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話讓江澄子和宋承書都一愣。


    小澄,睡衣,宋秉文對她笑得這麽溫柔。


    槽多無口,江澄子一時竟不知從何下嘴。


    宋秉文倒是麵色自然,又重複了一遍:“你什麽時候去拿?”


    江澄子嘴角抽動了一下。


    她那件睡衣就是因為第一次離家出走時沒有帶,所以才隨便買了一件,既不名貴又不是限量款,除了那次去他市中心住處意外用上了,現在她根本就不需要了,以後也不會再用了。


    無論從哪個方麵來看,都沒有專程去拿的必要。


    現在這人煞有介事地特地驅車跑到江家來問她,就是故意的。


    江澄子視線遊移了一下,想起今天去他公司時的情景,不由自主地和他拉遠了距離。


    “你幫我處理掉吧,我不需要了。”


    宋秉文雙手揣在褲子兩側口袋裏,施施然看著她:“你自己去處理,我不擅長處理女生的衣物。”


    “我的意思,就是你幫我扔掉就行了。”


    “我不擅長扔女生的衣物。”


    “......那回頭我有空就去。”


    “好。”


    江澄子並沒有再多停留,又跟宋承書道了別,便轉頭往別墅裏走去。


    夜深露重,燈火明滅,樹影重重下,隻剩下宋承書和宋秉文兩人。


    宋承書見江澄子的身影消失,立即轉身麵向宋秉文,迫不及待地開門見山:“我聽我父親說了青葵集團仿製藥的事,這是真的?”


    宋秉文麵色沒什麽波動,雙手依舊揣在口袋裏,淡淡地嗯了一聲。


    宋承書倒是激動異常,聞言不由自主地朝他邁了一步,麵容顯出焦急之色:“這件事這麽嚴重,你打算怎麽辦?如果不能好好地應對,那麽清源製藥那款主打藥品的優勢就會被打破,大片的市場就會流失。”


    宋秉文視線掃過他麵龐,緩緩開口,語調揶揄:“你還挺關心製藥業這塊的。”


    宋承書一滯,皺眉:“你這說的是什麽話?這是宋家上百年來的支柱產業,我也是宋家的一員,怎麽會不關心?”


    然後他又急切道:“宋秉文,你要顧全大局一點。不管我們之間有什麽利益競爭,目前這個階段不是鬧分裂的時候,如果有需要我的地方......”


    宋秉文淡聲打斷他:“這就不勞你操心了。”


    說著他也沒有再多停留,轉身準備離開。但打開車門前,忽而又頓住,道:“你先把自己的事解決好再說。”


    ——


    第二天,江澄子來到工作室的時候,意外地看到了宋秉文的身影,他竟然在與宮春瑩交談。


    兩人看起來聊得很熱切的樣子,像是很有共同語言。


    宋秉文穿了一身休閑裝,加上一頭短黑發,顯得很清爽隨意,不像是去公司的模樣,而像是直接來了工作室這裏。


    江澄子走了過去。


    宮春瑩見到她,對她招了招手:“小江,你來得正好,這位宋先生是你的朋友是吧?”


    江澄子看向宋秉文,與他的視線對上,她下意識避開了,含糊應了一聲。


    “他主動提出來要為我們工作室的倉庫設計一套電子編碼係統,這樣以後大家的作品存管就方便了。”宮春瑩看起來很是滿意。


    江澄子一愣,她沒想到,那日隨口提及之事,宋秉文這麽快就來落實了。


    宋秉文對宮春瑩道:“宮老師,貴工作室作品數量雖然多,但總體來說編碼和入庫並不繁複,應該很快就能做好了。”


    宮春瑩對他笑:“那就麻煩你了,價錢方麵的話,都好商量的。”


    宋秉文:“宮老師客氣了。”


    宮春瑩轉而又叮囑江澄子:“小江,就麻煩你協助一下了,正好熟悉一下操作,以後的倉庫就交由你來管理了。”


    江澄子沒辦法,她不能駁回宮春瑩的指示。她的餘光瞥向宋秉文的方向,看到他對她眨了眨眼。


    她點了點頭。


    兩人一同進入了倉庫內。


    江澄子將保險櫃打開,對著記錄本對作品進行了清點和歸類,然後將數據報給宋秉文。


    “你怎麽還會編程啊?”江澄子看到宋秉文將帶來的電腦放在了桌上,打開編程軟件,錄入數據。


    “我做生物實驗也需要建立數據庫進行信息自動化處理,所以大學開始就選修了計算機。”宋秉文專注地在鍵盤上敲打,同時回答她的問題,“更何況,現在也算是全民編程時代吧。”


