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些日子出行都是遲遇開車,今天冉禁察覺到了她精神狀態不太好,就叫了司機來開車,她和遲遇坐到後座。


    “現在的路況到star集團大概需要四十五分鍾,趁這會兒睡一下?休息好了注意力才能集中,不然的話一會兒見到董總,談判的重點和技巧我怕你記不過來。”


    “不用了,我不困。”遲遇說。


    兩人分別坐在後座的兩頭,中間都能再擠下一個彪形大漢。


    車緩緩開動,出了地下車庫,冉禁跟她說了star集團和董嶺的背景,與她講解了很多與star集團合作的注意事項。


    遲遇安靜地聽著,冉禁講了二十多分鍾,車才開出了不到三公裏,今天早上的路況是真的有點糟。


    冉禁看著窗外說:“今天是你生日,本不該讓你跑來跑去,但是董總實在太忙,不太好約,約了很久才約到今天。咱們早去早回吧。中午可能還要在他們那兒吃頓飯,下午回來你就去找你朋友,和朋友們好好慶祝一下生日。”


    冉禁目光一直落在外麵,沒聽到遲遇的回答,好奇地回頭,見遲遇不知道安靜地看著她多久了。


    和遲遇那雙漂亮的眼睛對視的一瞬,冉禁心底裏的情緒有一時的紊亂,率先將目光移開了。


    察覺到氣氛有些不對,冉禁想起昨天路司勍跟她說在商場遇到遲遇的事情。


    .


    昨晚路司勍跟她打電話,複述在商場和遲遇碰麵之事的時候火氣還很大,說遲遇居然以為她們倆有特殊的關係,實在莫名其妙。


    後來路司勍都跟她說明白了,強調自己有男朋友,根本沒她想的那些亂七八糟的事。


    “我還以為小王八蛋要來找我晦氣,要是她真的跟我動手,我也不會看在你的麵子上對她手下留情。沒想到,她不但沒動手,看上去還挺相信我說的話。而且最後你猜她問了什麽?”


    “什麽?”


    “關於你的事。”


    冉禁的心被路司勍這句話弄得倏然發緊。


    “問了什麽?”


    “她甚至沒有提到她姐,她想要讓我告訴她你現在的處境。”


    “……”


    “我當然沒說了,因為我對你的事也隻知道一層皮啊。”路司勍說到這兒,自嘲地笑了笑,“你不想說的事情,誰能強迫你說呢。”


    冉禁正要向她道謝的時候,路司勍又道:“不過我提醒了她關於她姐的事。”


    冉禁立即從公寓的沙發上站了起來:“司勍!你答應過我永遠不說的!”


    “……我沒說,我隻是提醒她而已。”


    “司勍!”冉禁很少這樣生氣地喊叫,臉都漲紅了。


    “我真的沒說!我想說我也得有東西可說啊,我隻是看到了那點點事而已,你和遲理之間所有的秘密我根本就不知道好不好。”路司勍放緩了語調,“不過,那些事也足以見得她是個什麽樣的人了。”


    冉禁:“……”


    氣得太陽穴一跳一跳地疼。


    “是,我是多嘴了,這事兒和我有什麽關係?我有什麽好生氣的呢,畢竟是你和遲家姐妹的事,我這個外人說什麽都是多嘴。”


    聽出路司勍的不悅,冉禁也沉下了心,跟她說:“我沒有責怪你。隻是……你也知道,隻要是跟小遇有關的事我就容易衝動。”


    “我早就想問你了。”路司勍說,“你要瞞她到什麽時候?你覺得能瞞到什麽時候?”


    冉禁握著漸漸發燙的手機,睫毛閃動了一下,說:“到我死的那一天。”


    電話兩頭都陷入了短暫的沉默,直到路司勍輕歎的氣流打在話筒上。


    “小王八蛋心思細得很。”路司勍的聲音像夜晚的涓流,很輕,卻能涼得讓人發抖,“你不可能瞞她那麽久的。你有想過,當她得知一切真相時的感受嗎?她一定會覺得自己是個純粹的蠢貨。”


    .


    “冉姐。”遲遇見她看窗外的風景看得出神,便喚她。


    冉禁就像是從來都沒有走神似的,轉回來看著前方司機的頭頂,輕輕地“嗯”了一聲。


    “謝謝你的生日禮物。”遲遇說。


    遲遇的話讓冉禁發怔,不由自主地將目光轉向她。


    “我看到了,快遞的收件人是你。”不知道是不是一夜沒睡的緣故,遲遇身上的侵略感和咄咄逼人的氣息收斂了很多,說話的聲調也變得平和了,“如果是姐姐之前就準備好的,她應該會寫自己的名字吧。”


    遲遇後來再看了好幾遍姐姐發給她的視頻,因為像素高清,所以能看到她身邊電腦屏幕右上角的日期。


    錄製視頻的時間晚於冉禁公開她和姐姐分手的時間。


    如果這禮物真的是姐姐給她準備的生日禮物,收件人會是她自己的名字,而不會讓分手的前女友代收吧。


    更何況,誰能預計自己的死亡呢?如果姐姐沒出事,遲遇也不會在這個時候回國,預先準備好的禮物不會寄到u.p大廈,而會直接寄到遲遇在海外的家裏。


    “大概姐姐沒來得及準備吧……"遲遇垂著眼眸,“謝謝你。”


    冉禁雙手交疊在一塊兒,嘴角緊繃,將所有試圖表露在外的情緒都忍了回去。


    “沒什麽,小事一樁。我也是聽你姐姐說才知道你想要什麽。雖然我和你姐姐分手了,但是,這些年你們對我的好我都記得。”


    遲遇安靜無聲的目光中,藏著隱約燃起的熱度。


    冉禁不想再繼續這個話題,就轉回了剛才說的,繼續教她一些商業運作上的事,如何應對生意夥伴,梳理遲氏的一切,說誰誰誰靠得住,誰誰誰其實心已經不在遲氏了……


    遲遇有點分神,被冉禁發現了,笑著問她:“你不是想接手遲氏集團嗎?回頭這些事情你都得自己做的。現在先了解一下,多學習,以後才不會手忙腳亂。”


    遲遇不解:“什麽意思。”


    “你難道不想接手遲氏嗎?”


