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不上對黑死牟這句充滿了性別歧視的話語加以反擊,竹取澈就狼狽地逃竄離開原地。


    因為一道呼嘯的劍氣如放大數十倍的彎月墜落,猝不及防地砸向少女原先的所在位置。


    哪怕隻要慢上一秒鍾她就可以直接宣布三周目完結,下線洗洗睡吧。


    這注定是一場惡戰,雖說是越級打怪,但是中間相差足足40級,那就不叫“越級”,叫“作死”。


    但是人生在世,總有些事情要去做,總有些死要去嚐試。


    於是日輪刀——暗金色的鋼鐵刀刃與純粹由暗紅色血肉構成的鬼之刃狠狠地撞在一起,在短短的幾個呼吸之間爆發出如同風暴一樣的對撞與斬擊!


    趁著切換招式的空檔,竹取澈大吼起來:“教我練劍的人是我父親!”


    “他給我上的第一堂課,就是‘用你的劍去砍死那些瞧不起你的男人!’”


    那麽,事實真相就是這樣嗎?


    竹取澈已經不記得了,中間隔著三個周目的時光,哪怕是現實中也過去了快要一個月的時間。她早已記不清當初的那個npc先祖在教導秋原椎名學劍時都說了什麽,唯獨記得那個人看向自己卻更像是在看另外一個人的眼神。


    【如果你大哥還活著,也不至於讓你一個女孩子走到這一步。】


    【如果太郎沒有死,肯定會做得比你更好。】


    ……得不到讚揚,得不到真實的注視,得不到那個人的肯定。


    然後一切關於家人與自己的故事在尚未完全展開之前,便在那個燃燒的夜晚戛然而止了。


    直到父親死了很多年後,秋原椎名都不明白,自己在爸爸的心中是否已經達到了他當年對自己的期許。


    我很努力的練劍。


    我學了很多種不同流派的呼吸法和劍術。


    我今天也斬殺了惡鬼。


    我保護了許多素不相識的普通人。


    我受了很重的傷必須躺著修養一個月才行。


    我……我讓你感到驕傲了嗎?哪怕隻有一點點?


    因此這個少女在今夜,在這座無限城裏,麵對著從未遇見過的強敵,發出了宛若獅子一樣的咆哮和怒吼。她的痛苦,她的絕望,她被毀滅的天真幻想……全部融入了日輪刀之中,化作那一聲聲的刀劍碰撞聲之中。


    其實我妻善逸沒有“聽錯”她的人生故事。


    那是站在無邊的地獄裏,被落空的期待所折磨的一生。


    “哼,父親嗎……”


    也不知是否被喚醒了某些厭惡至極的記憶,紫衣的鬼劍士表情愈發陰沉恐怖,他毫不留情地使出了自己的呼吸法。是了,這就是當初為什麽無慘會選擇他成為上弦第一個鬼月的原因之一。


    月之呼吸三之型厭忌銷蝕!


    新月形的巨大風刃夾持而來,仔細去看的話還能發現這風刃劍氣上的周圍附帶著無數瘋狂旋轉、鋒利之極的圓月刃。那些圓月刃無規律地變化大小,依托著主體進行猛烈而難以看清軌跡的攻擊。


    不可硬抗。


    這是竹取澈看到這劍氣後的第一個想法。


    她沒有自信自己的“獄之呼吸四之型鬼門關”能否防住這兩道恐怖的劍氣。


    先前就說過了,黑死牟天生長得非常高大魁梧,再加上百年來千錘百煉的不斷戰鬥,隨手一擊都是其他惡鬼費盡心思才能打出的暴擊傷害。


    這一刻,男性與女性,惡鬼與人類——這兩者身份所帶來截然不同的生理性差距,就這麽明晃晃地、殘酷地擺在竹取澈麵前。


    如果人類的憤怒和努力有用的話,世上就不會有那麽多遺憾了。


    快來啊朋友,接受現實的冷酷暴打吧。


    但是竹取澈依舊不肯放棄或者就這樣投降,這樣屈辱地廢掉這個三周目存檔。


    她心裏想著……還會有人來這裏嗎?


    如果後續要是沒人來,時透無一郎是不是就要被他這個垃圾祖先抓走喂無慘了?


    不,這是錯誤的。


    先祖的存在,本來不應該是這樣的。


    他們是披荊斬棘的先行者,在不辭辛勞地闖蕩了一生後,將這輩子無法完成的夢想與祝福盡數托付給那些繼承了自己意誌的後人。


    一代又一代,薪火相傳的信念與夢想,哪怕淹沒在時間長河也無人知曉的故事與愛也曾經存在過這個世上,才不是那些“為了討好上司所以逼著你不做人”的可恥想法。


    你可以自己選擇不做人,但不能逼著別人跟你一樣不做人。在竹取澈看來黑死牟不是一個合格的先祖。


    所以,無一郎啊,你這可憐的孩子……多麽絕望的少年啊!如果這種時候都沒有人能夠站出來替他說一句公道話,豈不是太悲傷了嗎?


