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氣突然安靜。


    房間內氣氛壓抑到極致。


    沈秋羽飛快從周欽琛腿上起臀,緊張又忐忑地望向門口的顧濯,他也不知道自己在心虛什麽。


    顧濯黑眸深沉地看這邊,沒說話。


    他默然關門,將買回來的一袋藥放在玄關邊櫃,全程很平靜。


    他越是不說話,沈秋羽越是害怕。


    這種反常的安靜,完全是狂風暴雨來臨前夕的平靜,詭異到頭皮發麻。


    孩怕。


    真的孩怕。


    沈秋羽腔都不敢開。


    顧濯看他,“過來吃藥。”


    沈秋羽低聲“哦”了聲,挪過去吃藥,顧濯熟練地遞給他水杯藥片,麵無表情,沒有再一句話。


    周欽琛施施然起身,顧自擦拭後腦勺破皮流血的位置,眼睛卻一直盯著沈秋羽,似乎在想什麽。


    突然,他眸色怔了下,視線緩慢上移,對上顧濯冰冷的目光。


    兩人如此對視幾秒。


    “周先生。”


    沈秋羽忽然轉頭看向周欽琛,“這幾天你究竟去哪兒了?怎麽沒有一點消息,你房間裏東西也沒帶走?”


    他這話純粹是在轉移話題。


    周欽琛神色不明,“解決一點小麻煩。”


    沈秋羽見他不願意說,也沒追問,吃完藥就往嘴裏扔顆糖豆。


    周欽琛睇了眼顧濯,轉向沈秋羽:“你收拾下行李,等會兒跟我離開這裏。”


    沈秋羽差點被糖豆嗆住。


    他穩住後,問:“去哪兒?”


    周欽琛道:“這裏不安全。”


    沈秋羽:“???”


    沈秋羽正不明白他用意時,旁邊顧濯開口說話,隻是他這話太突然,驚得沈秋羽險些再次被嗆。


    “周成海的腿是你派人撞斷的?”


    語畢。


    室內沉寂無聲。


    周欽琛目光陰冷地盯著顧濯,顯得有幾分可怖。


    他沒說話。


    顧濯也沒說話。


    沈秋羽已經驚傻了。


    周欽琛竟然下手這麽狠,他得多恨周成海這同父異母的大哥。


    再稍微聯想。


    沈秋雨驟然明白周欽琛指的不安全,是什麽意思了。


    周欽琛朝周家出手,動的不止是周氏企業,他率先想除掉的就是周成海,這舉動驚動周父,周欽琛來芬蘭不是看極光,他是躲避周家算賬。


    周家洗白上岸,並非什麽幹淨企業,背後勢力凶惡,周欽琛想一口吞下周家,鬥贏生性狡詐的周父,難度係數很大。


    比如現在。


    周父派來的人就已經找到他。


    恐怕這一周多時間,周欽琛都在外麵跟這群人周旋,試圖解決他們。


    雖然但是……


    周欽琛拉他一起走算怎麽回事?


    死前拉個墊背的?


    他真的有毒。


    傻子都知道現在留周欽琛身邊多危險,說不定命都得交代在異國他鄉。


    沈秋羽不想去。


    周欽琛看他滿臉謹慎,神色不太好。


    周欽琛將沾血的紙團扔進垃圾桶,沒有回答顧濯的問題,反而看向沈秋羽。


    “跟我走。”


    沈秋羽企圖商量,“我能拒絕麽?”


    周欽琛滿目陰鷙,“你想死在這兒?”


    沈秋羽不說話。


    顧濯側身擋在他麵前,隔絕周欽琛投來的銳利目光。


    他平靜地看了眼手機時間,冷淡道:“再有十分鍾,他們將從消防通道抵達現在的樓層,找到你隻是時間問題。”


    “如果我是你,會立刻離開。”


    周欽琛臉色陰沉,“你泄漏我行蹤?”


