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主換代一事就此不了了之。


    “可喜可賀!”衛姝笑道,“當浮一大白!”


    容湛難得沒反對她,點頭說道:“是該喝幾杯。”


    “那便走吧。”孔稚說道。


    青醫、王繼沒有出言反對,於是一行人便返回了酒會。


    “你要不要也一起去?”蘇煙微轉頭看著身旁的靈犀山主,問道:“酒會的話,還是人多熱鬧吧!”


    靈犀山主看著她,溫柔的笑道:“是該去。”


    他牽起她的手,朝外走去。


    “樹也會喝酒嗎?”蘇煙微忽地異想天開道,“水和酒哪個更好喝?我以後隻給你澆酒怎麽樣?”


    靈犀山主糾正她道:“樹不喝酒,我不是樹。”


    “不是嗎?”蘇煙微說道。


    “不是。”靈犀山主道。


    ……


    ……


    等到靈犀山主和蘇煙微來到酒會時,坐在燈火通明亮如白晝的酒席上的眾醫修丹師看見他,紛紛開口道,“山主來了。”


    “諸位,我們敬山主一杯!”


    “山主,請!”


    蘇煙微看著坐在喧鬧的人群中,臉上始終帶著溫柔笑的靈犀山主,橘黃的燈火映照他臉上,那笑容朦朧而不真切。


    像是神一樣。


    她想,像神一樣慈悲。


    一夜過去,天亮了。


    當天光破曉,通宵達旦的酒會便散場,眾醫修丹師陸續離開,很快的便又安靜了下來。


    昨夜,就仿佛是一場短暫的繁華夢。


    蘇煙微也該離開了,離開前,她噔噔噔跑到了靈犀山主麵前,仰起小臉對著他,鄭重承諾道:“我會努力修行,早日找到讓你擺脫困局得以重獲自由的辦法!”


    靈犀山主看著她,森綠的眼眸裏帶著誰也看不懂的情緒。


    “就算一時半會找不出辦法,我也會時常給你寫信,給你送好玩的東西,好看的書,來給你解悶的!”蘇煙微對著他信誓旦旦的保證道,“絕不會讓你無聊的!”


    這可是個無聊的會去死的人,絕不能就這樣放著他不管!


    作為將靈犀山主從死亡邊緣拉回來的人,蘇煙微對他萌發了重大的責任感和使命感,一定不能讓這個人覺得生活無趣,要讓他感受到活著的樂趣!


    靈犀山主輕笑一聲,道:“那我等著。”


    說罷,他從袖子裏取出了一根翠綠樹枝,交給她道:“這是靈犀樹的一根枝椏,拿著它,你就能隨時隨地的來到靈犀山。”


    蘇煙微目光好奇的看了一眼那根靈犀樹枝椏,然後伸手接過,“我會好好珍惜它的。”


    “去吧。”靈犀山主對她說道。


    “那我走啦!”蘇煙微朝他揮了揮手,然後轉身朝著前方等候她的孔稚跑了過去。


    “老師!”


    蘇煙微跑到孔稚麵前停下,叫了聲道。


    孔稚看著她,說道:“走吧。”


    “嗯!”


    蘇煙微應了一聲,然後與他一道離開了。


    在他們的身後,靈犀山主始終站立在那兒,目送他們離去。


    所有人都離開了,最終隻剩下他一人。


    固守這座漂浮在海上的孤山。


    ——


    蘇煙微和孔稚走了沒多久。


    “二位請留步!”


    身後傳來的青醫的聲音。


    蘇煙微和孔稚停下了腳步,轉過身去,一襲青色長袍的青醫朝著他們走來。


    “這次多謝你了。”青醫看著蘇煙微說道。


    蘇煙微撇了撇嘴,說道:“你不必謝我,我隻是隨心而已,做了我想做的事情。”


    “但是這並不代表我原諒了你!”她瞪著麵前青醫,“你誆騙算計我的事情,我可沒忘記!”


    “不好好道歉的話,我是絕不會原諒你的!”蘇煙微不客氣道,“騙小孩的都是垃圾!”


    青醫目光看著她,也不生氣,任由她罵。這回的確是他有意算計她在前,她罵他幾句是該他該受的,更何況蘇煙微這幾句話在他看來根本算不上是罵,隻是生氣的小貓喵喵叫了幾聲。


    “是我不好。”他坦然的承認自己所幹的壞事,幹脆道歉,“對不起。”


    蘇煙微從他臉上看出了“下次還敢”,“你這道歉絲毫沒有誠意啊!”她不爽的說道,“你根本不覺得自己有錯。”


    青醫看著她,半響之後說道:“我遇見你之前,曾去了千機樓。”


    蘇煙微抬眸看著他。


    “千機樓主卜卦道,山主此次生死劫留存一線生機,生機在東邊。”青醫說道,“我一路朝東邊走去,然後便遇到了你。”


    他看著蘇煙微,“冥冥之中,我有所感覺,或許你便是山主的一線生機。”


    “抱著最後一絲希望,我給出了那片靈犀葉,但是你會不會接受,會不會來,我並沒有把握。”青醫說道,“你究竟是不是那一線生機,我亦不知曉。”


    “一切都是天命。”


    蘇煙微聽後恍然大悟,恍悟的同時又覺得修士這麽迷信真的好嗎?


