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裏正不肯大出血出銀子,梅童生卻依舊不死心,還想要收回自家賣了的那五十五畝地。


    “不行,不能就這樣便宜了桂家!沒有這樣賣地的道理!我去尋梅順娘,問問她到底存了什麽心,作甚這樣吃裏扒外!”梅童生自己嘀咕著,就要往外走。


    梅秀才正好送了杜裏正回來,見了連忙攔住老爺子:“爹哎,您就別跟著添亂了。”


    梅童生瞪眼道:“難道就便宜了桂家,不行!以後家裏人喝西北風嗎?”


    “爹,是五十五畝地重要,還是一千八百畝地重要?”梅秀才壓低了音量小聲道。


    梅童生還當聽錯,轉過頭來看兒子。


    “杜家的地不是八百畝,而是一千八百畝地!”梅秀才小聲道。


    方才梅秀才在杜裏正麵前說了九成的真話,就瞞下來一成,就是知曉杜家的地是十八頃之事。


    梅童生卻是膽小,縮了下脖子道:“管他一千八還是兩千八,杜家又不是沒有兒子,怎麽也落不到你身上!”


    梅秀才嗤笑道:“有兒子又怎樣?杜七癡肥愚鈍,連八十畝田都管不好,更不要說八百畝、一千八百畝!我那老泰山為何不顧輩分偏要將六姐兒說給梅晟,還不是因為知曉杜七不行,支撐不起門戶,才拉著梅晟給杜七做助力!”


    梅童生聞言,就有些不樂意。


    憑什麽?自家看好的長孫,自家人還沒有沾上光,就讓杜裏正惦記上?


    “可那五十五畝地討回來是咱們自家的,杜家再多也是杜家的。”梅童生依舊不死心。


    “爹!”梅秀才著急道:“現在盯著杜家這邊還來不及,還非要招惹桂五?小心到時候兩頭不落好!桂五的鋪子開業,鐵和尚帶了四個兒子到了,那是西集的土霸王,是我們能得罪的?桂五還是真金白銀買的地,這銀子又是哪裏來的?桂五不簡單啊。要是真的惹惱了他,誰曉得他會怎麽發瘋!桂家可是握著梅家把柄,梅晟還在鎮上!”


    以梅家與桂家二房的舊怨,梅秀才一直提防桂五的報複或是坑自己一把。可是兩次質押到最後的過戶,桂五都堂堂正正,並不曾有半點手腳。


    換做其他人,少不得會覺得桂五厚道;可梅秀才素來愛多想,不由的想到桂五的倚仗。


    桂五不屑算計梅家,同時也有底氣不擔心梅家過後的糾纏,或者正等著梅家過後的糾纏,讓桂家有理由算計梅家。


    因為中間隔著兩條人命,這些年桂家對梅家是沒有底氣的。


    要是桂家主動對算計梅家,那落在村裏人眼中就太過了;要是梅家的錯,桂家無奈之下反擊就理直氣壯了。


    說梅秀才是“小心之心度君子之腹”也好,說他“杞人憂天”也罷,反正他對桂五始終提防,不敢輕易招惹。


    梅童生重重地歎了一口氣,梅家的地都沒了,如今指望的就是兒孫的功名。桂五與鐵家那樣的地痞往來,要是真生了壞心可是防不勝防。


    隻能暫時咬牙忍了。


    *


    桂重陽憂心忡忡,過了一夜,次日就有些沒精神。


    梅氏見了,不免擔心:“可是換季身上不舒坦?該加衣裳了,早晚也涼了。”


    一場秋雨一場寒,自進了九月,天氣就一日涼似一日,梅氏才如此說。


    桂重陽打小在金陵長大,確實有些受不住北地秋寒,輕咳了兩聲道:“姑姑,什麽時候換夾襖?”


    就算加了一層衣服,也是單衣,抵禦不住秋寒。


    梅氏卻是遲疑,這邊的規矩,講究的是“春捂秋凍”,要到十月初一才換夾襖。就是這邊的小孩子,家裏也添衣服晚。


    可是關心則亂,在梅氏心中,桂重陽到底不同與一般孩子,看著孱弱,之前蓋房子時一時累了還小病了一場。


    “夾棉衣裳倒是準備好了。”梅氏道。


    桂重陽忙道:“那就換上吧,在村塾裏越坐越冷。”


    梅氏立時找了出來,帶了幾分愧疚道:“是姑姑疏忽了。”


    既是換季衣裳,有桂重陽的,自然也有梅小八的。


    桂重陽立時換上,梅小八卻是擺手道:“姑姑俺不穿,俺還不冷呢。”


    村裏的孩子都是習慣“秋凍”的,梅小八身子又結實,自然不願意早早換上厚衣服。


    梅氏女紅精致,桂重陽穿上夾棉衣裳也並不覺得臃腫,反而比單衣多了幾分挺括。


    “姑姑,昨天夫子沒去,大家在村塾白待著;今天要是夫子還不去,我就去趟鎮上。”桂重陽道。


    “作甚去鎮上?找你五叔?可昨兒他不是才回來過?”梅氏不解道。


    桂重陽道:“這幾天嗓子癢,有些不舒坦,想要去鎮上抓幾幅藥吃。”


    這也不是假話,桂重陽回木家村帶的除了書,還有他從小到大的一匣子藥方,這個梅氏是曉得的。


    梅氏立時急了,拉了桂重陽上下打量,道:“除了咳可還有哪裏不舒坦?都是姑姑糊塗了,守著‘春捂秋凍’的規矩,倒是讓你遭罪!”


