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月的京城一場雪之後,銀裝束裹的美景分外宜人,但車輛和行人卻是飽受其苦,陸政東比平常多花了不少時間才道了雲老爺子的住處。


    進了書房,陸政東看到了很有一段時間沒見著的外公了,外公的頭發一絲不苟,整個人看上去精神還很不錯。


    “這幾年,你的表現我看見了,也聽見了。恩……主抓經濟,還卓有成效。”


    雲老爺子仔細審視著自己這個外孫的臉龐,幾年時間,外孫穩成之中透著幾絲滄桑,越發的變得成熟起來了,也不由得對著外孫微微點了點頭。


    陸政東的臉上沒有流露出任何一絲得意,小舅知會他說老爺子要找他談婚事的事情,陸政東卻是知道,這樣的事情老爺子才不會過問,或者說不過是附帶的,老爺子找他來,肯定是要說正事的,而這正事主要肯定不是表揚,而是談問題。


    果然老爺子緩緩開了口:


    “隻是你有沒有考慮過其他事情,比如明年有很多重量級的經濟部委被拆並,這裏麵固然是有理順政企關係,扭轉企業虧損的考慮,特別是你們體改委也在裁撤之列,但深層次的原因是什麽?你有沒有思考過?”


    陸政東思考著,隱隱有所悟,但是並沒有急於回答,他知道外公會給他答案。


    “國家和黨要警惕右,但主要是防止‘左’,這話一直再提。這話的意思看似很簡單,防止‘左’。主要就是要突破‘左’的教條主義和僵化思想,尤其要防止‘以階級鬥爭為綱’思想的回潮,這是主流,在大家看到防止左的時候,很多時候就忘掉了還有右的存在了,這話實際還有更為深層次的意思,說明左和右在黨內是實實在在的客觀存在的,而且主要提防左。那說明其力量很巨大。


    作為一個國家,一個執政黨,作為一個領導集體,不能不考慮平衡之道,進而維護全國的穩定和全黨的相對團結……”


    陸政東點點頭。


    “你想在經濟領域發展,這個心思我明白。懂經濟底子在現今的確是越來越重要了,你在經濟上確實有高出別人一籌的能力。這是你的極大的優勢,揚長避短,從經濟領域一步一步升遷上去,的確沒錯,但政治的複雜性你現在肯定也是有些體會了,經濟與政治從來都是密不可分的。但也許並不深刻。政治決策可以影響到經濟發展,經濟發展同樣能左右一個時期的政治決策。隻在一方麵下工夫,這是遠遠不夠的。隻是如果過於單一,也就顯得是專才了,從政絕不是憑一兩句口號。也絕不是光憑政績,就能涵蓋了的。在政治生活中。會搞經濟隻是一方麵,更需要的是能夠平衡左右,調動各方,專才在很多時候也就屬於被調動的對象。而且……”


    雲老爺子頓了一下才繼續道:


    “而且你現在看似年少而居高位,看著是自由自在,無所牽絆,實際卻是懸在空中,上不沾天,下不著地,飄飄蕩蕩,猶如水中浮萍,一浪打來,便不知道漂往何方了,與其擋浮萍,還不如做水草,就是遇到水流,衝得個東倒西歪的,但隻要有根子在,水流一過,又能立起來。有些東西就像左右一樣,客觀存在,就連老人家都講黨外無黨,帝王思想;黨內無派,千奇百怪,這不但是在國內,在世界任何國家都一樣,沒什麽好忌諱的,關鍵是要行得正,當然最重要的還是要選準站穩……”


    陸政東聽到外公的這番話,感觸良多,也非常讓陸政東驚異,之前外公就算是指點,也是點到為止,外公能夠如此鮮明和開誠布公的來談這些,說明外公是真的對他的事情上心,也真是擔心他,同時也是給他講明了許多原來不好說出口的東西……。


    雲老爺子講這些也是因為心裏有隱憂,表麵上,雲家風頭正盛,受到各方的重視。但雲老爺子心裏更明白,樹大招風、盛極必衰仍世間常理。


    雖然他的身體現在看著還算是不錯,但是他自己清楚,是大不如從前了,人到九十古來稀,再頑強的生命力也抵不過自然規律。


    而老雲家畢竟浮在水麵之上的日子太久了,發展勢頭也很猛,這其實也是問題,但風光背後也意味著會招來各方勢力的眼紅。何況政治之道,最精髓的在於製衡二字而已,別人也怕雲家成尾大不掉之勢,估計也會從方方麵麵予以製約了。


    自己在世,別人肯定還是有所顧忌,自己一去,那就難說了,他沒把自己的感覺告訴任何人,更沒有把即將麵臨的各種挑戰告訴任何人,特別是陸政東和雲維熙,其實也也是希望在有生之年考驗兩人的政治智慧與權謀。


    雖然不能告訴家人,但人無遠慮必有近憂,這些事情他現在不得不考慮了。


    特別是江華,按照其能力和目前的態勢,即便是他在世,恐怕衝擊下一屆政治局委員難度也很大,何況看目前情形,自己也熬不到五年之後,上不去,那也就是在現在的職務上退居二線,其他幾個兒子女兒就更難有機會了。


