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清驚訝地看向徐可：“辭職？”
“坐下慢慢說，你遇到什麽困難了？”
徐可紅著眼睛告訴林清，前一段時間，她的婆婆檢查出了肺癌，中期。
“我公公那個人一點都指望不上的。”徐可歎氣。
“以前幫我們帶孩子的都是婆婆。現在我婆婆住院了，讓他在醫院裏照顧一下，他天天給羅業打電話。”
肺癌中期病人每天免不了各種檢查和治療，徐可公公但凡有一點小事就要打電話給羅業，把羅業叫過去。
徐可提起來就歎氣：“這也不懂，那也不會……我真想不通我公公到底哪裏不懂？”
“醫生說什麽照做不就行了？”
徐可公公連簽字都不肯簽，每次都說自己看不懂，讓羅業過去做決定。
徐可公公每天還雷打不動地回家睡午覺，說自己年紀大了，不睡午覺身體受不了。
羅業為此和爸爸吵了一架，他很難接受爸爸這樣。明明爸媽幾十年來感情一直很好，自從得知媽媽得了癌症後，羅業一天瘦一斤多，爸爸卻依舊吃得香睡得著。
徐可公公大罵兒子不孝，說羅業現在這麽大了，已經結婚生子了，早就到了羅業孝順年邁的父母的時候。
媽媽生病自然應該由羅業和他的媳婦將媽媽照顧好，而不是指望同樣年紀大了身體不好的爸爸。
清官難斷家務事，羅業和徐可公公都覺得自己有理，徐可也不好說誰對誰錯，她隻知道吵過架後公公依舊指望不上，羅業天天請假跑去醫院。
請假一天兩天還好，一周兩周也行，像羅業這樣不知道什麽時候是盡頭的頻繁請假，單位自然難以容忍。
領導找羅業談話，警告他不能再這樣繼續下去。
於是從羅業一個人請假，變成羅業和徐可輪流請假。
羅業剛被領導談話後，不敢請假太多，於是請假的主力變成了徐可。
林清聽到這裏，終於知道了徐可最近頻繁請假的理由。
如果隻是這樣，徐可還不會來提辭職，最起碼不會這麽快來提辭職。
因為羅業媽媽得了癌症，羅業和徐可為此奔忙，兩人的兒子就交給了徐可爸爸媽媽帶。
徐可兒子還沒上幼兒園，需要人全天看顧。如今正處於淘氣的階段，一眼看不住就要闖禍。
從之前的徐可婆婆、徐可和羅業自己、徐可爸媽三家一起照顧，一下子變成了完全由徐可爸媽照顧。
徐可媽媽身體本來就不太好，結果一下子累病了。
這對徐可和羅業而言無疑雪上加霜。
家裏兩個老人一下子都倒下了。羅業和徐可兩人都上著班，實在是顧不過來。
徐可和羅業商量之後，決定讓徐可先辭職，將家裏人照顧好。
最近一段時間，徐可心力交瘁。她之前一直覺得獨生子女最好，結婚的時候她和羅業的爸媽都毫無保留地付出，現在她卻希望自己和羅業哪怕有一個人有兄弟姐妹，好歹能分擔一點。
徐可雖然結婚生孩子了，但是之前一直被家人照顧得很好。婆婆和媽媽搶著幫她帶孩子，羅業也是公認的好爸爸，帶孩子時間不少。
徐可沒經曆過什麽困難，直到現在父母倒下，她意識到自己已經是家庭的頂梁柱了。
林清問道：“除了辭職之外，還能不能找到其他的辦法呢？”
“給你婆婆請個護工？你兒子送進托班？”
徐可搖頭，這些辦法他們都想過了：“護工隻能幫忙做點體力活，醫院裏繳費、簽字、檢查……都得家人來。而且沒有家人盯著，護工做事不盡心的。”
托班徐可也考察了幾家，沒有一家讓徐可滿意的，最基本的衛生條件都達不到徐可的要求。
非典剛剛過去，徐可看到那些托班裏餐具隨意混用，一個屋裏睡著那麽多個小孩子，就感到頭皮發麻。
就算非典結束了，小孩子容易得的病太多了，這樣的環境裏一個小孩子病了全班怕是都得倒下。
徐可媽媽也不同意送托班：“請個看小孩的阿姨，阿姨看著小孩，我看著阿姨，這樣我就沒那麽累了。請阿姨的錢不用你們掏，我和你爸掏錢。”
徐可說請阿姨的錢她和羅業自己掏，徐可媽媽搖頭：“你辭職了，羅業一個人賺錢，每個月付了阿姨的工資以後哪裏還夠你們開銷？”
