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取澈收起神思,看看時間,也快淩晨了。要知道往往這個時間點是整個橫濱治安最亂的時段開始——在這四年裏,港口黑手黨在屑首領太宰治的帶領下,就好像一頭脫韁的野豬那樣走向了名為“擴張版圖”的不歸路。僅僅花了四年時間,就做到了前麵四代首領加起來都做不到的事情。


    如今當眼望去,日本境內排名第一的黑幫組織就是他們港口黑手黨,無論是老派的山口組,還是其他地區製霸多年的組織,全部被港黑打得吱哇鬼叫,最後被迫跪下來叫爸爸。


    太宰治就這樣成了很多中老年幫會會長的“爸爸”。雖然他並不想認這些平均年齡都能當他爺爺的“幹兒子們”,但為了組織的統一大業,他還是兢兢業業地加班、擴張、吞並、算計別人。


    港黑瘋狂擴張自身版圖的代價當然也有。理所當然的,太宰治的仇家數量瘋狂增長,在黑市中的懸賞金節節攀升,不知有多少人想要這個神秘屑首領的狗頭。


    如今想要他命的殺手每天都能抓到幾個,以至於橫濱灣海域裏的鯊魚群都被養得肥肥的,上次見麵時有條鯊魚還問竹取澈能不能下次換個好吃一點的人類過來,不要每次都扔皮糙肉厚血酸的中年殺手到海底去。


    竹取澈:……下次一定。


    自從成為了【葦名山主】,雖說離開了擁有神力的地域,但是某些方麵終究是變得與人類不一樣了。


    比如說能夠跟小動物聊天啊、能夠精準感知今日天氣啊、能夠一直戰鬥幾天幾夜都不用休息啊……之類的。


    原來不做人也挺爽的。


    事實上,急速擴張的港口黑手黨終於進入了國家安全層麵的眼中,成為了新的心腹大患。雖說日本境內黑幫是合法化的,但……你這目前的條件都能達到振臂一呼即可推翻本屆政府、自行組建一個新的民間政府出來的程度了吧?


    咋的?我們堂堂日本內閣首相先生雖說是美國人的狗,但也不至於在你太宰治眼中成為足利義昭吧?


    (注:此人是室町幕府的末代將軍,悲情傀儡,後來被德川幕府所取代統治。)


    還是說您這位港黑首領想要“上洛”?直接來一發新的天下布武?反正天皇陛下萬世一係,應該早都習慣君主立憲製的政治吉祥物生活了,誰當征夷大將軍誰當內閣首相不都一樣嗎。


    (注:上洛表意指“去洛陽”,實則指“去京都覲見天皇”,意思是戰國大名的軍隊占領京都從而獲得統治全國的政治名分。“天下布武”是織田信長提出來的戰略口號。)


    不管怎麽說,內閣裏的諸位先生感覺自己脖子涼涼的,更何況外國爸爸似乎沒有打算在這件事上支持他們的意思(新上任的地產商大統領極其難得地表示沒空幹涉你們泥轟國的內政),這詭異的狀況令幾位大人物愈發不安了起來——雖說他們當初收錢受賄的時候,可沒有絲毫不安和緊張。


    於是為了日本廣大良善人民的安全問題,也為了自己等人的貪汙受賄把柄不要被泄露,一個針對港口黑手黨的遏製方案就火速出爐了。


    ……可想而知,擁有【書】的太宰治就跟先知差不多,人家方案提議者都沒有湊齊,他就從“未來”看見了這個遏製方案所帶來的種種影響。


    反正開了先知掛的港黑首領對症下藥,先手一步地出擊行動,依仗自己手下的兩大幹將和眾多勢力,把那群妄想找事的渣渣直接打成了土雞瓦狗,直到他們沮喪地宣布遏製方案再一次失敗。


    “都說了這個方案沒有用!”


    “當初你支持的時候可是喊得最大聲好吧!”


    大人物們在事後的總結會議吵架。


    “可是不采取行動的話,我們總有一天會被那個陰險的幫派頭子給暗殺掉的。”


    “哈?那我們也找殺手不就好了嗎?砸錢下去,那些家夥要多少錢都給他們!”


    “如果暗殺這種旁門左道有用,我們今天也不會坐在這裏召開秘密會議了。”


    “哼,你們這些家夥全都是馬鹿!成事不足敗事有餘!放在昭和那會兒統統都要切腹謝罪!……軍警那邊怎麽說?”


    “福地櫻癡和他的小隊已經疲於奔命了,現在全國各地都有著危險的火苗,他們天天忙著挖東牆補西牆,還申請更多的人手去幫忙……”


    “嘖嘖,連一個幫派都摁不住,我們還叫什麽日本國啊,直接改名叫港口黑手黨國得了。”


    “……少在那裏說話陰陽怪氣的,不然你以為這個國家現在誰說話最有效力?”


