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


    路司勍拎著外賣回到車裏,身上還帶著點兒宵夜攤子獨有的煙火氣。


    靠在副駕上睡得很不踏實的齊瞳聽見了聲音,艱難地睜開眼睛,聞到了飯香,立刻一個餓虎撲食。


    “慢點!”路司勍嫌棄道,“看你這樣,八百年沒吃過飯似的。小小的身板還得吃兩人份,你都吃哪兒去了?也不長肉,純粹浪費糧食。”


    齊瞳狠狠扒了兩口飯,咽下去之後才倒騰出嘴:“我們年輕人幹什麽都精力旺盛,阿姨你不懂。”


    一塊兒行動了這麽多天,齊瞳也發現了,路司勍看上去雖然凶,卻是假凶,人還是很好的,起碼不生吞活人,很有安全感。


    刑警到底是刑警,有很多刑偵手段,讓齊瞳大開眼界。


    跟著路警官走,從來不會走錯路。


    比齊瞳大了七歲的路司勍聽她這話,連“阿姨”都叫上了,把外賣往中控台上一放:“我看你年紀輕輕倒是活得挺膩的。”


    說著就去捏她的後頸皮。


    要不是這會兒坐在車裏沒有施展的空間,路司勍能像黑背叼博美一樣,當場把她拎起來。


    齊瞳吱哇亂叫:“別鬧別鬧,盯人呢!飯灑了!”


    路司勍:“哦,就許你鬧,你鬧完別人就不能鬧了,你是什麽皇族後裔有免死金牌嗎?”


    這幾天盯梢盯的,路司勍眼都快直了。


    白天日常工作、尋找冉禁的下落,晚上還要跑到齊瞳這兒來“加班”,幹的全都是最枯燥的活兒,這下撈著欺負齊瞳的機會,也當是放鬆放鬆,練練手勁兒了。


    “放開我!你下手好重啊,痛死了!”齊瞳眼淚就要被她捏出來了,突然看見目標下樓,她立即低喊道,“出來了出來了!快放開我!”


    路司勍也看到了那個男人出現,立即放開齊瞳,將盒飯全撇到口袋裏,拿起望遠鏡。


    齊瞳也將她的單反扛起來,瘋狂拍攝。


    齊瞳工作室的人一半在找冉禁下落,其他的包括老板齊瞳本人在內,都在盯明鵬生物的高層。


    齊瞳和路司勍親自盯的這個人叫董城,是明鵬生物的ceo。


    他行蹤的確有些問題。


    他白天去公司,晚上定時定點地去健身房,生活看似非常有規律,但有一點非常奇怪。


    他從健身房出來後總是會繞行一段路,去一家酒吧喝酒。


    齊瞳和路司勍跟進去過,那酒吧昏天黑地的,她倆假裝調情,在一邊默默關注董城。


    她倆都快把對方的臉和下巴摸破皮了,也不見董城和任何人說話。


    從頭到尾,他隻是一個人待著,悶頭喝酒。


    喝完之後找個代駕,回家。


    齊瞳和路司勍一個出身中產一個公務員,完全無法理解姓董的圖什麽。


    就圖一醉解千愁?


    他喝得也不算醉啊。


    齊瞳這顆八卦心,到底是沒有刑偵思維。


    路司勍率先發現了疑點。


    “他每次點的酒都是一杯,但是付款的金額卻不同。有時候是兩位數,有時候是三位數。昨晚最離譜,一杯檸檬汁居然給了1781元。”


    齊瞳糾正:“那不是檸檬汁……是馬提尼,檸檬皮隻是妝飾。”


    喝酒需要往上報備,嫌麻煩所以從來不喝酒的路警官:“……那也離譜啊!”


    “是挺離譜。”齊瞳猜測,“可能付款的數字並不是消費的錢數,而是他們對接的暗號。這家酒吧也不簡單。”


    從那以後,齊瞳和路司勍就開始全天候盯梢董城。


    今天夜裏九點半,董城一反常態下樓了,開車出門。


    路司勍放下望遠鏡,悄悄開車跟上去。


    九點半,車流在漸漸減少,跟車很容易被發現,路司勍跟得小心翼翼。


    路司勍正在全心全意地開車,手機響了。


    “你幫我接。”路司勍將手機丟給齊瞳。


    齊瞳接聽之後連續“嗯”了好幾下,最後說了句“知道了我這就跟她說”,隨後掛斷電話。


    “怎麽?”


    “你的同事說你一個姓張的點子死了。”


    “老張死了?”路司勍心上一縮,“怎麽死的?”