徐可沉默了，確實不夠。
但是請阿姨的錢讓自己爸媽出，徐可心裏又不太平衡。現在她婆婆住院，醫療費大頭都是她的公公婆婆自己出，但是吃飯、水果、營養品的小錢，都是她和羅業出的。
每一筆都不多，但是加起來就不少了。
徐可臉上還不能表現出絲毫的不樂意。羅業媽媽操勞了大半輩子，現在得了癌症，日後能不能治好還不好說，羅業作為早就上班賺錢的兒子給媽媽買吃的、買補品、買衣服、買金手鐲……徐可沒有任何道理攔著羅業盡孝。
前麵的徐可都一句話沒說，隻有羅業買金手鐲的時候，徐可委婉勸了一句：“家裏現在花錢的地方正多，吃的穿的沒什麽，金手鐲要不等以後寬裕點了再買？”
羅業說道：“我媽就一個金戒指，還是和我爸結婚的時候買的，這麽多年了也沒給自己添過首飾。”
“我爸媽工資不低，但是從來沒享受過，都在為我省錢。一輩子省吃儉用，給我們買了這套婚房。”
“現在家裏花錢的地方是多，但是一個金鐲子還是能買得起的。”
徐可不敢再說了。萬一羅業媽媽這回真的治不好，她攔著羅業給媽媽買金鐲子，羅業日後回想起來不知道該多後悔，將會成為她和羅業之間永遠的刺。
徐可和羅業的感情一直很好，她不想在夫妻之間埋下這樣的心結。
隻是徐可爸媽一邊為他們小夫妻花錢，他們小夫妻一邊為羅業爸媽花錢。
就像徐可見過的親戚家小孩做的奧數題，蓄水池一邊注水一邊放水。
相當於爸媽掏錢給公婆花，徐可心中難免有些不是滋味。
徐可媽媽勸道：“你們結婚時公婆出了婚房，現在我和你爸出點請阿姨的錢不算什麽。”
“再說你公婆就羅業一個兒子，他們百年之後錢以後不都是你們的？現在花誰的都一樣。”
“這個時候，你千萬別攔著羅業孝順你婆婆，可不能因為這個傷了感情！”
自己爸媽和羅業其實是一個意思，徐可被爸媽勸著，這口不順的氣漸漸也就順了。
而且羅業每次給媽媽買東西的時候都對徐可說：“等我們熬過這個坎，以後日子富裕了，也多給你爸媽花錢，多孝順他們。”
這下，徐可最後的不甘心也沒有了，心中又是感動又是甜蜜。
隻是請了一個看小孩的阿姨，家裏依舊忙不過來，羅業提出來讓徐可先辭職：“等我媽病好了，等兒子上幼兒園了，你可以再去工作。”
徐可不太想辭職，可是確實沒有更好的辦法，於是她就同意了。
林清辦公室裏，徐可原本以為林清聽到她家現在的情況，會很爽快地放她走，沒想到林清眉頭緊鎖，一副不太想放人的樣子。
醫院護工和托兒所的建議被否決後，林清繼續說道：“你們家有沒有什麽能幫忙的親戚？每個月多給親戚點錢，讓親戚過來幫你們度過這個難關。”
徐可搖頭：“沒有。”
林清把自己能想到的辦法都說了一遍，徐可一直搖頭。
最終林清直言相告：“小徐，你現在辭職容易，但是等過兩年你再想找工作，幾乎不可能再找到現在這個水平的工作了。”
徐可低聲說道：“我知道。”
林清說的這些她也想到了，她現在能當副店長，其中有幸運的成分。幾年後再找工作，她學曆不高、年齡更大，還有幾年的工作斷檔，找到的工作肯定不如現在。
徐可想著到時候如果實在找不好工作，那她就自己開個小店，她把這個想法和羅業、和爸媽都說了，家人都支持她。
徐可慶幸自己和羅業兩家雖然沒有大錢，但也都有點家底，關鍵羅業爸媽都有醫保，這次生病自己沒掏太多。以後不管什麽時候，開個小店的本錢總是有的。
林清問道：“既然是羅業的媽媽癌症，你們商量的結果為什麽是你辭職呢？”
徐可聽到林清的話愣住了，在她心中這一直都是自然而然的事，她和羅業有一個人辭職肯定是她，難道還會是羅業？
徐可說道：“羅業工資比我高，工作更穩定。”她辭職對小家庭整體的利益有好處。
除非她像鍾豔麗一樣做到總監，收入比羅業高許多。
徐可突然想起，她和鍾豔麗的起點一樣，兩人一起當店員、一起升店長，公司剛有級別製度時她還不服氣自己比鍾豔麗級別低，跑到林清家裏去哭……自己那時候真是太幼稚了。
