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鳳華這三個字一冒頭,在場的另四人皆是一驚。


    樂山縣的金牌捕快,凡盜賊奸佞宵小等作奸犯科者,聽到她的名字無一不魂飛膽喪。


    張鰥夫聽到袁鳳華叫到他的名字,頓時滿頭冒汗,一張大馬猴似的臉血色褪盡。


    下一瞬,一個身著深藍捕快服飾的高挑女子徑直入內,身後跟著四名捕快,隻見她手上提著寶劍,一臉肅穆,兩隻獵鷹一般的眼睛緊緊盯著張鰥夫。


    “張全就是你對吧,帶走。”袁鳳華一招手,後邊兩個捕快隨即上前將張鰥夫架在中間,朝門外走去。


    餘下木氏夫婦和王媒婆三人目瞪口呆,不知該怎麽處理這接下來的事情。


    隻是想不到的是,楚虞出聲叫住袁鳳華。


    女捕頭轉過身子,鳳眼一挑,淩厲的眼神掃過那三人的身上,令人不寒而栗。


    “袁捕頭,在我大周朝,販賣子女是否犯法?”


    袁鳳華聽到她這麽一發問,背過手板著一張臉道:“前朝時期,楚高宗曾一度提倡民間賣兒賣女,想通過這樣的手段來救荒,實在是荒謬至極。如今到我大周朝,國力昌盛,高祖愛民如子,曾多次發布禁止人口買賣的詔令,如今聖上登基,已將禁止人口買賣著於律法之中,你們幾個若是發現村裏有人實施相關事實,速到衙門舉報,到時重重有賞。”


    說完不動聲色地瞧了眼立在楚虞身後的木丁香,見這幾人不再發話,便轉身出門去了。


    待喧鬧之聲走遠,楚虞看著眼前麵如菜色的幾人,突然體貼地來了一句:“袁捕頭隻說是涉嫌,還未定罪,相信張鰥夫這麽好的人品,應該很快就回來了。”


    這話讓王媒婆三人臉色更加蒼白,袁鳳華這個名頭對遵紀守法的良民來說是護身符救命符,但對作奸犯科者來說卻是催命符,她不會無緣無故將人帶走,這張鰥夫,怕是真的犯了事。


    王媒婆的銀子還沒到手,白忙活了一個晚上和一個早上,氣又無處撒,罵了一聲晦氣轉身就往門外走。


    剛到院子外聽背後有人追上來,她轉身一看,卻是方才的女屠戶。


    楚虞笑道:“王嫂子急什麽,忙活這麽久好歹也討點利息再回去吧。”


    王媒婆圓胖的身子微微頓了一下,少傾,原本因為張鰥夫出事兒垮喪的一張臉此時已經笑成了一朵花。


    “老婆子真是越老越糊塗了,竟然忘記今天是木家大喜的日子,原來留在後麵的,才是真正的良人喲。”


    楚虞歎服著她頃刻間變臉的技術,心下已有打算:“王嫂子與木家人熟悉,好說話,我一個殺豬的,嘴笨不懂打點,老嫂子是過來人,幫我說一說,這個少不了你的,張鰥夫給你多少,我給雙倍。”


    一般來說,媒婆介紹成功一樁婚事,收的錢一百到五百文不等,看主家的條件給,按照張鰥夫的條件,自然是給不起多的,而且張鰥夫事先已經和木母商量好條件,王媒婆不過是來走個過場而已,到手也不會超過一百文。


    如今聽到楚虞這麽一說,眼睛滴溜溜的轉,心裏早有了主意,湊近她伸出兩個手指低聲道:“張鰥夫給的可是這個數。”


    楚虞自然知道她的意思,雙倍也不過四百文錢,不算太多,而且跟木家兩口子扯起來勞心勞力費心費腦,比殺十頭豬都累,還不如花點錢讓王媒婆打點,何樂而不為。


    “這個不是問題,”楚虞掏出自己的錢袋子拿出兩串錢遞給她,“先給個定金,剩下一半丁香出了這扇門就給你,成不!”


    這如何不成,簡直就是天上掉餡餅,王媒婆把兩大串銅錢塞到懷裏眼睛迷城一條線:“包在老婆子身上,這死馬我都能給你說活。”


    說完不待楚虞回應,小碎步一搖三擺又進了屋。


    “哎,我說什麽,早上一到咱們老木家,喜鵲就叫個不停,以為是張鰥夫上門才有的喜鵲叫,想來卻不是,原來是因為楚屠戶帶來的喜氣,真是大水衝了龍王廟,差點就認不出貴人了。”


    木家兩口子卻因為到嘴的銀子飛走了而心生不悅,沒想到這王媒婆卻又回來了,還笑成了一坨喇叭花。


    “王大姐,這……”