    好吧,修士的迷信不是迷信,那叫卜卦預言。


    “這一次天命是站在我方。”青醫看著蘇煙微對著她露出了一個真誠毫無陰霾的笑容,如雨後的青蓮,淡雅清麗,“謝謝。”


    生死之間,謝謝你選擇生。


    蘇煙微看著他,許久之後撇了撇嘴,“我接受你的道歉,下次求人的時候,有點誠意,直接把事情說清楚。別這麽故弄玄虛,遮遮掩掩,會被打的!”


    “要不是我脾氣好。”她睨他道,“早拉黑你。”


    青醫看著她,笑了。


    “嗯。”他謙虛的應道,“以後我會注意的。”


    蘇煙微看著他臉上表情,總覺得上麵寫著“下次還敢。”


    “算了。”她嘀咕了句,“也沒指望他能改。”


    在那場以靈犀山主的記憶為藍圖的幻境裏,足以讓蘇煙微見識明白青醫對靈犀山主的尊崇,靈犀山主的原形是靈犀神樹,是植物中的皇者,屬妖皇命格。


    青醫有一半妖族之血,雖然並不知道他那半妖族的血統具體來自什麽原形,但應該是某種靈植。他會追隨尊崇靈犀山主並不奇怪,更何況靈犀山主也的確是個能夠輕而易舉令人敬仰臣服的存在。


    “誤會解開了,那就別送了,我們走了。”蘇煙微對青醫說道。


    青醫看著她,並未多說什麽,目送她離開。


    靈犀山出口。


    正當孔稚要祭出靈舟的時候,身後傳來了一聲,“孔道友,蘇師侄。”


    聞聲,蘇煙微心下嘀咕,怎麽又有人叫住他們。


    她轉過身看去,是王繼帶著王易朝他們走來。


    “這次要多謝蘇師侄。”王繼帶著王易前來,對著蘇煙微感謝說道,“若非是你,這次山主更迭,隻怕就是我這徒兒繼任了。”


    蘇煙微聽後心下覺得驚奇,她看著麵前歎氣的王繼,心想你不是很期望你的徒兒繼任山主之位嗎?她壞了他的好事,他不但不怪罪她,反而感激。


    就很奇怪。


    像是明白她心中所想一般,王繼看著她說道:“先前言語多有得罪,在此我向蘇師侄道歉,我並無惡意,隻是當時情緒不快。”


    “想必如今蘇師侄也明白山主之位到底意味著什麽,靈犀山主鎮守靈犀山,既是淨化亦是封印那座山的死氣怨氣魔氣,使得其不外泄為禍天下人間。”王繼說道,“靈犀山主的存在因此至關重要,絕不能有所缺失。這一任的山主若是死去,下一任的山主便要繼承履行上一任山主未完成的職責,繼續固守淨化靈犀山。”


    他說著頓了一下,然後繼續道:“沒有人願意讓自己的徒兒去背負這樣沉重的責任,即便是我也不例外。但是千萬人中,獨獨選中了我的徒兒。我便是再不願再不忍,為了這天下蒼生也隻得假裝情願。”


    “不能在他麵前露出絲毫的悲傷和不願,隻能告訴他這是一件好事,開開心心的送他前去,這樣他也能開心的去繼任,而不是被逼被迫去承擔這個重任。”王繼苦笑說道,“如此自欺欺人,仿佛當真將自己騙過去了。但我深知不是這樣的,這些日子,我的心緒一直不平。”


    “隱忍不發,不能露出端倪。”他說道,“繼任靈犀山主之位,並非是什麽好事,但我隻能強忍悲傷露出歡喜之色。因此在見到蘇師侄這樣無關人士被牽扯進來,才會那般言語刻薄。”


    站在他身旁的王易抬起頭,目光驚詫的看著他。


    他不知道原來他師父一直是這樣想的,他一直以為他師父很高興他能夠被選擇繼任靈犀山主之位,原來不是這樣的嗎……


    王繼看著他,伸手撫摸了下他的頭,“為師一直知道你胸無大誌,並沒有什麽宏願,隻想做個丹師。”


    “這些日子,難為你一直在強撐。”


    王易聽見他這句話,不由地眼睛一紅,連忙低下頭去,伸手抹了抹眼角,悶聲說道:“沒有。”


    “沒有勉強。”他說道,“我願意的,隻要能夠幫助大家,我願意去做的。”


    王繼看著他,說了聲,“好孩子。”


    聽完他的話之後,蘇煙微才知道,原來是這樣。


    原來那些看似討厭的人,其實並不真的是那麽討厭。


    那些聽著刻薄不善的言語,也並非充滿惡意。


    人類總是這樣,因為情緒的積壓,在自身陷入困局情緒糟糕之際,無法控製自身情緒,用難聽的話去善意的提醒。


    蘇煙微看著他,說道:“原諒你了。”


    王繼抬頭看向她。


    “原本還有些生氣,但是既然是這樣的話,那就原諒你了。”蘇煙微看著他,說道:“你是個好師父。”


    她由衷的說道,“是個好人。”


    王繼看著她臉上的笑容,也不由地露出釋然的笑。


    “謝謝。”他對蘇煙微發自內心的說道。


    站在他身旁的王易也對蘇煙微,說道:“謝謝你。”


    這是一個同時拯救了兩個人的故事,最後的結果毫無疑問是最好的結局。


    萌發死意的人重新活了下去,年輕朝氣富有理想追求的少年也能夠繼續他原本的人生旅途,去追夢圓夢,而不是重複先代的悲劇。


    ——靈犀丹會(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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