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哥來了?


    棠音握著排簪的指尖微微一顫,忙又將抽出的簪子給插回了發間,杏花眸一抬,便見沈欽正自遊廊上款款而來。


    “哥哥——”棠音踮起足尖,自兩名婆子之間微探出身來,焦切道:“書房那邊如何了?父親可消氣了。”


    沈欽聞言,清雋的麵孔上略顯無奈之色:“書房那裏倒是出了結果,隻是父親的氣,大抵沒有十天半個月的光景,怕是難消了。”


    他說著,於閨房前站定,對守著的兩名婆子道:“你們先退下吧,我與棠音說幾句話。”


    兩名婆子麵麵相覷,卻仍舊是不讓:“大公子別難為我們這些做下人的,這是老爺吩咐我兩看著小姐。要是沒看好,我們兩可是要吃板子的。”


    “那便去廊下候著吧。”沈欽視線落向檀香與白芷所站的地方:“廊下也不遠,不妨礙你們看著棠音。”


    婆子們遲疑一下,一時也想不到什麽反駁的話,便也隻能拖著步子走到了廊下,隻是兩雙眼睛仍舊死死地膠在此處,仿佛是怕青/天/白/日下,棠音又要公然與人私逃一般。


    棠音心中憂切,見她兩站得遠了些,忙放輕了嗓音問道:“哥哥,你怎麽現在才回來?父親與七皇子都在書房裏談了什麽,要這許久光景?”


    “且母親方才也往書房去了,可勸住父親了?”


    “他們談了什麽,我沒能聽見。”沈欽也放輕了嗓音苦笑道:“等你被侍女們帶回房之後,我便也被父親遣人攆了出去,一直到母親來了,令侍女打開槅扇進去時,才勉強聽得零星的一兩句。”


    “哥哥聽到了什麽?”棠音下意識地問了,旋即又想到之前幾次哥哥為自己跪祠堂的事,忙又將視線落在他的身上,慌亂道:“父親沒為難你吧?”


    為難麽?沈欽以扇柄抵著下頜,眸光微抬。


    父親大抵是顧不上為難他了,畢竟,氣都盡數落在了七皇子身上,隻記得將他攆出了書房,連讓他去祠堂裏跪著這一茬都給忘了。


    “父親未曾為難我。而就我聽見的零星幾句裏看,父親似乎是答應了。”


    “答應了?”棠音雖然知道自家哥哥是不會騙她的,但當真聽見沈欽這樣說了,卻仍舊是微微一愣。


    畢竟以她對父親的了解,父親並非是盛怒之下,還會輕易鬆口的人,除非——


    “父親是不是提出了什麽很難為人的條件?”棠音有些不安。


    “應當是。”沈欽回憶著槅扇打開時,裏頭父親與李容徽的神色,微微抬眉道:“恐怕還是一時半會難以完成的。”


    他說著,輕輕歎道:“你的婚事,應當還要往後擱一擱。”


    至於擱多久——還得看七皇子什麽時候能夠完成父親提出的條件。


    *


    夜幕很快降下,薑氏端著一盞清熱去火的參茶叩響了書房槅扇:“老爺。”


    她輕輕喚了一聲,聽裏頭無人應聲,隻略等了一會,便推開槅扇進去了。


    書房內光線昏暗,隻一燈如豆燃在案上,沈厲山手裏捧著一本古籍看著,麵色沉冷,不發一言。


    薑氏走過去,將參茶擱在書案上,輕聲道:“還在為棠音的事煩心?”


    沈厲山麵色愈冷:“聖上這許多皇子中,她選哪一位不好!非要選七皇子!甚至還為他做出夜奔這樣的荒唐事,簡直是——”他說不下去了,隻氣得額角青筋直跳。


    “其實七皇子也有七皇子的好處。”薑氏溫聲安慰他:“你現在手中掌管著三部,若是棠音再嫁得一個出身高些的皇子,少不得惹聖上忌憚。而七皇子母族不顯,嫁與他,也能讓聖上放心。”


    “聖上倒是放心了,可我呢?”沈厲山聽不下去,重重將書冊砸在案幾上,怒道:“這樁婚事不能隻看著眼前,若往長遠來看,未來太子登基為帝,有了這般過節在,他能夠放過相府,放過棠音?到時候,以七皇子那母族出身,又能夠護得住誰?”


    薑氏默了一默,輕輕歎了一口氣,放輕了嗓音道:“你說,未來登基為帝的,真會是太子嗎?”


    這句話說得大逆不道,就連沈厲山的怒氣也為止一歇,眸光微深:“夫人此言何意?”