    顧濯麵無表情:“你該質疑的,是自己避人耳目的能力。”


    周欽琛冷冷看他一眼。


    等沈秋羽抬頭時。


    房間門被人砰地關上。


    周欽琛離開了。


    沈秋羽慢慢舒了口氣。


    真神奇。


    顧戳戳現在能這麽輕鬆的解決周欽琛,但在原著中,卻被瘋狗周欽琛拘在別墅裏,無法逃離。


    難道周欽琛有別的手段對付他?


    比如拿顧氏威脅?


    沈秋羽有點好奇。


    他邊舒氣邊琢磨這問題。


    然而這口氣舒到半截,他抬眸時,倏然撞見顧濯凝視他的沉沉黑眸。


    沈秋羽心髒陡然快跳一下。


    他要開始算賬了。


    顧濯冷漠臉,“做飯次數扣十次。”


    沈秋羽:“!!!”


    沈秋羽非常不服,“顧戳戳你這也扣太多了,我明明啥也沒幹啊?!”


    顧濯冷嗤,“是麽。”


    沈秋羽理直氣壯,“我隻是不小心坐他腿上,啥也沒幹啊,況且這好像跟你也沒關係吧,也不是坐在顧哥腿……”


    他氣壯中的“氣”,在顧濯冷淡眸光的注視下,分分鍾化成水蒸氣。


    顧濯沒什麽表情的看他。


    沈秋羽敏銳地發覺顧濯生氣了,而且非常生氣,不想理他那種。


    果然。


    顧濯沉默背過身,慢條斯理脫下沾滿落雪的外套,掛在衣架上,一言不發。


    做完這些,他給自己泡了杯咖啡,坐到落地窗邊的沙發上,忙碌著敲鍵盤,一點也沒理沈秋羽。


    沈秋羽後悔了。


    他不是故意說那話氣顧濯。


    隻是……


    顧濯突然要扣做飯次數,還怪他坐周欽琛腿上,這分明是周欽琛拉他手造成的誤會,又不是他想坐。


    沈秋羽簡直冤死了。


    沈秋羽坐到顧濯對麵,眼巴巴看他,賊委屈道:“阿戳,我不是故意那麽說的,在我眼裏,我們倆一直是最好的兄弟,我也是真心把你當異父異母的親兄弟。”


    “我的事就是你的事,你想管就管吧,你別扣做飯次數行不行,原本就沒剩多少次,做完你就不給做了,我好虧啊。”


    沈秋羽小嘴叭叭個沒完。


    聽他絮絮叨叨念了十來分鍾,顧濯目光從電腦屏幕抬起,“說完了?”


    沈秋羽愣愣點頭,“說完了。”


    他留神著顧濯反應,想知道他在生氣沒有,要是還在生氣,他就繼續煩他,直到他不生氣。


    沈秋羽心底小算盤打得飛起。


    顧濯慣來心思藏得深。


    沈秋羽看半天,再多的就看不出來。


    顧濯看他直盯著自己,合上筆記本電腦,說:“今晚去看極光。”


    沈秋羽“啊”了聲。


    他懵了兩秒後反應過來,驚喜地看著顧濯,“阿戳你不生氣了?”


    顧濯道:“我沒生氣。”


    沈秋羽心說,我信你個鬼。


    接下來。


    兩人預備夜裏看極光的裝備。


    裝備不多,先前就備著。


    沈秋羽剛整理完,就收到原尚微信消息,問他什麽時候回北城。


    沈秋羽正準備回複,順便看了眼手機日曆,徒然想起一件很重要的事。


    按照原尚當初在新加坡時,更改過時限的協議,現在他們的協議已經結束。


    沈秋羽:“!!!”


    遠在南城。


    影視城。


    原尚在休息棚卸妝,化妝師小心地取他的假發套,動作謹慎。


    剛把消息發出去,原尚被傅衡整得頗為不爽的心情似乎好了些。


    他查看最近旅行路線,想著拍完這部戲,帶沈秋羽出去放鬆一下,選個沈秋羽喜歡的地方,就不帶別人。


    似乎瑞士不錯,那邊風景好。


    原尚正愉悅地等著沈秋羽回複。


    手機倏然屏幕亮了下。


    他眉眼帶笑地點開跟沈秋羽的微信聊天框,在慢慢看清上麵那行字時,神色驟然一變。


    【啾啾】:抱歉


    【啾啾】:替身協議到期,恕不奉陪


    【啾啾】:薪資麻煩打卡裏,謝謝


    原尚像是不相信,緊盯著瞧了幾秒。


    確實沒看錯,他猛吸了口氣。


    協議到期?