    “別把我算進去,我就不會。”江澄子嘟囔一句。


    說完之後,她對著記錄本稍有些失神。


    他們之間,不隻是隔著實驗室那層玻璃而已。


    這一點,其實用不了多久,宋秉文自己就能意識到。


    想到這裏,她忽然覺得這個密不透風的倉庫有些氣悶。


    忽而,卻聽到宋秉文輕聲道:“你不是有我麽。”


    江澄子一怔,嘴微微張了下,抬頭正對上他的視線。他轉過頭看她,眼神清透,泛著柔光。


    周圍有一瞬間的寂靜。


    忽而好像有一絲風從窗戶縫隙吹了進來,將她的心跳吹得亂了起來。


    ——


    晚上的時候,華城那幫人在烈焰酒吧聚會,江澄子便搭乘宋秉文的車一同過去。


    一進門,金鶯就揮手將江澄子招了過去,宋秉文往金馳那群人走去。


    金鶯見她跟宋秉文一起進來的,問:“你倆怎麽湊一塊去了?”


    “哦,他去幫我們工作室設計了一套係統,方便以後作品的管理。”江澄子在沙發上坐了下來。


    金鶯聞言一挑眉:“他還真是會忙裏偷閑,火燒眉毛了還能這麽悠哉悠哉地去做這種小東西。”


    “什麽?”


    “你沒聽說麽?宋氏製藥遇到了一點危機,集團上下都火急火燎的,宋伯父都從英國緊急趕回來了。”


    “嗯?什麽危機?”江澄子立即挺身坐了起來。


    “我也不太清楚,聽我哥說的,說好像清源製藥的一款主打藥品被另一家公司低成本複刻了,會影響到市場什麽的吧。”


    有這樣的事?


    江澄子蹙了下眉,今天一塊相處這麽久,她並沒有聽宋秉文提起這件事,而且,也沒有看出他的神情有什麽異樣。


    他好像一如既往地,嚴謹高效,從容不迫。


    金鶯還在一旁念叨:“現在宋伯父剛有意向將公司權力逐漸讓渡給宋秉文,這下出了這麽大個事,全公司上下的人都盯著他呢,要是處理得讓那些董事不滿意,可不就......”


    江澄子沉默了,她忽然想到,那天去清源製藥的實驗層看到宋秉文在裏麵那樣忙碌,與研發主力團隊進行項目攻關,難道就是在忙於解決這個危機?


    另一邊,一群男生坐在酒吧東南處的vip卡座裏。


    頭頂的霓虹燈不斷變換著光影,將地麵的瓷磚染上彩虹一般流離的色調。


    金馳身子前傾,正對宋秉文說話:“反正不管你想怎麽解決,需要兄弟的地方,你開口就行了,我和金家都站你背後。你那位堂哥,還是對你手上的這塊肥肉虎視眈眈吧,你可別輸了,兄弟丟不起這人。”


    說著金馳又不放心地問詢了一句:“說實在的,你應該能應對的吧?”


    宋秉文修長的指間端了一杯威士忌,深褐色的液體輕微蕩漾。他舉起抿了一小口,沒有說話。


    大概一個月前,清源製藥占市場份額極高的一款主打藥品被另一家公司以降低三分之二的成本做出了相似的產品,並迅速拿到了上市審批,眼見著就要進入市場搶占份額。


    如果這個情況真的發生,那麽清源製藥的市場份額就會受到重創。雖然這個藥品的單一利潤動蕩不會影響到整個企業的效益,但就之前清源在製藥業龍頭老大的地位來說,這並不是一個好的兆頭。


    尤其是,正值新繼承人逐漸上位的權力交替之時,他於情於理也應該借這個機會一展手腕。


    因此,宋秉文必須要幹淨漂亮地處理這件事。


    宋秉文將酒杯放下,往沙發靠背上閑閑地一靠。


    金馳看了他一眼,見他臉上依舊是慣常的雲淡風輕樣子,絲毫不見焦躁之意。


    他挑了挑眉,了然了,自己這兄弟已經有應對的方法而且胸有成竹了。他知道,宋秉文處理事情一向成熟穩妥,如果他都覺得穩了,那就百分之百地穩了。


    事實確實如此。


    實際上,宋秉文從一開始進入公司的時候,就重點考察了研發實驗室。


    因為自身的生物學背景,他很容易就熟稔了整個實驗流程,並且一針見血地看出了問題。那時候,他就已經做出了決定,要將研發線進行完善改進。


    之前清源製藥的細胞提取方式老舊,導致效率太低,相應也增加了人力物力成本。宋秉文將華大實驗室的最新技術用在了藥品的研製上,率先實驗的正好就是清源製藥的那款主打藥品。


