遲遇一直想要想約周宇出來聊聊,當著麵試探一下他,探一探對方的口風,看看他和冉禁的糾葛有多深,為什麽會這麽堅定地站在冉禁那邊,完全不考慮其他的合作夥伴。


    可惜,現在看來周宇一點兒不想給她機會。


    兩天之後,齊瞳跟遲遇說,打聽到了周宇有個習慣,他經常會去公司附近的一家意大利餐廳吃飯。


    周宇是個海歸,在國外長大,所以口味也跟著洋人跑,這家意大利餐廳是他的最愛。


    隔一段時間的周三,這家餐廳的主廚都會推出一道新品,這是周宇一定要第一時間品嚐的,肯定會出現。


    得到這個消息,遲遇去這家餐廳吃了幾天的飯,的確遇到了周宇。


    遲遇在暗中觀察他,發現他吃飯的時候麵無表情,也吃得很快。


    觀察了他幾天,到了推出新品的周三,遲遇早早就到了餐廳,坐在距離周宇平時最喜歡坐的位置隔壁,點了些吃的喝的,等著他來。


    周宇來了之後,還是坐在老位置上。


    遲遇起身,走到他餐桌邊 ,沒說話直接坐到他對麵。


    他被突然出現的人嚇了一跳,抬頭看到是遲遇,還沒等遲遇開口,他就說:


    “對月軌道的事情沒好說的,我肯定是會和冉小姐合作的。”


    遲遇靠在椅背上問他:“我能知道你這麽堅定選擇冉禁的理由嗎?”


    “沒為什麽,我相信她的人品。”周宇的語氣非常不善,帶著譏諷地笑了笑,“她跟你這樣處心積慮,想從別人那兒奪走什麽的人渣不一樣!”


    遲遇:“……”


    雖然一上來就被罵了,但遲遇也不是沒有收獲。


    眼前的周宇想法偏激而固執,表達也有點問題,不像個八麵玲瓏的商人。


    而且,遲遇在心裏想,我想奪回來的是我遲家的產業,什麽時候成為“別人”的了?


    周宇把遲遇打擾了他進餐興致的心情直接寫在臉上,已經不想繼續待著了。


    就在這時,服務員將遲遇隨意點的泡芙端了上來,看到遲遇坐到了隔壁桌,便往這兒送。


    周宇瞥服務員,特意看了一眼泡芙,說:“我沒點這麵包。”


    服務員笑著說:“泡芙是對麵這位小姐點的。”隨後把裝著泡芙的盤子放在遲遇麵前。


    周宇的表情有一瞬間的不自在,遲遇察覺到了這點,短暫蹙眉之後,故意說:


    “我從楚維那邊聽說您最喜歡吃泡芙,特意點了一個。就算咱們生意談不成,還是可以坐下來好好享受喜歡的食物。”


    周宇聽到她這句話,身子明顯坐直了,有點生氣,語速又快到掩蓋不住心虛感:“可是我現在不想吃。”


    隨後直接站了起來,離開了餐廳。


    遲遇自然是騙他的,楚維從來沒有說過周宇喜歡吃泡芙,泡芙是遲遇點給自己的。


    回憶起這段時間觀察周宇吃飯的過程,他可以稱得上是狼吞虎咽,一點都沒有在細細品嚐,好好享受的感覺。


    就像是在完成任務。


    這可是他最喜歡的餐廳。


    而且,一個在國外生活這麽久的人,為什麽會將自己常來的餐廳裏的泡芙說成麵包?


    遲遇的手背慢慢貼近唇邊,陷入了沉思。


    同學聚會之後,遲遇和齊瞳一直跟楚維保持著聯係。


    楚維有自己的生意要忙,約了幾次,好不容易有時間跟她們出來吃個飯。


    楚維心裏還是惦記著丈夫的異常,想趁著這次見麵讓齊瞳幫忙她調查一下,沒想到這兩位老同學將她的事情放在心上,調查已經展開了。


    楚維正想感謝她們,就被遲遇突然丟出來的一句話弄懵了。


    “你有沒有想過,現在在你身邊的這位周先生可能不是你的丈夫,而是另一個人。”遲遇說,“一個和他長得非常相似的人。”


    楚維臉上的表情很明顯地變僵硬了,本來要去拿水杯的動作停下,雙手握著杯子半天,都忘了拿起來。


    “你們查到什麽了嗎?”