    作為前輩的自己,作為年歲更加大一些的“柱”,用這微不足道的脆弱生命去保護受了傷的同伴和後輩——難道不是理所應當,堂堂正正之事嗎!


    就算是被人嫌棄的戰場雇傭兵,就算是四處討飯吃的卑賤鬣狗,在那個中二病尚未完全杜絕的內心深處也渴望著如同英雄一樣在某天不惜代價的燃燒自己,然後對著那些發出呼救、深陷困境的人喊出最為正義和光明的宣言。


    ——不要怕,我來了!


    ——我的良心,還沒完全死去呢!


    “獄之呼吸二之型魚龍舞躍龍門!”


    在新月劍氣堪堪抵達人類少女的麵前之際,竹取澈縱身躍起。


    沒錯,這一次要躍過龍門的不再是那自下而上發起的華麗攻擊,而是她本人。這近乎是超越人類身體極限所能抵達的高度,被竹取澈跳起,踩在周圍的鐵柱上避過了這一擊。


    轟隆!


    竹取澈身後兩根不幸被劍氣命中的巨大鐵柱豁然滑落,切口光滑整齊,盡顯刀法之精妙冷酷。


    “雕蟲小技。”


    麵對如同蟲子一樣蹦來蹦去的對手,黑死牟不以為然,揮劍砍去,釋放更多的劍氣。


    月之呼吸九之型降月連麵!


    那些狂亂的風刃劍氣鋪天蓋地而來,每一道都死死地鎖定住竹取澈的身形,猙獰的惡意毫不掩飾,如同地獄大門打開,裏麵流淌而出的驚人殺意和百年怨怒對著她放聲咆哮!


    然而竹取澈還在前進,她踩著這些如同鋼鐵森林般的柱子,就像是傳說中那些足不沾地也能戰鬥的古代忍者一樣迂回前行和試探。


    麵對這等惡意,少女沒有恐懼,而是冷靜至極地深吸了一口氣。


    手中的日輪刀也以一種奇怪的方式握住,就好像在念佛,又好像在禱告什麽。


    同一瞬間,她與生俱來的精神力如同炸.彈一樣在腦袋爆炸開,這股無形的力量擴張到她的麵前和刀刃上,然後揮砍。


    獄之呼吸八之型夢幻泡影。


    佛法有雲:一切有為法,如夢幻泡影。


    如露亦如電,應作如是觀!


    故此這一刀如清晨的露珠那般脆弱易逝,又如九天之上的雷霆那樣光明正大。


    矛盾到了極致,也圓滿到了極致。


    此為世間的無常變化,竹取澈敢於使用這一記劍型,正是要以這萬千的神妙變化,去勇敢地迎接那累累惡意。


    其效果名為“破障”!


    切記,莫讓貪嗔癡障蔽了清淨自性!


    “破障”對於他人而言,可能隻是有一個當頭棒喝的作用,比如“我不能玩遊戲了我要去學習”、“我怎麽能吃垃圾食物我要減肥”之類的效果。


    但是對於身陷血腥地獄、殺戮無邊的阿修羅而言,卻堪稱屬性敵對!


    這一刻,竹取澈像是傳說中那拈花一笑的仙人,麵對著血海滔天、怨氣纏身的修羅,睜開了雙眼。


    被那樣注視靈魂深處的目光所映照,黑死牟握刀的手竟然停頓了一秒鍾。


    他看見了什麽?


    那分明是一個身著赤色羽織的黑紅色長發武士,額帶火焰斑紋,正目光如炬地看著自己。


    “緣一!”黑死牟的眼睛瞬間染上了更深重的血色,狀似癲狂,自戰鬥以來頭一次出現了劇烈的感情波動,“陰魂不散!陰魂不散!!”


    剛剛用這一刀化解了所有劍氣攻擊,踉蹌落地的竹取澈:?


    發生了什麽事?這精神攻擊讓黑死牟看到誰了?“緣一”又是何方神聖?


    說起來,竹取澈還沒試過用“夢幻泡影”來打自己呢,畢竟釋放一次劍型差不多就要消耗三分之一的精神力,能不用就不用。


    這位上弦鬼以為自己看見了死去多年的兄弟亡魂,殊不知他看到的隻是自己想看的幻影。


    一個來自黑死牟內心最深處的執念。


    無法解脫,也不得解脫!


    想超脫?門都沒有!


    仿佛有人在黑死牟的耳邊怒喝:【繼國岩勝,這就是你的無邊罪業!】


    多少年了,多少年過去了……四百年了,緣一,為什麽你還不肯死透!那些繼承了你戰鬥意誌的無畏劍士,為什麽怎麽殺都殺不完!


    為什麽……還不肯放過你的兄長啊!