這些在徐可腦中一閃而過，很快就被她拋到腦後。她知道自己沒有當總監的能力，就算像鍾豔麗那樣一心撲在工作上，她也不過是比現在好一點，達不到鍾豔麗的高度。
何況就算她賺錢更多，也不可能讓羅業辭職。
羅業一個大男人在家裏讓老婆養？羅業的自尊心絕不允許，徐可自己也無法想象丈夫是家庭煮夫。
更不要說公公婆婆那裏了。
最終，林清看出徐可辭職的心意已決，也沒有再強留她。
作為徐可的朋友，林清認為徐可辭職的決定應該再慎重一點。老人生病、小孩需要照顧，這是很多中年人都需要麵對的難關，或許還有比辭職更好的解決方式。
但她同時還是徐可的老板，要為公司負責。徐可現在的狀態，最重要的是徐可現在的心態，的確已經不適合當副店長了。
於是林清在徐可的辭職報告上簽了字。
蘇琴看到林清的簽字，驚訝道：“老板，我以為你會勸一勸徐可呢。”
蘇琴在林清之前已經勸過徐可一遍了，但是沒有用，她以為林清會有辦法。
姚雯也覺得徐可辭職太可惜，她真正經曆過生育之後重新回歸社會的過程，知道這時候找工作有多難。
徐可現在是很難，但姚雯覺得還沒到夫妻裏必須有一個人辭職的地步，甚至姚雯覺得徐可還沒她難。
不辭職，咬牙熬過這幾年，也就熬過去了。
大概還是因為徐可家不太缺錢吧，姚雯心中想到。
-
徐可離職時，店員們為徐可舉辦了一場簡單的歡送會，林清、蘇琴和鍾豔麗也被邀請去了。
吃完晚飯後大家一起去量販式ktv唱歌。這兩年量販式ktv突然流行起來，北京上海先流行的，緊接著這股風就刮到了杭州。
ktv包廂裏有t台，有立式麥克風，可以像歌星那樣站在立式麥克風前邊唱邊跳，或者輕輕地搖擺身體。
也可以拿著麥克風坐在沙發上唱，唱累了還能吃吃水果拚盤和小吃。
年輕人一下子就愛上了這個娛樂聚會的好去處。
之前自己家裏、飯店包廂裏要用遙控器點歌的卡拉ok機，一下子就被淘汰了。
大家從《朋友別哭》唱到《一生有你》。
又從《十年》唱到《離歌》。
“想留不能留才最寂寞
沒說完溫柔隻剩離歌——”
徐可喝了兩瓶酒，直接被大家唱哭了。
這是她生完小孩後第一次喝酒，酒量明顯下降，一時沒控製好把自己喝醉了。
喝醉的徐可挨個抱住林清、蘇琴和鍾豔麗。
“老板，我最羨慕你，真的，我太羨慕你了……”
“小蘇，好好幹，我走了，你好好幹！”
“鍾豔麗，我也有一點點羨慕你，你真厲害，你對自己真狠，你想要什麽就去做……”
徐可把自己的眼淚鼻涕都蹭在了鍾豔麗的肩膀上。
晚上十一點散場，羅業到ktv門口來接徐可，徐可搖搖晃晃地撲進了羅業懷裏。
小蘇看到後羨慕道：“徐可老公真不錯，結婚有兩年了，這份體貼還沒變，媽媽癌症住院的時候還抽空來接徐可。”
鍾豔麗笑了笑，沒接話。
林清將員工們送走，今天除了徐可之外沒有人喝多，但林清還是挨個叮囑員工路上注意安全。
員工們全都離開後，林清包裏的手機響起來，林清接起電話。
“向後轉——”
林清回頭，看到池墨正站在路燈下，地上拖著長長的影子。
林清小步跑過去，直到兩個人的影子交疊在一起。
-
徐可辭職後，副店長的位置立刻被店裏的優秀員工頂替上。
這一項人事變動完全由小蘇經辦，林清更關注人事部新招聘來的四位“美妝護膚達人預備役”上。
培訓網紅，林清駕輕就熟。她沒想到自己這輩子還有回到老本行的一天！
林清沒有和四個女生簽訂經紀合約，現在人們還沒有網紅的概念。即使有一二網絡達人，也都是出於興趣地業餘分享，根本沒有從中賺到一分錢。
現在網紅無法從市場中賺錢，自然無法將其作為職業。
林清和四個女生簽訂的就是普通的招聘合同，四人的初始評級和店員一樣。
其實通過麵試的女生有六個人，但是在林清說明工作內容後，有兩個女生覺得和預想的差距太大，拒絕了這份合同。