    那雲家就隻有靠第三代了,維熙還是不錯,但之前是一直放在京城裏,別人怎麽都要看雲家幾份薄麵,自然是沒遇到過任何的挫折,其實這有好處,也有壞處,就像溫室裏的花朵,是不是真正耐得住風霜還有待觀察。


    但不管怎麽樣,雲維熙即將邁過仕途中最重要的一個坎――副部,但副部並不意味著就真正進入政治金字塔的高端部分――中央序列,想要真正進入中央序列,那就得成為中央候補委員。這是一個非常重要的分水嶺,隻有進入了中央序列。那才能說你在政治上有了一定的地位,才會向真正的政治舞台進發。


    而這個坎可不好過,進入中央序列是差額選舉的,差額選舉就意味著一定有人會落選,而在這其中栽下去的不在少數,特別是那些多數時間在部委成長起來的子弟,甚至是一些背景比雲家還要強悍的政治新星都在這裏止步不前,折戟成沙。


    維熙要進如這個序列。同樣在下一屆,這就和江華有衝突,難度也就更大,維熙真要是在下一屆上不去,年齡優勢就蕩然無,而更為重要的是這在人們心裏也會形成一個概念,即便是在下一屆能夠上去。那也不會再走多遠。


    而政東的優勢和劣勢也是同樣明顯,最明顯的優勢是會搞經濟,這在經濟建設為中心的年代是最突出的優勢,而政東還有一個隱形的優勢,那就是從比較艱苦的最基層,一步一步走上來的。


    幹部四化提出也有些年頭了。年輕化、知識化和專業化得到了非常長足的發展,但年輕幹部隊伍中,很多是出了家門進校門,出了校門進機關的的幹部,他們大都有文化、有知識。有較高的理論水平,但是沒有在基層的工作經曆。尤其是缺少艱苦環境和複雜局麵的磨練,對基層的實際情況不夠了解,實際工作經驗不足,解決實際問題和把握複雜形勢的能力相對比較差,這樣的情況已經逐漸顯露出弊端。而放在首位的革命化主要表現在思想和立場上的堅定,體現形式應該也會進一步深入,主動到艱苦地方工作,有基層工作經曆的幹部會更受重視,這應該是今後的一個用人方向,隻有將理論運用於實踐,在實踐中積累的知識才是更有用的知識;在基層第一線獲得的經驗,才深切的了解國情,這對於一個千差萬別、條件各異的大國高層領導幹部來說,是非常有必要的。


    而且這樣從基層從艱苦的地方一步一個腳印打拚上來的,這更容易得到那些平民政治精英的認同,在進入中央序列更具備優勢。


    但政東的劣勢也很明顯,不管怎麽說在外人眼中他也是屬於雲家的子弟,可是家中有維熙在前,加上有江華在,維熙顯然受到的照拂要多得多,而越到上麵政治資源就越稀缺,照拂了維熙,恐怕就輪不上政東了。


    而且雖然政東這些年確實勢頭很猛,但是很快就會迎來瓶頸,什麽時候能夠上副部,以什麽方式上副部,這一切都是未知數,如果在這裏耽擱太久,那一樣是把年紀的優勢喪失,特別是自己一去,政東的處境就堪憂了……


    政東在孫子輩中和他並不親近,主要還是生活在一起的時間太少,加上政東走得又是仕途,他對政東又越是嚴肅,政東就是想親近他也沒多少機會,而越是不親近,他越是覺得虧欠自己的大女兒越多,特別是人老了,特別是感覺時日不多,很多東西也就看得更淡了,維熙也好,政東也罷,兩個孫輩都很優秀,真正孰優孰劣,誰會走得更遠,也許在今後幾年內就會看出端倪,也要看他們各自的造化了。


    但政東的問題是,維熙由於天然的優勢占據大部分家裏的資源這一現實無法改變,政東顯然也是早就意識到了這一點,已經在這方麵進行著努力,但在他看來,政東在這方麵做得還遠遠不夠,或者說是有所顧慮還在觀察,總之現在還沒有明確向那一方靠攏。


    政東在這方麵很吃虧,背負著雲家之名,卻難得雲家之實,政東既然有這方麵的才能,又想在這方麵走得更遠一些,那他就想政東自己想要闖出的一條路上如何給予政東一些實實在在的幫助,比如原來陸政東的幾個老領有機會動一動的還是要爭取動一動,也給政東多鋪鋪路,希望政東在這條路上也能走得更遠一些,所以他覺得有必要提醒一下政東。


    原本他還擔心兩個孫輩都很優秀,還怕兄弟睨於牆,在對待政東的問題上也很是猶豫,但政東的表現讓他覺得多慮了,人老了,特別是感覺時日不多,很多東西也就看得更淡了,維熙也好。政東也罷,兩個孫輩都很優秀。真正孰優孰劣,誰會走得更遠,更重要的是看他們各自的造化了……


    雲老爺子知道陸政東需要好好消化他的話,沉默了好一會才又說道:


    “政東,你年紀也不算小了,就算是響應國家號召晚婚晚育也已經是足夠了,你母親也很想抱孫子呢,你和佟家丫頭的事情。你們是個什麽打算?”