    遲遇將那天她在意大利餐廳和周宇碰麵的事情,以及反常的點都跟楚維說了。


    “據我所知,你先生是在海外長大的,對於西式點心應該比較熟悉,更何況那家餐廳還是他經常去的。在泡芙端上來的時候,他還特意看了一眼,將泡芙說成麵包……感覺不是很合理。”


    楚維聽著遲遇的話,肩膀微微往裏縮,目光停留在遲遇的眼眸上,眨也不眨,腦子在高速運轉著,試圖將所有可疑的點和之前沒有發現的細節,跟遲遇所說的話串聯起來。


    齊瞳接著遲遇的話說:“就算是一時的口誤吧,但是,阿維,你有沒有發現你老公從上海回來之後,在外麵的各種采訪和活動表現得也很不專業,很不對勁?你知不知道他在上海出了事?”


    楚維果然並不是毫不知情:“其實我也查過了,他在上海分公司的一輛車撞上了高架的護欄,車頭被撞得一塌糊塗。有人說當時周宇就在上麵,受了重傷。可又有人說他不在,當時在車上的是他助理。這件事高速監控沒拍到,我沒得到確切的證據。但他在上海頭尾就半個月的時間,回來之後我看他身上一點傷痕都沒有,不像是出了那麽嚴重的交通事故。”


    齊瞳和遲遇也都沒吃沒喝,全神貫注地聽她說話。


    楚維繼續說:“不怕你們笑話,自從他從上海回來後,我們就再也沒有了夫妻生活。大多數的時間裏他都睡在書房,說公司有很多事要做,還要上各種節目,沒時間分給我。


    “偶爾躺在一張床上,他對我那敷衍的態度,有時候都懶得遮掩。有一次我甚至從他的眼神中看到了來不及收回的厭惡感。


    “他真的……我感覺他是在討厭我,厭棄我,還有一種……我說不上來的感覺,就好像我們是從來都不認識的陌生人。


    “你說他換了一個人,這件事我不是沒有想過,跟那些電影裏演的一樣,被什麽長得跟他一模一樣流落在外的雙胞胎兄弟頂替了,或者是被一個照著他的臉整容的人調換了。”


    齊瞳想說“都這樣了,那肯定是被掉包了”,誰知說了這麽一大堆之後,楚維說:“但是我能百分百確定,他還是他,沒有換成別人。”


    齊瞳脫口而出:“為什麽?”


    楚維滿是愁緒的眼睛裏,難得透出了一份篤定:“因為他對花生過敏。”


    遲遇大概已經猜到楚維接著會說什麽。


    “首先我排除了雙胞胎的可能,雙胞胎再像也會有些不同的地方,不可能長得一模一樣,不可能就連我這個枕邊人都認不出來。那麽就還有一種可能,就是有人整容成他的樣子。


    “我聽說現在的整容技術非常厲害,真的能做到分毫不差。然後我就想,一個人可以整容成他的樣子,但不可能連他的過敏體質都一起改變。前段時間我是懷疑過他出軌,可是後來我看了一本小說,受到啟發,覺得跟出軌相比他更可能是被調換。為了得到真相,我在早餐裏放入了他會過敏的花生醬。我親眼看著他吃下去的時候,多希望他不會過敏,沒有任何變化,那就證明眼前這個突然對我冷淡的男人不是我丈夫。可是……讓我絕望的是,他吃完之後真的過敏了。和他以前過敏時起的紅疹子一模一樣。”


    說到這,楚維肩膀無力地往下墜:“再說,除了臉之外,體型也是一模一樣的,所以我能肯定是他,是周宇。他人還是那個人,隻不過心變了。”約的這頓飯聊到最後,遲遇和楚維都沒能吃幾口。


    今天所說的事太離奇,讓她們陷入了噩夢一般不解又沒法醒來的狀態。


    一旁的齊瞳實在不想浪費,最後差點吃頂到天靈蓋。


    “我們會繼續調查周先生。”臨走前,遲遇幫齊瞳說,“有什麽消息我們會第一時間聯係你。”


    楚維的思緒還有點混亂,笑起來很勉強:“嗯,謝謝你們能聽我說這些事。這段時間我真的很煩,所有的一切都壓在心裏,不好對別人說。估計你們也聽說了吧,周氏現在處於非常關鍵的階段,關於周宇一點點的風吹草動都能要了公司的命。他爸掛著點滴還來找我,希望我能繼續幫他。他爸一直對我很好的,所以……哎!要是查到了什麽,也麻煩你們不要聲張,隻告訴我就行,我會付雙倍的價錢。”


    說到這兒,剛剛還一直捂著胃不停叫喚的齊瞳眼睛一亮。


    行了,有這句話突然又有鬥誌了!