    誰允許沈秋羽私自結束協議!


    他不同意!


    化妝師看他臉色很差,以為自己弄痛他頭發,偷偷放開手,沒敢繼續。


    原尚哪裏還顧得上卸妝摘假發,他現在又驚又怒。


    他從沒見哪個情人床伴敢這樣對他,沈秋羽簡直越來越不知好歹,他真是太寵他了,寵到他忘記自己什麽身份。


    原尚立刻沉著臉給沈秋羽發消息,質問他什麽情況,但發過去那條消息前麵,突然多了個刺目的紅色感歎號。


    界麵更有兩排灰字提示。


    〔消息已發出,但被對方拒收〕


    〔啾啾開啟了好友驗證,您還不是她(他)朋友,請先發送朋友驗證請求……〕


    原尚捏著手機,指節喀嚓作響。


    草。


    沈秋羽居然把他刪了。


    把他刪了!


    *


    北城。


    醫院地下停車場。


    一輛低調豪車停在車道旁。


    停頓片刻,繼而駛入停車位擺好。


    車廂內。


    坐著幾個人。


    尖嘴猴腮的青年被兩名壯碩保鏢擠在後排座中間,他扯著嘴角幹笑兩聲,看向前排副駕駛的人。


    他小心翼翼問:“傅哥,咱們來醫院做什麽,不去回南城家裏見爸媽麽?”


    副駕駛傅衡回頭睇他,眼神銳利地審視著青年,目光像刀似的刺在他身上。


    “派出所那邊給到的信息是你匹配上,但我做事喜歡追求精準,以防萬一,再做一個鑒定,如果鑒定結果沒問題,我會鄭重向你道歉。”


    “……是、是麽,保險點好嗬嗬。”


    青年臉上肌肉不適地抽搐一下,額頭已經開始沁出層層冷汗。


    不知是嚇得,還是別的什麽原因。


    傅衡冷聲吩咐,“帶他下車。”


    聽聞吩咐,兩名保鏢架著青年下車。


    青年雙腿發抖,軟趴趴地站不穩。


    他心底已經開始發虛,為自己一時虛榮,更為自己一時鬼迷心竅,妄想借這機會偷梁換柱,一步登天。


    可現在看來,這傅家人顯然沒那麽好糊弄,聰明又謹慎。


    要是檢查結果很快出來,他就完了。


    青年臉上浮現出一絲絲恐懼。


    他真的太想當然了。


    現在他要麽跑,要麽硬著頭皮做檢測,不知道這檢查哪天出來,該不會當場拿到結果吧?


    如果這傅家人得知他是冒牌貨,會不會送他坐牢,肯定會!


    青年反應盡入傅衡眼中。


    他斂回落在青年身上的目光,低頭點開手機上朋友發來的照片。


    是一份關於唾液檢測dna的結果。


    數據顯示概率值為99.99%


    朋友給他發完圖片,又建議他再用血液方式鑒定一次,唾液準確率不如血液樣本精準。


    傅衡摁滅屏幕。


    誰是他親弟弟這件事,隻能依靠科學鑒定,他現在不做任何評斷。


    *


    芬蘭。


    某片靠森林的冰湖。


    沈秋羽和顧濯協力在紮營的地方弄了頂擋風帳篷,夜裏溫度實在太低,沒法直接暴露在風雪中。


    等兩人弄好帳篷坐進去,已近十點半。


    極光最好的觀賞時間在十點至次日淩晨兩點,也隻在這個區間出現,錯過就看不到了。


    兩人準備了厚毛毯。


    一人一條披著,往天際看去。


    沈秋羽話癆又開始,他邊吃濃鬱香甜的巧克力豆邊絮絮叨,“在芬蘭語中,北極光被稱為‘revontulet’,翻譯成中文的意思,是狐狸之火,曾經的芬蘭人認為是狐狸在雪山奔跑時,狐尾掃過滿天雪花,繪出這片驚豔璀璨的北極光。”