    這個計劃已經持續了快大半年了,近期已經進入了臨床三期試驗,下麵的人昨天才來匯報說,已經拿到了市場準入審批。


    這樣一來,清源製藥的藥品生產效率提升了兩倍,也將成本降低兩倍。那個仿製的藥品還沒上架,就已經失去了市場,無法與之爭鋒。


    清源製藥龍頭老大的地位依舊巋然不動,甚至更加穩固。


    因為早有準備,所有有條不紊。


    宋秉文順利將危機解除了。


    所以,他整晚一直思考的,並非這件事。


    ——


    入夜,書頌文化辦公樓頂層的燈光一直亮著。


    在整片黑暗的玻璃幕牆上,顯得孤單又寂寥。


    宋承書剛才在辦公室聽到助理的匯報後,嗯了一聲,沒有再說什麽。放下電話,他起身走到落地窗麵前,看著外麵的車水馬龍、川流不息。尾燈映入他眼中,直至失焦成一片模糊的馬賽克。


    是什麽時候,宋秉文已經成長為這樣厲害的角色,有著雷厲風行的作風和迅捷應變的敏銳,站到了他望塵莫及的高度,獨當一麵揮斥方遒。


    這是第一次,他對宋秉文的能力有了直觀的領略。


    而他還自不量力地提出想要幫他。


    所以,即便他當時是真心實意,大概宋秉文也不會相信了吧。


    這樣想著,忽然手機震動了,是宋秉文發來的:【見一麵。】


    ——


    晚上回到的時候,一進門,江澄子就接到經理人打來的電話,說宋承書那邊的場館租金一直沒有支付。因為要做這個季度的財報了,所以給她說一聲,詢問要不要去催。


    江澄子換鞋的動作緩慢了一拍,她抿唇思考了兩秒,道:“不要,不要去催,也不要以任何方式去提醒。”


    “可是......”經理人有些遲疑。


    “他想什麽時候給就什麽時候。”


    “那財報這邊......”


    “沒關係,我心裏有數就行。”


    江澄子掛了電話,站在玄關處,對著暗下去的手機屏幕失神。


    因為是她負責展覽事宜的對接,所以她很清楚工作室這邊雕刻展的錢款已經全部結清了,按理來說應該沒問題的,那怎麽會......


    ——


    茶室。


    茶香縷縷,從紫檀木案幾上嫋嫋升起,氤氳在圍擋的玻璃屏風周遭,上麵的花鳥寫意圖案變得若隱若現。


    這裏是預留的vip包廂,周圍一片都沒有其他客人,服務人員也離得很遠。房間外橫斜而過的蔓枝,在窗戶薄紙上落下剪影,平添幾分韻味。


    包廂內很安靜,安靜到沒有一絲聲音,空氣也不再流動。


    兩人相對而坐。


    有著相似的五官,卻有著不同的氣質。


    宋秉文眉目精致,神情卻清淡:“我不跟你拐彎抹角了,該知道的我都知道了。”


    宋承書稍稍揚眉:“哦,你知道什麽?”


    宋秉文沒有回答這話,隻道:“我會從我的私人賬戶劃2000萬美元到你的賬上,你去國外把你的虧空填上。”


    宋承書沒說話,眼眸裏幽暗微閃。


    “你放心,我不會告訴爺爺,也不會告訴任何人。”宋秉文平視他,不帶任何表情。


    宋承書問:“為什麽要幫我?”


    “就像你說的,畢竟你是宋家的一員。”


    “這麽好心?”宋承書輕笑了一下,“你是因為接手了醫藥業,所以出於愧疚想要彌補我?”


    “跟我接手什麽無關,我就算被分配的是藝術業,照樣不會如你這般。”宋秉文語調生硬無情,“你不要將自己的失敗歸咎於產業分配的不公,這是你實力的問題。”


    宋承書不做聲了。


    宋秉文所為就是此事,解決完畢就起身準備往外走,到門口的時候突然停住,道:“另外,把江澄子的場館租金付上,這件事就不必讓她知道了。”


    宋承書半闔著雙眸,舉起茶盞把玩在指尖,問:“你現在已經喜歡上她了?”


    宋秉文默認了。


    宋承書凝視著杯中黃澄澄的茶水,緩緩開口:“這段日子,你有害怕我把她搶走麽?”


    “沒有,因為不可能。”


    說完,宋秉文走了出去,隻剩竹簾尾擺輕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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