    遲遇寬慰了她幾句,她笑著對遲遇說:“我會盡可能地幫你向周宇那邊爭取對月軌道的。希望我說的話還能管點用。”


    即便走在迷霧之中的楚維依舊很聰明,早就知道遲遇的來意。


    遲遇看著她的車開走,長發倏然被冷風卷起。


    密密匝匝的雪從天而降,很快就將這座城市鋪上了一層耀眼的銀白。


    遲遇坐進車裏,齊瞳一個勁說著什麽,她全都沒聽見。


    被風雪覆蓋的城市霓虹,就像一場沒有盡頭的幻影。


    “我要去遲氏集團工作。”


    齊瞳正說到她打算派一名工作人員全天候緊盯周宇的一舉一動時,遲遇突然說了這麽一句。


    “冉禁說得對。”遲遇有些疲倦地靠在椅背上,頭歪向另一邊,長長的波浪卷發帖在她的臉側,看不清楚她的表情,“現在的我跟大伯他們沒有任何區別。這些年我一心赴在專業上,對姐姐的生意一點都不了解,現在的我根本不了解遲氏。就算冉禁把集團交到我手裏,我也很有可能將它搞砸。”


    遲遇自嘲地笑了笑,說:“如果我是周宇,我也會選擇冉禁合作,而不會選擇一個門外漢。”


    齊瞳說:“還是我遇姐覺悟高啊。你想去遲氏集團工作這主意挺好,但……你要去做什麽?就像你說的,你對能源產業沒什麽概念吧,要怎麽工作?”


    遲遇已經想好了:“當冉禁的助理。”


    齊瞳:“……助理?哎,這個主意挺好。當她的助理不僅能從她那兒偷師,還能了解她的行蹤和接觸的人,說不定對你姐姐的案子也有幫助。”


    遲遇“嗯”了一聲:“我也是這麽想的。”


    “可是,這樣一來她的個人行程不就暴露了麽?而且你將集團上下的脈絡捋順了,不就多了一層取代她的砝碼了嗎?你覺得她能答應這事兒嗎?”


    遲遇睨一眼,說:“她不答應也得答應。”


    心裏有了明確的方向之後,這一晚沒再在床上翻來覆去烙煎餅,遲遇很早就入睡了。


    第二天一大早遲遇就到了大廈十八層,前台看到她立即迎上來,說:“小遲總!冉總還沒到呢。”


    “我不找她。”遲遇說,“你們冉總的助理呢?”


    “冉總的助理?哦,哦!我現在就叫小張過來。”


    “把人事也叫來。”


    “好的……”


    剛到公司連口水都沒喝的小張,和在停車場就被電話連環催命的人事一塊兒被前台帶進了冉禁的辦公室。


    兩人推門一看,坐在冉總辦公桌後麵的不是熟悉的那張臉。


    等她們從辦公室裏出來,還在恍惚。


    “那……”人事對小張說,“你就先去企劃部?我去跟上麵說一下,看看這個情況該怎麽處理。不過小遲總都開口了,應該……”


    遲遇在公司也有股份,也是大股東之一,加上最近發生的事人事多少能察覺到董事會對遲遇的傾向。


    “什麽事?”


    她倆說到一半,冉禁從走廊盡頭走來。


    今天特別冷,冉禁依舊是標準的黑色西服,外麵套了一件長至膝蓋的同色係呢子風衣,寶藍色的羊絨圍巾堆在她的脖子上,將黑發黑衣之中白皙的臉龐襯托得更晶瑩雪亮。


    人事將遲遇剛才跟她們說的話複述了一遍。


    冉禁沉默了一小會兒,說:“你們先去忙吧。”


    冉總都開口了,人事和小張隻好先往企劃部去。


    去的路上小張回頭看了眼,正好看見冉禁走進了辦公室。


    小張想起過去無數個被極其嚴格又嚴肅的冉總支配的恐懼,打心底裏感謝小遲總,幫她脫離苦海。


    推開辦公室的門,見遲遇正在幫角落的綠蘿噴水。


    聽見進門的動靜,遲遇也沒往冉禁這兒看:“你也挺厲害,綠蘿都能給你養蔫兒了。你多久沒澆水了?還是從來沒澆過?”


    冉禁的確忘了,這段時間實在太忙,助理小張也被她使喚得腳不沾地,加上她的辦公室除了遲遇這種刺兒頭之外,沒人敢隨便進,所以這盆可憐的綠蘿垂頭喪氣已經有段時間了。


    “聽說你要當我的助理。”冉禁將圍巾解下來,“將小張調去了企劃部?”


    “嗯。”遲遇將噴水壺放下,轉過身,單手撐在辦公桌上,“對啊冉總。從今天起,我就是你的助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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