    “這聽上去是不是還挺浪漫的。”


    顧濯“嗯”了聲。


    沈秋羽又哈哈笑了兩聲,接著說道:“其實北極光就是是太陽的高能帶電粒子和大氣元素碰撞而產生的,是一種發光現象,跟浪漫沾不到邊。”


    顧濯:“……”


    沈秋羽邊磕糖邊閑扯。


    他自己說著說著,就裹住毛毯睡著了。


    顧濯看他一眼,默然將自己身上披著的那條毛毯蓋在沈秋羽身上。


    沈秋羽迷迷瞪瞪地掀了下眼皮看他,又困頓地閉眼睡覺。


    顧濯抬眸望向天際。


    清朗夜空沒有極光出現。


    沈秋羽睡了不知多久,醒來睜開眼看看,天空依然漆黑,沒有極光出現。


    轉頭看顧濯,他正在用平板電腦,不知在寫什麽,熒幕的藍白光線如紗般撒在他俊美深邃的五官,漸漸削弱了他眉宇間的冷戾感。


    沈秋羽直直看了他半會兒,後知後覺發現顧濯身上那條的毛毯不見了,再低頭看自己,身上厚厚裹著兩層。


    難怪他一點也不覺得冷,是顧濯把自己的毛毯給他了。


    沈秋羽挪過去,喊了聲“阿戳”。


    顧濯抬眸,順手摁滅屏幕。


    他這細微舉動,沈秋羽也沒在意,誰沒點隱私,這情有可原。


    沈秋羽挨著顧濯坐下,把毛毯分他一半,兩人一起擠在中間。


    沈秋羽靠過去就感受到冰冷寒氣,可別把他好兄弟給凍壞了,自己剛感冒好一半,再顧濯感冒,這也太慘了。


    沈秋羽看看顧濯冷白如玉的手,冷白皮一時間讓他分不清顧濯是本身膚色,還是凍成這樣的。


    他戴著手套的手戳戳顧濯的手背,問:“阿戳,你手冷不冷?”


    顧濯說不冷。


    沈秋羽說:“你把手拿起來。”


    顧濯把手抬起。


    沈秋羽摘脫手套,把掌心對準顧濯的掌心,慢慢貼上去,顧濯手比他寬厚些,也比他修長,他放上去蓋著,反而顯得他手很秀氣。


    沈秋羽笑嘻嘻問:“有沒有暖和點?”


    帳篷內有盞光線微弱的電筒,光芒偏暖,鍍在沈秋羽臉頰上,像是攏著一層朦朧柔紗,特別漂亮。


    顧濯喉結輕輕滾動著,黑眸倒映出沈秋羽明豔秀麗的臉蛋,音色極其暗啞地“嗯”了聲。


    沈秋羽皺了下眉頭,“你真感冒了?”


    顧濯搖頭,“沒有。”


    沈秋羽不信,立刻伸手去摸他額頭,想感受一下有沒有發燒。


    他有點怕是自己傳染給顧濯。


    顧濯卻霎時往後退,似乎在避開他。


    沈秋羽沒想到他會往後躲,整個人都被毛毯牽引著壓過去,尤其他按著顧濯額頭,直愣愣地把顧濯摁地上。


    帳篷隨之動蕩。


    掛在中間頂端的電筒也晃蕩起來,光線在逼仄空間內來回閃過,交錯在兩人近乎重疊的身影上。


    最終漸漸平息,光影頓在顧濯側顏。


    沈秋羽低頭看顧濯,緩慢眨動眼睛。


    顧濯也凝著黑眸看他。


    兩人都沒說話。


    沈秋羽莫名感覺到心跳在加速。


    撲通撲通撲通。


    一下又一下。


    跳得很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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