    姑且不提大人物們遠在東京的內訌和爭吵,今晚竹取澈麵臨的問題就是“這個國家目前說話最有效力的男人竟然又去抓水母了”。


    不過這事情跟她澈某人有什麽關係呢?


    太宰治又不是她女朋友,更不是她的老婆,就算某天這狗男人因為在抓水母的路上不幸翻車,被惡人抓起來玩囚禁y,先這樣後那樣地展開諸多未成年不宜的付費節目劇情,最後撕票碎屍萬段直接混水泥去打樓房地基……那跟她這個被屑首領玩弄一腔純潔少女感情的可憐幹部又有什麽關係!


    頂多幫可憐犧牲的首領隨便報一下仇——這意思是打得過仇人就打,打不過就跑——就算是最後的盡心盡力了。


    因此,當紅白色的方形霓虹燈招牌映入夜晚在橫濱閑逛的女孩子眼中時,她停下了腳步。


    lupin,這是這間酒吧的名字。


    竹取澈漫無目的的走了進去,穿過通往地下的陰暗狹長通道,腳下的木質階梯踩上去感覺幽暗幹燥,前方隱隱約約有輕柔的爵士樂樂曲傳來……很快,一處並不大、甚至可以說較為狹長的酒吧空間呈現在她的眼前。


    今晚喝酒的人並不多,除去似乎永遠都在不緊不慢擦拭玻璃杯子的調酒師本人外,還有一個穿著沙色風衣的暗銅色短發男人坐在吧台邊上喝酒。


    此外再無第三者。


    雖然沒有聽見來人的腳步聲,但是身材高大的男人還是像未卜先知那樣及時地轉過頭來,朝她舉了舉酒杯。


    “晚上好,竹取。”


    “織田先生,晚上好呀。”


    看著這個名為織田作之助的男人平和鎮定的麵容,竹取澈原本內心因為屑首領到處抓水母而攪動得略感煩躁的心情被奇跡般地撫平了。


    調酒師也抬起了頭,對她溫和客氣地笑了笑:“還是老樣子?”


    “嗯,龍舌蘭日出(tequ sunrise)。”


    混合著數種新鮮果汁的龍舌蘭酒很快端了上來,在吧台昏黃的燈光下折射出某種熱情火辣的光芒。調酒師很識趣地消失在吧台,把聊天的空間留給兩位深夜飲酒的客人。


    “織田先生的家裏都還好吧?”竹取澈詢問道,“最近好像很少看你來這邊喝酒了。”


    “沒辦法,學校眼看到了期末嘛……孩子們都忙著複習。”織田作之助一手撐住臉頰,一手拿著酒杯,“如今也隻能等孩子們都睡著之後才有機會偷偷溜出來喝兩杯了。”


    織田作之助是一個非常有愛心的男人,因為他一個人就收養了15個孤兒!


    就像是開了一家私人的、小型的孤兒院那樣,但是以他微薄的社畜工作收入恐怕無法承擔起這份老父親的職責,因此竹取澈知道他的副業——小說家。


    作為國內文壇這兩年來的新銳作家,織田作之助目前一共出了兩本作品。


    第一本開山之作《伊卡洛斯》講述了一個少年殺手在經曆了五個不同的任務後終於認清了人生的本質與真諦,最終選擇投身光明,在一場拯救一座城市的大危機中犧牲而死的故事。


    雖說是個老掉牙的套路,然而令讀者與眾多文學鑒賞家們喜愛不已的是織田作之助那克製隱忍的筆鋒與看似平淡實則暗藏重重殺機的文風,這感覺就好像一個領居家的普通路人臉大叔其實是世界第一殺手之類的感覺那樣。雖說故事的文風平淡冷靜,但是故事本身依舊驚心動魄,無論是目標人物在生與死之間的掙紮和行為,以及少年殺手對於人生的種種思考都讓人覺得頗有新意。


    至於第二本書就比較好玩了,是一個童話故事,織田先生說是自家小孩們纏著他寫出來的、哄孩子們睡前的讀物而已。


    畢竟是童話故事,文風當然要改一改。於是故事的主人公變成了一條英勇的小狗勇者,它在山穀裏以種玫瑰花賣錢為生。然而某天黑暗魔龍出現抓走了王國的公主殿下,國王心急如焚地發布了勇者征召令,恰巧最近家裏土地被政府征收拆遷的小狗琢磨著賺錢新思路,便去王都報了名打算隨便一試。


    小狗勇者在一路上收集了蝸牛坐騎、老虎寵物一號、北極熊寵物二號、渡鴉小夥伴等等一係列朋友,最終站在了黑暗魔龍的麵前。直到這個時候,它才驚訝地發現——公主他娘的竟然給魔龍打工了!


