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謂的腐屍氣, 便是骨肉與內髒腐爛後所散發出的臭氣,人與動物雖然在靈智上有極大的差別, 但死後通通都是爛肉一團, 那臭味從根本上來說並不會差太多。


    高峰身上的腐屍氣不重, 若有若無的,乍一聞其實並不像腐屍味, 若是嗅覺靈敏的人聞到了,恐怕隻會以為是一股黴味罷了。


    倒是雲景死屍見得多了,一下子就判斷出來,視線忍不住在高峰的身上一凝。


    高峰正朝食堂的窗口走去,他的目光掃了一眼食堂內的飯菜後,最終卻隻點了一份一塊錢的炒豆子, 和一碗一塊五的白米飯,至於湯, 邊上有食堂贈送的紫菜湯,可以免費去領。


    端著這可憐的一飯一菜一湯,高峰坐到了座位上,不一會兒就吃完了,看他的神色, 顯然壓根沒飽。


    為了照顧參加城市馬拉鬆的同學, 在大家訓練的時候,所有飲用品、飯菜, 甚至夜宵, 學校都免費提供。


    但在沒有訓練的時候, 卻需要學生自己負責自己的日常吃喝。


    馬拉鬆訓練雖然麻煩嚴苛,但大家畢竟還是以學業為主,所以並沒有每天都訓練。


    比如這兩天,不少人都表示身體吃不消,需要緩一緩過度一下,校方批準了,老師宣布這個消息的時候,目光時不時就掃過高峰,那意思很明顯,高峰雖然從來不叫苦叫累,但學校是要主動考慮他這個情況的。


    然而,雲景看得出來,對此,高峰很不高興。


    明明他才是這一群人之中最瘦弱的,結果卻成為了最拚命的那一個。


    想到這,雲景還是起身,到窗口買了兩個漢堡,然後跟上高峰的腳步,隨手將其中一個漢堡放到他手中:“這兩天休息,你還有在跑步訓練嗎?”


    “啊?”高峰愣愣地拿著漢堡。


    “有關於跑步時呼吸的掌控,我還不是很明白,你待會兒有沒有空,我們一起討論一下。”雲景道。


    高峰低頭看著漢堡:“那這個……”


    “一起吃啊。”雲景隨手拆開漢堡包裝,低下頭就是一口。


    高峰被雲景這自來熟的態度給弄懵了,要知道他日常雖然和雲景同一個班,但兩人之間基本是零交集的。


    雲景學習好,長得好,人緣佳,隨便一舉一動,都飽受關注,像他這樣坐在前排,默默無聞的學生,和雲景之間簡直就是兩個世界的差距。


    不過……手中漢堡的熱度還有香氣,都在不斷引誘著他,再看旁邊的雲景吃得歡樂,高峰最終也沒抵擋住誘惑,低下頭大口吃了起來。


    吃完漢堡,兩人之間的關係無形中近了一層,高峰和雲景討論馬拉鬆注意事項的時候,也格外的認真仔細,似乎吃了他一個漢堡,他就必須得做點什麽報答雲景才行。


    隨著一天過去,高峰身上的腐屍氣也逐漸淡去,然而當他第二天再次來學校的時候,腐屍的味道卻又一次出現了。


    高峰的臉色也不太好,一直到見到雲景時,他才勉強提起精神,和雲景打了個招呼。


    偏偏就在這時,張凱誠刷了一下朋友圈,大呼小叫地拉大家一起來看朋友曬的北泉山莊照片,對著手機裏的圖片,不少人都來了興趣,紛紛討論了起來。


    再看高峰,已經低下頭,將臉隱藏在了書本後麵。


    雲景也不多問,接下來幾天,隻要有看到高峰吃不飽的時候,他就多買一些吃的給高峰分享。


    雲景能不問,反倒是高峰忍了好幾次後,終於憋不住了。


    “其實……你不用每天給我帶吃的……”高峰深呼吸好幾下,忽然窘迫地對雲景道,“我、我吃了你好多東西了……”


    雲景揚眉:“有嗎?反正我都要吃,我們一起吃就好了,沒事的。”


    “不行。”高峰道,“你家庭情況也不好,我不能這樣一直花你的錢,我們是同學關係,沒道理一直你請客的。”


    雲景點了點頭,沒說什麽。


    他不說,高峰憋了幾分鍾,又忍不住道:“你不要誤會,我不是不識抬舉,隻是覺得不能一直這樣下去,等以後我賺錢了,就換我請你吧。”


    雲景看他:“你放假有出去打工嗎?”


    “有啊。”高峰理所當然地道。


    雲景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


    暑假去打兩個月的工,得到的錢足夠支撐他一段時間的夥食費,現在開學兩個多月,他打工的那點兒錢怕是已經花完了,每天吃不飽飯,所以越來越瘦,氣色差成這樣。


    高峰觀察著雲景的神色,確認沒在雲景臉上看到鄙視的神情,這才道:“其實,很早以前我就注意到你了。”


    “嗯?”雲景看他。


    “就是,在你還沒有變得這麽厲害的時候,高一剛入學的時候,有一次我去老師辦公室交我的檔案,聽到辦公室老師在討論他們班級的學生,有個老師提到了你家裏的情況。”高峰道。


    雲景家裏的情況?