    遲遇一下子坐直了。


    此時車已經到達star集團的地下車庫,冉禁說口渴,讓司機出去買瓶桃汁回來。司機很識相,跑到隔壁大廈去買桃汁了。


    “為什麽這麽驚訝。”


    車裏隻剩下她們倆人,冉禁微笑道:“我以前也跟你說過啊,你姐姐的心血我會交給你的。”


    遲遇當然記得,也記得當時冉禁說的後半句:“但不是現在。”


    “嗯,現在……的確不能。”冉禁微有些情緒的漂移,而後很快轉了回來,“總會有那麽一天的,現在的你還在學習,但學得很快。我相信不用多久你就能獨當一麵了。”


    原來那天的劍拔弩張之時,冉禁說的話是真的,並不是在演戲。


    隻不過當時她倆情緒正僨張,說出來的話從耳朵流入內心的過程中,混入了一點就燃的油,怎麽聽都容易上火。


    冉禁繼續說:“遲氏交到你手中之後,有幾個值得托付的人可以幫助你。但是這些人性格不同,跟他們打交道的方式也不同。回頭我寫一封郵件給你,你可以慢慢看。”


    寫郵件哪有當麵說來得快,冉禁想的是遲遇應該不想和自己麵對麵太長的時間,所以還是寫郵件比較好。


    寫郵件的話也容易保存,方便以後反複閱讀。


    “下車吧,跟我上樓……”


    冉禁就要推開車門的時候,遲遇問她:“你這話裏話外的意思就好像我接手了集團,你就會不在了。”


    冉禁握著車門把的手停下了動作。


    遲遇拉住她的胳膊:“你打算去什麽地方?你把我交托給別人之後,你要去哪?”


    姐姐是不是冉禁殺的,姐姐的死究竟和冉禁有沒有直接的關係?


    遲遇看到監控視頻的那一刻所產生的萬分確定,慢慢被一絲絲一縷縷違和的細節切割得體無完膚。


    絕對的不在場證據、孤身一人的瘋狂工作、為了躲避追擊反而被潑上汙名……


    即便在被遲遇懷疑,被針對的過程中,依舊在為遲遇不露痕跡地著想著,幫她規劃未來。


    遲遇真的不確定了,冉禁在姐姐死亡這件事上究竟扮演的是什麽角色。


    突然出現在視頻裏的姐姐猝不及防地撕扯開遲遇的神經,而當遲遇意識到冉禁也有可能突然消失的時候,她無法控製自己,拽住了冉禁,不想她走。


    “如果,姐姐不是你殺的……姐姐最後一通電話也是打給你的,你一定知道什麽。”


    遲遇扣住冉禁的手腕,幾乎將她整個人壓在車椅上,這個畫麵像是某個帶著血腥味和眼淚的夜晚的重演。


    冉禁眼睜睜地看著遲遇眼眶變紅,聲音也在發顫,她從來沒有見過這麽迫切甚至無助的遲遇。


    “姐姐到底是怎麽死的……你一定知道什麽,你一定知道的……姐姐對我而言意味著什麽你比誰都懂。冉姐,你告訴我好嗎?你能不能告訴我……”


    遲遇最終沒有落下眼淚,冉禁在極近的距離下看見她在用力全力克製自己,眼淚噙在眼眶裏就是將掉不掉。


    她手中甚至沒有用力,隻是想要挽留,想要知道她最該知曉的一切,沒有任何進犯的舉動。


    越是堅強的遲遇,越是讓冉禁無法抗拒。


    看著遲遇動容的樣子,冉禁幾乎要失控。


    但她還是忍住了。


    “你弄疼我了。”冉禁沉著聲音,別開了目光,“再不上去的話,今天的行程就要來不及了。”


    內心的狂風暴雨和望眼欲穿,被冉禁的一句寒冷如冰的話徹底澆滅。


    遲遇所有的表情都凝固在了臉上,雙眼丟了魂一般,手指抽搐般動了動,鬆開了。


    冉禁立即掙脫,從她的身下起來了,推開車門跨出車廂。


    轉身背對遲遇的一瞬間,冉禁用力一口咬在唇內。


    鮮血的味道和尖銳的疼痛,幫助她壓抑住了不可控製的顫抖和淚意。


    不能,不可以,現在不是時候,一切都還未塵埃落地。


    冉禁在心裏跟自己說,你也不配。


    深深地呼吸,用力將心裏的情緒擠走,冉禁喑啞的聲音很低很低,仿佛磨在砂石地上:


    “走吧……”


    眼睛被剛才憋回去的一層淚浸漬得發幹發痛,遲遇的整個世界都在發白,在搖晃。


    遲遇看著冉禁依舊沉默不語、瘦削的背影,融在地下車庫的晦暗中,仿佛隨時都有可能消失。


    遲遇帶著一身致命的毒刺衝向冉禁,冉禁並不在意自己會不會被刺傷,反而在擔心遲遇的刺要是斷了會不會痛。


    遲遇曾經那麽堅定地相信冉禁是凶手,如今卻不那麽確定了。


    她也曾經那麽確定自己要利用冉禁的感情,無論是哪一種感情。可現在,她也不那麽確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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