    陸政東看了外公一眼,見他難得的露出溫情的一麵,並沒有講什麽到了這樣的位置需要有一個叫家庭才顯得更為成熟和能夠承擔重任之類的話,也微微一笑道:


    “我們也是早就在打算,主要是我工作調動耽擱了,我和雪玉的想法是婚禮就不要鋪張浪費了,節儉辦婚禮。您看……”


    “恩,你母親也打電話來和我商量了這事,我看就春節吧,春節大家都不忙,你母親也是這麽想的。你說節儉辦婚禮,這很好。你現在在京城已經是引起各方矚目了,在這樣的事情上越是低調越好,佟家也是這個意思……”


    陸政東點點頭,老爺子親自發話,其實這婚事的規格已經夠高了。這件事就這麽定下來了。


    從老爺子的住處出來,陸政東的心緒有些複雜。他知道這一天總會來到,卻又總是有些難以麵對,對他來說這多少有些政治婚姻的味道,而對雪玉來說,或許不是這樣,而且自己在外麵還有其他女人,這對雪玉來說,有些不公,但是雪玉畢竟成為他的妻子,對於他的其他女人來說,或許更為不公……


    但不管怎麽樣都得麵對,他考慮著年前回一趟西河,一來是要把母親接來,二來西河該走動的關係還得提前拜拜年,第三也得要見見自己的那些女人們……


    當然在這之前,他還有一件重要的事情要辦,不管是出於禮節還是尊重,他還得在上雪玉家去一趟……


    ――――――――――――――――――――――


    雪玉家今天請來的客人不少,佟老爺子是老一輩革命家,多年戎馬生涯鑄就的一名鐵血將軍,對軍隊的感情之深,外人難以理解,時刻以國家的軍隊建設為己任,所以家裏絕大多數人都交給了軍隊,雖然多是便裝,但一看身板舉止就是行伍出身。


    很多人陸政東之前都隻是隻聞其名,不見其人,而這些人都是不住的打量著他,陸政東畢竟是見識過大場麵經曆過大風大浪的,而以前在他麵前一直凶巴巴的雪玉,今天在她自己的地盤見著他,在眾人的注視下,和他走在一起卻很是不好意思。


    陸政東是不清楚清楚,原來是佟家老爺子的命令,要求一家子人都放下手中的任務跑回來,把在外的眾人活生生的嚇了一跳,還以為老爺子要魂歸故裏、撒手人寰了,趕緊跑回來聆聽老爺子的遺言,在通了幾個電話後才知道壓根就不是那麽回事:老爺子好好的,啥事那麽急呢,好歹也支會聲啊!


    不過回到京城之後才知道要見雪玉未來的姑爺,所以才今天才到的這麽整齊,這些人對他也是隻聞其名,不見其人,都挺好奇這位年輕得離譜的廳官。特別是雪玉的伯母和雪玉母親一樣,也是部隊的政治思想工作者,不愧是軍人,嘴巴和機關槍有得一拚,以陸政東作為榜樣對佟家的幾個子弟進行著思想教育,驚人的殺傷力令其他幾個年輕人都麵麵相覷,弄得一直還神情自若的陸政東也是如坐針氈,但是還不能不一邊謙虛著,一邊還得安撫未來的大舅哥小舅子的。――不然這些家夥因為他被上了一堂政治課,他肯定在酒桌上要遭到這幫人的圍攻“報複”的。


    帶著他把七大姑八大姨見過之後,回到一群平輩中,雪玉才自然了不少,陸政東也是如釋重負。


    平輩中自然是有不少行伍出身的,陸政東對軍隊的事情還是挺感興趣的,也就問一些感興趣的軍隊的一些事情,所以倒也不缺乏話題。


    不過雪玉不知道給她的小表弟說了什麽,她那小表弟看了看他,又看了看雪玉,然後哈哈大笑著,弄得他一頭霧水。


    “表姐,你真是偏心,表姐夫在外麵應酬就可以喝酒,為什麽我們就不能勸他酒?力哥你說是吧?”


    “哎呀,真是女生向外啊,這還沒過門呢,胳膊就往外拐了……”


    陸政東一聽,知道是怎麽回事了,軍隊係統的人喝酒很豪爽的,雪玉肯定也是知道她伯母剛那樣,這些人肯定得敬酒,怕他吃不消,想給自己的這些哥哥弟弟們招呼一聲,想讓他們手下留情。


    隻是被她小表弟這麽一鬧,反而弄巧成拙了,其實這樣的事情她父母肯定是不會讓他這個未來的新姑爺在這樣的場合醉倒的,自然會在上桌前關照這些人的,長輩出麵,晚輩就不好多講,但是現在這樣一來,他即使不喝醉,肯定得多喝不少了。


    不過雪玉能夠這樣關心他,在他心裏暖暖的同時,也有種最難消受美人恩的感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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