    薑氏抿唇淺淺一笑,輕聲道:“我還未曾愚鈍到這等地步。若是老爺沒有這般意思,便也不會與那七皇子提出那般苛刻的條件。”


    苛刻到,連她這深宅婦人,都覺得艱難。


    沈厲山哼了一聲,冷笑道:“我不過是讓他知難而退。若是屆時他做不到此事,自然也無顏麵來求娶棠音。”


    “若是做到了呢?”薑氏輕問。


    書房內靜默了一瞬,沈厲山眸中似有厲芒如電,一閃即逝:“那便將整個相府押上,豪賭這一把!”


    畢竟,已沒有退路。


    他說罷,將身子往後一仰,靠在紅木的官帽椅上,闔眼冷聲道:“等著吧,成不成,也就這幾月光景。”


    *


    兔缺烏沉間,轉瞬便又是數日過去。


    棠音始終對父親提出的條件十分在意,偏偏哥哥又沒聽見,而母親也每每緘口不答。如今知道的,便隻有父親與李容徽二人。


    棠音自不敢去問父親,可李容徽卻也是問不著的。


    自李容徽來府上的次日,她的房門前便多了數名粗使嬤嬤,輪流守著她,不讓她出閨房半步。就連檀香與白芷,也被禁足在這個小院裏,沒法將口信遞出去。


    至於哥哥,也是幾日未曾見了,也不知道是不是父親秋後算賬,罰他跪祠堂去了。


    正細思著,槅扇輕輕一響,是檀香端著一個檀木托盤打簾進來:“小姐,這是夫人差人送來的。”


    棠音不曾抬頭,隻輕聲歎道:“放著吧。”


    這幾日中,母親每日一早便會差人送絲線與花樣來,待日落前她繡完了,又差人拿回去,第二日再次送新的來。


    比起上回的抄書,這樣的責罰更令人無望。


    畢竟抄書還能看見古籍一本一本的少下去,總歸有個盡頭。而這花樣子,卻是繡不完的。


    棠音這般想著,繡花樣的心思更是歇了大半,索性自玫瑰椅上站起身來,往多寶閣前走。


    既然是出不去了,那倒不如再試著去完善之纇香,若是可以,她倒是希望能在冬日之前完成,拿去給李容徽做生辰禮。


    她這般想著,可人剛在多寶閣前站定,旋即卻又是微微一愣。


    “這怎麽少了一爐?”她將目光落在多寶閣上的一塊空缺上,轉首去問檀香。


    檀香看了一眼,也醒過神來,忙輕聲解釋道:“這還是前幾日裏的事情。那時候您與七皇子……出去了,大公子四處找不找您,便推脫您病了。第二日晨起時,又讓奴婢取了一爐您親手合的香贈予五皇子,將此事蒙混過去。”


    “你給了哪一爐?”棠音似乎想到了什麽,眸光微微一顫。


    “奴婢,奴婢不懂香理,大公子吩咐了,便隨手拿了一爐——”檀香聽她問起,也有些慌亂,隻匆匆答道。


    棠音聞言忙將視線於多寶閣上巡睃了一陣,終於在其間尋到了之纇香雪青色的香鼎,便雙手將其捧了下來,護在懷中,微微鬆了一口氣道:“還好。”


    她定了定神,又一一清點了一遍,輕聲道:“是少了那爐雪玉凝香。”


    那是冬日裏製的梅香,味道清香凜冽,如梅間雪風無聲而過,最適宜夏日時燃起,安神靜心。自己每年冬日裏都會製上類似的一爐,隻不曾想今年的還未開封,便被檀香拿去贈了五皇子。


    “這,這爐香是很重要嗎?要不要奴婢去討回來?”檀香遲疑著小聲開口。


    “一爐香罷了。”棠音被她逗笑,心裏的鬱結也散了大半:“隻要不是之纇香,其餘的送了便送了。我往日裏還送過皇後娘娘,送過太子,送過昭華,難道還都要討回來不成——”


    她說著話音一頓,眸光慢慢亮了。


    “檀香,將槅扇掩了,然後替我研墨。”


    檀香微微一愣,一時不知道她要做什麽,但還是聽話地照做了。


    而棠音也取了一張花箋過來,就著她研好的墨,迅速寫了幾行,放在風口上微微晾幹。又疊成手掌大小的一塊,藏進自多寶閣中取下的一爐月麟香裏,轉手遞給檀香,杏眼微彎:“你去將這爐香送給昭華。”


    “可,可奴婢出不去。”檀香遲疑。


    她與白芷皆被禁足在後院裏,連月洞門都出不去,更勿論進宮了。


    棠音忍不住輕笑了一笑,伸指點了點她的額頭:“你對外隻說,這是昭華公主點名要的東西。她們即便不讓你進宮,也會差人替你送過去。”


    隻要昭華得了她的信,她便也能自閨房中出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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