林清可以理解，網紅在零三年的確太超前了。哪怕從店員做起，人們心中清楚地知道自己有店員-組長-副店長-店長……這樣的晉升通道。
但是公司朝著網絡紅人的方向培養自己，未來的前景是什麽？
林清的公司走在最前麵，這就意味著前方沒有成功的例子可以參考，應聘者們什麽都看不到。
四個願意簽合同的女生，有人是覺得工作內容新鮮有趣，有人是因為對林清公司的好印象，也有人是覺得反正工資挺高，隨便工作內容是什麽。
林清並沒有一開始就拿上輩子的經驗培養四個網紅預備役，而是鼓勵她們自由發揮，讓她們自己拍照、寫稿、定主題。
當然她們的初稿要先提交給公司審核。
林清則在旁邊觀察她們各人的特點。
而且對零三年的網絡環境，林清其實並不比四個女生更熟悉。四個女生裏有兩人常逛天涯時尚版塊，另外兩個女生得知天涯時尚版將是自己的“工作地點”後，立刻也逛了起來。
林清先讓她們自由成長，希望能夠從中得到一些驚喜。
-
七月，還珠格格第三部 播出，程菲菲發現自己喜歡的“小燕子”換了演員後，頓時對第三部不感興趣了。
林秀英和林清聊起來的時候語氣也有點不滿：“之前的演員太深入人心了，現在全都換人後，看著真是別扭。”
八月，程菲菲買了周傑倫的新專輯《葉惠美》，每天用聽英語的複讀機聽磁帶。
走路、洗澡、洗內衣的時候，嘴裏全都哼著歌。
“誰在用琵琶彈奏一曲東風破
楓葉將故事染色結局我看透……”
林秀英聽慣了也覺得挺好聽，對周傑倫的印象有所改觀，對林清說道：“比以前那個哼哼哈利好聽多了！”
程菲菲以前不怎麽聽歌，周傑倫是被夏立帶著喜歡上的。非典之後，程菲菲和夏立保持著打電話的習慣。
林清真不知道夏立是怎麽有耐心和程菲菲打電話的。
十月中，中國首次成功發射載人宇宙飛船“神舟五號”。
航天員楊利偉的名字出現在各個小學生、初中生和高中生的作文裏，成為了最時髦的作文素材。
幾天後，林清後知後覺程菲菲這次沒有向她求救。
“你沒寫作文嗎？”
程菲菲果然沒有讓林清失望。
“沒寫！我們校乒乓球隊的學生現在作業被免掉一半不用寫！”
老師布置作業的時候會說清楚，乒乓球隊的學生不用寫哪些，語文作文每次都被免除。
林清有些憂心，難道程菲菲這麽小小年紀，就要走體育路線了？
體育這條路她又能不能走到底呢？
最終林清和林秀英商量好，去北京參加各個中學的考查前，一半作業程菲菲不用寫。
等到上哪所初中塵埃落定後，程菲菲要完成全部作業。
天氣漸涼，小紅樓院子裏的桂花樹的濃綠中冒出星星點點的黃。
林清報名駕校，準備考個駕照，這樣池墨的車她也可以開了。
林清學車的速度讓池墨震驚不已。她告訴池墨自己早就會開車。
池墨更疑惑了，想不通林清什麽時間自學的開車，最後得出的結論是在林清未成年的時候。
“以後不許再做這麽危險的事。”
林清笑了，這大概是她認識池墨以來，他臉上的表情最像老師的一次。
十月中，鍾豔麗將買房時從林清手中借的錢全部還清。
其實鍾豔麗早在三個月前就攢夠還林清的錢了。
隻是非典期間，鍾豔麗的工資大幅減少，讓她非常沒有安全感。
鍾豔麗想到林清借給她的錢是無息的，於是往後拖了三個月，等到手中又攢出一點錢來，才還給林清。
與此同時，林秀英帶著程菲菲前往北京，參加各所初中的乒乓球考查。
“坐下慢慢說，你遇到什麽困難了？”
徐可紅著眼睛告訴林清，前一段時間，她的婆婆檢查出了肺癌，中期。
“我公公那個人一點都指望不上的。”徐可歎氣。
“以前幫我們帶孩子的都是婆婆。現在我婆婆住院了，讓他在醫院裏照顧一下，他天天給羅業打電話。”
肺癌中期病人每天免不了各種檢查和治療，徐可公公但凡有一點小事就要打電話給羅業，把羅業叫過去。
徐可提起來就歎氣：“這也不懂，那也不會……我真想不通我公公到底哪裏不懂？”
“醫生說什麽照做不就行了？”