    “說是,喝多了不小心從台階上滾下去,腦袋被磕著了,當場死亡。警察去了,但是暫時看不出其他問題,現在就等著驗屍報告了。”齊瞳聲音有點顫,“這個老張是在幫忙查何溢的事兒吧。”


    何溢,明鵬生物創始人,著名慈善家。


    也是最近她們重點懷疑的對象。


    路司勍這個叫老張的點子人脈很廣,基本上本市大小事黑白道,隻要他出麵,多少都會給他點麵子。


    他是這幾年接手了父親的生意說話才越來越有分量。


    路司勍剛調到南岸分局的時候救了老張的女兒,所以他一直都念著路司勍的情分,隻要路司勍開口,能幫的一定幫。


    老張這都還沒查到什麽確實的證據,居然就丟了命。


    路司勍握著方向盤的手漸漸施力,呼吸也變沉重了。


    惱怒。


    同時也察覺到,越是接近真相就愈發危險的氣息。


    說明她們走的路沒有錯。


    齊瞳想起前兩次的大難不死,以及洪以玲睜著眼倒在血泊裏的畫麵。


    路司勍分她一眼,見她臉色慘白,知道她害怕。


    路司勍壓了自己的火氣,冷靜下來,騰出一隻手覆蓋在齊瞳的手背上。


    以前沒特意感受過,原來女孩子的手摸起來這麽軟這麽纖細單薄。


    “別怕。”路司勍說,“有我在,肯定不會讓你出事。”


    齊瞳沒想到棺材臉也會說人話,她的確在一瞬間被路司勍安撫了。


    “我,沒事……”齊瞳用手背貼了貼額頭上的汗水,“為了遇姐,拚了。”


    路司勍有點不解,齊瞳這麽膽小一人,居然能為朋友的事情豁出命去。


    她跟遲遇的關係得有多好?


    思緒稍微飄了一下,齊瞳見董城的車出了高速,立即反握住路司勍的手說:“路小姐,他出去了!”


    路司勍一聲“嗯”,緩緩地跟著下高速。


    平穩駕駛的董城正在打電話:“抱歉啊冉總,出了點意外,可能要遲點兒碰麵了。”


    冉禁那頭很安靜,安靜到一點兒都聽不出她在哪兒。


    冉禁隻一個“嗯”回答他,隨後就掛了。


    董城單手扶著方向盤,狹長的眼睛往後視鏡看,目光落在身後很有技巧跟蹤的車,很快移了回來,手指在中控上劃動幾下,撥出了電話。


    “董總?”


    “把蒼蠅打了。”


    “是。”


    就在董城給下屬下達命令的時候,黑暗的高處有一雙眼睛正在盯著他在小路上緩緩前進的車。


    ……


    夜裏十點過半,路司勍和齊瞳發現董城車越開越偏,路上的車也越來越少。


    這條路每隔一長段才有路燈,亮度非常有限。


    仿佛進入了恐怖遊戲場景。


    “後麵有人跟著咱們。”齊瞳有點緊張,頻頻往回看。


    “你傻了。”路司勍說,“那是遲遇聘請來保護咱們的人。”


    “是哦……”


    “倒是挺敬業,不過這條路本來車就少,他們再跟著實在太容易被發現了。你拿我手機給他們打個電話,我之前存了的,讓他們先撤。”


    齊瞳按照路司勍的指示打了電話,不一會兒,後麵的車就在岔路口離開。


    路司勍說:“咱們得小心一點,這個董城敢每次都單獨行動,反偵察能力肯定很強。”


    齊瞳往四周看:“這兒是什麽地方?作為土著我居然不知道市郊還有山林?”


    夜晚的氣息被道路旁搖晃的樹影烘托到了極致,鬼影森森。


    路司勍看了一眼導航:“快到隔壁市了,這一塊還沒開發,前麵是縣道,左側是啟山北麓。沒想到他居然會跑到這兒來。看來今晚雖然刺激了點,但應該會有所收獲。”


    董城的車停在了路邊,路司勍眼疾手快,跟著停了下來,慢慢退到了一個彎道之後。


    從這個彎道可以看見斜前方董城的車車門開了,他從車上下來,往山林裏去。


    “要跟上去嗎!”齊瞳有些緊張。


    路司勍不想錯過這麽重要的線索,將齊瞳往車椅上摁了一把,說:“你在這兒等我,別下車。”


    “什麽?你要一個人去?不行!太危險了!”齊瞳一把扽住她袖子。


    “放心,我有分寸,也懂得怎麽跟蹤。你這重手重腳的傻子要是跟我一塊兒去的話反而容易暴露行蹤。”


    “可是!”


    “別磨磨蹭蹭的了。”路司勍神色一肅,將齊瞳的手給撥開,“再不跟上去就得跟丟了。你記得,要是我四十分鍾之後沒回來就報警。”


    “報……喂!”