    “草!回去?我才不要!”公主殿下口吐芬芳,儒雅隨和,一看就是祖安進修回來的高材生,“回去就是嫁給某個大臣或者外國王子的結婚工具人待遇,我才不要回去!”


    “這……”小狗勇者很為難,畢竟它接了國王的訂單,但是強迫美女去當生育機器又不是它的本意。


    這個時候,看出它為難的魔龍一邊噴吐著地獄魔焰,一邊對它說:“小狗,我很中意你,你要不要也給我打工?我可以幫你墊付合同違約金,並以雙倍薪金雇用你。”


    童話故事的後半部分就這樣奇怪地淪為了社畜冒險記……竹取澈隱約從中看出了織田作之助現任工作中的某些經曆和人物原型的影子。


    但是不知道為什麽,這種充滿平淡無奇槽點的魔幻主義童話故事竟然還被很多成年人喜歡。上次的作家簽售會上有幾個社畜為了得到織田先生的簽名而竟然扭打起來,最後被維持治安的會場保安送去了警察局。


    雖說現實中也充滿了槽點,但畢竟是講給孩子們睡前聽的、滿是老父親愛心的童話故事,終歸還是要有個結局。


    ……小狗勇者種出了世界上獨一無二的絕美玫瑰,然後送給了黑暗魔龍(其實原本是想換個好價錢),卻意外地解開了魔龍身上幼年時被惡毒巫婆施加的詛咒!


    魔龍變回了原型,竟然是一隻愛撒嬌愛粘人的小貓咪!


    小貓咪過去總是一臉凶巴巴的噴火是因為它沒什麽安全感。而巧的是,小狗最擅長給別的小動物安全感了,於是它脫下勇者的鎧甲露出了毛茸茸的肚皮,任何人看到都會覺得非常有安全感,奶貓也不例外。


    就這樣,小狗勇者和總是喜歡爬到它腦袋上蹦蹦跳跳的小貓咪在幸福快樂地在一起了。


    順帶一提,負責出錢舉辦婚禮的人是公主殿下。(公主殿下:草。)


    大概就是這麽個童話故事了。


    …………


    ……


    其實最開始竹取澈並不認識這位小有名氣的作家的,某次在打擊外地組織拐賣橫濱本地兒童的案件中竹取澈意外見到了半夜前來搶人的織田作之助,這才知曉對方的某個孩子被拐賣走了。


    雖說最後孩子們有驚無險地追擊回來,不過兩人就此相識。


    竹取澈知道對方是個小說家,織田作之助知道她是某個物流公司的高管之一。


    大家都是君子之交淡如水,然而眼睛裏那種曾經屬於野獸的眼神是不會變的。


    【這家夥是以前的同類啊。】


    兩人暗自確認了這個直覺感受。然後繼續若無其事地平淡喝酒。


    “說起來。”織田作之助問道,“你是不是快要離職了啊?”


    竹取澈想起那本被畫滿了紅叉叉的日曆本,點了點頭,帶著幾分酒意的說道:“不到一個月了。”


    “你們老板還是拖欠工資沒給嗎?”織田先生對這件事還挺關注的。


    他知道自己的這位同類友人這兩年來正在打白工,因為對方的屑老板說得等她辦完了所有離職手續才給她發工資。


    “沒給。”


    竹取澈想起那被拖延的一個億美金,麵部不禁扭曲了幾秒,明明是葦名之神,這一刻看起來表情倒是跟當初的修羅有得一拚。


    “要不要我下本書來講述這件事?”織田作之助好心的提議,“我可以反映這個社會問題。在日本,拖欠工資的行為是極度可恥的。”


    要知道在日本這個國家,公司企業文化盛行,各項相關製度完善。敢拖欠工資?那可是招惹了全國的工具人社畜階層好吧!


    大家天天007工作製,為的不就是那點錢嗎。


    竹取澈都震驚了。


    她有點感動,但她哪裏敢讓織田作之助這個傻白甜作家來描寫那麽黑暗的事情?這不是等著被太宰治派人來暗殺無辜作者嗎?


    因此她連連搖頭:“不必不必,多謝您的好意,但我想再等等看。如果等合同到期了,我們老板還是沒給我發工資,我會用合法合理的手段……來討錢的。”


    ——織田先生真是一個出淤泥而不染的好心人!


    織田先生並沒有猜到眼前的女孩子是如何誇獎自己的,他隻是聽完後欣慰地點了點頭:“有道理,能夠心平氣和地談事情並要到錢,還是盡量不要采用暴力非法手段來行事比較好。”


    竹取可真是個遵紀守法的好女孩。他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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