    王媒婆一把拉住木氏兩夫妻,幾人縮到一起嘀嘀咕咕。


    一旁的木丁香得了自由,看著門口身長玉立的楚虞,心口發脹,跳得也比平時略快上一些。


    先前張鰥夫被捕快帶走一事,她不相信這事會這麽湊巧,定是與楚虞有關,聽說那袁捕頭也是個女兵出身,兩個說不定就是認識的。


    想到這裏,看向楚虞的目光多了一層感激。


    倘若張鰥夫沒有被帶走,楚虞並無勝算,畢竟木氏夫妻不可能舍得木丁香跟著楚虞走,因為地裏那六畝田地的活非她不可。


    楚虞看著小姑娘火熱的眼神,嘴角微微勾了勾,似在說:我沒騙你吧。


    而一旁王媒婆與木氏夫妻二人的商議卻不是很順暢。


    “十五兩銀子就把三丫帶走,那還不如張鰥夫,三丫一年地裏忙活也有七八兩收入,十年就七八十兩了。”木母心裏一點都不高興。


    “張鰥夫是什麽人,你們心裏比誰都清楚吧,丁香過去能活得過一年就算厲害了,別到時候得不償失。”楚虞冷笑道。


    王媒婆也在一旁附和:“那三個嫁過去的丫頭,最短的兩個月都去了,下葬的人說身上全是鞭痕,你想想,他說是好聽,但是嫁過去了,三丫被打根本就起不來床,哪裏還能幫你們去地裏幹活。”


    “那不行,家裏沒人種地,不然就讓三丫回來種地,反正村尾過來也沒多遠,你不是有馬嗎,你馬兒一帶她過來就行了。”木母不滿地道道。


    其實她的意思就是木老漢的意思,隻是這一臉深沉的男人還想保留點臉麵,不想親自張口討價還價女兒的彩禮。


    說是彩禮,不過是賣女兒的錢罷了。


    “木老弟不是大姐說你,哪有嫁出去的女兒還要回娘家幹活的,也就你們木家才能想得出,村裏人見了哪個不說三道四,就算你不為自己想也要為自己兩個兒子想想。你家老大都二十有二了,像他這麽大年紀,咱們村裏哪個不是兩三個娃了,還有決明也十五了,可有人上門來為他說親,都沒有,還不都是怕你們像磋磨女兒那般磋磨兒媳,誰都不敢把女兒送到你們家。”


    不得不說王媒婆是專做這一行的,嘴皮子利索的不行,一語中的。


    木家兩口子所有的一切都是為了兩個兒子,一聽到會影響到兒子的婚事,頓時麵麵相覷似有些動搖。


    王媒婆立刻趁火打鐵:“你們家決明這麽大了也該幹活了吧,村裏的孩子哪個六七歲還不下地幹活的,就他這麽大還沒去幹過農活,說不好聽的,你要是把三丫嫁給張鰥夫,哪天人被打死了,你那幾畝地總歸不能荒著吧,寵孩子也不能寵到這個地步,咱有沒那個金貴命。”


    一直不出聲的木老漢這才澀澀地開口道:“不然再加十兩銀子,二十五兩,三丫就不用回來幹活了。”


    木老漢這麽一開口,屋裏的這幾人都驚呆了,連帶木母也有些不自在,但自己老頭子已經說出口,立即也挺起胸理直氣壯地道:“二十五,就等於三丫歸你了,我們也不要她回來幹活。”


    木丁香眼看著父母就這般將她當畜生一般為了幾兩銀子討價還價,心中一陣悲哀,這麽些年來,自己做牛做馬養了這麽一大家子,臨了還被這般像貨品一樣賣出去。


    楚虞側過身子將那三人的身影擋在身後,衝著她道:“想今天走麽?”


    木丁香點了點頭,恨不得立即就離開這裏越遠越好。


    其實如果真的可以,楚虞不介意出個三五十兩銀子直接斷了木丁香和木家所有的關係,但是以這兩夫婦的脾性,又是同一個村子,斷得幹幹淨淨這種事情對他們來說是不存在的,他們會利用一切機會去占所有女兒的便宜。


    現在給多了,無異於肉包子打狗,狗還知道感恩,這兩人隻會是變本加厲。


    世上最難對付的就是這種不講理的又難纏的小人。


    但她也不怕,畢竟她楚虞什麽場麵沒見過,再難纏的人見到她拔刀的樣子都會發慫,隻是不想把事情弄得難堪罷了。


    對於不講理的人,要比他更不講理,用拳頭說話,看誰敢不服。


    這是楚虞卸甲歸鄉後最大的感悟。


    後麵王媒婆還在和木氏夫婦扯皮,畢竟給了雙倍的錢,她可得盡心盡力幫人家把事情給辦妥當。


    木家兩口子也死咬不放,最近木老漢覺得年紀上來了,出去幹活越發吃力,每個月要給老大一兩銀子實在是負擔太重,如今是最後一個女兒了,隻能是盡量搜刮,能拿多少算多少。


    要是真拿到二十五兩,兩年的月錢就不愁了,地裏的活幹了也就相當於額外的銀子,而且再過兩年,老大說不定就考上了,中了舉人一家子哪裏還需要下地幹活。


    如是一想,便覺得隻要管夠這兩年,基本上就不用發愁了。


    “木老漢你這是不是獅子大開口了,我王媒婆做過那麽多年的媒婆,這附近是個村子都是我在跑,哪家嫁女兒也沒你們家這麽要嫁的,不是十兩就是八兩,你倒好,一開口就要是二十五兩,連我王媒婆都要嚇得下巴要掉下來。”


    王媒婆這麽一說,木老漢也忍不住臉上訕訕,這個價錢說出來他也覺得高,可誰讓自己家老大開銷那麽大,這能有什麽辦法,誰家養個舉人老爺養個狀元郎能容易。


    木母心中想的自然和自己丈夫的一個意思,直接就將這些話講了出來,並一臉得意地道:“將來空青要是高中狀元了,到時候你這個做妹妹的也是要沾上福氣的,提前付點利息,這難道不應該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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