    桂重陽因為擔心杜裏正那邊,昨晚輾轉反側,沒有歇好,眼睛都睜不開眼了,不過是強撐著說話。


    梅氏看在眼中,眼淚都出來了,道:“不要去學上了,讓小八代你請假,姑姑這就帶你去鎮上看病!”


    瞧著梅氏驚慌模樣,似是桂重陽得了重病立時臥床一般。


    不怪梅氏驚恐,桂家長房隻有這一根血脈,實是半點閃失不得。


    桂重陽忙安撫道:“姑姑,真不礙的,侄兒秋咳是老毛病了,每年入秋都要咳上一陣的。”


    好說賴說,終於安撫了梅氏,讓梅氏不要惦記跟著去鎮上。


    不過梅氏依舊不放心桂重陽一個人去鎮上,要去二房尋桂春陪著桂重陽去。


    桂重陽拉了梅小八道:“這不是有小八在,哪裏就要勞煩春大哥?我與小八一道去,抓了藥就回來。”


    兩個半大孩子,梅氏依舊是不放心。


    梅朵原本在西屋裏,是後過來的,看出桂重陽的不對頭,去鎮上看病怕是幌子,還有其他事,不直接說,那肯定是叫人擔心的事。


    “姑姑,重陽哪裏有叫人不放心的時候?讓他們兩個快走,早去學裏請了假,也好早去早回。”梅朵心下一動,便跟著勸梅氏。


    梅氏這才猶猶豫豫的點頭,少不得對桂重陽又囑咐了兩句,還不忘交代梅小八。


    還沒有道村塾,就聽到院子裏一陣小孩子的喧鬧聲。


    桂重陽心中有數,梅夫子還沒有來。


    等到早課時,梅童生還沒有露麵,反而是梅秀才親自過來,開口放了村塾這邊三日假。


    桂重陽的假也不用請了,讓楊武將他與小八的書包帶回去,他自己則帶了梅小八直接去鎮上去了。


    *


    西集鎮上,白家賭坊,二樓雅間。


    杜裏正笑眯眯地站在那裏,一身肥膘,看著如同尋常富貴老爺一般,可身後是八個健仆,在這鎮上能這樣陣仗的人也屈指可數,就多了幾分莫測的氣勢。


    白老大帶了手下進來,看到杜裏正這樣,不由在心裏罵娘。


    叫管事拐帶梅秀才涉賭的真不是這個死胖子?那今天是什麽意思,來自家賭坊來找後賬、來給女婿撐腰?折騰什麽?


    “白老板!”杜裏正拱拱手:“久仰大名,杜某不勝榮幸!”


    白老大打著“哈哈”道:“這是杜裏正吧,白某人也是久仰大名啊!”


    因為杜裏正極少在鎮上露麵,白老大沒有見過杜裏正,不過也沒有裝糊塗。


    賭博消息最是靈通,不管昨天杜記布莊的關門,還是今天一早孫大興賃的宅子被圍了的事,白老大都得了消息。


    那帶人圍了孫大興宅子的,自然不是別人,就是眼前這一位。


    那個孫大興也不是別人,正是梅秀才的賭友之一,昨天帶了梅秀才曾離開的那位。


    不知孫大興是不是得了消息,並不在賃宅裏,杜裏正撲了個空,就直接來到白老大賭場。


    白老大雖說手下有人手,衙門有關係,可“和氣生財”,也沒有為旁人的事背鍋的道理,倒是很痛快地將自己曉得的都說了:“孫大興對外身份是遊商,不過並沒有在城裏販貨,當是托詞,聽著說話倒是官話。當是之前就與張福認識的,張福前幾次帶梅秀才過來時,孫大興都在,喂了幾次牌,讓梅秀才小贏了幾把。”


    白老大心中後悔不已,本以為是杜裏正自己調教女婿,誰會想到真的是外人算計。


    這個杜裏正他雖沒有見過,卻是不敢輕視。一個單丁獨戶的外地人立足不說,還混上裏正的位置,有地有鋪的產業不少,要沒有兩把刷子誰能做到?


    杜裏正倒沒有與白老大硬抗的意思,微微點頭致謝道:“謝謝白老板費心,杜某叨擾了!”說罷,抱抱拳,也不耽擱,帶了人走了。


    白老大看著杜裏正的背影,也是意外不已。


    本以為杜裏正這樣氣勢,問完該問的話,必當將女婿的欠債給還上,可不知是暫時顧不上,還是其他緣故,竟是提也不提。


    *


    袁家學館外,桂重陽與梅小八到了,請進門的學生傳了話。


    沒一會兒,桂五就匆匆來了。


    眼見著兩人過來,桂五眼睛眨了眨,卻是沒有直接問桂重陽緣故。


    桂重陽說了抓藥的事,桂五便對梅小八道:“我帶你重陽哥去抓藥,你先家去,告訴你嬸子一聲,中午叫人做兩道好菜!”


    中午必要在鎮上留飯的,梅小八立時應了,轉身往桂五家傳話去了。


    叔侄兩人這往藥鋪走,桂重陽直接道:“五叔最近要小心些,杜裏正不知哪裏叫來的人手,看著都帶了凶悍之氣。他是不是為了秋稅的事惱羞成怒?可要小心他狗急跳牆!”


    桂五本擔心家裏有什麽不好事,聽是杜裏正的事,立時鬆了一口氣,帶了幾分幸災樂禍道:“放心,怕是他顧不得桂家了。”


    杜裏正的心腹張福勾結外人,給梅秀才下了個套,隨後帶了家人叛逃。因為桂五正盯著這邊,倒是給追蹤個正著。


    這張福進了京城,就住在崇文門內一處宅子,那處宅子是西寧侯府的產業。


    西寧侯宋琥,安成公主駙馬,今上女婿,是京裏最顯赫的公侯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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