    於是,紫衣的惡鬼猙獰地抬起頭,那六隻血紅眼眸中仿佛湧動著深邃的血海,宛若陰雲一樣的無形殺意彌漫了整個寬廣的房間。


    “你可真是惹怒我了,秋原椎名。”


    哇哦,被敵人表揚了。


    竹取澈麵不改色:“多謝誇獎。”


    就這樣,兩人之間的戰鬥再一次進入了白熱化。


    不得不說,一旦認真起來,黑死牟就化作了隻知殺戮、千錘百煉的無情殺人機器。


    他的身軀、肌肉、筋骨……一切的一切,都在這四百年中被無數場生死戰鬥給錘煉到極度完美的狀態。


    他駕馭著自己的身體,給人的感覺卻好像是操縱著什麽精妙絕倫又殺傷性極強的武器!


    “錚!”


    兩刀相撞,濺起刺眼的金紅色火星。


    竹取澈沒有見到這個惡鬼做出任何的揮刀動作,隻見對方手腕略微震蕩,難以想象的劍氣就從血紅色的刀劍上迸發而出!


    月之呼吸五之型月魄災渦!


    麵對極近距離釋放的巨大旋渦狀劍氣,竹取澈躲避不及,被劍氣所彈開的同時隻覺得身前一寒,從左肩到右腹劃出一道鮮明的痕跡——鮮血瞬間從狹長的傷口處湧出來。


    很痛,痛得都要哭了。


    但是竹取澈的眼睛卻死死地盯著黑死牟,同時在心中回味感歎那一擊。


    敵人竟然無需揮刀,便能製造劍氣!


    精妙,委實精妙!


    可想而知,在黑死牟剛剛在做那個看似平常的轉動手腕動作時,恐怕一起發力地還有他手臂乃至渾身上下的肌肉群組,讓血液湧動加速,筋骨如同鋼鐵一樣堅不可摧!如此自如熟練地掌控著這具強大的身軀,哪怕隻是最簡單的動作也能產生致命殺傷性……不愧是上弦一!


    黑死牟並不打算就此放過她,麵對生死相搏的敵人無論怎樣的追擊都不過分。


    既然敢出現在自己的麵前,敢在他麵前拔出了劍……那就怪不得他殺死這些人類了!


    刹那間,狂亂中帶著難以描述的劍氣毫不留情地盡數釋放,黑死牟一刀接一刀地砍過來,攻擊節奏快到連人類的思緒都快追不上的地步。就好像把人的腦袋摁進水裏,然後逼著這人在水下尋找氧氣才能活命的強烈窒息感一樣!


    竹取澈隻能咬著牙用呼吸法給自己暫時止血,然後拚命地彈刀同時尋找發動攻擊的間隙。


    不行不行……太猛了!被激怒的上弦一好強!不愧是碾壓她足足40級的精英boss!


    當一曲終了,站在散落滿地鐵柱、淩亂到快要變成廢墟的房間裏,兩個人重新對峙著看向彼此。黑死牟的袖子和衣服上出現了不少破損,而竹取澈也聞到了自己身上濃重的血腥味。


    傷口,全都是傷口,白色的羽織已經被鮮血所染濕,上麵的圖案也被模糊得看不清模樣了。


    “破相了。”黑死牟忽然說,“不要緊嗎?”


    竹取澈這才察覺到自己有一隻眼睛幾乎睜不開了,鮮血和強烈的痛楚模糊了原本清晰的視野。但是巧的是,正是二周目裏受傷的那隻眼睛。


    還好提前演練過如何當一個合格的獨眼龍!少女暗暗慶幸。


    “無妨。”她大笑起來,不顧自己周身的傷口是如何深邃痛苦,哪怕幾乎被挑斷手筋,握不住刀劍,依然擋不住她豪氣衝天的大笑,“無妨啊!”


    紫衣的武士麵沉如水,握緊手中的鬼刃,準備給她來上最後一擊。


    “不錯。”他輕描淡寫地評價道,“我願收回前言。身為女子,你已不遜色於我見過的任何男性劍士。”


    竹取澈睜大了眼睛,她要看清楚自己是如何死去的。


    轟隆!


    如同雷霆一樣的炸裂聲,又好似地動山搖般的既視感。


    黑死牟還是出刀了,出刀的方向正是——他的背後!


    因為一個巨大到需要用兩個成年人雙手合抱的流星錘砸了過來!


    他躲開了流星錘,畢竟這種鈍器就算打不死他,砸在臉上也是會很疼的。


    “南無阿彌陀佛!”悲鳴嶼行冥直接給黑死牟來了一發堂堂正正的背刺暴擊。


    雖然失敗了,但也隻能說黑死牟的實力非常強大,不能否認這位姍姍來遲的“岩柱”功勞。


    黑死牟一看到新的猛男出場就立刻扔下了幾乎沒有戰鬥力的竹取澈,轉身看向對方,語氣十分不快:“一個個的不請自來……”


    然而悲鳴嶼行冥在此刻幾乎要化身佛教裏的怒目金剛,那莊嚴和憤怒的火焰在他的靈魂深處瘋狂地燃燒,他那雙失去視力的灰白色眼瞳在這一刻散發著異樣的、可怖的神采。


    麵對黑死牟的這句話,悲鳴嶼立刻予以立場最堅定的反擊:“我等鬼殺隊永垂不朽!直到將鬼從這世上……屠戮殆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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