徐可公公連簽字都不肯簽，每次都說自己看不懂，讓羅業過去做決定。
徐可公公每天還雷打不動地回家睡午覺，說自己年紀大了，不睡午覺身體受不了。
羅業為此和爸爸吵了一架，他很難接受爸爸這樣。明明爸媽幾十年來感情一直很好，自從得知媽媽得了癌症後，羅業一天瘦一斤多，爸爸卻依舊吃得香睡得著。
徐可公公大罵兒子不孝，說羅業現在這麽大了，已經結婚生子了，早就到了羅業孝順年邁的父母的時候。
媽媽生病自然應該由羅業和他的媳婦將媽媽照顧好，而不是指望同樣年紀大了身體不好的爸爸。
清官難斷家務事，羅業和徐可公公都覺得自己有理，徐可也不好說誰對誰錯，她隻知道吵過架後公公依舊指望不上，羅業天天請假跑去醫院。
請假一天兩天還好，一周兩周也行，像羅業這樣不知道什麽時候是盡頭的頻繁請假，單位自然難以容忍。
領導找羅業談話，警告他不能再這樣繼續下去。
於是從羅業一個人請假，變成羅業和徐可輪流請假。
羅業剛被領導談話後，不敢請假太多，於是請假的主力變成了徐可。
林清聽到這裏，終於知道了徐可最近頻繁請假的理由。
如果隻是這樣，徐可還不會來提辭職，最起碼不會這麽快來提辭職。
因為羅業媽媽得了癌症，羅業和徐可為此奔忙，兩人的兒子就交給了徐可爸爸媽媽帶。
徐可兒子還沒上幼兒園，需要人全天看顧。如今正處於淘氣的階段，一眼看不住就要闖禍。
從之前的徐可婆婆、徐可和羅業自己、徐可爸媽三家一起照顧，一下子變成了完全由徐可爸媽照顧。
徐可媽媽身體本來就不太好，結果一下子累病了。
這對徐可和羅業而言無疑雪上加霜。
家裏兩個老人一下子都倒下了。羅業和徐可兩人都上著班，實在是顧不過來。
徐可和羅業商量之後，決定讓徐可先辭職，將家裏人照顧好。
最近一段時間，徐可心力交瘁。她之前一直覺得獨生子女最好，結婚的時候她和羅業的爸媽都毫無保留地付出，現在她卻希望自己和羅業哪怕有一個人有兄弟姐妹，好歹能分擔一點。
徐可雖然結婚生孩子了，但是之前一直被家人照顧得很好。婆婆和媽媽搶著幫她帶孩子，羅業也是公認的好爸爸，帶孩子時間不少。
徐可沒經曆過什麽困難，直到現在父母倒下，她意識到自己已經是家庭的頂梁柱了。
林清問道：“除了辭職之外，還能不能找到其他的辦法呢？”
“給你婆婆請個護工？你兒子送進托班？”
徐可搖頭，這些辦法他們都想過了：“護工隻能幫忙做點體力活，醫院裏繳費、簽字、檢查……都得家人來。而且沒有家人盯著，護工做事不盡心的。”
托班徐可也考察了幾家，沒有一家讓徐可滿意的，最基本的衛生條件都達不到徐可的要求。
非典剛剛過去，徐可看到那些托班裏餐具隨意混用，一個屋裏睡著那麽多個小孩子，就感到頭皮發麻。
就算非典結束了，小孩子容易得的病太多了，這樣的環境裏一個小孩子病了全班怕是都得倒下。
徐可媽媽也不同意送托班：“請個看小孩的阿姨，阿姨看著小孩，我看著阿姨，這樣我就沒那麽累了。請阿姨的錢不用你們掏，我和你爸掏錢。”
徐可說請阿姨的錢她和羅業自己掏，徐可媽媽搖頭：“你辭職了，羅業一個人賺錢，每個月付了阿姨的工資以後哪裏還夠你們開銷？”
徐可沉默了，確實不夠。
但是請阿姨的錢讓自己爸媽出，徐可心裏又不太平衡。現在她婆婆住院，醫療費大頭都是她的公公婆婆自己出，但是吃飯、水果、營養品的小錢，都是她和羅業出的。
每一筆都不多，但是加起來就不少了。
徐可臉上還不能表現出絲毫的不樂意。羅業媽媽操勞了大半輩子，現在得了癌症，日後能不能治好還不好說，羅業作為早就上班賺錢的兒子給媽媽買吃的、買補品、買衣服、買金手鐲……徐可沒有任何道理攔著羅業盡孝。
前麵的徐可都一句話沒說，隻有羅業買金手鐲的時候，徐可委婉勸了一句：“家裏現在花錢的地方正多，吃的穿的沒什麽，金手鐲要不等以後寬裕點了再買？”