    母親早早的死亡,親生父親不疼愛,繼母癡迷邪術,把整個家搞得烏煙瘴氣,連帶著原身也徹底墮落……


    高峰道:“我媽也沒了,我爸又娶了一個,阿姨很討厭我,連帶著我爸也恨不得我死了好……我一直在關注你,眼看著你一步一步發生改變,特別想變得和你一樣,隻可惜我沒那能力,暑期出去打個工,還差點被人騙了,感覺自己特別特別的沒用,雖然我一直不相信阿姨說的話,但有的時候也會忍不住想,可能我真的是天生沒有好運氣的人。”


    雲景道:“你阿姨說你什麽了?”


    高峰猶豫了一下:“就說我命不好,把我媽給克死了,把我阿姨肚子裏的弟弟克沒了,還害得家裏賺不了錢……鳳頭村前那一片地被買走開發,村裏很多人的田地被買走後,都發財了,偏偏就我家那一片地沒人買,家裏發不了財……”


    雲景道:“生死有命,這也不是你能控製的,全世界每天死那麽多人,難道都是被人給克死的?


    “你阿姨是成年人,自己應該對自己負責,隻要她肚子裏的寶寶不是你下手弄沒的,就和你沒什麽關係。


    “至於家裏賺不來錢……你個高中生,這都要怪到你頭上,未免太過強詞奪理。”


    高峰點了點頭:“我心裏也是這樣想的,隻不過有的時候,難免還是會懷疑一下自己……最近村裏流感,很多人都生病了,包括我爸和阿姨也都感冒了,但很奇怪,就我一點事也沒有……”


    說到這,高峰臉上流露出遲疑的神色:“我總覺得,我們村子不太對,很多人都覺得我不正常,可是我心裏其實也覺得,他們才是不正常的……”


    見雲景正專注地看著自己,高峰看雲景道:“你看我,會覺得我不正常嗎?”


    雲景搖頭:“你不告訴我這些事,我根本看不出來你在這樣的家庭環境下長大。”


    他的這些經曆說得簡單,然而隻有身在其中的人才會知道,這樣的日子有多難過。


    被父母所不喜,每天餓著肚子,乘坐好幾個小時的車來回上學,換做一般人恐怕會瘋掉,然而高峰看起來卻和正常生活經曆的學生沒什麽區別,沒有疾世憤俗,沒有戾氣。


    他唯一“不正常”的,就是性子太溫和,太懂事了。


    “那就好,換做別人,我肯定不會告訴他這些事,但和你說就沒什麽障礙了。”高峰道,“不管怎樣,謝謝你啊,我先回家了。”


    雲景嗅著他身上的腐屍味,還是忍不住道:“要不,我陪你回去一趟?”


    “啊?”


    “路上我們還可以討論一下訓練的事,還有,這次小測結果出來了,對比之前,你的成績下滑了一些,我看了一下你的試卷,很多錯誤其實都沒有必要犯。”


    “你什麽時候看到我的試卷啊?”


    “剛才從你座位走過的時候,看了一眼。”雲景說著,不給高峰反應的時間,直接開始講題。


    二人一邊說一邊走到校門口,雲景還跑去買了點吃的,然後兩人坐著車朝高峰的家行去。


    寶豐市雖然是經濟較為發達的城市,但哪怕再好的城市,郊區及周邊區域,難免無法顧忌。


    這些年華國政府也在努力建設開發這些區域小城,隨著人口經濟上漲,城市建設也逐漸跟上,高峰所在的鳳頭村,就是這麽一個地方。


    博陽學校本身就不屬於市中心,從博陽學校出來後一路向西,很快便除了寶豐市市區,再乘坐中巴到達古達鎮,距離鳳頭村也就不遠了。


    從寶豐市到古達鎮,車上的位置還坐了一半的人,但從古達鎮到鳳頭村時,就隻剩下雲景和高峰了。


    越往西走,四周的高樓建築逐漸減少,隨著天色漸晚,從車窗外吹來的夜風,也逐漸從涼爽變成了冰涼。


    正和雲景說話的高峰忽然打了個寒顫,然後從包裏翻出一件藍色的外套遞給雲景:“我們村的人以前都不用空調,村子海拔高,夏天的晚上特別涼,不蓋被子睡覺都可能會感冒。”


    雲景身為修煉者自然是不怕冷的,連忙把外套推回去,要高峰自己披上。


    高峰推拒了幾次,見雲景確實不冷的樣子,這才穿上外套,眼看前方鳳頭村近在眼前,高峰忽然有點懊惱的模樣:“你這一來一回,到家肯定很晚了,要不你今晚在我家睡覺?不過我家條件不太好……”


    “我會安排好自己的,你別擔心。”雲景道。


    才剛說完,車子就在村頭停下來了,高峰起身,帶著雲景下車,朝村子裏走去。


    村子看起來雖然落後,卻十分寧靜。


    一路走來都能看到人們坐在家門口乘涼,說著雲景聽不懂的方言聊天,唯一讓雲景覺得異常的,就是村子裏的妙齡少女還挺多。


    按理說這樣的村落,年輕人數量一般比較少的,這一路走來,幾乎每家每戶都有個女人三三兩兩地坐在一起聊天。


    不過,隨著距離高峰家越近,雲景的注意力很快就被轉移了。


    屍臭就是從裏頭傳出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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