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自知不是有意,但棠音還是有一瞬間窺探別人秘辛被當場撞破的慌亂。


    “這可怎麽辦?”她壓低了嗓音,慌亂地去問身旁的李容徽,卻在視線剛觸及他的時候,不安之感愈甚。


    若是隻有她一人便也罷了,可如今還有李容徽在。


    那這可算個什麽情形——相府的沈姑娘與七皇子一同鬼鬼祟祟藏在門後,偷聽旁人說話?


    正遲疑不定的時候,李容徽低聲開了口:“我出去答話,你藏在這,無論發生了什麽,都千萬不要出來。”


    “這怎麽成?”棠音眼見著他要走,眸底染上了幾分急切之色,忙伸手牽住了他的袖口:“你就這樣出去,豈不是坐實了是在偷聽?”


    李容徽的目光在她搭在自己袖口上,軟玉般的手指上輕輕一落,沒再移開,隻低垂下眼睫,輕聲道:“你不要擔心。我在宮中的名聲一向不好,再多一樁偷聽之事,也沒什麽了。”


    “況且,她們今日來此,也是心中有愧,不會出去亂說什麽。”


    “那也不成。”棠音蹙著眉,輕聲道:“還是我出去吧。我是相府的姑娘,有爹爹在,她們不敢亂說什麽的。”


    而在兩人相持不下之時,殿內年長些的滿鈿姑姑也漸漸定下了神來。她三下兩下將地上的東西收好,又抬起目光看著木門的方向,語帶威脅:“門後的那位,若是您再不出來,奴婢就要喊金吾衛來拿刺客了。”


    若是真的驚動了金吾衛,那便難以收場了。


    棠音輕咬了唇瓣,鬆開了李容徽的袖子。正打算橫下心出去,可身側衣香一淡,李容徽已先她一步踏出了門扉。


    隔著一層老舊的門板,他的嗓音輕輕入耳,平靜而柔和,帶著一點安撫人心的力道:“再如何說,我也是聖上的第七子,由我出麵,更穩妥一些。”


    沈棠音微愣一愣,有刹那的晃神。


    不知何時,自己竟忘了,他也是天家人。


    而在她回過神來的時候,李容徽已經走到了殿中,站在了滿鈿與燒藍麵前。


    “七殿下?”


    滿鈿與燒藍皆是滿臉的驚愕之色,燒藍更是忍不住脫口而出:“您怎麽會在這裏?”


    李容徽並不回答她的問題,隻是淡淡轉過視線,落在一旁還未來得及熄滅的火盆上:“兩位姑姑今日來此,是來辦皇後娘娘交代的差事?”


    滿鈿與燒藍皆是臉色一僵,殿內一時便靜了下來,隻聽得火盆中的炭火畢剝作響。


    不多時,銀絲炭被燒得爆裂,一枚火星自盆中濺出,正落於李容徽靴邊。


    李容徽順勢往後退了一步,長睫輕抬,眸底的光淡而疏冷:“宮中愛管閑事的人不多。”


    滿鈿與燒藍對視一眼,很快回過味來。滿鈿上前,微微福身道:“想必七殿下也不是那等愛管閑事之人。今日是奴婢多話了。奴婢未曾在此見過七殿下,還望七殿下,也將此事忘得一幹二淨才好。”


    她說著輕掃了燒藍一眼:“燒藍,將東西收拾一下,我們回去。”


    燒藍忙點頭應下,蹲下身撿起地上的東西來。


    掉在地上的東西好撿,還燃著的火盆可沒法帶。燒藍左右看了一看,隻能握著旁邊的把手勉強將火盆端起來,快步往後院裏走。


    她想的並沒什麽差錯,畢竟一般宮室的後院裏大多是有井的。這直接把火盆與裏頭的東西一齊丟進井裏,也算是一了百了。


    可還沒走上幾步,便被人擋住了去路。


    隻見李容徽往旁側走了數步,頎長的身子正擋在通往後院的那扇木門前,似是看透了她的念頭,眉峰冷蹙:“後殿沒有鑿井。”


    火盆裏的炭火仍未熄滅,熱度一點點地傳到把手上,燙得燒藍幾乎握不住,隻得求救似地轉首看向滿鈿。


    滿鈿的眸光微微閃動一下,緊步走了過來,以袖子裹了手,接過了燒藍手裏端著的火盆。


    “那我們去別處。”


    她這樣說著,目光卻不動聲色地往李容徽身後一掃。


    李容徽身姿挺秀,一身厚重的大氅如簾幕垂下,將門後的光景遮了個嚴嚴實實。


    滿鈿看不著什麽,眉間微蹙,正想收回視線,驀地一陣穿堂風過,腐朽的木門後倏然飄飛出月白色的鬥篷一角。


    那織錦羽緞的輕軟布料在李容徽深色的氅衣下擺上蝴蝶般輕輕一落,不過片刻的功夫,便被一雙柔白的小手緊緊攏了回去。


    滿鈿的眸光一顫,旋即卻又不動聲色地垂下眼,裝作什麽也不曾看到一般,帶著燒藍一同往殿外走去。


    她沉默地低頭走著,心中卻已翻起了滔天巨浪。


    宮中傳聞裏性子分外凶殘暴戾的一個人,今日卻強忍著不曾發作,不是心中有鬼又是什麽?


    而那藏在木門後的織錦羽緞鬥篷,也總是在她心裏一拂一拂的,令人遏製不住地生出些旁的念頭來。


    這樣華貴的衣料,必定不是尋常宮娥能穿得起的。


    ——該不會是哪宮的娘娘吧?


    她的心猛地一跳,眸光漸漸沉下來——若是就這樣走了,他日後若將事情給傳出去,她與燒藍指不定還得賠命進去。倒不如……先發製人。


    此刻她已走到廢殿門口,甫一打定了主意,便一把將火盆丟下,緊步往外跑去,邊跑,邊高聲喊道:“來人啊,有刺客——”


    話剛一出口,還沒跑出幾步,卻聽身後‘咚’地一聲悶響。


    她用眼角餘光一掃,卻見是燒藍一聲不吭地歪倒在地上,生死不知,而七皇子李容徽站在她身後不遠處,神情陰鷙。


    滿鈿這才真正怕了起來,沒命似地往外跑。可還沒跑出幾步,便覺得脖頸上一陣劇痛,旋即眼前一黑,失去了知覺。


    終於安靜了。


    李容徽閉了閉眼,斂下了眼底翻湧的暗色,緩緩轉過身去。


    殿外的光線斜斜自庭院裏打進殿來,一身月華色織錦羽緞鬥篷的少女背光立在門內,一雙清亮的杏眼微微睜大了,長睫顫抖不定。


    李容徽抬步向她走去,靴底還未落到地麵,便見眼前的少女似一隻受驚的白兔一般,顫抖著往後退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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