羅業說道：“我媽就一個金戒指，還是和我爸結婚的時候買的，這麽多年了也沒給自己添過首飾。”
“我爸媽工資不低，但是從來沒享受過，都在為我省錢。一輩子省吃儉用，給我們買了這套婚房。”
“現在家裏花錢的地方是多，但是一個金鐲子還是能買得起的。”
徐可不敢再說了。萬一羅業媽媽這回真的治不好，她攔著羅業給媽媽買金鐲子，羅業日後回想起來不知道該多後悔，將會成為她和羅業之間永遠的刺。
徐可和羅業的感情一直很好，她不想在夫妻之間埋下這樣的心結。
隻是徐可爸媽一邊為他們小夫妻花錢，他們小夫妻一邊為羅業爸媽花錢。
就像徐可見過的親戚家小孩做的奧數題，蓄水池一邊注水一邊放水。
相當於爸媽掏錢給公婆花，徐可心中難免有些不是滋味。
徐可媽媽勸道：“你們結婚時公婆出了婚房，現在我和你爸出點請阿姨的錢不算什麽。”
“再說你公婆就羅業一個兒子，他們百年之後錢以後不都是你們的？現在花誰的都一樣。”
“這個時候，你千萬別攔著羅業孝順你婆婆，可不能因為這個傷了感情！”
自己爸媽和羅業其實是一個意思，徐可被爸媽勸著，這口不順的氣漸漸也就順了。
而且羅業每次給媽媽買東西的時候都對徐可說：“等我們熬過這個坎，以後日子富裕了，也多給你爸媽花錢，多孝順他們。”
這下，徐可最後的不甘心也沒有了，心中又是感動又是甜蜜。
隻是請了一個看小孩的阿姨，家裏依舊忙不過來，羅業提出來讓徐可先辭職：“等我媽病好了，等兒子上幼兒園了，你可以再去工作。”
徐可不太想辭職，可是確實沒有更好的辦法，於是她就同意了。
林清辦公室裏，徐可原本以為林清聽到她家現在的情況，會很爽快地放她走，沒想到林清眉頭緊鎖，一副不太想放人的樣子。
醫院護工和托兒所的建議被否決後，林清繼續說道：“你們家有沒有什麽能幫忙的親戚？每個月多給親戚點錢，讓親戚過來幫你們度過這個難關。”
徐可搖頭：“沒有。”
林清把自己能想到的辦法都說了一遍，徐可一直搖頭。
最終林清直言相告：“小徐，你現在辭職容易，但是等過兩年你再想找工作，幾乎不可能再找到現在這個水平的工作了。”
徐可低聲說道：“我知道。”
林清說的這些她也想到了，她現在能當副店長，其中有幸運的成分。幾年後再找工作，她學曆不高、年齡更大，還有幾年的工作斷檔，找到的工作肯定不如現在。
徐可想著到時候如果實在找不好工作，那她就自己開個小店，她把這個想法和羅業、和爸媽都說了，家人都支持她。
徐可慶幸自己和羅業兩家雖然沒有大錢，但也都有點家底，關鍵羅業爸媽都有醫保，這次生病自己沒掏太多。以後不管什麽時候，開個小店的本錢總是有的。
林清問道：“既然是羅業的媽媽癌症，你們商量的結果為什麽是你辭職呢？”
徐可聽到林清的話愣住了，在她心中這一直都是自然而然的事，她和羅業有一個人辭職肯定是她，難道還會是羅業？
徐可說道：“羅業工資比我高，工作更穩定。”她辭職對小家庭整體的利益有好處。
除非她像鍾豔麗一樣做到總監，收入比羅業高許多。
徐可突然想起，她和鍾豔麗的起點一樣，兩人一起當店員、一起升店長，公司剛有級別製度時她還不服氣自己比鍾豔麗級別低，跑到林清家裏去哭……自己那時候真是太幼稚了。
這些在徐可腦中一閃而過，很快就被她拋到腦後。她知道自己沒有當總監的能力，就算像鍾豔麗那樣一心撲在工作上，她也不過是比現在好一點，達不到鍾豔麗的高度。
何況就算她賺錢更多，也不可能讓羅業辭職。
羅業一個大男人在家裏讓老婆養？羅業的自尊心絕不允許，徐可自己也無法想象丈夫是家庭煮夫。
更不要說公公婆婆那裏了。
最終，林清看出徐可辭職的心意已決，也沒有再強留她。
作為徐可的朋友，林清認為徐可辭職的決定應該再慎重一點。老人生病、小孩需要照顧，這是很多中年人都需要麵對的難關，或許還有比辭職更好的解決方式。