    路司勍一把將車門給關上,臨走時隔空指了一下齊瞳,示意她“老實待著”。


    路司勍走了,齊瞳在車裏待了個心驚膽戰。


    董城往林子深處走,手裏拿著個手電照路。


    路司勍悄無聲息地跟在他身後。


    夏季的林子裏蟲鳴鳥叫還時不時有各種小動物經過的聲響,董城似乎對這一代的地形很熟悉,走得很果斷。


    路司勍腰間有槍,身上有功夫,但也不是魯莽的人。


    她見董城越走越深,腳步還沒有任何猶豫,心裏有些疑惑,緩下跟蹤的步伐。


    她跟蹤過很多人,大多數被跟蹤者往往都自覺身處危險之中,會頻繁往後張望,前行得猶猶豫豫。


    反觀這董城,一眼都沒回望,很反常。


    路司勍躲在一棵樹後,思緒行至此察覺到了危險。


    突然聽見聲後有極速接近他的腳步聲。


    路司勍就要回頭,迎麵一棍對著她的腦袋猛擊。


    路司勍居然完全沒注意到身後有人跟著,這一下來得實在太快,她本能地一個偏頭躲開了部分力道,但還是被敲了個正著。


    路司勍眼前一片發白,不受控製地往後退了兩步,靠回了樹幹上,意識迅速從她的腦子裏流逝。


    在暈倒前,她艱難地看向眼前襲擊她的人,還以為對方會趁勢再給一棍子,或是直接要她的命。


    結果那個戴著黑色的帽子、墨鏡和口罩的人並沒有動手。


    那人蹲下來推了推路司勍,確定她昏迷之後,摸出她的手機,熟練地用密碼解鎖,找到了齊瞳的微信,給她發微信。


    revolutionary road:【你到路邊來接我一下。】


    齊瞳突然收到路司勍的微信,立即下車,繞著董城的車慢慢靠近路邊。


    她不敢發語音給路司勍,不知道路司勍現在是什麽情況,隻能同樣打字回複她。


    【我過來了,就在路標後麵。你沒事吧?你在哪兒呢?】


    齊瞳留了個心眼,沒說實話。


    她縮在路標對麵,貓著身子四下張望。


    她身後有個人影在無聲地慢慢靠近。


    齊瞳察覺到了背後有一絲異樣,還沒等她回頭,口鼻突然被捂住,後背被人大力往下頂,脖子也被死死地箍住。


    一瞬間她就被極大的力量摁在地上,根本沒有反抗的能力,叫都叫不出聲。


    齊瞳就要掙紮的時候,一支針紮進了她的脖子裏。


    齊瞳“嗚嗚”地哼呢,驚恐萬狀,而意識和力氣卻在失控地迅速消失。


    很快她就沒法動彈了。


    確定齊瞳昏迷之後,身後人將她放開。


    歇了一會兒,將齊瞳拖進了車裏,再返回到林子裏,把路司勍也拖出來,和齊瞳一塊兒塞在後座。


    折騰的過程中,此人的墨鏡掉了。


    抓回來一些薄弱的意識,暫時還不能動彈的路司勍眼睛睜開一條縫。


    她看見那個人彎腰將墨鏡撿起來,重新戴上。


    隻是一瞬,昏暗的光線下她看見了那個人的眼睛。


    即便一瞬,她還是認出了這雙熟悉的眼睛。


    是冉禁。


    路司勍沒力氣驚訝也無法思考,她看冉禁重新將墨鏡戴了起來,走到她麵前,路司勍將眼睛閉上,假裝昏迷。


    冉禁將她的頭發撩開,似乎在檢查她的傷口。


    “抱歉。”冉禁的聲音很細很小,但路司勍還是聽清了。


    一群迅速靠近的腳步聲靠近,冉禁走向他們。路司勍艱難地向動響的地方看,見不會動彈的董城被人塞進了他的車裏。


    冉禁跟著上了那輛車,幫董城係安全帶的時候問:“董城的人解決了嗎?”


    “您放心,全掃幹淨了。”


    “行。”冉禁看一眼路司勍和齊瞳的方向,“把她們帶走。”


    “是。”


    小禁……


    路司勍頭痛欲裂,意識像是巨浪上的孤舟,一個猛浪打下來,她重新墜入深海。


    .


    冉禁在開車之前把董城的嘴捏開,灌了一整瓶的烈酒。


    將空蕩蕩的酒瓶子往外一拋,她便開著車一路急速行駛。


    董城垂著腦袋在她身邊晃晃蕩蕩,她看了眼前方的路,麵容上沒有一絲的變化,狠點油門,車直衝著樹林猛撞。


    驚天巨響之後,不知過了多久,冉禁從昏迷中醒轉。


    車頭已經被撞癟,董城歪斜地靠在椅背上。


    冉禁想用左手推門,剛剛撐在車門上便傳來一陣錐心的疼痛。


    骨頭可能裂了。


    冉禁深吸一口氣,忍著痛,用右手開門。


    下車之後將董城拖到駕駛位,冉禁扶著車門攏了一會兒意識之後,拿出手機,報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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