬼村差不多了，大哥，聽兄弟一句，趕緊離開那地方，有多遠跑多遠吧，咱們這種跑生意的，最怕遇到這種倒黴事了，呸呸呸！”
司機頓時陷入了兩難的境地。
這事要是和他沒關係，他肯定有多遠跑多遠。
但問題是，他和那一車的學生相處了好幾個小時，雖然沒參與進他們的談話，但也對他們有了簡單的了解。
能進入博陽的學生，哪個不是成績頂尖的好學生，那幾個孩子長得又好看，個個性格都不錯，有錢還有禮貌，明知道他們進去是送死，他就這麽見死不救……
電話那頭的兄弟似乎也感覺到了司機的猶豫，連忙道：“老哥，穩住啊，聽我的，趕緊回來吧，別管那群作死的人了啊。”
“明白啦明白啦。”司機說著，掛掉電話。
沒了那兄弟聒噪的聲音，四周一下子安靜下來，也不知道是不是被兄弟那番話影響，司機看著前方山頭的北泉山莊，大白天的，也莫名瘮得慌。
將泡麵吃完後，司機猶豫了一下，最終還是將車子重新開回到了北泉山莊的門前。
他記得，那群學生下車後，就直接朝大門走去了，說是要去大廳檢票進入什麽的。
想到這，司機將車隨便停在路邊，下車後小心翼翼地挪到大門前。
我就在門外晃一晃，不進去。
司機這樣想著，來到玻璃門前，伸出手輕輕推了一下。
沒推動。
門是鎖著的。
司機一愣。
這門是關著的，那剛才那群學生，是從哪兒進去的？
還是說，門是這會兒剛剛關上的？
想到這，見那大門是玻璃做的，司機忍不住湊上前，用手擋住一小塊區域，然後朝裏頭看去。
玻璃門內確實是一個大廳，裏頭安安靜靜的，一個人影都沒見到……
奇了怪了，沒有工作人員，門是鎖著的，那群學生還能飛走不成？
正疑惑著，忽然，一道影子快速從大廳內飄了過去。
司機愣了一下，幾乎以為自己看錯了。
下一瞬間，他忽然注意到了某個角落，地麵上似乎有一攤黑紅色的東西。
就像是一灘液體幹掉了後的痕跡。
難道是……人血？
想到這，再想到剛剛一晃而過的東西，司機臉色忽然變得煞白。
他沒有猶豫，立刻轉身，頭也不回地跑到車上，然後快速啟動車子，朝山下開去。
一直回到他剛剛買泡麵的地方，司機才勉強冷靜下來，他拿出手機，找到了之前記錄下的，張凱誠的電話號碼。
“您所撥打的電話不在服務區，請稍後再撥。”
一道機械的女聲響起，一遍又一遍地重複著同樣的話。
司機發抖地把電話掛掉，啟動車子徹底離開了北泉山莊。
“不是我不幫你們，實在是……沒有辦法，你們……自求多福吧……”司機喃喃說著，車子漸行漸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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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泉山莊內。
和司機告別後，張凱誠拿著衣服就跟上大隊伍了。
拉開玻璃門，走入大廳，服務台就在最醒目的位置。
北泉山莊主打的是東南亞風情，不論是山莊內的裝潢，還是服務員的著裝打扮，全都朝這個方向靠攏。
此刻大廳內就有個服務員站在櫃台後麵，見他們幾個人進來，服務員抬起頭看向他們。
她這一抬頭，所有人都被嚇了一跳，特別是距離服務台最近的張凱誠，差點沒往後跳了一步。
現在稍微高檔一點的場所，工作人員化妝算是基本禮儀，不過他們還是頭次見到妝畫得這麽……任性的。
厚厚的一層粉底糊在臉上，卻依舊沒遮住那黝黑的皮膚底色，白與黑混合之後，竟然呈現一種詭異的青色，她的眼睛雖然很大，但眼珠卻特別小，雖然塗了鮮紅的口紅，但看起來一點也不會讓人覺得氣色好，反而更像女鬼了。
“請出示一下幾位的預約驗證碼。”服務員似乎並不滿意他們幾個的態度，冷冷地道。
“哦，好的。”張凱誠道。
票是他的訂的，所以驗證碼全在他的手機裏，張凱誠一邊和服務員登記，一邊道：“有兩個朋友暫時還沒過來，估計要傍晚才能到。”
“晚上十二點到都可以。”服務員幽幽地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