但她同時還是徐可的老板，要為公司負責。徐可現在的狀態，最重要的是徐可現在的心態，的確已經不適合當副店長了。
於是林清在徐可的辭職報告上簽了字。
蘇琴看到林清的簽字，驚訝道：“老板，我以為你會勸一勸徐可呢。”
蘇琴在林清之前已經勸過徐可一遍了，但是沒有用，她以為林清會有辦法。
姚雯也覺得徐可辭職太可惜，她真正經曆過生育之後重新回歸社會的過程，知道這時候找工作有多難。
徐可現在是很難，但姚雯覺得還沒到夫妻裏必須有一個人辭職的地步，甚至姚雯覺得徐可還沒她難。
不辭職，咬牙熬過這幾年，也就熬過去了。
大概還是因為徐可家不太缺錢吧，姚雯心中想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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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可離職時，店員們為徐可舉辦了一場簡單的歡送會，林清、蘇琴和鍾豔麗也被邀請去了。
吃完晚飯後大家一起去量販式ktv唱歌。這兩年量販式ktv突然流行起來，北京上海先流行的，緊接著這股風就刮到了杭州。
ktv包廂裏有t台，有立式麥克風，可以像歌星那樣站在立式麥克風前邊唱邊跳，或者輕輕地搖擺身體。
也可以拿著麥克風坐在沙發上唱，唱累了還能吃吃水果拚盤和小吃。
年輕人一下子就愛上了這個娛樂聚會的好去處。
之前自己家裏、飯店包廂裏要用遙控器點歌的卡拉ok機，一下子就被淘汰了。
大家從《朋友別哭》唱到《一生有你》。
又從《十年》唱到《離歌》。
“想留不能留才最寂寞
沒說完溫柔隻剩離歌——”
徐可喝了兩瓶酒，直接被大家唱哭了。
這是她生完小孩後第一次喝酒，酒量明顯下降，一時沒控製好把自己喝醉了。
喝醉的徐可挨個抱住林清、蘇琴和鍾豔麗。
“老板，我最羨慕你，真的，我太羨慕你了……”
“小蘇，好好幹，我走了，你好好幹！”
“鍾豔麗，我也有一點點羨慕你，你真厲害，你對自己真狠，你想要什麽就去做……”
徐可把自己的眼淚鼻涕都蹭在了鍾豔麗的肩膀上。
晚上十一點散場，羅業到ktv門口來接徐可，徐可搖搖晃晃地撲進了羅業懷裏。
小蘇看到後羨慕道：“徐可老公真不錯，結婚有兩年了，這份體貼還沒變，媽媽癌症住院的時候還抽空來接徐可。”
鍾豔麗笑了笑，沒接話。
林清將員工們送走，今天除了徐可之外沒有人喝多，但林清還是挨個叮囑員工路上注意安全。
員工們全都離開後，林清包裏的手機響起來，林清接起電話。
“向後轉——”
林清回頭，看到池墨正站在路燈下，地上拖著長長的影子。
林清小步跑過去，直到兩個人的影子交疊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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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可辭職後，副店長的位置立刻被店裏的優秀員工頂替上。
這一項人事變動完全由小蘇經辦，林清更關注人事部新招聘來的四位“美妝護膚達人預備役”上。
培訓網紅，林清駕輕就熟。她沒想到自己這輩子還有回到老本行的一天！
林清沒有和四個女生簽訂經紀合約，現在人們還沒有網紅的概念。即使有一二網絡達人，也都是出於興趣地業餘分享，根本沒有從中賺到一分錢。
現在網紅無法從市場中賺錢，自然無法將其作為職業。
林清和四個女生簽訂的就是普通的招聘合同，四人的初始評級和店員一樣。
其實通過麵試的女生有六個人，但是在林清說明工作內容後，有兩個女生覺得和預想的差距太大，拒絕了這份合同。
林清可以理解，網紅在零三年的確太超前了。哪怕從店員做起，人們心中清楚地知道自己有店員-組長-副店長-店長……這樣的晉升通道。
但是公司朝著網絡紅人的方向培養自己，未來的前景是什麽？
林清的公司走在最前麵，這就意味著前方沒有成功的例子可以參考，應聘者們什麽都看不到。
四個願意簽合同的女生，有人是覺得工作內容新鮮有趣，有人是因為對林清公司的好印象，也有人是覺得反正工資挺高，隨便工作內容是什麽。
林清並沒有一開始就拿上輩子的經驗培養四個網紅預備役，而是鼓勵她們自由發揮，讓她們自己拍照、寫稿、定主題。
當然她們的初稿要先提交給公司審核。
林清則在旁邊觀察她們各人的特點。
而且對零三年的網絡環境，林清其實並不比四個女生更熟悉。四個女生裏有兩人常逛天涯時尚版塊，另外兩個女生得知天涯時尚版將是自己的“工作地點”後，立刻也逛了起來。
林清先讓她們自由成長，希望能夠從中得到一些驚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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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月，還珠格格第三部 播出，程菲菲發現自己喜歡的“小燕子”換了演員後，頓時對第三部不感興趣了。
林秀英和林清聊起來的時候語氣也有點不滿：“之前的演員太深入人心了，現在全都換人後，看著真是別扭。”
八月，程菲菲買了周傑倫的新專輯《葉惠美》，每天用聽英語的複讀機聽磁帶。
走路、洗澡、洗內衣的時候，嘴裏全都哼著歌。
“誰在用琵琶彈奏一曲東風破
楓葉將故事染色結局我看透……”
林秀英聽慣了也覺得挺好聽，對周傑倫的印象有所改觀，對林清說道：“比以前那個哼哼哈利好聽多了！”
程菲菲以前不怎麽聽歌，周傑倫是被夏立帶著喜歡上的。非典之後，程菲菲和夏立保持著打電話的習慣。
林清真不知道夏立是怎麽有耐心和程菲菲打電話的。
十月中，中國首次成功發射載人宇宙飛船“神舟五號”。
航天員楊利偉的名字出現在各個小學生、初中生和高中生的作文裏，成為了最時髦的作文素材。
幾天後，林清後知後覺程菲菲這次沒有向她求救。
“你沒寫作文嗎？”
程菲菲果然沒有讓林清失望。
“沒寫！我們校乒乓球隊的學生現在作業被免掉一半不用寫！”
老師布置作業的時候會說清楚，乒乓球隊的學生不用寫哪些，語文作文每次都被免除。
林清有些憂心，難道程菲菲這麽小小年紀，就要走體育路線了？
體育這條路她又能不能走到底呢？
最終林清和林秀英商量好，去北京參加各個中學的考查前，一半作業程菲菲不用寫。
等到上哪所初中塵埃落定後，程菲菲要完成全部作業。
天氣漸涼，小紅樓院子裏的桂花樹的濃綠中冒出星星點點的黃。
林清報名駕校，準備考個駕照，這樣池墨的車她也可以開了。
林清學車的速度讓池墨震驚不已。她告訴池墨自己早就會開車。
池墨更疑惑了，想不通林清什麽時間自學的開車，最後得出的結論是在林清未成年的時候。
“以後不許再做這麽危險的事。”
林清笑了，這大概是她認識池墨以來，他臉上的表情最像老師的一次。
十月中，鍾豔麗將買房時從林清手中借的錢全部還清。
其實鍾豔麗早在三個月前就攢夠還林清的錢了。
隻是非典期間，鍾豔麗的工資大幅減少，讓她非常沒有安全感。
鍾豔麗想到林清借給她的錢是無息的，於是往後拖了三個月，等到手中又攢出一點錢來，才還給林清。
與此同時，林秀英帶著程菲菲前往北京，參加各所初中的乒乓球考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